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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時婉晴抬眼一望,竟看見一個站得遠遠的少年,一臉漠然,一身寒氣。

    她望過去的時候,少年也正朝她望過來。

    她悲愴地喊了一聲,“言兒�!�

    少年便直直向著她走過來,目光是那么冷淡,聲音是那么平靜,“不如,你去死吧�!�

    時婉晴:“�。�!”

    她是幻聽了嗎?這是言兒在跟她說話?

    她不可置信,“你,你說什么?”

    少年盯著她的眼睛,仍舊面不改色,“我說,你去死好了。”

    “啪!”時婉晴一巴掌打在少年的臉上,“混賬!我是你母親!你叫我去死!你就這么跟母親說話的?”

    少年被打得臉一偏,忽然哈哈一笑,指著妹妹道,“你看看她,你看看你養(yǎng)的女兒,如今是個什么德性?”他又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仰起被打紅的臉,“你再看看我,你再看看你的兒子,又是什么德性?”

    時婉晴驚呆了,幾乎都聽到了自己牙齒格格作響的聲音。

    那一瞬間,她感覺失去了一切。

    在這個世間,一無所有。

    她便是見著自己的兒子朝時云起深深行了一禮,“你快去考試吧,別誤了時辰�!�

    時云起也朝他一拱手,還一禮,“志言表哥是個明理之人�!�

    邱志言仰天慘然一笑,“哪是什么明理之人,不過是茍延殘喘活在世上受人擺布,被命運嘲弄罷了�!彼殖羧裟倦u的時婉晴深深一鞠,“若有來生,愿做一條狗,也不愿再做邱夫人您的兒子�!�

    時婉晴:“……”

    邱志言又肅然道,“你錯在不該讓我熟讀圣賢書。因為圣賢書教會我知廉恥,懂榮辱,生出羞恥之心。”

    說完,他轉(zhuǎn)身離去。

    身后傳來的是時婉晴尖厲又悲愴的哭叫,“言兒!言兒!你回來!你回來!你說的什么胡話,你是要逼死母親嗎?言兒!”

    邱志言仿佛聽不到一般,頭也不回離去。

    北茴正好從外面走來,與邱志言擦肩而過。跟她一起同來的,還有老侯爺身邊的福伯。

    北茴道,“各位主子,老侯爺厚德堂有請!”

    福伯看著時云起那半截袖子的衣裳,“請起少爺立刻隨老奴去更衣,再不出發(fā),斗試要耽誤了�!�

    時云起淡淡一笑,“有勞福伯�!�

    時婉晴呆立在原地,雙目失神地望著時云起遠去的背影。

    邱紫茉一臉陰毒之色,正要開口,就聽北茴冷冷道,“紫茉姑娘是準備這副樣子去厚德堂嗎?”

    碧嬌和念珠如夢初醒,擁著姑娘回院里更衣去了。

    她這副被糟蹋過的樣子,也是在一眾府衛(wèi)的眼里被看了個干凈,個個露出一言難盡的神色。

    厚德堂里,老侯爺與族長為首的一眾族老已就位,正等著時婉晴母女的到來。

    第156章

    全程就她一個受害者

    厚德堂。

    時婉晴和邱紫茉是被府衛(wèi)押過來的。

    這時候,時婉晴心頭憋著一股氣,滿腦子都是被算計的怒火。她看都不看府衛(wèi)一眼,昂頭挺胸就來了厚德堂準備告狀。

    邱紫茉也是恨毒了……邱紅顏。

    對,她覺得自己被邱紅顏擺了一道。

    只是她想不通邱紅顏那蠢笨如豬的腦子,怎么忽然就聰明起來?

    直到被押進厚德堂,見到邱紅顏與時安夏坐在一起,她頓時就明白了。

    時安夏!又是時安夏!

    毀她清白的是時安夏啊,可太狠了!

