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但因這廝浸淫多年,盤根錯節(jié),與后來為官的裴鈺也有勾結(jié),勢力不是一般大。
當(dāng)時為了掃除這個禍害,時安夏費了很大功夫。而揭發(fā)李長景的,不是別人,而是他的堂弟李長安。
時安夏便是廢除株連制,保下了李長安。
如今,李長景也不過是棵小嫩苗。
輕輕一扯,就帶出了泥。
岑鳶早在幾天前就將李長景的罪證悄悄放在了明德帝的御案上,具體應(yīng)該怎么用,其實并沒有刻意設(shè)計。
直到今日,天時地利人和俱全。
先有時安夏的手稿打底,繼而皇太后臨時突襲,再有明德帝腦中靈光一閃,便是完美地將廢除株連制提上日程。
明德帝要推行或者廢除一項制度,最大阻力便是以皇太后為首的老臣陣營。
如今似乎是水到渠成算計了皇太后一把,同時又把建安侯府的難題也解決了。
至于為何不趁此機會一舉鏟除皇太后的陣營,那自然是還不到時候。凡是動蕩朝廷的事情,都是百姓最遭殃,這是明德帝不愿意看到的。
他寧可徐徐圖之,也不愿急于一時。若能剪除對方一兩個爪牙,已是十分欣慰。
明德帝把目光落在仍舊跪得端正的小姑娘身上,語氣中聽不出悲喜,“說吧,朕是不是按照你們的計劃行事?表現(xiàn)如何�。俊�
第228章
臣女熱愛北翼
時安夏抬起狡黠晶瑩的美眸,像一只小狐貍般看著明德帝,一副不知道對方在說什么的樣子。
明德帝氣鼓鼓地板著臉,“朕知道你們沒有惡意,但朕也不能像個傻子一樣被你們戲耍�!�
時安夏惶恐,“吾皇英明,普天之下,誰敢戲耍天子?”
明德帝見小丫頭打死不承認(rèn),不由氣結(jié),“朕現(xiàn)在赦你無罪!你最好有什么說什么,否則!”
時安夏這才收起一臉笑容,正色道,“皇上,您只要知道臣女所做的一切,不會于北翼有害。至于旁的,臣女無意多說。”
明德帝嘆了口氣。帝王孤獨啊,想聽幾句真心話那么難。
真心話立刻就來了,“皇上,臣女熱愛北翼這顆心,和您是一樣的!臣女知道,說再多,都不如多做一點。北翼山河不朽,是臣女畢生的心愿。”
明德帝動容。
他看得出,小姑娘句句真摯,發(fā)自內(nèi)心。和那些只知磨嘴皮子功夫說好聽話的大臣,有本質(zhì)區(qū)別。
她閃著淚光的眼睛里,像是裝滿了對北翼這片土地最深刻的情感,比他這個當(dāng)皇帝的更加熱愛。
這令他疑惑。
有那么一刻,他覺得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
可他深信自己的直覺是準(zhǔn)確的,眼前的小姑娘比任何一個忠臣更赤誠。
最終,千萬個疑問化成了一句叮囑,“你的手稿朕留下了,至于旁的,別往外說。”
時安夏知明德帝是在保護(hù)自己。一個女子插手政事,傳出去不知得鬧出多大的風(fēng)波。
她行大禮叩拜,表示聽懂了明德帝的叮囑,“臣女謹(jǐn)記吾皇教誨�!�
明德帝又道,“還有個問題,你必須回答朕!”
時安夏心里暗暗嘆口氣,賣炭翁的身份保不住了。
果然,明德帝的問題是,“在朕的皇宮里來去自如的,是不是賣炭翁?”
時安夏低垂著頭,悶悶的,“能不回答么?”
“不能�!泵鞯碌蹟蒯斀罔F,“朕又不治你們的罪!”
“那就是吧�!睍r安夏低眉順眼。
明德帝又好笑又好氣,“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那就是吧?小小年紀(jì),說話能不能真誠一點?”
