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可據(jù)手書來看,正是這位清譽(yù)滿天下的沈閣老,一手策劃了這奢靡的地宮。前江浙巡撫李宗南、現(xiàn)任鹽政使王祿和皆是他的學(xué)生,李宗南賣官鬻爵、貪污受賄的所得之錢財以及王祿和于鹽政中搜刮到的油水,大部分都孝敬了這位老師,用于建造烏程這座地宮。王祿和更是鼓動了自己的堂弟王祿川,替自己的恩師督造地宮。
手書一出,一時間朝野上下議論紛紛,可是誰也沒料到,前幾日沈閣老竟只身赴督察院,躬身認(rèn)罪。只言是自己老糊涂了,清廉了一輩子,卻想在自己百年之后享享清福了,因此才在自己老家建造了這座地宮,用于身后長眠之所。
沈閣老認(rèn)罪當(dāng)日便入了獄,可是崔凜想不明白,那個教他“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xué),為萬世開太平”的恩師,竟會用民脂民膏去換一座墳?zāi)埂?br />
在這壓抑的沉默中,忽而有小廝跑上來,站在門外稟道:“世子,陸娘子來了,您可是要見?”
云巖忙朝那小廝擺擺手,使個眼色要他下去了。
崔凜依舊沒做聲,透過落地長窗,瞧見青凝正站在廊下左顧右盼的等,方才那小廝很快跑了下去,對著廊下的青凝連連搖頭。只是令崔凜沒想到的是,青凝卻依舊沒走,只是站在廊下攏了攏肩,她懷里抱了個食盒,寶貝似的,默默的站了許久。許是站的累的,她往后退了幾步,忽而抬起頭,正同崔凜的目光撞在一處。
青凝立時笑逐顏開,她朝他揮手,手臂上的袖子往下褪去,露出一截皓白的腕子,看嘴型應(yīng)是喊了一聲:“二哥哥”
崔凜一頓,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讓自己完全隱在了暗影中。
樓下的女娘一時懵懵的窘住了。
崔凜看見了她凝固在唇角的那個甜笑,長睫垂下來,默了默,忽而對云巖道:“請她進(jìn)來吧”
云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反應(yīng)了片刻才下樓去請。
青凝上來的時候,見崔凜正在案桌前喝茶,便行禮道:“二哥哥,前些時日多虧你捎帶我去烏程,因此我才能拿到姑母的先令書,現(xiàn)下四夫人已應(yīng)承了將繡坊交予我,且吳掌柜不日就要被放出來了,我今日特意過來謝你一謝�!�
人嘛,有來有往便有了交情。且是崔凜這樣大的一座靠山,自然要小心翼翼維護(hù)好交情。
青凝說著將漆捧盒放在案桌上,順手抽走了盒蓋,露出一碟子蓮子糕來。
她仰頭甜甜笑道:“二哥哥你嘗嘗這蓮子糕�!�
崔凜甚少吃糕點(diǎn),他本要拒絕的,忽而又聽她道:“為了這碟子蓮子糕,我今日五更便起了,蓮子也是昨日現(xiàn)采的,今年頭一茬,正是新鮮的時候,二哥哥嘗嘗吧,配著茶水剛剛好�!�
“你不必如此,我甚少吃點(diǎn)心�!贝迍C放下手中茶盞,抬眸卻瞧見她正眼巴巴的看著他。
他長睫掩下來,頓了頓,忽而又道:“且放著吧�!�
青凝便又開心的彎了眉眼,既然收了她的糕點(diǎn),那應(yīng)是不生氣的。雖然這碟子點(diǎn)心她本不是為他準(zhǔn)備的。
原本青凝想著今日是崔念芝往園子里送香料的日子,她便親手備了這一碟子糕點(diǎn),要鵲喜送過去,沒成想崔念芝有急事,早早便走了,這糕點(diǎn)沒送成,便被她順手拿來了藏書閣。
云巖站在崔凜身后,見主子收了那碟子點(diǎn)心,訝然的挑了挑眉,麻利的替青凝斟了一杯茶。
青凝方才在樓下站了許久,早便口渴了,這會子見碧玉杯盞中茶湯清澈,忍不住端起來喝了一口,喝完了還不忘贊一句:“還是二哥哥這里的茶好喝,竟是回甘綿長�!�
她在崔府這些年,葉氏送往凝攏院的都是陳年的老茶,喝不出什么滋味,今日喝到崔凜的茶水,忍不住便多喝了幾口。
青凝向來識趣,點(diǎn)心既然送到了,喝完了杯中的茶水,很快便告辭了出去。
崔凜剛要囑咐云巖將青凝用過的那只碧玉杯丟了,卻忽而瞧見了她留在上面的一抹口脂。
鬼使神差,他轉(zhuǎn)著那只杯盞,食指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手指上便沾然了她的一點(diǎn)氣息。瑩潤的、明艷艷的口脂映在他的虎口上,有她身上清甜的香氣。
崔凜忽而蹙眉,只覺自己莫名其妙,起身凈了手,將那碟子蓮子糕推遠(yuǎn)了。
這檔口,云巖已備好了馬車,請示:“世子,可是要去獄中見沈閣老?”
