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青凝臉頰酡紅:“都聽嬤嬤的�!�
隔壁的窗牖上有人影在晃,朗月般的郎君抬起手,去瞧掌心的傷口,鮮血在流,深可見骨。
他那時替她喝了避子的湯藥,她卻總不信任他,還要自己去吃那傷身的避子丸,如今卻要為她的安郎生兒育女。
漆黑的眸子,冰封碎開,巨浪滔天。
從來冷眼旁觀這世間種種、玩弄人心與權(quán)術(shù)之人,原來也會萬箭穿心。
青凝與許嬤嬤出得繡云坊時,卓瑾安來接,他面上有些焦頭爛額的疲倦,見著青凝,卻又揚起了笑臉,迎上來:“阿凝,今日這嫁衣如何?”
青凝點頭:“合適的,便是這件了,不必再費心。”
卓瑾安便扶了她上車,待替青凝放下車簾,他忽而覺得有一道目光,鋒利如刀,重逾千鈞,直直落在了他的背上。
卓瑾安回頭,便見繡云坊的二樓雅間內(nèi),有挺拔威儀的男子身影,正漠然看過來。
卓瑾安能覺出那目光里的敵意,是男人間的較量與敵對。卓瑾安忽而不肯服輸,便是那人威儀鋒銳,他也要仰起頭,同他靜靜對視。
隔著窄窄的石板路,一個高高在上,俊朗疏離,一個風流倜儻,風華絕代,是劍拔弩張的暗自較量。
好在青凝遲遲不見卓瑾安上車,打起車簾催促卓瑾安:“天不早了,快些兒上車�!�
卓瑾安這才如夢初醒,他不欲青凝擔心,便只好一撩袍角上了車。
下了聘,定了嫁衣,這成親的日子便一日比一日近,冬兒近來也不去賣點心了,開始在家中同雪兒給青凝備嫁妝。
兩個小丫頭也不懂得這出嫁的規(guī)矩,便去隔壁問王嬸,悶頭替青凝準備些喜被喜帕之類的鋪蓋帷幔。
往常卓瑾安總是在青凝身側(cè)打轉(zhuǎn),如今成親在即了,卻忽而忙起來,有時青凝瞧見他愁眉不展,也忍不住問:“卓家的鋪子里可是出了什么事?怎得近來這般焦躁?”
卓瑾安捏捏額角:“不妨事,近來江南查貪腐,查商稅,查到了商戶頭上,應付應付便也過去了�!�
政商不分家,像卓家這樣的大商號,自然同這江南的許多官員交情匪淺,是要定期賄賂討好的,收買了官員,便能少交不少的商稅,可如今既然查貪腐,自然也查到了卓家頭上。
只卓瑾安不欲讓青凝擔心,便輕描淡寫地應付幾句,逗她開心:“怎么,阿凝可是怪我近來冷落了你,你放心,等婚后我一定加倍補償你,會寸步不離地守著你�!�
又是這般不正經(jīng),青凝轉(zhuǎn)頭不理他。
等冬兒跟雪兒的喜被做好,青凝的婚期便也如約而至。
因著家中沒有長輩,冬兒與雪兒尚且稚嫩,青凝今日便請了個梳頭婆子,天不亮就起來梳頭換裝。
那婆子手法嫻熟,一壁念著“一梳到尾,二梳白發(fā)齊眉,三梳兒孫滿堂”,一壁利落的為青凝挽好了青絲。
等嫁衣上身,卓瑾安已在外頭喊門了,隔壁的王嬸領(lǐng)著幾個鄰家嬸子正頂門要封紅,青凝的蓋頭落下前,終于看見了卓瑾安飛揚的眉眼。
她嘴角含著笑,也帶了一份對往后余生的向往,將手放在了卓瑾安的掌心。
外頭鑼鼓聲起,青凝上了轎,晃晃悠悠往玄武湖的宅子去,那里夏有荷花冬有雪,春有桃花秋有菊。
只是這路程竟比她想象中的要漫長,似乎走了許久,那路邊的鑼鼓聲也漸漸沒了聲息。
等她再下轎子時,一只冷白的手伸出來,輕輕握住了她的。那只手修長微涼,是帶了薄繭的,微微輕顫著,緊緊握住了她。
