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260章
蒼魚墨鳩
李清慧有沒有參與過虞陽長公主案,時安夏不知道。但她可以肯定的是,“駙馬假死,被囚地宮,應(yīng)該是李貴妃的主意�!�
明德帝眉心一跳,“證據(jù)?”
時安夏嘆息一聲,“沒有。嬋玉公主死了。”
人死太快也不好,那可是人證。如今倒顯得她空口白牙,胡說八道,便眼巴巴地看過去,“皇上您說您信我的。”
明德帝看那小模樣,心頭一軟,莫名升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慈愛,就像是對自己女兒才有的情緒,“信信信,信你�!�
既然信,那就好辦了。時安夏認真分析著,“所以李貴妃如果起了異心,或是……”
“或是什么?”明德帝背脊莫名升起一片涼意,總覺得不是好話。
時安夏一字一字,“生不能同衾,死也要同穴!她動手殺您,然后再給您陪葬,死后便能與您……”
“別說了!”明德帝瞳孔陡然放大,只感覺一股涼氣從腳底直竄上頭頂。
這可太晦氣了!他要不是還端著皇帝的架子,高低得國罵幾句。
只要一想起死后同穴這種驚悚場面,他就覺得惡心!
時安夏瞧著明德帝光聽一聽都受不了,若是讓他知道上一世死后確實與李清慧同個墓穴躺著,那不得給他氣活過來。
明德帝端起茶杯,也顧不得茶水已涼,大口大口喝下去壓驚,“這,這種驚悚話題,還是不要講的好�!�
時安夏垂下眼瞼,沉聲應(yīng)下,“是。不過……”
“別‘不過’了,朕不愛聽!”明德帝氣鼓鼓,“你是不是還知道,朕是因為祝凌修才將李清慧納入后宮的?”
時安夏溫聲道,“是!是推斷出來的。”
這還能推斷?明德帝郁氣在胸,“你還推斷了什么?”
時安夏低著頭回話,“推斷出,當初她并非鐘情于祝駙馬,而是原本就鐘情于皇上您�!�
“別說了!朕不愛聽!”明德帝又有種吞了蒼蠅的感覺,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這是他只要一想,就全身發(fā)麻的事情,實在提不得。
時安夏嘀咕著,“是皇上您叫我推斷的�!�
“那你推點別的�!泵鞯碌勰闷鸩璞牒炔�,才發(fā)現(xiàn)一杯茶喝得只剩茶渣了。
時安夏便起身熟門熟路從桌上拿起茶壺,給明德帝重新泡了一杯熱茶,遞到他手上,這才坐下笑問,“那臣女可繼續(xù)推啦?”
“推!推點好聽的�!泵鞯碌塾貌枭w刮著茶沫子。
就聽那小姑娘道,“推出來的,哪有什么好聽的。”
明德帝氣結(jié)。
信不信朕治你個大不敬之罪?他沒忍住,笑起來,還別說,真讓他治罪,他還舍不得。
他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和人這么聊過天了。
齊祐恩在他跟前盡說好聽的,小太監(jiān)們更是跟唱曲兒一般唱他如何英明偉岸,唱他長命百歲。
后宮里那群人更是,在他面前要么小心翼翼,要么滿心算計,就連李清慧都……算了,一想起這人,又是一陣惡心。
他轉(zhuǎn)了個方向問,“你認為,皇太后如果要殺了朕,會讓李清慧給朕下毒?”
“不是沒可能。”時安夏道,“如果臣女沒猜錯,皇上您身上有‘蒼魚’毒素�!�
“‘蒼魚’?那不是好藥嗎?怎么會是毒素?”明德帝不解。
“蒼魚”并非魚,而是長在南方的一種不算常見卻也不算特別稀有名貴的草藥。
許多大夫喜歡用它入藥,以確保藥效更佳,但價格就有可能翻好幾倍。
有錢大戶自然不在乎多給些銀子,能早些康復(fù),減少疼痛有什么不好呢?