    她用手狠狠抓緊披風,抓得指甲陷進肉里,才猛地一松。

    很有可能,時安夏要把她們趕出侯府了。她不能讓時安夏得逞……離了侯府,她在這京城什么都不是。

    她很快要議親了。

    她要嫁個好人家!她要榮華富貴!

    見識過京城的繁華,她不會再回匯州去了。

    她必須要有侯府這個靠山背景,才能做長遠打算。

    忽然就后悔了,為什么要莫名其妙算計時云起?時云起是她親舅舅的兒子,本就是她的助力��!

    如果哥哥和表哥在春闈時都榮登金榜,她豈非身價倍增?她為何要算計表哥,讓表哥一敗涂地?

    是母親!都是母親讓她這么做的!

    對,是母親要去敲登聞鼓引起的一切……這個蠢女人害了她!

    她沒錯,都是母親的錯!

    她如今也是受害者,其實全程就她一個受害者……對,她今日就是求,也要求著留在侯府里。

    這么想著的時候,邱紫茉眼淚簌簌掉落,十分可憐。

    時婉晴這會還不知道女兒準備把責任推在自己身上,又自恃身份,行走間端莊大氣,目不斜視,是以沒有第一時間看到邱紅顏也在場。

    她看著堂上坐著以族長為首的族老們和老侯爺時,心里還有些委屈。

    行過禮后,時婉晴朝老侯爺埋怨上了,“父親,這侯府是越發(fā)沒有規(guī)矩!這些府衛(wèi)一點素質(zhì)都沒有,起碼的禮儀也不學�!�

    眾人一言難盡地看著她。

    邱紫茉實在沒忍住,低聲提醒,“母親,別說了�!�

    時婉晴準備找個位置坐下,視線一掃……又癲了。

    場上當家主母于素君坐在左側(cè)起首,中間隔了一個位置,旁邊依次坐著時成軒和唐楚而右側(cè)坐著的,竟然是時安夏和邱紅顏。

    癲了!時婉晴一見邱紅顏,眼睛立刻就似要噴出火來。

    那一瞬間,所有人都化為虛有。

    她的眼里只有該死的邱紅顏,一如往日那般頤指氣使,“紅顏,你滾過來!馬上滾過來!”

    邱紅顏垂著頭,不吭聲,手死死揪著時安夏的衣袖。

    時安夏輕拍了一下她的手,低聲安慰,“紅顏,別怕�!�

    邱紅顏“嗯”了一聲,低著頭,想起嫡母要對她做的事,委屈的眼淚珠子簌簌往下掉。

    時婉晴一瞧她那鬼樣子,更來火,“小賤種,你還敢哭!你陷害你嫡姐,還有臉哭!”

    邱紅顏終于抬起頭來,滿臉是淚,“是你們要陷害我!是你們要陷害云起表哥!你們不要臉!死不要臉!”

    時婉晴腦子快要炸了。

    從小到大只會討好人的小賤種竟然敢罵她不要臉!怎么敢!怎么敢!

    她沖上去,要撕爛邱紅顏的嘴。

    但她近不了邱紅顏的身。

    東蘺先一步擋在主子們身前,將她攔下。

    聽得時安夏冷冷一聲,“押著她!”

    便是上來兩個孔武有力的府衛(wèi),將時婉晴押下。

    老侯爺看著這個越長越像老妻的長女,心里唉聲嘆氣。

    老妻不久前在厚德堂失去一切被趕去佛堂的狼狽模樣還歷歷在目,如今又輪到長女了。

    時安夏站起身,向著眾人娓娓施了一禮,單刀直入,開門見山,“今日請各位族老和祖父來此,是要將邱夫人從時家族譜中除籍�!�

    眾族老:“……”又打族譜的主意!

    族譜:終究是我承擔了所有!

    老侯爺:“�。�!”心很累,又乏力了。夏兒,那可是你親姑母!

    時婉晴:“�。�!”時安夏,你這個賤人!今日我……要是被族譜除籍,我就吊死在你夏時院!

