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在申思遠(yuǎn)還有腿的時候，在黎錦繡還有手的時候，在他們互相還沒有歷經(jīng)艱辛的時候……他們應(yīng)該相遇。
畫紙墨跡已干，時安夏將其卷好裝進畫筒，忽然抬頭問，“申大夫，你說，在什么情況下，一個人會完全不記得另一個人？”
第333章
祝由術(shù)
一個人完全不記得另一個人。甚至一些跟那人相關(guān)的人和事，都像是被刻意抹去。
這使得時安夏一直以來十分困惑。
比如她記得嬋玉公主，記得地宮的地形，甚至記得祝凌修，可就是不記得鳳陽郡主。
在鳳陽郡主第一次遞賞花宴帖子的時候，她就完全不記得有這么號人，只是一見這名字就莫名心煩。
是為什么呢？
答案是因為鳳陽郡主上一世一直糾纏衛(wèi)北大將軍，她不高興了。
她忘記了衛(wèi)北大將軍，所以連帶關(guān)于鳳陽郡主的記憶也沒了。
申思遠(yuǎn)答得很隨意，“人一旦老了，就會慢慢出現(xiàn)記憶衰退�；蛘唛L久不聯(lián)系，也會……”
時安夏搖頭，“不，她年紀(jì)不大，且記憶力超群，可以說過目不忘。她就是，單純忘記了關(guān)于另一個人的所有一切。其余事情都記得。”
申思遠(yuǎn)皺了皺眉，“失憶？”
時安夏仍舊搖搖頭，“不像失憶，更像是把那個人，以及那個人的相關(guān)記憶，全部切除了。除了失憶，還有別的可能嗎？”
申思遠(yuǎn)默了一瞬，“有。”
隨著這個“有”字，時安夏的心怦的一跳，“是什么？”
她手心里全是汗，總覺得答案呼之欲出。
申思遠(yuǎn)又默了一瞬，“傳說中的祝由術(shù)�！�
時安夏瞳孔驟然一深，“祝由術(shù)？”
若非問話的是時姑娘，他肯定不會提起這個。因為各國都在禁用巫術(shù)。
而祝由術(shù)與巫術(shù)同源，名聲也不太好。
申思遠(yuǎn)給時安夏講解了關(guān)于祝由術(shù)的起源，流派，分支，原理，以及巫識等等。
末了，他道，“祝由術(shù)確實可以禁錮剝離一個人的記憶�！彼谝淮我姇r安夏目瞪口呆的樣子，頓了一下，便安慰道，“別害怕，祝由術(shù)不是誰都會的，且會普通祝由術(shù)的人也不可能做到準(zhǔn)確剝離一個人的記憶，除非……”
“除非什么？”時安夏忍不住追問。
“除非那人根本不想活了，意志力異常薄弱。”申思遠(yuǎn)耐心解惑，“且使用祝由術(shù)的人必定十分得他信任，才能施展�！�
“那你會祝由術(shù)嗎？”時安夏雙目灼灼看著他。
申思遠(yuǎn)遲疑了一下，“呃……皮毛，皮毛而已。但我到目前沒用過。你不是不知道，北翼從先帝開始就禁巫術(shù)，誰敢用？”
時安夏聽懂了，“所以你也會�！�
再鉆研個幾十年，你不得成精？
所以我忘了岑鳶，指定跟你有關(guān)系！
申思遠(yuǎn)見時姑娘臉色不好，還莫名其妙瞪著自己，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由得伸手摸了摸額頭，“怎么了？鄙人得罪了姑娘？”
時安夏悶悶的，“沒有。以后你少用那東西害人！”
申思遠(yuǎn)被教訓(xùn)得有點心虛，“咳，咳咳……好好，我不用。”