作為一國之主,他用的藥里加了“蒼魚”實不足為怪。
“皇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睍r安夏正色道,“如果‘蒼魚’只是‘蒼魚’,確實是好藥;可當‘蒼魚’遇上‘墨鳩’,那就是劇毒�!�
“墨鳩”自然也不是真正的鳩,而是長在北方深山的一種極其稀有的草藥。
此藥珍貴異常,單獨用得好也能救命。但因為實在太過珍稀,知道的人極少。
兩者均為無毒之物。
可怕的是“蒼魚”一旦碰上“墨鳩”,就是要人命的存在。
比這更可怕的是,就算你知道中了此毒,也知道解毒法子,可依然無解。
上一世,明德帝中毒時,所有太醫(yī)束手無策,那真是眼睜睜等死。
但太醫(yī)院做了一件特別重要的事,那就是記錄中毒過程。每一個細節(jié),每一個癥狀,都作了詳細記錄和分析。
后來成了太醫(yī)院使的申大夫,就是根據(jù)太醫(yī)院記錄在冊的詳盡資料,從古籍孤本上,查到這就是“蒼魚”遇上“墨鳩”的中毒癥狀。
而古籍孤本上也記載了解毒之法,那就是以毒攻毒。
“蒼魚”和“墨鳩”分開來,都是好藥,甚至有起死回生之效。
所以中了“蒼墨”毒以后,用大量“蒼魚”再混和大量“墨鳩”喂給中毒者服下,會使得心臟驟停,進入假死狀態(tài)。
但體能強健者一旦扛過假死狀態(tài),再醒過來時,會比正常人活得更久,身體更好。
只可惜,墨鳩這種東西是極稀有之物,哪來的“大量”供人當解藥?
時安夏在重生回來后急著找申大夫,主要就是為了研究“蒼墨”毒的其他解藥,至于治病什么的,都是順帶。
可直到現(xiàn)在為止,申大夫還是一籌莫展,毫無頭緒。
最大的障礙,是市面上只有“蒼魚”,根本找不到“墨鳩”。
申大夫連“墨鳩”都沒見過,相當于紙上談兵,研究解藥也就無從下手。
時安夏給明德帝講完“蒼墨”毒后,悠悠道,“皇上,若是皇太后手上有‘墨鳩’,只需一點,您就……”
再說下去,真就是大逆不道了。
明德帝臉色十分難看,“朕現(xiàn)在就把李清慧下獄?”
時安夏嘆了口氣,“不,不止不能動李清慧,皇上您還得跟她虛與委蛇�!�
明德帝臉色難看,“朕不樂意�!�
“您先晾著她就好,不要打草驚蛇�!睍r安夏平靜的眸色中起了一絲微瀾,“至少,如今李清慧在明,咱們派人監(jiān)視起來�?偤眠^她沒了,皇太后又找了別人在暗處下毒,防不勝防。”
明德帝動了動唇,終究沒說出口。
時安夏替他說了,“就算找人殺了皇太后也沒用,如果“墨鳩”已經(jīng)在別人手中了呢?這始終是個隱患。如今暫時風平浪靜,還可為我們爭取一點籌謀的時間。一旦皇太后身亡,隱藏之人狗急跳墻……”
她抬起頭,眼神堅定,“臣女不能賭!北翼不能沒有皇上您!”
第261章
臣女有一計
明德帝再一次被小姑娘鄭重深沉的表情所震撼。
他一生聽過的奉承話和吉祥話不計其數(shù),甚至頌揚他流芳百世的詩篇也不少,可像這樣……還是第一次。
他無法說清楚那是一種怎樣的感情,就好似她曾失去過他這個北翼皇上一樣。
她看他的眼神中有深深的哀愁和悲慟,以及深刻的決心。
那就是,她要救他!她要拼盡全力救他!