    邱紫茉害怕的事,終于還是發(fā)生了。她腦子里正在快速轉(zhuǎn)動著,要怎么從這件事中把自己完全摘出來。

    她現(xiàn)在是受害者,是個徹徹底底的受害者。

    時成軒:早就跟姐姐說過,叫她不要惹夏兒,不信我的話吧,唉。

    于素君和唐楚君隔著時成軒相視會心一笑:夏兒果然有計劃有成算。

    她倆事先并未得到時安夏的知會,早晨經(jīng)歷那一系列事情因為不知情更來得震撼。

    族長道,“先聽聽事情前因后果。”

    族譜這種東西,只要動過第一次,再動第二次似乎就沒那么難了。但是也得看什么事。

    這一大早的,就把他們這堆老骨頭從被窩里挖出來干活兒。瞧這情形,似乎還是個大事。

    于素君作為當家主母,站起身向著眾位長輩行過禮后,做了總結(jié),“時婉晴身為侯府嫡長女,為一己私欲,穢亂后宅,不擇手段陷害起哥兒。若是今日不整治,侯府將人人自危,不知下一個被陷害的人會是誰�!�

    “我沒有!我沒有!”時婉晴憤然,“受害的是我家言兒和茉兒!對!我也要請求族老把時安夏除籍!一個在外流浪多年的姑娘,誰知道在外染上過什么惡習?誰知道她是不是咱們侯府的骨血!”

    時成軒憤然起身,“夏兒當然是我的女兒!大姐,你不要血口噴人!”

    時婉晴冷笑,“你那狗腦子生得出這么尖酸刻薄的女兒?”

    時成軒怒了,“你那狗腦子不也生了個言兒這么聰明的兒子嗎?”

    眾人:“……”如此嚴肅的場合,差點笑出聲是怎么回事?

    時安夏對這種口舌之爭絲毫沒有興趣,面色冷凝,吩咐道,“呈上來!”

    南雁便將一封信呈給族老們看。

    那封信為女子字跡,是寫給時云起的,落款是魏采菱。信上約時云起夜半子時在仲陽鼓樓前見面,有關議親事宜相商。

    片刻,久未露面的魏采菱來了,向著長輩們一一請過安才道,“這封信不是我寫的,根本不是我的字跡。我也沒有什么議親事宜需要跟時公子私下商議�!�

    她頓了一下,又道,“我昨日和哥哥去茂縣接外祖父,今早才進的京城,城防那里有記錄。所以昨晚我沒和時公子見過面。這封信只證明有人利用我的名義,引時公子離府,好讓他行蹤存疑�!�

