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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申大夫來得及時,只一粒藥丸就讓她不得不醒轉(zhuǎn)。

    便是聽到北茴在說,“紫茉姑娘裝作與紅顏姑娘談心,在茶里給紅顏姑娘下了藥,紅顏姑娘就暈了。美人散有個特點,就是藥效有半個時辰的沉睡期,等人醒了,藥效也就發(fā)作了。所以在這半個時辰里,她們把紅顏姑娘悄悄抬去了荒院。”

    那幾個抬人的小廝和丫環(huán)被帶進來,一一承認,都說是得了夫人的吩咐辦事。

    北茴面無表情繼續(xù)道,“等他們走后,東蘺姐姐就把紅顏姑娘從荒院帶走了�!�

    申大夫也證明,是他調(diào)藥給紅顏姑娘解了“美人散”。

    時安夏淡漠地看了一眼時婉晴,又看了一眼邱紫茉,“既然紅顏的清白在你們眼里一文不值,那么邱紫茉的清白在我眼里,也一樣一文不值。”

    是她吩咐東蘺動的手腳,將“美人散”放進了邱紫茉晚上吃的燕窩里。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其實,走到這一步,你們還是可以回頭的�!睍r安夏淡淡道,“邱夫人,但凡你還有點良知,懸崖勒馬,你的女兒就不會遭受這奇恥大辱。”

    下一個進來的人,便是一個男子。他身型跟時云起十分相似,高挑瘦弱。

    如果不看那雙眼睛,長相還算周正。但就是那雙眼睛,實在太猥瑣了。

    南雁看到這個人的時候,不由難受地閉上了眼。竟然是他?

    沒錯,這個男子就是南雁前世的丈夫陳金福,那個被罰去莊子里干苦力活兒的陳媽媽的兒子。

    陳媽媽對兒子千叮萬囑,一定要想法子接近南雁。

    只要拿下了南雁,憑著南雁在姑娘跟前的臉面,她就能順利從莊子里再調(diào)回侯府享福。

    為什么選擇南雁呢?其實很好理解。

    五個丫頭里,東蘺會功夫,性子直,不好糊弄;北茴更是厲害的人,娶回去還不知道誰伺候誰;西月性子悶,在姑娘跟前不太說話,算是最不得寵的,所以不必選;紅鵲年紀太小,長得又太出挑,也不合適。

    就只有南雁是最好的人選。性子溫柔可愛,會講話,在姑娘跟前很得臉。當然,也是最好拿捏的人。

    于是最近一陣,陳金�?偸窃诤罡饣斡疲竿芘錾夏涎�。

    可南雁每次出門,都是跟在姑娘身邊,陳金福無法靠近。

    結(jié)果他接近南雁的目的沒達到,卻被時婉晴和邱紫茉撿到了。

    第158章

    天下最可憐最委屈的人

    陳金福哆嗦著趴伏在地,痛哭流涕,直喊自己冤枉。

    北茴冷聲道,“抬起頭,看看是誰指使的你!”

    陳金福連頭都不需要抬,就哭訴起來,“是大姑奶奶!也是她教小的進屋之后要模仿起少爺說話……小的就……”

    “好了!不必說了!”北茴打斷,“帶下去!”

    陳金福連連磕頭,被帶下去的時候,因驚嚇過度還尿了一地。

    一時間整個厚德堂充斥著難聞的尿騷味兒,眾人都捂住鼻子嫌棄得不行。

    時安夏便是看向南雁,發(fā)現(xiàn)她也皺著眉頭捂著鼻子,身子還嫌棄地往邊上側(cè)了側(cè),不由得嘴角微揚。

    再看向一臉呆滯的時婉晴,時安夏淡淡地問,“邱夫人還有什么想要狡辯的嗎?我可以為你答疑解惑,讓你死個明白�!�

    時婉晴說不出話來。人證,物證,每一樣都是一個巴掌打在她臉上。

    其實這種事哪家后宅沒幾起?她在匯州邱家時,比這做得狠多了。

    就算她婆婆逮到現(xiàn)形,也是隨意糊弄過去,誰會真的人證物證擺到族老們面前控訴?

    只有時安夏!

    只有時安夏�。∷尥噶诉@個侄女!

    忽然一聲凄厲的哭聲響起,仿佛是這天下最可憐最委屈的人,“那我呢!我難道不是你表妹嗎?你為什么就不能放過我!要毀我清白,你讓我今后如何做人?我還沒滿十六歲,我還沒議親啊……嗚嗚嗚嗚嗚……”

    邱紫茉悲痛欲絕,哭得眼淚鼻涕糊了一臉,“禍不及兒女,那都是我母親的主意,為什么你要害我?為什么��?我根本就不知道那是‘美人散’的藥粉,我什么都不知道!”