時安夏仰起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皇上金口玉言!不如給臣女幾個免死金牌可好?”
“幾個!”明德帝朝她嫌棄地?fù)]揮手,“你可以走了!”
時安夏抿著嘴唇退出朝陽殿。她知道,株連罪是鐵定能廢除了,建安侯府安全了。
明德帝宣時成逸覲見,已是午時。
時成逸狼狽不堪地跪在明德帝面前請罪,將女兒時安心所作所為,一五一十說得清楚明白,沒有絲毫隱瞞。
明德帝靜靜聽著,視線居高臨下落在時成逸的臉上。
但見此子五官端正,目色清明。
他不是第一次見時成逸,如今每日上朝都會見到。但自從收到西影衛(wèi)關(guān)于唐楚君“各方面”信息后,看時成逸也就有了新的情緒。
例如昨夜,他讓時成逸“那就赤足跪著吧”,多少都帶了些難以言說的個人想法。
唉。明德帝長嘆一聲。
他除了是皇帝,也是個有血有肉有嫉妒心的男人��!
他緩緩道,“你女兒保不住了,可有異議?”
時成逸虎軀一震。
……
七天后,京城有三件大事,令人奔走相告。
第一件事,北翼律法正式廢除株連制。即誰犯法,誰領(lǐng)罪,不得禍及無辜。
第二件事,正式昭告世家族譜可自行修訂,不再受制于官府。
第三件事,登聞鼓事件的源頭,建安侯府嫡長孫女時安心因造言之罪引發(fā)斗試重啟,擾亂科舉,浪費朝廷資源。判罰銀一千兩,杖責(zé)四十,流放漠州,此生不得入京。
建安侯府保住了,但時成逸生生脫了層皮。
其實一個女子受杖刑四十,基本就是沒命了。
是以時成逸求了明德帝,以降職成六品刑部員外郎為代價,替時安心受了三十杖。
明德帝全了他做父親的心,允了。
也是這三十杖,打斷了時成逸和時安心的父女情份。
這會子時成逸正趴在床上沉思。
于素君用湯匙舀了湯藥遞到他嘴邊,“在想安心?”
時成逸搖搖頭,“我在想,皇上看我的眼神為什么變了?”
于素君溫婉一笑,“你思慮過多�!�
時成逸仍舊堅持,“真的,那日在朝陽殿。我分明能感覺出皇上散發(fā)出很微弱的敵意。”
于素君道,“許是皇上覺得剛升了你官職,這還沒幾天,結(jié)果你家就鬧這么大事兒。擱誰也不高興啊。”
時成逸想想確實如此,“給袁家遞了消息嗎?時族要給安心除籍�!�
于素君低低回應(yīng),“遞了。到底是安心的外祖家,怎么也得知會一聲兒。聽說袁家老夫人都?xì)獠×��!?br />
時成逸重重嘆口氣。
于素君也重重嘆口氣,“都是妾身不好。”
時成逸趴著費力地將她手里的碗放到床邊的小幾上去,才握著她的手道,“素君,你已經(jīng)做得很好�!�
于素君鼻子一酸,滾燙的淚水滴落在夫君的手背上,“那晚,我若是沒有抓住安心,讓她偷跑掉,是不是會好點?”
“傻話!那你賠上的可能就是大家的性命�!睍r成逸也很難過,但女兒行事匪夷所思,差點讓侯府覆沒,他不能原諒。
他只能替她受杖,派人私底下打點,讓女兒去漠州的路上不會太遭罪。
所有人都有資格放棄時安心,但他沒有。
他是父親!
盡管他沒把她教好,盡管他也是費盡心力想要教好她,并且一度以為她被教養(yǎng)得很好。
時安雪在門口聽得眼淚啪噠啪噠掉,使勁兒拿哥哥的衣袖擦眼淚鼻涕,“嗚嗚,安心姐姐真的不能在家里了嗎?她要去漠州,我聽說漠州那地方很苦的,她怎么受得了?”