    又有人呈上幾張紙團,眾人打開一看,豁然與信上字跡一樣。

    北茴道,“這紙團上的字,是紫茉姑娘的親筆,請族老們明辨�!�

    第157章

    她不該惹這只小豹子

    族老們雖不如黃萬千那樣癡迷書法,但其中不乏附庸風雅的文士。就算談不上有多高的鑒賞能力,但辨別字跡是否出自同一人還是不在話下。

    邱紫茉內(nèi)心害怕至極。因為直到此時,她才真正認清時安夏是個怎樣的人。

    時安夏做事是有準備的!不逞口舌之能,不打嘴仗,不說廢話,只做實事。

    最可怕的是,她不知道今日之事,時安夏手里到底有多少底牌。

    她絕望極了。

    時婉晴見族老們一個個都點頭表示,那封信確實是女兒的字跡,心里異常惱火,看魏采菱的眼神都變得陰毒,“魏姑娘,你沒和時公子見過面,也不代表他沒出過門�!�

    她的丫環(huán)分明來稟報過,說起少爺接了信就出門了。信是門房遞進去的,自然是有印象。

    魏采菱朝著時安夏笑笑,時安夏又回以一笑,這才向北茴示意。

    北茴便出去帶了幾個人進來。

    那幾個人中的嚴大正是昨晚值守正門的門房。

    他證明了時云起確實離開了侯府,“當時外頭有人來送信,說信是給起少爺?shù)�。小的讓人把信送進去后,起少爺就從正門出去了�!�

    時婉晴鼻子冷哼一聲,一副“我就知道”的樣子。

    但嚴大話還沒說完,“起少爺其實是去巷口讓賣湯圓的丁老漢挑了挑子過來,買了湯圓給小的吃�!�

    另一個孫婆子昨夜值守的后門,她趕緊上前道,“老奴可作證,起少爺當時給奴婢幾個也一人買了碗湯圓吃。”

    側(cè)門的婆子奴才們都紛紛出來作證。

    嚴大道,“起少爺體恤小的們深夜值守,更體恤丁老漢半夜賣不完湯圓就不回家。起少爺真是個好人,昨晚還在門口跟小的嘮了半天,叫小的要注意保暖。后來是陳公子帶著幾個府衛(wèi)來找起少爺,起少爺就跟著一起回了冬青院。那會就是夜半子時,已經(jīng)很晚了�!�

    一堆府衛(wèi)出來作證,說起少爺自那之后,一直在冬青院溫書,沒出過院子。

    說到這里,連老侯爺都已經(jīng)聽明白了。

    時云起接了信就是故意出去晃了一圈,讓人以為他接信出府。那時候定是時婉晴的人躲在一旁看著,結(jié)果不過是人家虛晃一槍而已。

    現(xiàn)在那么多人都能作證時云起的行蹤絲毫無疑,人家上哪兒都有人證。

    時婉晴也懂了,恨得咬牙切齒,“你們!你們設計引我上鉤!”

    時安夏絲毫不否認,淡淡道,“邱夫人若不是存心陷害又怎會上鉤?”

    北茴手揮了一下,那幾個看門的下人就出去了。

    接著又有個人進來,那不是侯府的下人,而是萬鴻醫(yī)館的掌柜。

    掌柜進來后看了一圈,搖搖頭,說沒見著買藥的人。

    直到碧嬌、念珠等人被帶到堂上時,那掌柜一下就把碧嬌認出來了,“是她!她買的‘美人散’!”

    邱紅顏聽到“美人散”幾個字,臉色頓時又紅又白,望向邱紫茉的目光也就變得憎惡。

    她想罵幾句,可自來不會罵人,張了張嘴,就低下了頭,委屈的眼淚止不住往下掉。

    碧嬌哪見過這等陣勢,在時安夏幽沉目光的強大壓迫下,雙腿一軟就跪了下去,“是夫人和紫茉姑娘讓奴婢去買的,不關奴婢的事。”

    掌柜作完證,拿了賞銀走人。

    邱紫茉臉色慘白。

    時婉晴覺得自己又要暈了。

    時安夏冷冷看她一眼,“請申大夫來治治邱夫人愛暈的毛病。今日不管你是暈了還是死了,本姑娘也一定要把你這顆毒瘤從族譜中拔了!”

    時婉晴氣得胸脯上下起伏,只覺一口血卡在喉嚨,隨時都會噴薄而死。

    她終于體會到了母親當時在厚德堂是多么無助。

    時安夏就是只吃人的野獸,吃人連骨頭都不吐的野獸!

    她也后悔了。

    不該惹!

    不該惹的啊!

    她本來在侯府還是有幾分體面的,當初來的時候,時安夏并未對她有多少無禮之處。

    就算這次來京在老侯爺院里那次初見,時安夏還與言兒,與紫茉紅顏幾個,溫溫有禮,淡笑晏晏,兄友妹恭。

    是什么讓她一次次惹怒這只小豹子?

    她已經(jīng)不太記得了。

    似乎是搶馬車,似乎是在茶樓幫黃姑娘踩踏,似乎……她腦子一片混沌,天旋地轉(zhuǎn),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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