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于素君用絹子捂著的嘴嗚嗚回話,“沒,沒笑什么。嘻嘻……”
唐楚你一個當家主母能不能矜持點!
她以為有什么瓜是于素君吃了而她沒吃到的,就一路忍不住追著問。那邊就腦袋搖,手也擺,一直吃吃笑個不停。
唐楚君哪知道于素君心性會這么幼稚,不由假裝板起臉,唬她:“咱倆還是不是京城第一好?”
于素君一聽,瞪大了眼睛,笑得眼睛更彎了,“咱倆何止是京城第一好?那一定是北翼第一好,天下第一好��!”
這還差不多!唐楚君傲嬌地揚了揚脖子,“那你說說,有什么是你能知道,而我不能知道的事讓你笑成這樣?”
于素君也是要面子的人,哪里敢把心里那點小心思說出來,這便紅著臉東拉西扯糊弄過去。
兩個姐妹坐在馬車里,只覺這輩子心里都沒這般松快過,舒坦過。
少女時,因著前路渺茫而總是憂心忡忡。
后來各有不一樣的坎坷人生,兩人住在一個屋檐下,卻不怎么見面,形同陌路。
以為人生就那樣了,此后余生只能靠懷念想起那段最純真的時光。
誰知峰回路轉(zhuǎn),忽然就柳暗花明了。
如今一個是當家主母,牢牢掌控著自己的人生,再也不用害怕被別人左右。
另一個雖然夫君不是自己想要的,但兒女是至寶啊。如今的唐楚君是多么春風得意,有兒女寵著護著,活成了京城女子想都不敢想的樣子。
兩個女子都覺得人生快意!
就連那些高官夫人們剛經(jīng)歷過皇帝和皇太后的博弈較量,哪個不是心有余悸,戰(zhàn)戰(zhàn)兢兢?唯有她倆能轉(zhuǎn)眼就忘了血腥氣,還能想吃拔霞供。
為什么?自然是因為整個場面有她們家女兒和女婿的手筆。
這么一想,就算皇帝出現(xiàn)都顯得沒那么尊貴和神圣了。
唐楚君今日被帝皇的霸氣深深折服,只覺得生在北翼盛世無比榮耀。
皇上連自己長姐和臣子所受的罪都這般在意,那一定是個心系百姓心系江山社稷的好皇帝��!
她想著,只要這個皇帝活得長長久久,北翼就能長治久安,她的日子便也能如此愜意過下去。
美哉!她趕明兒一定要去為明德帝祈福,保佑他長命百歲。
另一邊,趙若瀾將自己那輛馬車打發(fā)回府,不見外地跟著時安夏擠一輛馬車。
她也沒帶丫環(huán),心里對時安夏的信任簡直比對自己的姨祖母還盛。
馬車起步,車簾落下,隔絕了一方天地。
趙若瀾盈盈一笑,話匣子就打開了,“安夏妹妹,你猜猜我第一次聽到你的名字,是從誰的嘴里聽來的?”
時安夏想了想,也笑道,“莫不是我在外名聲不好,被人傳了什么?”