青凝一頓,心里升起異樣來,卓瑾安掌中有薄繭嗎,她有些記不起來了。只是她卻清晰記得,崔凜那只彎弓拿劍的手,是帶了薄繭的,那時他的手落在她的肌膚上,便會激起一陣陣的顫栗。
似乎是有鞭炮聲起,她被那只手引著,拜了天地,送進新房。
青凝默默舒了口氣,她竟是真的成親了,她同卓瑾安,日后定然會互相扶持,其實她也越來越習慣有他在身邊,他陪著她行商,陪著他吃茶賞花,慢慢填補了心上的一塊空缺,青凝想,卓瑾安是很好的人,他們?nèi)蘸�,也會將日子過得平順安穩(wěn)。
桌上的喜燭噼啪一聲,也不知過了多久,門扉吱呀一聲,青凝瞧見一雙元青緞靴,那上頭有金絲銀線的云紋,閃著微微的寒芒,一步步朝她走過來。
喜帕揭開,露出云鬢香腮,朱唇翠眉,桃花眼含著羞怯的笑意,慢慢掀起了鴉睫。
花樣妖嬈柳樣柔,眼波流不斷。
可這動人的眼波,卻在瞧清眼前之人后,一瞬間凝結(jié),青凝心如擂鼓,驚駭?shù)匕l(fā)不出聲息。
不對,不是卓瑾安,是崔凜俊朗輕寒的一張臉,那場噩夢好像成了真!
那人站在半明半暗的光線中,他似乎變了,又似乎沒變,時隔一年半,朗月般的氣質(zhì)里又添了陰郁的鋒銳,像是出鞘的寶刀,冷寒凜冽。
他抬手松了松喜服的領(lǐng)口,慢條斯理去解束袖,涼薄陰郁的聲音,他說:“安安,過來�!�
青凝終于找回神思,她下意識跳下床,發(fā)足往門口跑去。
可那人站起身,有力的手臂一攔,將她軟軟推至窗前。
他低頭看她,冷梅香氣團團襲來,眼神里暗流涌動,他盯著她顫巍巍的眼睫,一字一句:“安安,你說,你今日想嫁給誰?”
第78章
那天上月、山巔雪,終是墜入凡塵,執(zhí)拗瘋魔。
燭光搖曳,
帷幔低垂,滿目驚心動魄的紅。
青凝仰頭,看見崔凜眼里翻涌的巨浪。
他一只手臂抵在墻上,
將她困在這窗邊一隅,團團的陰影籠下來,
將她罩得密不透風。修長的指捏住她的下巴,
帶了點自嘲,
再一次輕笑著問:“安安乖,告訴孤你要嫁誰?”
她干脆轉(zhuǎn)身,
留他被困在原地,從前不可攀折的天上月、山巔雪,
終是墜入凡塵,
執(zhí)拗瘋魔。
青凝張了張嘴,
許久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她問:“卓瑾安,卓瑾安呢?你把他如何了?”
面前高大的身影晃了晃,
譏誚又涼薄:“安安怕是還不知道,
你的安郎已是將你棄了,卓家賄賂官員,偷減官稅,他愿用你來換取卓家滿門的性命與榮華�!�
他頓了頓,
涼薄的語氣像一柄尖刀,
直直插入青凝柔軟的內(nèi)心,他說:“你知道孤為何現(xiàn)在才來見你,因著孤給了你的安郎一炷香的時間,
這一炷香的時間內(nèi),他若是敢走進這總督府的大門,
興許孤還愿高看他一眼,可他沒來�!�
原來今日她的花轎被抬進了這江浙總督府。青凝恍惚間猜到,大抵她的花轎出了門,便被悄無聲息地劫走了,崔凜拿了卓家的把柄,要卓瑾安抉擇。
顯然卓瑾安選了卓家,這被放棄的滋味委實不好受,她在金陵的一切仿佛空中樓閣,不過被崔凜輕輕一吹,便飛灰湮滅。青凝想,她明明已經(jīng)足夠努力了,明明只是想過一份自由安穩(wěn)的日子,怎得就這般艱難呢?