時安夏睜大了眼睛，“所以你還是用過了？”
申思遠(yuǎn)拿過畫卷，落荒而逃，“沒，沒有，我學(xué)藝不精！沒用過沒用過，你權(quán)當(dāng)沒聽過這東西！”
就這么，賊豁豁跑了！
時安夏看著申思遠(yuǎn)跑得比兔子還快，就想起《北翼山河記》里對此人有一段描述。
申大夫一生最愛金銀，卻在國難時捐出所有財富。
但有一點不得不提，后來他又找惠正皇太后索要他捐出的銀兩。還上奏了一份捐贈清單，令人哭笑不得。
惠正皇太后令戶部整理所有戰(zhàn)時得捐財物清單，最后分批返還捐贈者，便是因為申思遠(yuǎn)的舉動而來。
申大夫一生救人無數(shù)，但他最大的功勞，除了以身試藥，便是救了惠正皇太后的性命。
……
時安夏無數(shù)次回憶，都沒想起申思遠(yuǎn)何時救過自己性命。
難道……他就是用祝由術(shù)救了自己？
是什么病還非得動用祝由術(shù)？時安夏百思不得其解。
在她記憶中，自己一向是意志力極強的人。哪怕處在最惡劣的環(huán)境里，她都從不曾放棄尋找光明。
時安夏一生最討厭尋死覓活之人。
盡管她手上沾染過鮮血，但其實她最是敬畏生命。尤其是自己的命，她寶貝得很。
她又怎么可能自己不想活？
她想起那句“生當(dāng)復(fù)來歸，死當(dāng)長相思”，難不成是因為知道岑鳶戰(zhàn)死沙場？
可分明死遁只是個計策……時安夏想得頭疼，就那么沉默地坐在椅子上發(fā)呆。
南雁在一旁也不敢說話打擾姑娘，便是將涼茶倒掉，重新沏了熱茶放在姑娘面前，爾后又默默去收拾桌上的筆墨紙硯。
時安夏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熱茶涼了又換了，還是坐在那里不動。
直到唐楚君過來找她，“夏兒，一起去一趟肖家可好？你長樂哥哥沒幾天就要離京上任去了，咱們?nèi)デ魄扑赣H的身體？”
時安夏抬起頭來，怔愣了一下，“母親，你說什么？”
唐楚君摸摸她的額頭，“你這小腦瓜里，又在琢磨什么？我說咱們?nèi)デ魄颇汩L樂哥哥的母親，怎么樣？”
時安夏點點頭，“好，我也正想著去一趟呢�！�
唐楚君摸摸女兒的小臉，心疼得很，“我兒有個不中用的母親，少不得要多籌謀些。要不是我兒聰明，我都不敢想你哥哥成親的日子會出多可怕的事�！�
時安夏安慰母親，“有的人生來操心命，有的人生來享福的命。我母親是享福的命嘛�！�
唐楚君被女兒逗得笑開顏，看上去春風(fēng)得意，又年輕了不少。
母女倆便是碾著黃昏的夕陽，到肖家蹭晚飯去了。
她們上門前沒打招呼，搞了個突然襲擊。沒曾想，在肖家碰上了熟人。
竟然時婉晴母女也在，似乎和肖夫人王氏還很熟的樣子。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氣氛有些凝重和尷尬。
王氏忙讓奴婢上茶，不解地問，“你們……認(rèn)識？”
唐楚君和時安夏相視一笑，都朝時婉晴母女望過去。
唐楚君悠悠道，“以前，算是認(rèn)識�，F(xiàn)在嘛，也就不認(rèn)識了�！�
她可是記得清清楚楚這倆貨是怎么害她兒子的！她要是還“認(rèn)識”，那也太寬厚仁慈了。
時安夏抿嘴，溫溫一笑，搖頭，“我也不認(rèn)識�！�
時婉晴母女倆頓時面如豬肝色。