趙若瀾也不多賣關(guān)子,“那倒沒有。沐楓是我小表叔,我姨祖母最小的兒子�!�
時安夏恍然大悟。
京城確實不大,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就轉(zhuǎn)成了圈。
原來靜安茶館的老板竟然是趙若瀾的小表叔。
時安夏由衷道,“我跟你小表叔見過幾次,打過交道。他人很好,是個通透人�!�
趙若瀾道,“巧了!他回家也這么跟我姨祖母說安夏妹妹你,說你人很好,什么都看得明白,通透得很�!�
其實今日她跟過來,一是感激時安夏救她,二是想著盡快落實生意上的事。
她們趙家別的沒有,地位不高,就是生意做得大。尤其是瓷器這塊,真就是得天獨厚。
她想先跟時安夏多了解一下這邊安瓷的情況,爾后回去找叔伯們商量,把這條鏈的最大利益讓出來。
雖說商人重利,但有的東西是比利更重要的東西。
若是叔伯有疑慮,她會另想辦法,總之她就是下定決心要幫時安夏賺錢。
時安夏聽她問及安瓷的情況,也明白了趙若瀾想要報恩的心思。
她并不點破,更不會拒絕趙若瀾的好意。
有的東西現(xiàn)在表面看起來是她時安夏占便宜,可過個三五年再看就未必了。
最好的利益,從來不是向哪一方傾斜,而是雙贏。
只有雙贏,才是合作最好的結(jié)果。一方總想著壓榨另一方,斷不能長久。兩人相談甚歡。
回到府中用過膳,時安夏又請了申大夫過來為趙若瀾把脈,證實了其確有身孕。
趙若瀾驚喜地說,“我迫不及待想要回邊關(guān)與將軍分享這個好消息。”
她家將軍可是四十幾歲了。別人這個歲數(shù)有的都當祖父了,他卻才有了第一個孩子。
時安夏沉吟片刻,便道,“若瀾姐姐,要不你就在京城養(yǎng)著吧,等生下了孩子再去邊關(guān)比較穩(wěn)妥�!�
趙若瀾遲疑著,“可將軍……”
時安夏正色道,“邊關(guān)苦寒,物資匱乏,哪里適合生孩子?再說,女子生孩子原就是在鬼門關(guān)轉(zhuǎn)圈,能不能轉(zhuǎn)得回來,還得看有沒有好的大夫和接生婆在身邊。邊關(guān)哪里能有京城這樣的條件?”
她便是數(shù)著,她親外祖母,她大伯父的母親和先夫人都是因生產(chǎn)而死。
趙若瀾聽得心悸,便是想起自己家舅母和伯母也有生孩子死的,
時安夏苦口婆心勸著,“謝將軍若是知道你有身孕,一定也是希望你在京城養(yǎng)著。大人孩子都平安,才是謝將軍最希望看到的結(jié)果�!�
趙若瀾很快就被勸服了,“聽安夏妹妹這么一說,那我是得在京城生了孩子再去邊關(guān),否則孩子生下來沒了娘多可憐。”
時安夏覺得趙若瀾的最大優(yōu)點,就是聽勸,便是放下心來,“不過若瀾姐姐你也不要憂心,要保持好心情。我有空找申大夫?qū)懶┖线m的食補方子給你送過去,再備幾個有經(jīng)驗的接生婆,可防萬一�!�
趙若瀾只覺時安夏年紀雖小,但行事妥帖,懂的東西又多。就算說起女子生子這樣的事,她這未及笄的小姑娘都半點不含糊,可見不是個扭捏造作的。
她輕嘆一聲,“也不知我?guī)资佬迊淼母�,才遇得上安夏妹妹這般細致的人物�!�
時安夏微笑著叮囑幾句,便讓北茴親自帶人把趙若瀾送回了沐府。
北茴回來以后,說,“沐府手段利落,不愧是京城富賈……”
第254章
她一定要救明德帝
沐家盤踞京城多年,在富賈圈極有聲望。
就這么一會兒,香梨那一家子,從上到下,從左到右,凡是沾親帶故的,全被發(fā)賣了。
那香梨還被送去了東羽衛(wèi),一旦查實就立斬。
沐家手段可謂雷厲風行。
北茴嘆息一聲,“好好侍候主子不好嗎?生出那么些心思,害人害己�!�
時安夏淡淡一笑,“利字旁邊一把刀,有的人明知刀落就得人頭落地,還是忍不住�!�
有的人忍不住小利,而皇太后忍不住的是大利。
想到前世自己還一本正經(jīng)為明德帝到處求藥,這老妖婆指不定在背后怎么嘲笑她蠢。
明德帝從中毒到駕崩,只用了三天。
就是在這三天中,明德帝放眼一望,實在沒找到比晉王更聰明更有才干更能擔負江山社稷大任之人,才將北翼托付到了晉王手中。
而他不知道,晉王所行之事,都是她和岑鳶在背后謀劃操作。
到了明德帝面前,晉王的言行舉止,以及什么時候說話,說什么話,早前都是她給晉王演練多遍。
說到底,是她時安夏親手蒙蔽了明德帝,禍害了北翼江山。
她重生而來,就是來贖罪的……當她抽絲剝繭發(fā)現(xiàn)這個真相時,曾經(jīng)數(shù)夜崩潰,淚流不止。
是岑鳶一語驚醒夢中人。他說,“那咱們就拼了命救他!有句話叫,盡人事,聽天命;但還有一句話叫,人定勝天!”