崔凜應(yīng)了一聲,起身便要下樓,只是剛走了兩步,忽而頓住,囑咐云巖:“來而不往非禮也,給凝攏院送一罐碧澗茶去。”
她方才說這茶好喝。
第29章
香囊
今年乃是大周三年一次的大考之年,
八月秋闈在即,朝堂中的一舉一動亦牽動著萬千學(xué)子的心。沈閣老作為歷年會試的主考官,素來在學(xué)子們心中地位超然。烏程地宮被揭發(fā),
雖搜出了沈閣老的手書,但朝野上下大都認(rèn)為沈閣老是被誣陷的,
太學(xué)學(xué)子們甚至集體上書,
請求圣上還沈閣老一個清白。
直到沈閣老親往督察院認(rèn)下了罪名,
太學(xué)學(xué)子們集體沉默了。昔日的圣人徹底崩塌,沉默之后,
便是鋪天蓋地的罵聲。
大周走到今日,內(nèi)里已是積弊難返,
上上下下多有貪腐之風(fēng),
好在還有個沈閣老,
往朝堂中一站,
便是象征清廉的牌匾。如今這牌匾也倒了,學(xué)子政客們痛心疾首,
已對朝廷有些心灰意冷,
紛紛作文來針砭時弊。
崔凜是午后入的若盧獄,獄中光線昏暗,簡陋的木板床上坐了個清瘦的老者,他正仰頭瞧房檐上漏下來的一縷光,
聽見動靜也未轉(zhuǎn)頭,
只輕聲道:“你來了”
崔凜屏退左右,躬身道了句:“老師”
沈閣老聞言終于轉(zhuǎn)過身來,神色平和的瞧著崔凜:“你來可是要問我,
那烏程地宮是不是我建的?”
他說著頓了頓,擺擺手:“不必再費(fèi)口舌了,
我早已認(rèn)了罪,這地宮就是我建的。無數(shù)的金銀扔進(jìn)去,換了那雕梁畫棟的陵寢。明珠在上,水銀澆灌,整整開工四年了,數(shù)不清的工匠悄無聲息的死在了里頭。”
只是令沈閣老沒料到的是,崔凜直截了當(dāng),問的是:“老師,若是我沒記錯,你的老家并不在烏程,你生于明州,直至及冠才隨父遷居烏程,也不過在烏程住了一年半載,你便入了京。短短一年半載,又何至于對烏程生出莫大的感情,竟要大費(fèi)周章的葬在此處?”
沈閣老點(diǎn)點(diǎn)頭:“你是個心思周密的,只是那又如何,想葬在烏程便葬在烏程。”
“可據(jù)學(xué)生所知,你的故鄉(xiāng)雖不在烏程,陛下的寵妃徐端妃卻是自幼長于烏程�!�
崔凜這句話,無異于平地起驚雷,沈閣老聞言猛然抬頭:“你......你說多少?”
