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便是心里咯噔一聲,時成軒這貨又惹禍了!
但她咯噔歸咯噔,卻不會這時候攔著女兒問東問西。
有時候爭分奪秒很重要。嗯,她不能拖女兒后腿,女兒是要辦正事的。
目送女兒離開后,唐楚君正要說話,于素君憂心忡忡先開口,“二叔不知又闖什么禍了�!�
強撐著坐在座位上的時成逸擔(dān)心唐楚君著急上火,順口道,“以二弟的能力,只要不出門,倒也闖不下什么大禍來�!�
達成共識!唐楚君信心滿滿,附和著,“那倒是,闖的禍再大,也大不過擾亂科舉。咱們侯府什么風(fēng)浪沒見過�!�
時成逸:“……”
真就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一刀準(zhǔn)確插他胸口上。
往事如煙�。∵@已經(jīng)不是他所認識的那個溫溫婉婉的唐楚君了。
她真的成長了。
于素君這會子夾在中間,也不知道該說點什么才好。
她既想加入唐楚君的陣營,又心疼丈夫。算了算了,還是閉嘴不說話來得好。
大大咧咧的唐楚君總覺得女兒本事大得很,不需要她瞎操心。
她懶得想時成軒的破事兒,對鐘嬤嬤吩咐道,“你去夏時院問問紅顏,那糯米珍珠丸子還有沒有?有多少?夠不夠我裝幾個食盒送去給魏夫人嘗嘗鮮?”
鐘嬤嬤應(yīng)一聲,就去了。
轉(zhuǎn)瞬回來,提了好幾個大食盒,“夫人,夠的夠的,還有多。紅顏姑娘說,這一盒給大夫人拿回院里吃去。不夠的話,她還能做。”
于素君笑著接下,“你看,紅顏還惦記著我呢。楚君姐姐,你心里就只記得魏夫人!合著我還沒有魏夫人跟你親?”
唐楚君白她一眼,“這你也要爭?快扶大伯回房吧,我還忙著呢�!闭f著轉(zhuǎn)身就走,走兩步又笑嘻嘻回來挽她手一下,親熱的,“咱倆京城第一好!”
于素君也笑,“知道了知道了!不是京城第一好,是天下第一好�!�
時成逸全程就這么看著兩個女子笑笑鬧鬧。
他想,這才是真正的唐楚他曾經(jīng)所認識的那個多愁善感的唐楚君,已經(jīng)不在了。
是夏兒治愈了唐楚君,重塑了唐楚夏兒身上真是有一種神奇的影響力。
于素君扶著時成逸慢慢挪動著步子回去。
許是今日微風(fēng)溫柔,許是糯米丸子甜了心,她便是喊了一聲,“世子爺?”
“嗯?”時成逸抬眸將視線落在于素君臉上。
于素君看著丈夫儒雅俊秀的眉眼,芳心微動。她便問不出口,搖搖頭,垂下眉眼,“沒事了�!�
時成逸拍拍她的手背,“我早已經(jīng)當(dāng)唐楚君是親人,我是她女兒的大伯父�!�
于素君站定,將手放在時成逸的胸口,輕輕一笑,“有的人,值得放在心底。我沒事的。”她頓了一下,鄭重道,“因為我的心里,也放著她�!�
時成逸淡淡笑了,不再多說。有時候信任比什么都強,每個人的心靈深處,都應(yīng)該有一處屬于自己的秘密。
他所能做到的,就是守好這個秘密,不傷害家人,不打擾別人。珍惜當(dāng)下時光,才是對自己和別人的最大尊重。
且,有一個事實,他不得不承認。
這個曾經(jīng)在他心靈深處的秘密已經(jīng)越來越淡,越來越小。他現(xiàn)在想起時安夏的時間,都比想起唐楚君的時間來得多。
時光能沖淡一切。他被時光俘虜了。
在他與于素君圓房的那晚,他就向時光投降了。
這頭,時安夏找到了和衣躺在床上且半死不活的時成軒,“父親,說吧,時安柔給你畫了多大個餅?我聽聽看,你吃不吃得下。”
第269章
你和你母親都巴不得我早點死
時成軒瘦了。
有人會餓瘦,有人會病瘦,但時成軒跟普通人不同,他是被嚇瘦的。
這才短短幾日,他眼眶就凹陷下去。本就沒什么精氣神的模樣,更加頹廢。
他還抖。
他躺在被子里,整個被子都在抖。
時安夏問他,“父親,說吧,時安柔給你畫了多大個餅?我聽聽看,你吃不吃得下�!�
餅太大,他吃撐了。時成軒可憐巴巴地看著女兒,忽然“嗷嗚嗷嗚”哭起來。
時安夏,“……”
真的,攤上這么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父親,誰能懂她的心情。
那哭法,真就跟她那小姑母是一個模子出來的。這都不用質(zhì)疑,她蠢爹和蠢姑母絕對出自同父同母,沒抱錯的。
“行了,別嚎了。”時安夏耐心耗盡,“從什么時候,時安柔開始給你喂餅的?”