時婉晴慌忙站起身來告辭，“肖夫人，您有貴客到訪，我們母女改日再來叨擾�！�
王氏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不是說好留下一起用膳嗎？”她想著，既然大家不認(rèn)識，那介紹一下就認(rèn)識了呀，“這位是……”
唐楚君笑著接過話頭，“我姓唐，閨名楚君，護國公府嫡長女，邱夫人想必是聽過的吧？”
時婉晴這會只恨不得有個地洞鉆下去，臉上的笑都要碎掉了，“聽，聽過，自然是聽過的�！�
呸！化成灰都聽過好嗎？
時安夏也落落大方，“小女子姓時，閨名安夏，想必化成灰，大姑母也不該忘記的吧？”
第334章
非要讓狀元郎娶了她不可
大姑母！
這稱呼一出來，全場呼吸都是一窒，包括肖長樂在內(nèi)。
他也不知道母親的客人竟然會是夏兒的姑母，這簡直太巧了點。
時婉晴母女和王氏是在一個廟里上香的時候認(rèn)識的。
肖長樂中了狀元，王氏去上香還愿。
至于時婉晴母女如何會在廟里巧遇王氏，繼而與王氏交好，自然是因為守株待兔啊。
時婉晴母女自從被時安夏趕出侯府，就一直留在京城。一方面是尋找兒子的下落，另一方面就是為女兒議親。
她幾乎把進士榜前五十名的身份背景都打探了個遍，最后將目光放在了狀元郎身上。
之所以敢肖想狀元郎，是有原因的。
若說前朝學(xué)子家里有人參與舞弊案，定會影響到考試的學(xué)子。可明德帝愛才啊，不止不禁止犯案者的兒子繼續(xù)考試，還欽定其為狀元郎。
是以這屆狀元郎，對大多數(shù)勛貴世家來說，已經(jīng)不太香了。
原因之一自然是狀元郎家里有人坐牢流放，從家世上就大打折扣。
原因之二嘛，這狀元郎也不知腦子是不是少根筋，他自請調(diào)離京城，去了濟州任知府。
天遠(yuǎn)地遠(yuǎn)的，誰樂意把女兒嫁給他啊。
是以狀元郎肖長樂就這么涼下來，可把王氏給急壞了。
王氏還愿的時候，就順帶求了菩薩保佑她兒姻緣順?biāo)臁?br />
這不就來了嘛？
時婉晴盯上了肖長樂。自家兒子不爭氣搞不到一個狀元，弄個狀元郎女婿回來也是不錯的。
時婉晴本來遲早也要回匯州去，女兒嫁不嫁在京城，真的不重要。
最重要的一點是，早前發(fā)生那事，女兒清白被毀，雖然侯府沒傳出半點閑話，但終究京城不安全。
若是去濟州，反而好些。
基于一大堆的算計，時婉晴母女倆在看見王氏出門進廟上香，自是跟著去了。
時婉晴還有感而發(fā)，在菩薩面前差點哭斷氣，說她兒子頂不住科舉壓力，竟然離家出走了。
兒呀，母親再不逼你了！
兒呀，你斗試排名第三，多好的成績啊，怎的那么想不開？
母親和母親之間，最是有共同話題。
王氏見對方哭得那般情深意切，一問之下，才知邱夫人的兒子也十分優(yōu)秀，要不是想不開離家出走，恐怕跟自己兒子不相上下。
王氏已經(jīng)很久沒和人聊過天，這日與邱夫人可說是聊得非常投機。
且兒子中了狀元，王氏卻因自己生過那樣羞恥的病，從沒出面接待過別人。如今因著是陌生人，反倒讓她放得開了。
邱夫人的善解人意，邱姑娘的溫柔恬靜，王氏都看在眼里。
她聽說邱夫人正要給邱姑娘議親，她兒子也正缺個媳婦兒。這不是郎才女貌嗎？
王氏心里多了層意思，便多看了幾眼邱紫茉。但見此女舉止端方，少話，是個不錯的姑娘。
時婉晴見王氏那模樣，顯然也是鐘意自己女兒，便是決定趁熱打鐵，想要在肖長樂離京前把親事定下來。