崔凜便上前一步:“徐端妃在圣上還未繼位之時便入了潛邸,多年來一直盛寵不倦,只可惜其患有不足之癥,太醫(yī)言活不過二十五,如今徐端妃已是二十有三,身體益發(fā)虛弱了。據(jù)宮中的秦內(nèi)侍所言,徐端妃自知壽數(shù)有限,早年便常常哀求圣上,要死后葬回烏程�!�
他站在那縷陽光下,擲地有聲:“老師,這烏程地宮規(guī)制嚴(yán)明,顯然是一座妃陵,你不是為自己所建,你是奉了圣上的命,替徐端妃所建�!�
沈閣老愣了須臾,漸漸浮起欣慰的笑意:“言卿,老師早便說過,你是我教過的諸多學(xué)生中最有慧根的�!�
言卿是崔凜的字
沈閣老早料到他會來,只是沒料到他來的這樣早。
那抹笑里的欣慰之意逐漸加深,笑著笑著又搖頭道:“你便猜到了又如何,你難道能去定圣上的罪?圣上要建這座妃陵時,之所以不去動用國庫,是怕了那些言官的嘴。他想留下千古圣名,便用這些見不得光的手段去成全自己的私心�!�
沈閣老說完,發(fā)出悠長的一聲嘆息:“用大周的根基以及天下子民的血汗,去成全自己的私心,何其愚蠢啊。”
崔凜一錯不錯的看著恩師的臉,他還是看不透他,他不明白沈閣老既知曉這是動搖國本的愚蠢,緣何不出言勸阻,卻一手接過了陵寢修建事宜,甚而事情敗露后,堵上自己一生的清譽(yù),一力擔(dān)了下來。
沈閣老似是看穿了他的所思所想,開口道:“言卿,自古忠孝仁義,尤以忠為先。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擔(dān)君之憂啊。”
崔凜沉默了許久,忽而掀起長睫,詰問恩師:“老師,您忠的是這天下子民,還是他李氏的江山?若為忠君而拋棄天下子民,是為愚忠�!�
沈閣老聞言一下子站了起來,目光矍鑠的看著崔凜:“言卿,你果真大逆不道。如今且讓為師來問你,現(xiàn)下大周積重難返,圣上又是這樣一位圣上,要你選,你是選忠于天下子民,還是忠于李氏江山?”
年輕的郎君站在那一縷光下,長身玉立,面容清朗,他說:“老師,您曾教過言卿,既已出仕,便當(dāng)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xué),為萬世開太平”
崔凜說完朝著沈閣老深深作揖,行完一禮便轉(zhuǎn)身出了牢房。
“好,好,好啊”沈閣老望著他遠(yuǎn)去的背影,連說了幾聲好字,忽而吐出一口鮮血來:“這才是我教出來的學(xué)生”
他的貼身老仆跑過來遞錦帕,聲音里帶了哭腔:“您這是又何必,賭上一輩子的清譽(yù),真的值嗎”
沈閣老接過錦帕,抖著手擦干凈嘴角的血跡:“當(dāng)今圣上是老夫一手教出來的,他是何等品行,我最清楚不過。當(dāng)初他要建烏程妃陵,也曾于我耳邊旁敲側(cè)擊額,被我勸諫后便絕口不再提�?烧l知竟私下授意大太監(jiān)李忠寶,打起鹽政的主意,我才知勸阻不得。若當(dāng)初攪進(jìn)去的是那李忠寶,想來更是要借此間事由,極盡所能搜刮民脂民膏。便是被發(fā)現(xiàn)了,陛下只需將那李忠寶推出去,便能擋下所有非議。”
那老仆哭的愈發(fā)狠了,偏要壓抑著,低低道:“憑圣上要誰去,您是臣子,勸諫之責(zé)盡到了就是,又何必非要以身入局”
老仆跟了沈閣老六十余年了,此刻沈閣老伸出青筋畢露的手,拍了拍老仆的背:“不怕不怕。舍了一個沈廉,還會有千千萬萬個沈廉潔,可若是沈廉不倒,他們就看不清這朝廷內(nèi)里的腐朽�!�
他說著忽而目露欣慰:“啊盛啊,你瞧瞧言卿,那是我的學(xué)生啊。也唯有他,唯有崔侯爺,是這來日的指望�!�
“且看罷,且看罷,言卿,讓為師看看你有沒有能力改天換日,還天下子民一個朗朗乾坤�!�
.....