時成軒把被子拉上來,將整個腦袋全蓋住了。
時安夏陰陰地問,“要給你換床白色被子嗎?”
時成軒:“……”
他猛坐起身,掀了被子,滿臉淚水,指著時安夏氣急敗壞道,“你!你和你母親都巴不得我早點死!”
一個日日惦著要踢他進冒青煙的祖墳里,一個要給他蓋白被子!
他時成軒還沒死呢!她們就急吼吼地要給他送終!
時安夏平靜而淡漠,“有的人活著,他其實跟死了沒什么不同。唯一的區(qū)別,就是他活著浪費糧食。”
還不如死了呢,省點口糧不好嗎?
時成軒看著女兒那深潭般的眼睛,森冷沉靜,涼薄淡漠,忽然就委頓下去。
他怕他女兒。
就算唐楚君再怎么疾言厲色,他其實心里是不怕的。
但他怕極了這個女兒。
他從女兒的眼睛里,看到了堅定和決絕。
他有種感覺,總有一天,她要把他掃地出門。
時成軒伸手想去拉女兒的手或者袖子,伸到一半就縮回去了,低聲問,“夏兒,你就對父親一點感情都沒有?”
時安夏微微抬眸,眸色中滿是嘲諷,悠悠反問一句,“父親,那您對我有過感情嗎?”
這個問題,竟然難倒了時成軒。
他是父親!他需要有什么感情?
是啊,他是父親,他忽然想起他是個父親。
他應(yīng)該有慈父之情。可,什么是慈父之情?
時安夏像是看懂了時成軒的疑問,好心給他解惑,“像大伯父之于安心,那就是作為父親的情誼。所有人都覺得安心該死,但他作為父親,明知安心錯了,但仍愿意為她挨棍受罰�!�
她雖然不贊同大伯父用血肉之軀替時安心挨棍,把辛苦得來的仕途毀在時安心身上。可她羨慕。
羨慕時安心有一個肯為女兒做到這一步的父親!
她時安夏沒有!她便是真誠發(fā)問,“父親,你愿意替我挨棍降職嗎?”
時成軒被問得臉色鐵青。
他從沒想過,自己要替誰受杖責(zé)。只要不打在自己身上,都不會痛!
降職,那就更不可能了。他都爬不上去……還能降哪兒去?
時安夏輕笑出聲,“您一個做父親的,對兒女都沒有感情,憑什么要求兒女對您有感情?”
“誰說我對兒女沒有感情?”時成軒惱羞成怒,為了使自己底氣足些,便是提高了音量。
可時安夏那平靜的聲音,還是壓了他一頭,“如果您有感情,就不會讓我哥哥被虐待那么多年;也不會眼見時云興死了,還跟個沒事兒人一樣到處飲酒作樂;更不會在我走丟之后,權(quán)當(dāng)沒有我這個女兒。”
她走失后,大伯父一直沒有放棄,在找她;舅舅到處托人在找她;舅舅那些交好的同僚好友們,也在幫忙找;就連定國公府都派了人出去找……可獨獨,她的親生父親從未找過她。
時成軒說不出話來。
時安夏又問,“在你一生中,可有記得曾經(jīng)抱過哪個孩子嗎?就連時云興你也沒抱過吧?”
時成軒忽然像是聽到了女兒藏在心靈深處的悲傷,莫名感覺自己也很悲傷。
再聽女兒淡漠至極的聲音重捶他的心,“今日我叫你一聲父親,僅僅只是因為我還顧著點血緣和禮數(shù)。但,別談感情。因為,彼此,都沒有。”
時成軒忽然又覺得眼前的女兒變得好陌生。
那種感覺無法形容,就像是天地之大,竟找不到一個容身之處,找不到一個認識的人。
他很孤獨。
沒有人愛他,他也不愛誰。
他害怕,非常害怕。
他沉默著,終于,眼淚干了,他開口轉(zhuǎn)入正題,“安柔說,太后看中了你,想讓你嫁入晉王府為正妃�!�
時安夏微微挑了一下眉頭,沒接話。
時成軒繼續(xù)道,“安柔還說,晉王一定會當(dāng)皇帝。到時夏兒你成了皇后,我們建安侯府就權(quán)勢滔天了�!�
時安夏冷笑道,“她是不是還跟你說,她會是晉王側(cè)妃,將來會是貴妃?”
時成軒點點頭,“對。一府出一后一妃,這是多大的榮光。我那時鬼迷了心竅,就信了�!�
“你這么容易就信?”時安夏覺得沒這么簡單。
果然,時成軒搖搖頭,起身從床底拖出個箱子,小心翼翼從里面拿出一尊觀音像。
那觀音像有些大,通體玉白,色澤溫潤,周身就像盈了一層淡淡光華。
就算不懂玉的人,一看這玉就知道不是普通玉。
時安夏在看到這尊觀音像后,眼皮心臟太陽穴,哪哪都在跳。
沒法淡定了!
她蠢爹認不得這東西,可她認得,還不是一般認得��!