    這是把鍋甩得干干凈凈!真就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她才是最無辜最可憐最受害的人。

    時婉晴呆滯地看著女兒當著這么多人把自己賣了,心像是被挖了個洞,洞里流出了血,越流越多,多到她感覺一陣窒息。

    時安夏平靜地笑了笑,“有一種人,不見棺材不掉淚,不到黃河不死心�?磥碚f的就是你了,邱紫茉!”說完朝北茴看了一眼。

    后者會意,又帶了一人上堂來。

    邱紫茉只覺眼皮不受控制地狂跳。

    那是益香院的粗使丫環(huán)小桃,原是在溫姨娘院里當差的,因性子笨,總受嫌棄。她是上次清算中薔薇院少數(shù)留下來的人之一。

    于素君本想將她充到其他院去的時候,時婉晴回京了。

    匆忙間,于素君就把小桃派給了時婉晴。

    時婉晴自己帶了得用的下人,又使銀子買了些丫環(huán)小廝,就更用不上小桃了。但她也不想把小桃退回去,便將其放在外院專事灑掃。

    北茴問,“小桃,你說說,那晚你聽到了什么?”

    小桃低著頭回話,“那晚聽說夫人從外面回來的時候暈倒過,廚房就燉了參湯準備送進屋。那會子找不到念珠和念月兩位姐姐,奴婢就端著參湯守在門外侯著,等念珠姐姐她們送進屋去。奴婢隱約聽到夫人說要讓紅顏姑娘敲登聞鼓,是紫茉姑娘說敲登聞鼓沒用,不如拖著起少爺不讓他出門考試。夫人問紫茉姑娘有什么法子,紫茉姑娘說給紅顏姑娘下藥,然后找個跟起少爺身型差不多的男子毀她清白……”

    待小桃陳述完,時安夏問,“邱紫茉,你的清白是清白,紅顏的清白就不是清白嗎?”

    “她怎么跟我比!怎么跟我……比!”邱紫茉驚恐地瞪大雙眸,嗚嚶一聲堵在喉間。

    時安夏鄙夷地看她一眼,“邱紫茉,你真是死性不改,豬狗不如!說吧,你還要狡辯什么?繼續(xù)��!我可以繼續(xù)給你找人證物證�!�

    她想起什么來,拿出一塊雪白的方巾交給魏采菱,又叫人把碧嬌押上前,問,“我嫂子繡給我哥哥的巾子怎么到了你們手里的?一朵菱角花,一片云朵,也能成為你們構陷我哥哥的證物!”

    碧嬌趴伏在地,發(fā)現(xiàn)面前有一灘濕漬后,立刻又退了幾步跪在地上,忍著惡心回答,“是在靜安茶館的時候,紫茉姑娘叫奴婢偷了魏姑娘的方巾。”

    邱紫茉:“……”就很絕望。

    至此,整個陰謀水落石出,再無存疑。

    時婉晴母女也不再狡辯,只怕再狡辯,又多出幾個人證物證來……麻木了,心氣兒也就委頓下去。

    堂上交頭接耳,老侯爺面紅耳赤。

    家里出了這種羞死先人的事,使得老侯爺又一次想到,為什么自個兒孫女辦事就不能捂著點私下里解決?非要把侯府后宅私事擺到臺面上,讓族老們看笑話?

    這讓他很沒面子,很羞愧,無顏面對列祖列宗。

    但他不敢提出反對和責難,因為他雖然是建安侯府的老侯爺,但顯然已不具備話語權。

    同時,他也不得不承認,侯府的破爛就是靠這孫女在縫縫補補。所以更怕的是,一旦他搶過話語權,人家就撂挑子不干了。

    他活了這一輩子,也就這幾天才光鮮一點。他不可能為了一個外嫁的女兒跟孫女生出嫌隙來。

    他已經(jīng)從心底同意將時婉晴除籍,再不要這個女兒。

    唐楚君卻想的是,這種事情不該讓女兒背負。女兒還未及笄,還未出嫁,小小的肩膀怎能扛得下這些重擔?

    說到底,還是她不夠強,太弱了,撐不起兒女頭上的天。如果不是女兒及早將時婉晴的陰謀扼殺,今日她兒子就得遭殃。

    就算出了這道門去考試,但身上背負著辱人名節(jié)的罪名,又哪有心思考得好?又如何面對魏姑娘?