松思院前種了幾株廣玉蘭,風(fēng)一吹,馥郁芬芳。
青凝捧了幾卷手抄佛經(jīng),垂眸站在一株廣玉蘭下。
鵲喜小聲嘀咕:“這一大早的,站了這許久,也不見四夫人的影子�!�
前幾日葉氏發(fā)了話,說是老夫人要去松山寺禮佛,要青凝抄幾卷佛經(jīng),今日卯時給她送過來,務(wù)必不能耽誤了老夫人出門。
打著老夫人的幌子,不抄倒是不敬了,青凝連夜趕工,好不容易抄完了,今日準(zhǔn)時送過來,竟遲遲不見葉氏的影子。
青凝抬手碰了碰鵲喜,鵲喜只好憋屈的住了嘴,她剛想再叮囑鵲喜幾句,轉(zhuǎn)眸卻瞧見崔靈毓傍著柳嬤嬤從松思院走了出來。
崔靈毓揪著帕子同柳嬤嬤嬌嗔:“整日要學(xué)琴,還有學(xué)畫、學(xué)棋、學(xué)四書.....我的手指都磨出了泡,母親也不知心疼,只一味的問我功課.....”
她正說著,打眼瞧見青凝,忽而住了口,轉(zhuǎn)而不滿的嘀咕了句:“一大早的,杵在這兒做什么,真是壞人興致�!�
青凝權(quán)當(dāng)聽不見,并不欲同她搭話,誰知崔靈毓走過她身側(cè)時,頗有些幸災(zāi)樂禍的道了句:“聽說那位吳掌柜出了邢獄,你那間秀坊重又開張了。只可惜,坊間都曉得那鋪?zhàn)臃噶耸�,也沒人敢再踏足了�!�
青凝心里一跳,怪道這幾日葉氏要她抄經(jīng),原是拖住了她,好讓她無暇分身去管秀坊,連吳掌柜出獄她都不曉得,若是再晚些,等她回過神來,鋪?zhàn)永镏覆欢ㄒ鍪裁词履?br />
崔靈毓很快走遠(yuǎn)了,柳嬤嬤接了青凝手里的佛經(jīng):“陸娘子辛苦了,這佛經(jīng)倒是送來的及時,也不枉我們夫人疼你�!�
柳嬤嬤這親親熱熱的模樣讓青凝有些不適,她不動聲色的往后退了一步,卻聽柳嬤嬤又道:“待會子用完了早膳,夫人就要陪老夫人去松山寺禮佛了。既然陸娘子珠算了得,鋪?zhàn)右泊蚶淼暮茫蛉说囊馑际沁@幾日她不在,就請陸娘子幫著四房管管賬、打理一下這院子�!�
青凝又后退了一步,替四房管賬,這實在不是個好活。她若是接了,這幾日便出不了門了,根本無暇顧上秀坊。再說,這賬上的門道可多了,萬一葉氏在其中做下手腳,回頭只說青凝昧了四房的錢財,那真是掰扯不清了。
她這樣想著,笑盈盈道:“嬤嬤,這樣大的事,我實是不敢接”
青凝做出為難的樣子:“若是......若是夫人實在需要我,我亦是責(zé)無旁貸,只是這樣大的事,還需得夫人親口委托,否則這一院子的下人自然不會服我�!�
柳嬤嬤便笑道:“既如此,那我去告知夫人一聲,要夫人親口同你說�!�
柳嬤嬤這樣說著,便進(jìn)院去尋葉氏了,青凝瞧她見了院門,轉(zhuǎn)身就走。
鵲喜連忙跟上,悄聲問:“娘子,你走什么呀?不是要等四夫人的口信嗎?”