這東西上輩子在她手上放了好些年,直至她壽終正寢。
相傳北翼開國皇帝偶然得了一塊價值連城的美玉,重金懸賞能工巧匠,匯聚了九九八十一位手藝高超的匠人,耗時三年,總共打磨出兩樣?xùn)|西。
一樣是北翼皇室的傳國玉璽,另一樣就是這尊栩栩如生的觀音像。
如果說玉璽是皇帝權(quán)利的象征,那這尊觀音像就是皇太后身份的象征,由歷代皇太后代代往下傳。
前世榮光帝登基后第三個除夕,這尊觀音像失竊了。
后來在羅玉恒大將軍家的湖底找到了,在羅大將軍家里還搜出了他與宛國的通敵密函。
羅家上下沾親帶故三百多口人,男子全部處斬,女子全部淪為官妓。
這個案子是李長影親自帶人辦的,結(jié)案之迅速,令人細想下來頭皮發(fā)麻。
第270章
不離那就休
可嘆羅玉恒大將軍一生征戰(zhàn)沙場,保家衛(wèi)國,最后落得如此悲慘下場。
明眼人一看,就知這是太皇太后在排除異己。
盡管如此,當(dāng)朝言官有三分之一的人上折疾呼,此案疑點重重,要求重審。
其中一位仗義敢言的臣子,一頭撞在朝堂的柱子上,血濺金鑾殿,求皇上重審。
然而榮光帝一錘定音,“證據(jù)確鑿,無須再審!若再上折子要求重審者,同罪處理�!�
那一案之后,北翼朝堂三分之一的官員請辭回鄉(xiāng),遠離京城。
那位仗義敢言的臣子在羅大將軍人頭落地后,一口血吐完,也離開了人世。離世時,手里還握著一份請求重審的奏折。
那奏折被他手抓得太緊,根本取不出來,后來是直接帶進了棺木。
時安夏也是因為不忍一代忠良,含恨冤死,向榮光帝提出重重疑點,然后被打入冷宮。
那是她第一次被打入冷宮。
所有事歷歷在目。
如今觀音像竟然在建安侯府出現(xiàn)。吉慶皇太后也太看得起她了!
為了逼她當(dāng)吉祥物,幾手準(zhǔn)備,無所不用其極。若是她不從,恐怕最后就是和羅大將軍一樣的下場。
得不到,就毀掉。這是皇太后一貫的手段。
只有時成軒這蠢貨才會認為,“夏兒,你看,觀音像是皇太后賞賜的信物�!�
時安夏小心將觀音像放入箱子里,“這是吉慶皇太后的催命符。”
時成軒訕訕的,“東西應(yīng)該是好東西�!�
“自然是好東西�!睍r安夏冷笑,“我一直以為時安柔只是給你畫餅,弄了半天還準(zhǔn)備送你早日上路�!�
時成軒聞言,又變了鵪鶉,低著腦袋,“安柔那日叫我無論如何都要去公主府,她說皇太后有安排……”
他那日偷偷摸摸一大早就從側(cè)門跑出府去,參加公主府賞花宴。
正是因為時安柔說,皇太后叫他一定要去公主府幫忙宴請賓客,和李氏幾兄弟喝酒聊天,增進一下感情。
還說,皇太后日后會想辦法把他調(diào)到李長影身邊做事,仕途一片光明。
他想著,李長影是皇太后的親侄兒。要是能跟著李長影,那就等于一步登天啊。
但他萬萬沒想到,公主府剎那間傾覆,皇太后也被軟禁西山。
步步高升的餅,碎成渣了。
但這還不是他害怕的原因。
他真正驚恐的是,如果不是岑鳶救他,那天原本當(dāng)眾穢亂公主府的人就是他了。
他看到李長影和李長德的下場,差點嚇尿。
那日唐楚君等人看完熱鬧就走了,壓根沒管他。
時成軒是被他未來女婿很嫌棄地扔上馬車給捎回來的。
回府以后,他連續(xù)幾晚睡不著覺。
一閉上眼睛,就是頭顱落地,鮮血四濺的場景。
他深深嚇瘦了啊,“安柔她害我!是她說,只是讓我喝酒,幫忙招呼一下客人,我沒想到是這樣�!�
時安夏懶得聽他這些車轱轆話,翻來覆去都是這幾句。
她正色道,“這觀音像是歷代皇太后的身份象征,如今出現(xiàn)在咱們侯府,那就有造反的嫌疑。如果再從你手上搜出幾封通敵密信,那就是通敵賣國。別說現(xiàn)在株連制已廢除,律文里有寫,謀反除外。父親你想想后果�!�
時成軒猛一激靈,“時安柔還,還給了我一本書�!�
“拿來�!睍r安夏根本已經(jīng)不驚喜了。
皇太后的套路就是這些,一旦遇上昏君,這些招數(shù)真是一用一個準(zhǔn)。
時成軒像個鵪鶉一樣,從床底下又刨出一本書來。
從公主府回來,他就覺得時安柔給的這些東西燙手,但又舍不得還回去,就全藏在了床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