    于素君臉色更是肅穆,第一次感受到當家主母的重擔無法承受。

    這些本來該是她有所警覺的事,卻讓一個未及笄的姑娘替她扛下所有。

    就,很羞愧。

    時安夏抬起澄澈的雙眼,看著座上長輩們,“還是那句話,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時婉晴不顧手足之情,不念家族榮辱,無中生有,心生嫉妒,穢亂后宅,阻人前程。試問族中還有女兒能活得自在過得安穩(wěn)嗎?還有男兒能專心讀書考取功名嗎?”

    第159章

    紅顏現(xiàn)在是我的人

    時安夏每個字都擲地有聲,似一記重錘敲在時族人的心上。

    她的聲音分明還稚嫩,但平靜又低沉的語氣,令得聽者肅穆,不由自主坐得端正起來。

    就連時成軒本來懶洋洋的,也慢慢挺直了背脊。

    于是眾人聽她道,“從我被大伯父帶回來,踏進侯府的那一刻,就有人跟我講規(guī)矩,守禮儀,說勛貴世家應該如何如何重傳承。”

    “請問規(guī)矩禮儀是什么?是長輩無論使什么壞心眼,晚輩都要唯唯諾諾應承嗎?”

    “請問傳承又在哪里?傳承是任由婦人在后宅攪動風云,換人子嗣,污人清白?還是心無榮辱,目染塵灰,手沾鮮血?”

    “都說建安侯府沒落了,都說時族人一代不如一代。時至今日,在座的族老長輩們真的就沒有一點遺憾嗎?我相信長輩們心中都還存著一點希望之光,想著某一天,時族人重新站在人群最耀眼的地方�!�

    “家族榮耀從來就不是一個人的光芒,而是每個人的力量,匯聚成川成河成海。安夏此舉非是要對大姑母一家趕盡殺絕,不留后路。只是毒瘤不除,還會埋下禍根。”

    “安夏言盡于此,至于如何決斷,請各位族老斟酌。安夏告退……”

    厚德堂內(nèi)安靜肅穆。

    邱紅顏一動不動,崇拜極了,看向時安夏的目光里滿是星星和淚光。

    哇,她的夏兒姐姐才是真正的一束光,一團火,是她夢里的小太陽啊。

    時安夏喊她,“紅顏,走了�!�

    邱紅顏如夢初醒,答應一聲,才紅著臉,踩著小碎步,鬼鬼祟祟伸手去抓時安夏的衣袖。

    時安夏便是這樣一手牽著紅顏,一手挽著魏采菱,帶著自己的人緩緩走出門去。

    走到門口時,時安夏扭頭看向時婉晴,“對了,邱夫人,我必須通知你一聲。紅顏現(xiàn)在是我的人,我這就帶走了。以后你再敢動她一根頭發(fā),我拿你邱家是問!”

    我的人!邱紅顏被這幾個字幸福暈了,更加用力抓緊時安夏的衣袖。

    走出很遠,她聽到時安夏吩咐紅鵲,“把夏時院的東廂房收拾出來,以后就給紅顏住了�!�

    紅鵲應了一聲,朝紅顏笑嘻嘻眨了眨眼。

    邱紅顏忙擺手,“不用不用,不用紅鵲幫忙,我自己就能收拾。夏兒姐姐,以后我也來侍候你。”

    時安夏看她一眼,沒好氣,“我不缺侍候的人,我缺個妹妹�!�

    “那我當妹妹也行的,不挑不挑!”說完,她愣住了。妹妹?夏兒姐姐的妹妹,那可是很尊貴的,她怎么配?就忙改口,“不不不,我不能當妹妹,我喜歡給你當丫頭,侍候你。”

    時安夏見邱紅顏性子純善,天真可愛,又不貪心,便是心生歡喜,伸手摸了摸她腦袋,“我自有安排,你別管�!�

    另一邊厚德堂里,幾乎所有的人都已經(jīng)同意將時婉晴除籍,只有族長沉默不語。

    他有些感慨。

    誰都以為時安夏做這一切的最終目的,是要把時婉晴趕盡殺絕。

    只有他知道,那姑娘實在是個純善之人。

    早晨,時安夏找到他,說會將事情真相公之于眾,把時婉晴逼到絕路,讓時婉晴以為無路可走。最后,再由他提出留籍查看,給時婉晴造成一種絕處逢生的錯覺。

    當時,他問她,“你為何要扮惡人?”

    她道,“總有人需要當這個惡人�!�

    他又問她,“時婉晴做了這么令人不可原諒的錯事,你又為何放她一條生路?”