她拿著自己攢的銀兩和首飾,央著時云舟,“哥哥,我們給安心姐姐送點銀子好不好?她餓的時候,在外面可以買東西吃……嗚嗚嗚……安心姐姐別走呀,以后我再也不跟你搶母親了,不搶了……”
時云舟拉過妹妹,走得離屋子遠(yuǎn)了些,一臉正色道,“雪兒,哥哥告訴你,犯了錯的人,就要受到懲罰。你同情一個人的時候,應(yīng)該去了解一下她做過什么。否則終有一天,你會養(yǎng)條蛇在身邊。你對它好,而它卻隨時有可能反咬你一口�!�
時安雪聽得眼睛眨巴眨巴,淚水在長長的睫毛上顫動。須臾,那晶瑩的淚水如珍珠滑落臉頰,“哥哥,我不養(yǎng)蛇。蛇長得丑,我喜歡夜寶寶。”
話落,一股黑旋風(fēng)卷了過來,直撲向時安雪。
時安雪眼淚未干便咯咯笑著去抱夜寶兒,“夜寶寶,夜寶寶,還是你最乖,你不會咬我。”
夜寶兒笑嘻嘻,尾巴都快搖斷了。
時安夏跟著從外面進(jìn)來,看著時云舟溫溫道,“云舟弟弟,你長大了�!�
時云舟立時挺起胸膛,驕傲地說,“那當(dāng)然,我已經(jīng)是個大人了�!�
幾人正說著話,南雁從外面很急地跑來,慌慌張張報,“姑娘,魏夫人來了!聽說老侯爺頭幾日派人去魏家退了親……”
第229章
不怕不怕他不怕
漫花廳里,魏夫人與唐楚君一幾之隔坐著。
五日前,老侯爺忽然派人上門通知魏家,早前訂下的親事取消。
今后雙方各自嫁娶,互不干預(yù),不必再議。
那會子,侯府上下都窩在府里正等候皇上發(fā)落。卻是誰也沒想到,說暈就暈毫無擔(dān)當(dāng)?shù)睦虾顮斁谷徊宦暡豁懜沙鲞@么一件大事來。
大家跪在朝陽殿前請罪的時候,老侯爺在哪里?他一個領(lǐng)頭的,愣是生生貓在屋里裝死。
轉(zhuǎn)過身,他又裝出一副說一不二的當(dāng)家人模樣讓人去退親。
說出去都好笑,退親也退得那么隨意。只派個仆人上門知會人家一聲,就默認(rèn)退親成功了。
這老侯爺怕是真被溫氏下藥給毒傻了!
唐楚君可是請了三個媒人上魏府定下的兒女親事,豈是他隨便就能退的。
他這分明就是打心眼里看不起魏家,覺得人家就該忍氣吞聲,也不敢找上門來對質(zhì)。
也確實,這都過去了五天,人家沒聲張,也沒上門來問。結(jié)果老侯爺又有說辭了,“還不是怕我們侯府落了罪連累到他們!哼,小門小戶靠不住,沒見識�!�
這會子老侯爺聽福伯匆匆來報,說魏家夫人上門了,正和二夫人在漫花廳敘話。
老侯爺一個激靈,從躺椅上坐起來,“小門小戶!小門小戶��!看到我們侯府沒事了,就又纏上來!去!去把軒兒給我叫過來!”
他沒發(fā)現(xiàn),自己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也不知怎的,莫名害怕二兒媳婦唐氏。
不,他真正怕的是孫女兒時安夏!那個從來不顧臉面,把一切事情都擺到桌面的孫女!
可他為什么要怕?他是她的祖父!他是建安侯爺!他才是這個家真正的主人!
他憑什么害怕!
不怕不怕!對,他不怕!
況且他也是為了救全府上下的性命,他是沒有辦法才去退的親。嗯,就是這樣!
老侯爺努力做著心理建設(shè),腦子里卻不斷回想起老妻那日在厚德堂的慘況,不由自主把背脊挺得更直。
一陣風(fēng)吹來,他打了個冷顫,“福伯,福伯呢?”