對!先盡人事,聽天命,再人定勝天!
這一世,她一定要救明德帝!一定要!
那個需要被拯救的明德帝,此時正歇在西祐宮。
他意氣風發(fā),與李貴妃把酒言歡。
“痛快!今日實在太痛快了!哈哈哈……”明德帝的笑聲飛出西祐宮,傳遍宮里每個角落。
眾人便知,明德帝現(xiàn)在跟皇太后之間是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做了。
明德帝屏退宮人,才問,“李氏,如今子信沒死,被朕安排在宮外。你怎么打算?”
李貴妃怔著,沒回答。
她清麗的臉色變得蒼白,聽到祝凌修沒死的消息,也沒有明德帝想象的狂喜。
李氏,原名李清慧,是祝凌修鐘愛的女子,同時也是他的表妹。
此女蘭心蕙質(zhì),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當年也是名動京城的才女。
三絕里有兩絕都心系于她,唯有明德帝滿心想的都是秀麗山河,百姓疾苦。
黃皓清早年曾寫過無數(shù)詩篇,無一不是在對李清慧訴衷情,表心跡。
而明德帝笑祝凌修,“也不知道什么樣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你這張臉�!�
當時祝凌修便是回,“我這張臉不過是皮囊,我表妹才是人間絕色�!�
他所指的“色”,自然不止是說臉,還有心性,才情,品德。
這個無一不好的女子,當時就是傾心于祝凌修。
祝凌修在虞陽長公主府出事以后,沒臉再見李清慧。
而那時,嬋玉公主揚言,只要發(fā)現(xiàn)祝凌修喜歡哪個女子,她就殺了哪個女子。
祝凌修萬念俱灰,又擔心禍及李清慧,便求明德帝為李清慧指一門能護得住她的親事。
可李清慧拒絕了,說不愿意連累旁人。萬一嬋玉公主發(fā)起瘋來,豈非下場如虞陽長公主一樣,禍及全家?
既是如此,又何必徒增傷悲?
祝凌修也知李清慧說的是實話。
他便想起,要說當今世上,若還有一個人可護得住她,那就只有明德帝。
祝凌修秘密派人征詢了李清慧的意見。
李清慧糾結(jié)半日,同意了。說這是沒辦法中的辦法,只有這樣才能絕了嬋玉公主的猜疑。
祝凌修便是連夜進宮求了明德帝。
明德帝因沒有護住長姐,又無法阻止祝凌修尚嬋玉公主,正自懊惱不已。
他唯一能辦利索的事,就是讓李清慧進宮,成為他后宮的嬪妃。
這些年來,明德帝只給李清慧升位份,卻從沒碰過她。
李清慧如今已是尊貴的李貴妃了。
明德帝見李清慧遲遲未有回應,只當她高興得說不出話來,“你是沒看見子信那樣子有多慘!唉,朕想著,如今他回來了,嬋玉公主也死了,你就可以回到他的身邊去照顧他�!�
李清慧低著頭,仍舊沒有說話。
但這不妨礙明德帝說他的計劃,“朕會讓你假死,把你送出宮去。到時再給你換個身份……”
“皇上,”李清慧抬起頭,一雙美眸滿是淚光,凄凄打斷明德帝的話,“妾身……想問皇上一個問題�!�
明德帝今日高興,被打斷了也沒有絲毫不悅,“講。”
李清慧又默了半晌,忽然起身跪在明德帝面前,哽聲訴道,“妾身入宮已十余載,共五千八百二十一日,與皇上您曾共同度過十四個除夕夜,十二個元宵節(jié),十個中秋節(jié),六次民間私訪……皇上,難道您對妾身就不曾有過半點男女之情?”
明德帝本來正伸筷子在桌上夾菜,聞言,菜也不夾了,放下筷子,正色道,“你乃子信托付于朕的女子,朕怎可能對你有男女之情?那豈非畜生不如?”