權(quán)勢面前,一切如草芥,她心里綿綿地疼,針扎一樣,可她又怪不得卓瑾安,卓家上上下下那么多條人命,他若是因著一個小女娘,便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生身父母身陷囹圄,看著卓家毀于一旦,那樣冷硬的心腸,也絕非良善之輩。
她抬起手臂,想要去推開崔凜捏著自己下巴的手,可細白的指落在他的手背上,撼不動分毫。
青凝纖細的肩在這涼夜里忍不住顫抖,她抬起腳去踢他,卻又被他用膝蓋頂在了墻邊,無力反抗,掙脫不開,青凝便仰著頭,唾棄他:“太子殿下又高明到哪里去呢?無非是仗著權(quán)勢欺人,若你無權(quán)無勢,不也一樣任人宰割?”
“無權(quán)無勢?”指尖在她下巴上摩挲幾下,去碰她的唇,一點點感受她的溫度與柔軟:“可孤決計不會讓自己陷入如此境地,權(quán)也好勢也罷,不是等來的,不是盼來的,都是孤親手掙來的,這權(quán)勢便也是孤的一部分,又有何羞恥?況且孤也從未濫用權(quán)勢,卓家賄賂偷稅,本應抄家流放,是孤給卓瑾安指了另一條明路,他不該感謝孤嗎?”
他微微發(fā)狠,指尖在她的唇上留下重重壓痕:“是你的安郎太過無用,若孤是他,便是從商,也決計不會留下這許多把柄給旁人。”
那冷厲的目光帶了點陰鷙,語調(diào)益發(fā)譏誚涼�。骸鞍舶�,崔念芝也好,卓瑾安也好,他們護不住你。這天下間,只有孤身邊是你的容身之所!”
青凝忽而感到絕望,她為何會惹上崔凜這樣的人?他縝密心思、文治武功,似乎無堅不摧。
滾燙的淚徐徐落下來,滴在崔凜的指尖,輕輕灼了一下,他眸中的風浪凝滯一瞬,微微俯身,迫她看著他,一字一頓:“安安好好看清楚,今日同你拜堂洞房的人是誰�!�
他說完握住她的一截細腰,將人推至千工拔步床邊:“來,安安同孤喝一杯合巹酒�!�
青凝跌坐在床上,隔著冷透的淚,看他慢條斯理斟了桑落酒,一步步走過來。
明晃晃的燭火,映出他挺拔俊逸的身姿,明明風姿特秀,爽朗清舉,卻偏藏了一段偏執(zhí)冷漠的陰郁。
他漆黑的眸子盯著她,握住她的手,將那半只匏瓜送入她手中。往日溫柔旖旎的一雙柔荑,曾經(jīng)讓他快慰平生,如今再握,卻是冰涼又僵硬,細弱的,伶仃的,彷佛一捏就碎。
青凝瞧著崔凜嘴角漫不經(jīng)心的笑意,還是俊朗疏離的模樣,眉目間的冷厲壓迫卻讓她喘不過氣來。
她往后退了退,縮在床尾,一揮手,將那半只匏瓜擲在了地上。淋淋漓漓的桑落酒,洇濕了喜服的袍角。
崔凜長睫垂下來,面上依舊掛著那絲散漫笑意,彎下腰,將那半只匏瓜撿起來,又斟滿了酒水,固執(zhí)地往青凝手中遞。
青凝再忍不住,用力將他的手揮開,滾滾落下淚來,她聲音里帶了驚懼的顫:“為什么是我,這天下間這樣多的小娘子,太子殿下要什么樣的沒有,為何偏偏要困住我?!”
她只想求個自由安穩(wěn)的日子,怎么就是不行?為什么就是不行呢?
她往前一點,揪住他的袍袖,苦苦哀求:“殿下,你試試啊,你試試其他的小女娘,這世間女子各有千秋,說不定,試過了便會將我拋諸腦后�!�
為什么偏偏是她?那于她來說,又為什么偏偏不能是他呢?
卓瑾安也好,崔念芝也好,哪一個比得上他?
無數(shù)個不眠的夜里,他一遍遍描摹她的眉眼,那支箭差點要了他的命,心腸也硬了,可還是害怕,害怕她萬一跳入江流后,真的再無處可尋。他找遍了這天下,一日日擔心她過的好不好,會不會吃了很多苦,那江水那樣沁涼,可是會落下寒疾來?