良伯回話,“福伯請二爺去了�!�
老侯爺不滿,“請這半天還不來,本候困了,頭暈,本侯想睡了……”
時成軒一瘸一拐地進(jìn)院,人未到,聲兒先到,“父親,您先別睡!您睡了,我怎么辦!楚君會罵死我的!父親,可先說好,這事兒跟我沒關(guān)系!是您起的頭,事兒也是您辦的!”
老侯爺順手拿起拐杖砸過來,“逆子!怎么就跟你沒關(guān)系?退親不也是你同意的?想讓鳳陽郡主嫁給你兒子,不也是你希望的?這事兒,你得扛下來!”
時成軒:“�。�!”一口氣都要喘不上來了。
好容易緩過勁兒,才可憐巴巴求道,“父親,您不能這么害你兒子我啊!我害怕!要出大事的!”
“能出什么大事!”老侯爺白他一眼,“出息!拿出點氣勢!”
時成軒:“……”我有屁的氣勢!
他欲哭無淚,完了完了,這把被爹坑溝里了。
那魏家也是,被退了親怎么還有臉找上門來!真就是小門小戶攀了高枝兒不肯松手!
并且,他和老侯爺想的一樣,頭幾天都沒上門來鬧,偏今天就上門來了,這不是見風(fēng)使舵又是什么?
對于見風(fēng)使舵的人,他相信憑他女兒的精明,也不會看中。
嗯,對,就是這樣。
他的心理建設(shè)也做好了。
兩爺子準(zhǔn)備著迎接暴風(fēng)雨的來臨。
其實魏夫人挨到今日才上門來,確實是因為登聞鼓案正式有了結(jié)果,建安侯府安全了。
若是頭幾日來扯這事兒,平白給人家添煩惱。
她這個做母親的,近幾日沒一天睡好過,暗里也是哭了幾場。
倒不是因著退親,而是為著侯府將傾,未來親家禍之將至。
魏家的想法實在是太單純太美好了,“我想著,是不是老侯爺擔(dān)心登聞鼓的案子會連累到魏家,所以才急急提出退親?”
幾乎魏家所有知情人都是這么想的。
是以如今侯府安全了,魏夫人就心急如焚地上門來問問,這親事到底還作數(shù)嗎?
說到底是他們魏府高攀了!
如今登聞鼓案塵埃落定,建安侯府依然是建安侯府,時云起依然是京城炙手可熱的高門貴子。
這樁親事還能作數(shù)嗎?魏夫人心頭十分忐忑。
唐楚君聽魏夫人那么一說,真就是臉紅耳熱。自家干出這些見不得人的破事兒,人家還把你往好的方向想。
這世道,干凈的人太干凈,齷齪的人太齷齪。
她深吸一口氣,望著對方疲憊的臉,以肯定的語氣道,“魏夫人,你放心。我唐楚君認(rèn)定了采菱是兒媳婦,那就斷斷不會食言�!�
魏夫人聞言,那顆心是徹底放下了。她輾轉(zhuǎn)反側(cè),也就是為了求得這么一句準(zhǔn)話。
因為直到現(xiàn)在,他們還瞞著女兒采菱,沒讓她知曉被退親。
她見女兒為了建安侯府?dāng)?shù)次偷偷落淚,卻依然不肯放下手里正繡著的紅色嫁衣。
有時候她也問女兒,如果建安侯府傾覆,你當(dāng)如何?
女兒應(yīng)道,“不會的�!蹦艘粫䞍�,又平靜地繼續(xù)說,“女兒與時公子已納采問名過,便是時公子未過門的媳婦。實在有那一天,女兒抱著時公子的牌位成親也行�!�
就這話,魏夫人哪里敢告訴女兒,建安侯府來退親了。
還好,一切都虛驚一場。
門外忽然傳來腳步聲,顯是對方來得十分匆忙。
唐楚君和魏夫人同時抬頭。
唐楚君一瞧,哎喲,我主心骨兒來了就好辦了!
魏夫人一瞧,啊,安夏姑娘來了我就更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