    她答,“因為時婉晴也是時家的一份子。更重要的是,她還有個才華橫溢的兒子。志言表哥如果不劍走偏鋒,也許會光芒四射。如今正是蒙塵之時,如果將他母親除籍,他的身上也必會留下污點�!�

    是那一刻,族長真正相信了時安夏這個人就是想要所有人都好,而非只是她哥哥一人萬丈光芒。

    這是個有大格局的姑娘�。�

    族長耳邊回響著時安夏說的話,“家族榮耀從來就不是一個人的光芒,而是每個人的力量,匯聚成川成河成海�!�

    他眼眶濕潤了,清咳一聲,“時婉晴所做的一切的確令人發(fā)指,但慶祥也有教女無方之責……”

    老侯爺一個哆嗦,“……”怎的還要清算女不教父之過不成?

    又聽族長道,“當然,我們這幾個老的也有責任。往日格局都太小,只盯著自己家里那點事。老夫作為族長,實在……慚愧……”

    各族老:“???”到底在扯什么?別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攬啊。關鍵你攬歸攬,別拖著我們啊。

    族長正色道,“今日之事,水落石出,已無疑議。咱們時族之人,都應該吸取教訓,各自回家整頓后宅之風,切勿再釀今日禍事。至于時婉晴……”

    被點到名的時婉晴猛然抬頭,目色悲戚,“我不能被除籍,我不能被除籍!我是候府嫡長女,我怎么能被除籍?父親,我錯了!族長,我錯了!各位長輩們,我錯……了……”

    同時,她腦子里忽然想起兒子說,“你錯在不該讓我熟讀圣賢書。因為圣賢書教會我知廉恥,懂榮辱,生出羞恥之心�!�

    兒子還說,“不如,你去死吧�!�

    時婉晴眼淚模糊了視線。

    心忽然疼得要命,倉皇著跪下,頭深深貼地,“父親,女兒真的知道錯了……族長,長輩們……求求你們,別將我除籍,否則我的兒子女兒在家中如何抬得起頭來?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在她說出“我錯了”那一刻,她是深深后悔了,也深深知道自己錯得離譜。

    她改!只要給她機會,她一定改,一定改!

    她哭得歇斯底里,哭得天昏地暗,哭得幾度喘不上氣來。

    直到族長說,“既已知錯,那就先留籍查看。若再犯,直接除籍�!�

    她的哭聲戛然而止,抬起一雙模糊又滄桑的淚眼,不可置信地望著族長。

    她覺得自己可能聽錯了,張了張嘴,想問,又怕一問人家就改口了。

    又聽族長道,“你做出這種事,已經(jīng)不宜留在侯府居住。今日就帶著你的兒女搬離侯府,無邀不得入府�!�

    時婉晴終于敢確定,身份保住了。

    沒有聽錯,不是幻聽。

    她沒被族長除籍!

    留籍查看,留著留著就留成了永遠。

    她發(fā)誓再也不會犯錯了,再也不嫉妒,絕對不惹唐氏母女了。

    她泣不成聲,“謝族長!婉晴知道錯了!今日便搬出侯府�!�

    相較而言,搬出侯府她還是侯府嫡長女,比除籍要好多了。

    時婉晴又向著長輩們磕了個頭,便帶著哭成淚人兒的邱紫茉出去了。

    邱紫茉下意識伸手去牽母親的衣角,卻被輕輕拂開……

    第160章

    要做個取悅自己的人

    母女倆生了嫌隙。

    邱紫茉委屈極了,“母親,別不理我!我當時也是想著保下一個算一個嘛。”

    “所以你就選擇背刺母親?”時婉晴心寒地看著女兒。

    邱紫茉一把抓住母親的衣袖,哭得十分傷心,“母親,女兒毀了清白,一時心中慌亂。女兒……女兒以后可怎么辦?”

    到底是自己寵大的漏風小棉襖,時婉晴心里發(fā)疼。

    邱紫茉抽抽著,“母親,咱們真的要搬出侯府?”

    “嗯�!睍r婉晴其實在京城是有宅子的,一個二進院,很小。

    宅子原是時老夫人給時婉晴的嫁妝,說以后萬一回來,還能有間宅子可住。

    當時她不以為然,覺得母親多此一舉。她若是回到京城,那是一定要住在侯府的,誰都攆不走。

    她可是侯府嫡長女呢!

    誰知命運就是弄人!事實證明,時老夫人一輩子沒什么眼光,唯獨這件事上顯得極智慧。

    時婉晴是從后門走的。馬車緩緩離去時,她淚眼朦朧掀開帷幔向外看去。

    巷子還是那條巷子,侯府還是那個侯府。只是不知為何,門前的大樹冬日就開始發(fā)芽了,燈籠也新得亮眼。

    有人故意經(jīng)過侯府門前,在那停停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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