李清慧沒忍住,兩行清淚從美目落下,“可妾身已入宮這么多年,早已把皇宮當成自己的家,把皇上您當成了夫君��!”
明德帝豁然起立,疾言厲色,“你說的什么鬼話!朕聽不懂!朕只知你是子信鐘愛的女子!”
李清慧跪在地上,淚流滿面,“那皇上為何對妾身這般好?賞賜源源不斷送過來,冬日怕妾冷著,夏日憂妾熱著。一聽妾身被太后帶走了,從朝堂上都要趕過來替妾撐腰。那么多朝臣反對妾身升貴妃位份,皇上您也一意孤行護著妾身�;噬希纯次�,你真舍得讓妾身出宮嗎?”
明德帝被這一句一句的“指控”指責得面色灰暗,緩緩道,“朕,當年對子信,也是這般好�!�
李清慧不可置信地望著明德帝,想從他淡漠的瞳孔里尋到一絲隱秘的哀傷。
卻沒有!
明德帝的眼睛,是那般坦蕩。
李清慧狠狠閉了一下眼睛,“皇上的意思是說,您對妾身好,從來都只是因為子信?”
“不然?”明德帝的聲音冷下來,“今日的話,朕權(quán)當沒聽見。希望你收起那點心思,好好去照顧子信。榮華富貴雖好,卻不一定要留在宮里。你嫁給子信,朕一樣保你榮華,不愁吃穿�!�
李清慧猛抬頭,目露絕望,“皇上以為妾身說那些話是為了宮里的榮華富貴?”
第255章
朕給你臉你要接著
明德帝已非不諳世事的少年,更非那等不開竅的榆木腦袋。
從那句“妾身入宮已十余載,共五千八百二十一日,與皇上您曾共同度過十四個除夕夜,十二個元宵節(jié),十個中秋節(jié),六次民間私訪”,便聽出了李清慧竟然真正鐘情的是他。
電光火石間,明德帝想起了早年的一些事兒。
他還是皇子時,喜奔走民間。
他帶著兩個伴讀出發(fā),每次都會在城門外遇上等候一起出發(fā)的李清慧。
明德帝自是不樂意帶個女子一起出行,嫌麻煩。
可架不住那還有兩個說情的,是以早前他們都是三個男子帶一個女扮男裝李清慧的四人行。
李清慧也確有才華,出口成章,還是鑒寶高手。
有一次明德帝在宮外尋了個寶物送給先帝賀壽,還好李清慧識別出來那是個贗品,避免了重大危機。
李清慧后來專門來找了他一次,說是有話要說。他沒想太多,就把祝凌修一起帶上了。
因為他以為,她是要給他講如何鑒寶。
當然,那次她也確實講了鑒寶技巧。
此時想來,就很不尋常了。
如果他當時沒帶著祝凌修赴約,她要跟他說的又是什么話呢?
明德帝這時想來,李清慧一開始鐘意的人并非祝凌修,而是他自己。
喜歡一個人沒有錯,但隱藏著心思用另一個人做踏板,那就是錯。
如果不是因為祝凌修,明德帝根本不可能納她為妃。
李清慧利用祝凌修得以進宮,無論初衷是什么,都是明德帝不能接受的。
這些年,誠如李清慧所說,明德帝升她位份,給她賞賜,過年過節(jié)都邀她一起。那不過是做給旁人看,省得宮中之人拜高踩低,以為她好欺負。
明德帝答應過祝凌修,要好好替他照顧李清慧。
甚至他還派了得力的宮人保護她,只要太后那邊一有風吹草動,他必到場護她。
所有人都認為李清慧是寵妃�;实垭m對情事不熱烈,但一個月總會歇在西祐宮至少四回。
他在西祐宮是另有榻處,從沒與她同處一室。
如今想起往日數(shù)次李清慧半夜來尋他,與他談起祝凌修都盈盈垂淚,怕也只是拿祝凌修當個話題。
只是他從來沒往那方面去想,見她哭得梨花帶雨,心里常常愧疚,便又護她更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