只是不能說出口,一句話都不能說,他怕他的驕傲,被她踩在腳底下,毫不在意地碾碎了去。
崔凜忽而戾氣橫生,亦將手中那半個匏瓜擲出:“你以為孤不想嗎,可不行,誰都不行,只有你!你當初又何必來招惹孤,你要庇護,要好處,招惹完了便想走,這世上沒有這樣的道理!”
他轉(zhuǎn)身拿酒壺,仰頭喝下一口,桑落酒順著嘴角流下來,冷白的喉結(jié)起起伏伏。
他傾身過來,一手握住她纖細的肩,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撬開她的唇齒,將口中苦澀的酒水渡過去。
烈酒入喉,青凝嗆得急劇咳嗽起來,連臉都漲紅了,可他的恨意卻正高漲,不管不顧,又轉(zhuǎn)身含了一口,扶住她的后腦,強硬渡過去。
不過片刻,小女娘便面頰酡紅,媚眼如絲,漸漸軟了身子。
她隱約看見有艷紅的喜服委頓在地,那是卓瑾安替她準備的織云霞翟紋帔子,明明今早穿上的時候,還是一腔歡喜,她以為日后便是平安喜樂,沒成想,又要做那人榻上的玩物。
明滅的燭火中,男子肩背線條勻稱優(yōu)美,是飽滿的力量與掌控。
他將她打橫抱起,扔在錦衾中。
可是不行的,以前喝了酒,她的安安便會軟成一汪春水,柔柔地環(huán)繞他,讓人沉溺又沉醉。
今日的青凝,便是喝了再多的酒,心中卻有許許多多的不甘,便是身子不聽使喚的軟下來,可是腳尖卻依舊緊繃著。
他沉下身的時候,她便痛的皺緊了眉頭。
恍惚中那只有力的手臂伸過來,似乎是送到了她的唇邊,京都那些纏綿的日子,她疼了、不忿了,總會狠狠去咬他的手臂、肩背。
可今日面色蒼白的陸家青凝,對送到唇邊的那只手臂卻是視而不見,在痙攣的冷汗中,只是死死咬著唇,將臉埋在了錦被中,不看他一眼。
燭火在晃,紗帳上的影子也在晃,帶了些懲罰的意味,不知疲憊,無休無止,也不知過了多久,錦衾中的小女娘終于筋疲力竭的昏了過去。
男子身形頓住,起身將她抱在懷中,看她潮紅的臉頰,看她干涸的唇,她似乎極為痛苦,眼睛雖閉著,卻是緊緊蹙著眉。
他伸手從桌案上端了參湯,含在口中一點點喂給她,許是干澀的唇舌終于得到了滋潤,昏睡中的女子一點點舒展開了眉目,放任自己睡過去。
修長的指便從她的脖頸往下,一寸寸輕撫細膩的肌膚,感受她真實存在的溫度,獨獨屬于他的安安。起初是輕顫的欣喜,漸漸便是不甘的恨意,連帶著對她不可遏制的渴望,牢牢握住了她的腰。
求不得,放不開。
青凝再睜眼,是窗外明晃晃的日光,她身邊早已沒了崔凜的影子,只有凌亂的床鋪,與身下的刺痛提醒她,昨日一切不是夢境,她又真真切切的被困在了崔凜身邊。
有婢女端了飯食來,食岸上擺了蟹粉獅子頭、龍井蝦仁、煨三筍,櫻桃肉,另有一碗血燕粥,皆是青凝以前愛用的菜色。
青凝神色懨懨,連眼鋒也未掃,又閉眼睡下了。
可如今正是六月精陽,凝脂般的肌膚上沁出細密的香汗來,那處便火燒火燎地疼,連躲進夢鄉(xiāng)似乎也成了奢望。
有婢女聽見帷幔間細微的響動,便打起帳子,細聲細氣地問:“娘子,若是有了精神,不妨起來沐浴一番�!�
瞧見錦衾堆里的嬌人兒眼睫顫了顫,那婢女便試探著來攙她,只是瞧見那香雪玉肌上深深淺淺的紅痕,也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
屏風后早已備下了浴桶,青凝被攙扶進去,溫熱的水漫過肌膚時,才終于覺得渾身的酸痛舒緩了些許。水霧氤氳中,小女娘面頰潮紅,肌膚如玉,那些深深淺淺的紅痕卻益發(fā)醒目,纖弱的一截腰,上面有他留下的指印,實在可憐又伶仃。