“等什么等”青凝拽著她走的更快了:“這活我可不接,先躲過這一時,待會子四夫人就要出門了,若是這會子尋不到咱們,她也就只能作罷了�!�
青凝一壁同鵲喜說話,一壁想能去哪里躲一會子呢�,F(xiàn)在還不到辰時,大廚房里早膳還未備好,想來離葉氏出門還得一兩個時辰。
急匆匆走了一陣,也不敢回凝瀧院,青凝正著急,遠(yuǎn)遠(yuǎn)竟瞧見了竹韻居。
是崔凜的院子,青凝腳步頓住,偏頭想了一瞬,抬腳就往院中走。
這侯府都曉得世子喜靜,少有人敢叨擾,想來若是能在他院子里躲些時候,也無人敢來尋。
只青凝剛邁進(jìn)院門,就被個小廝攔住了,那小廝黑著臉,一瞧就不好說話。
青凝頓了頓,笑吟吟道:“世子可在?我給他帶了東西,頂重要的東西,今日必定要給他�!�
崔凜公務(wù)纏身,甚少歸家,青凝篤定了他不在,便又對那守門的小廝道:“若是世子不在也無妨,我且在這里等他一等�!�
且在這院子里賴上一會子,等葉氏走了再出去。青凝打定了注意,擠進(jìn)院門,站在走廊上朝那小廝憨憨的笑
只她沒料到,下一刻,她便聽見了云巖戲謔的聲音:“陸娘子有什么頂重要的東西要給我們世子爺?”
青凝一愣,扭頭就見這院子里別有洞天,走廊盡頭的垂花門后有活水靜流,云巖同云崖正站在垂花門后,而臨水的風(fēng)亭中,一襲品月織錦貢緞的崔凜正臨水品茶。
青凝:“......”這可真是趕巧啊
她臉頰微熱,一時有些為難,懵懵的愣了片刻,忽而想起自己新繡的香囊,因著見慣了紅粉之色,青凝圖新鮮,便特意選了縹碧的緞子,在其上繡了山水之景,想來倒是男女皆可佩。
就是......就是有些不太舍得。
可話已經(jīng)說到這里了,青凝便眉眼彎彎,硬著頭皮道:“二哥哥,我這幾日新繡了一只香囊,里頭填了清心明目的香料,想來你忙于公務(wù),頗多煩憂,望這味清心香能替你減些煩惱”
崔凜放下手中的杯盞,淡淡道:“你不必費(fèi)心,我向來不帶香囊。”
青凝猶豫了一瞬,舉起自己的手,遠(yuǎn)遠(yuǎn)對著崔凜道:“是,一只小小的香囊而已,二哥哥興許不稀罕。只是我連夜繡了好幾日,頗費(fèi)了許多心思,連里頭的香料也是千挑萬選、精心調(diào)配的。二哥哥你瞧瞧,我這指頭上都是針眼�!�
廊下的小女娘說完將手背在了身后,睜著一雙清澈的眸子,滿含期待的望過來,崔凜長睫微顫,沒再說話。
云巖察言觀色,知道這是收下了,便過來接了青凝手中的那只香囊。
按理兒說,東西送到了,也不該再打擾了,可青凝掂量了下時間,又厚著臉皮道:“二哥哥,多謝你送來的碧澗茶。只是不知為何,同樣的茶葉,我泡出來的,總不及那日在藏書閣喝到的清甜。今日便想同你請教一下,這茶要如何泡才好喝?”