明德帝看著看著,就看出了一種孺慕之情。
仿佛他是她的父親一般!這個認知,令他想到她是唐楚君的女兒。
心里就陡然暖和起來,“好孩子!朕知道了。朕先留著她們的性命,從長計議。”
時安夏彎了彎唇角,感覺明德帝比想象中更聽勸。
果然是好皇帝��!她哪知道人家心里其實惦記著她母親,因了這層關(guān)系,便是自己給自己鍍上了一層慈父般的光芒。
時安夏道,“臣女有一計,不知可不可行,請皇上定奪�!�
明德帝收斂起慈父之色,淡聲應(yīng),“說�!�
時安夏在心中默了一遍,方開口,“臣女以為,可讓太醫(yī)院出告示,向全京城普及‘蒼墨’之毒……”
一旦“蒼墨”之毒不是秘密,有心人想以此來殺人就做不到神不知鬼不覺。
誰還敢頂風作案,給明德帝下這種毒?
順著“蒼墨”之毒查下去,就有可能查到源頭。畢竟“墨鳩”不是爛大街的東西,以西影衛(wèi)的能力,定可抓出下毒之人。
如此一來,僅這一招就能逼得皇太后不敢妄動。動,則抓;不動,則贏得了充足的準備時間。
明德帝凝重地點點頭,感覺自己沒有發(fā)揮光和熱的余地。
因為這一招,絕了!他除了點頭,還能做什么?
便是又聽小姑娘用不像她這個年紀的語氣繼續(xù)說道,“接下來,官府再出告示,嚴禁百姓私自持有‘墨鳩’。朝廷限一個月重金收購‘墨鳩’,過時凡是發(fā)現(xiàn)持有‘墨鳩’者,格殺勿論。舉報者,賞白銀萬兩�!�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明德帝只默了一默,即:“準!”
他麻了。
說實在的,他不擅長這個啊。你要叫他推行政令,或者處理政事,他腦子一瞬可以迸出數(shù)十種方案。
可這……已經(jīng)算勾心斗角范疇了。真就是在斗智斗勇,看誰下手快,看誰心更狠,看誰掌握先機。
小姑娘足智多謀,令人嘆為觀止。
從小姑娘的話中,明德帝已經(jīng)聽出了她的目的。
其一,她要收集墨鳩做解藥,以防萬一;
其二,高手在民間,萬一有人懂得“蒼墨”毒的其他解法也說不定。
其三,官府敢出告示,極大程度上說明掌握了“蒼墨”毒的解藥。
在這樣的情勢下,皇太后是腦子被雷劈了才會鋌而走險。
明德帝剛才還懸著的心,就那么放下來,由衷贊道,“好計!”
時安夏趁勢道,“那臣女給您舉薦個人才到太醫(yī)院做院使,不過分吧?”
明德帝哈哈大笑,指了指她,“小丫頭,你這安插人做得有點明目張膽��!”
時安夏溫溫淡笑,坦坦蕩蕩,“一切以吾皇安危為重�!�
“你要舉薦的是申大夫?”明德帝對她的人脈已有所了解。
時安夏點點頭,“臣女以項上人頭作保,申大夫絕對可以勝任太醫(yī)院院使的職位�!�
明德帝故作不高興,“小小姑娘,如花一般的年紀,動不動就以項上人頭作保。這是不想活了?”
時安夏笑起來,“這就是接下來臣女斗擔討要的東西了,臣女想要幾個免死金牌�!�
“又是幾個!”這是覺得朕的免死金牌爛大街嗎?明德帝氣結(jié),一語定音,“頂多一個!”
“謝主隆恩!”時安夏忙跪下謝恩,“吾皇萬歲!吾皇英明!吾皇金口玉言,一諾萬金!”
明德帝:“……”
感覺入套了呢!還斗不過一個小丫頭!
他沒忍住,大笑,“行了行了,起來吧!你這么在意免死金牌,是怕做了什么事惹怒朕嗎?”