有漆黑的眸光一閃,很快消失在素娟屏風后。
青凝再出來時,便見崔凜正坐在桌案前,那桌上的餐食似乎又換了,換成了雪后淮白魚、桂花魚翅、煨鵪鶉黃雀,另配了小荷葉蓮蓬湯與三層玉帶糕,亦是青凝愛吃的菜色。
斜斜的陽光照進來,落在崔凜的眉目間,朗潤又疏離,矜貴又清雅,他正低垂著眼睫,神色散漫地把玩酒盞。
她不欲與他共坐,便由婢子攙扶著往床上去,不妨聽見他冷寒的嗓音:“若是安安不喜歡,便再換一桌菜色,你既然吃不下,便讓這金陵城中的那位滟娘與冬雪姐妹一道,陪著你挨餓�!�
青凝頓住腳,冷冷瞧他一眼,便往桌前坐了,勉強吃了半碗小荷葉蓮蓬湯。
她轉(zhuǎn)身又往榻上去,斜斜倚在靠枕上,閉了眼。
她不看他,他也不看她,昨日洞房剩下的半壺桑落酒,一杯杯送入口中。
這會子竟是不覺得燥熱,原是這屋子四角各放了一個冰鑒,冰塊堆砌,散出絲絲涼意來。
窗外的風吹進來,也瞬間去了燥郁,青凝終于覺得舒緩了些許,不防那混了酒氣的冷梅香團團襲來,青凝睜眼,便見崔凜正垂眸站在床邊。
他靜靜站了片刻,忽而伸手來握她的腳踝,青凝本能的往后退,面上露出惶恐神色。
那人頓了頓:“過來,我看看可有傷到�!�
青凝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他是要瞧哪一處。
他要做什么,從來不需征得她的同意,青凝便垂下眼睫,任由他擺布。
層層疊疊的裙擺往上,雨打風吹的嬌蕊,紅艷艷的零落。那漆黑的眸子里微微閃過晦色,修長的指探進來,便沒了昨夜嚴懲時的狠心,小心翼翼地送進去絲絲涼意,是宮中開出來的秘藥,涂上去,立時能緩解疼痛,便是再厲害的傷,不消一兩日,也能好全了。
他拿了帕子凈手,漫不經(jīng)心的神色:“安安,你可還想著逃離?”
疏離的眉眼,慵懶的語調(diào),似乎是最平常不過的一句問詢,可那只握絹帕的手卻微微輕顫,脊背微僵,一時忘了動作,等她一句話
說一句再不離開不好嗎?她是慣會哄人的,會討好賣乖,會讓對著他笑語盈盈,會在晚歸的夜中等他歸來,會在他身下春水淋淋,會環(huán)著他的頸柔柔低語:“二哥哥,我如今只有你了”,真心也好,假意也罷,即便逢場作戲,也愿意飲鴆止渴。
便是這一句話,他愿意替她刀山火海,摘星捧月,將她想要的一切,奉到她面前。
可青凝卻厭倦了同他做戲,她直起腰身,靜靜看著他:“為什么不呢,難道我要讓太子殿下囚一輩子?”
崔凜那絲緊繃瞬間卸了去,又換了譏諷涼薄的輕笑,他俯身,將嵌入床間的一截長長的金鏈子扯出來,鎖在了青凝纖細的腳踝上。
腳踝間傳來沁人骨髓的涼意,青凝驀然睜大了眸子,她一時失了言語,哆嗦著往后退,卻被他一把擁入了懷中。
是極親密的姿勢,他擁著她,灼熱的氣息落拂過她的耳畔,溫柔繾綣地低語:“如此,安安便再也逃不掉了�!�
第79章
啪的一聲打在了他的臉上
六月底的日子,
熱氣猶大,濕熱交蒸。
外頭的熱浪一陣一陣,可腳上的金鏈子卻冰涼刺骨,
那股涼意沿著青凝的腳踝,一寸寸往上,
讓青凝忍不住打了個寒戰(zhàn)。
可待這寒戰(zhàn)平息下來,
她忽而也平靜了下來,
平靜到心如死灰。那金鏈上掛了一串銀鈴,行動間叮鈴作響,
青凝便再未看他一眼,帶著腳踝間叮鈴的輕響,
晃晃悠悠爬上床榻,
轉(zhuǎn)身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