畢竟，夜長夢多��！萬一那夜發(fā)生的事走漏了風(fēng)聲，不就全完了嗎？
因著擔(dān)心這方面，時婉晴早前逢人必宣“我們建安侯府”，如今也是只字不提。
這才導(dǎo)致王氏壓根不知這位所謂的邱夫人，竟然是她兒子干娘曾經(jīng)的大姑姐，建安侯府嫡長女。
這日便是邱夫人帶著女兒上門來跟王氏與肖長樂一起用晚膳，好把這層窗戶紙捅破，讓肖家趕緊上門提親，把親事定下來。
誰知晴天霹靂，冤家路窄！
時婉晴的身份，就這么在肖家面前暴露了。
時婉晴面露尷尬，“弟妹，夏兒，你們也，也來做客��？”
唐楚君糾正道，“我已經(jīng)不是你弟妹了，不要瞎叫。”
她說的是和離了，就不再是時婉晴的弟妹。
可時婉晴以為，唐楚君是跟她置氣，不認(rèn)她這個大姑姐。
兩人奇妙地達(dá)成了共識。
王氏瞧出了幾人明顯不和，也就不再挽留時婉晴母女，更不如剛才熱情了。
說白了，她不可能信外人，而不信自家人。
如今唐楚君是她兒子的干娘，也就是她最親的人了。
她不信唐楚君，還能信誰？
這門親事，也就歇了吧。
時婉晴帶著邱紫茉剛出肖府。
邱紫茉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唐氏母女絕對是故意的！她們就是故意的！她們就見不得咱們好！”
時婉晴心情也相當(dāng)不美妙。
肖家費了她很大的心血，好不容易拉近距離，眼看好事將近，竟然功虧一簣。
她黑著一張臉，喝斥道，“別哭了！省得叫人笑話！”
邱紫茉聞言只得訕訕閉了嘴。
她感覺得出來，自從搬離侯府，母親跟她就離心了。
甚至許多時候，母親對她疾言厲色，比以前對邱紅顏刻薄多了。
剛坐進馬車，邱紫茉就爆發(fā)出來，“我現(xiàn)在成了母親心里的笑話！想必母親對紅顏想念得緊！可紅顏也半點沒想起你這個母親來�。 �
時婉晴但覺諸事不利，心情煩躁到了極點。剛才在肖家受到的冷遇和諷刺使得她自尊心大受打擊。
她側(cè)過臉，冷冷看著女兒，“說夠了嗎？說夠了就閉嘴，沒說夠就滾下去！”
邱紫茉這些時日受盡了氣，且認(rèn)為自己清白毀了，就找不到好婆家。
眼看肖家這邊就要成了，結(jié)果半路殺出個時安夏，這門親事又沒著落了。
邱紫茉這顆心頓時就碎成了渣渣，“嗚嗚嗚嗚……我嫁不出去了……母親！我清白毀了，嫁不出去了……”
時婉晴重重嘆了口氣，伸手拉住女兒的手，“耐心些，明兒我們再來肖家。我就不信，肖夫人還真能聽她一面之辭�！�
邱紫茉見母親沒有放棄自己，順勢滾入母親懷中，嚶嚶道，“母親，茉兒沒用，茉兒惹您心煩了�！�
時婉晴咬了咬牙，“只要唐氏母女不把那晚的事情說出來，咱們怎么都還有機會�！�
邱紫茉聞言，咬了咬嘴唇，“母親，依你之見，她們會說出來嗎？”
時婉晴沉思半晌，堅定地?fù)u搖頭，“應(yīng)該不會說。且不說那晚是侯府的家丑，就說那么多人‘以吾之名’證什么清白，若是唐氏母女卻在外嚼別人的舌根，倒顯得下作�！�
邱紫茉想起肖長樂干凈清朗的模樣，心里蕩起一陣漣漪。
在京城定不下來，她就追到濟州去，非要讓狀元郎娶了她不可！
若是不娶……她能讓他身敗名裂。反正她已經(jīng)臟了，什么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