青凝說完,局促的揪了揪帕子,她怕崔凜趕她走,只是沒料到,再抬眼,竟見云巖站在垂花門前,朝她做了個請的手勢,青凝便小心翼翼的進(jìn)了風(fēng)雨亭。
云崖正站在亭中給崔凜煮茶,點(diǎn)茶動作行云流水,末了替崔凜同青凝各斟了一杯,抬眸:“這煮茶的手法,陸娘子可是瞧清了”
青凝點(diǎn)頭,捧場的端起茶盞飲了一口,笑語盈盈:“果真好喝,好茶要配上好的手法,方能不浪費(fèi)�!�
她這樣說著,下意識偷偷瞄了一眼崔凜,年輕的郎君側(cè)臉清朗,一言不發(fā)的用杯蓋撇了撇茶沫子,那只被云巖送進(jìn)來的香囊,被他隨意的扔在茶案上。
崔凜是何等敏銳的人,那道若有若無的目光一落在他身上,他便抬眸看了過來,青凝忙乖巧的垂下眼睫,用寬袖遮了半張臉,專心喝茶。
垂眸間,忽而聽見崔凜清冽的聲音:“這碧澗茶鮮爽回甘,若是加入茉莉亦或桂花,又是另一番滋味�!�
云崖聽主子如此說,又自去倒了茶渣,欲要重新點(diǎn)茶。
青凝瞥見風(fēng)雨亭的臺階下正開了一簇簇的茉莉花,潔白的花朵上還帶著清晨的露水,端得是泡茶的好東西。
“這里且有現(xiàn)成的,容我替二哥哥摘來泡茶�!遍L久的寄人籬下,讓青凝頗會看眼色,她忙站起身,提起裙角下了一階臺階,去摘那茉莉。
那株茉莉開在崔凜身側(cè)的臺階下,他微微一側(cè)眸,便看見青凝背身站在他身側(cè),正伸出一截皓腕,去摘枝椏上的茉莉,柔軟的腰肢便似弱柳扶風(fēng),將將在他眼前晃。
她今日腰間束了一條水綠的絲絳,上面綴了幾顆珠玉,雖說成色不好,一瞧便不是值錢的東西,但風(fēng)一過,便環(huán)佩叮咚,搖曳間益發(fā)顯得那截細(xì)腰楚楚可欺。
崔凜的目光落在那幾顆珠玉上,微微停頓了一瞬。
幾株茉莉開得好,青凝撿那被露水洗的發(fā)亮的,摘來放在干凈的手帕上,待她摘完一轉(zhuǎn)身,忽而呀了一聲。
崔凜不知何時起了身,她二人離的近,她這一轉(zhuǎn)身,遠(yuǎn)遠(yuǎn)看去,倒像撞進(jìn)了他懷中。
青凝聞見他身上清淡的冷梅香,抬眸看見崔凜利落的下頷、挺拔的鼻,最后撞進(jìn)他深不見底的眸子中。青凝一顆心忽而重重跳了一下,因著她在那雙眸子里竟感受到了強(qiáng)勢的侵略性,她不自覺便往后退了一步。
她這一退,偏生崔凜又往前走了一步,青凝心慌之下又退了一步,方要再退,卻覺腰上一緊,崔凜伸出修長的臂,竟牢牢禁錮住了她的腰。
那只手修長有力,青凝竟是動不了分毫,一顆心又開始怦怦跳,口不擇言:“二哥哥,你......”
崔凜微微蹙眉:“你再退一寸,便要跌進(jìn)池中了。”
青凝訝然的住了聲。
微涼的指尖一觸便離,神情漠然的郎君與她擦肩而過。
青凝轉(zhuǎn)頭才發(fā)現(xiàn),下了臺階,在幾株茉莉一的側(cè)竟有條臨水的小徑,清幽小徑盡頭有位小廝抱了一疊公文,正著急通報。
想來是崔凜瞧見那小廝,便起身要離去,倒恰巧同青凝撞了個面對面。
崔凜走了幾步,忽而頓�。骸瓣懩镒右炔�,盡管要云崖替你泡一壺,我還有公務(wù)在身,不便相陪”
郎君長身玉立,朗月般的干凈皎潔,青凝臉頰微紅,心道自己真是多想了,這樣的如玉郎君,眸子里怎會有那強(qiáng)勢的侵略性。
她轉(zhuǎn)眸回身,卻見桌案上那只縹碧的香囊不見了。
第30章
換衣
在崔凜院子里喝了好幾壺茶,
青凝才慢悠悠的出來,又回了松思院
葉氏早陪老太太出門了,葉氏的大丫鬟怡春正站在院門前張望,
瞧見青凝不禁啐了一聲:“好個不知好歹的,我們?nèi)蛉说戎慊卦捘兀?br />
你竟腳底抹油開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