時安夏搖頭,正色道,“臣女只要一心忠于北翼,忠于吾皇,想必吾皇就不會生氣。這免死金牌,臣女權(quán)當是底氣吧�!�
明德帝心里有了計較,但沒說。只收攝了笑容,問了個心中的疑惑,“可否告訴朕,你們?yōu)楹沃肋@么多?”
連他都不知道的事情,一個侯府小姑娘是怎么弄得這么清楚的?
要知道,有的隱秘非皇族中人是完全不可能知曉。比如李貴妃和嬋玉公主的勾結(jié)。
總不能全靠想象吧?
再比如,“你們是如何發(fā)現(xiàn)地宮內(nèi)宮里有宮?”
畢竟他出動西影衛(wèi)都沒發(fā)現(xiàn),為什么人家就三下五除二發(fā)現(xiàn)了呢?
時安夏沉默了好一陣子,才道,“吾皇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那不是廢話嗎?明德帝盯著小姑娘的臉,想從她臉上看出一絲真誠來。
他總覺得小姑娘要糊弄他。
果然,小姑娘確實是在糊弄他,“從臣女年前落水醒來后,臣女就總做一些夢。比如臣女的兄長被姨娘換了……”
這個說法,時安夏是從魏采菱那里學來的。
重生一事過于荒誕,被人知道了,只會讓人以為她是個異類。
且,在她的理解里,重生是自己的一種福緣。
你每告訴一個人,就消耗掉了一點福緣。
她還想著這一生平安順遂呢,可不樂意再過得風起云涌。
是以她寧可用這個說法模糊掉重生的真相,似乎這也算不得欺明德帝雖然疑惑,卻也好奇,“你夢到有人要害朕?”
時安夏低垂著頭答話,“臣女想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那你可有夢到……收復(fù)遂州,以及金河谷一帶的塵城,辛城,還有……”他問不下去了。
因為他看到小姑娘的腦袋越垂越低,似乎在極力隱忍著一些痛楚。
明德帝的心就那么沉了下去,不過很快,他就調(diào)整過來,“別喪氣。那不過是個夢而已。朕不是還沒死嗎?”
時安夏吸了吸鼻子,聲音嗡嗡的,“對,那只是個夢。吾皇萬歲,萬歲萬歲萬萬歲!吾皇定會化險為夷,絕無性命之憂�!�
明德帝心情沉重地讓人把時安夏送回了侯府。
卻是不由得想,在那個夢里,時安夏又是什么角色,才能對皇宮的事了如指掌?
第262章
又是時安夏
明德帝一時陷在那種奇妙又難以言喻的思緒里。靠做夢,就能翻手為云,覆手為雨?
那手漂亮的“和書字體”怎么解釋?那分明是經(jīng)過了歲月的錘煉,才能練成那樣的墨寶手筆。
明德帝問,“佑恩,你覺得時安夏這姑娘如何?”
剛收了人家茶葉的齊公公,一提到時安夏兩眼都閃光,“那姑娘好啊,小小年紀,比那……成年女子更沉得住氣�!�
他本想說,比皇上您后宮里那些上了年紀的女子都沉得住氣,到底沒敢這么比。私心里,也怕把時安夏比老了。
那可是個未及笄的小姑娘哪!
明德帝來了興趣,“怎么說?”
齊公公一說到這,就打開了話閘,“皇上您不是允安夏姑娘在宮里坐步輦嗎?要換做別的姑娘,怕是早高興得連自己姓什么都忘了。那可是龍恩��!”
明德帝奇怪地問,“難道她走路進來的?”
“對��!她說皇上隆恩,她卻不能不知天高地厚�!�
明德帝聽得直點頭。是個性子沉穩(wěn)的!就是太沉穩(wěn)了點。
“只一點,老奴覺得有點奇怪�!饼R公公是真的困惑。
“嗯?”明德帝也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