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哈哈哈哈哈!”喬雅南肆無忌憚的大笑出聲,直把興嬸娘笑得都低伏在了小修齊身上,腳趾蜷縮起來兩只腳來回蹭著,把繡著好看花朵的鞋子都蹭臟了。
喬雅南趕緊把她的鞋子搶救下來,蹲下湊近了去看:“嬸娘你自已繡的��?”
“對�!笨此K于不笑了,興嬸娘趕緊把這事掏個干凈:“鞋面壞了嘛,就繡朵花遮一遮,前邊大腳趾那里堆著繡好幾朵花了,那地兒壞得快。”
好看的花朵里面卻是壞了的鞋面,喬雅南看著這到處是花朵的鞋子有些心酸,這得壞多少地方了。
強笑著抬頭,喬雅南道:“繡活真好,很好看�!�
“我這算什么呀,咱們村里好幾個媳婦子的繡活都特別好,二嫂的手就特別巧,她繡的那花都能騙過蜜蜂�!�
“二嬸娘還有這手藝?那怎么不見她接繡活?”
“你是說當(dāng)繡娘?”興嬸娘笑:“你想得美哦,又不是繡活好的就能當(dāng)繡娘,那些花樣子都是家傳的,我們上哪學(xué)去?”
喬雅南看著嬸娘的鞋子:“要是給你畫繡樣,你能繡出來嗎?”
“那得看是什么樣的繡樣,太難的肯定不行的,有的花樣子繡娘都要學(xué)好久呢!”
這樣嗎?喬雅南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她應(yīng)該是對美學(xué)這塊有點天份,為了做出好看的妝造她特意去學(xué)了一段時間的畫畫,不算多專業(yè)吧,但是要畫點什么那也是順手拈來。
賣繡樣應(yīng)該是個來錢的好門路,可惜這買賣大地方才好做,常信縣這樣的小地方?jīng)]什么市場,畢竟有錢人家也就那么幾戶。
白想了,還是寫話本吧,喬雅南站起身來:“我回屋了�!�
“你去忙,我們小修齊要吃米糊糊咯�!�
喬雅南走到門口,看著滴滴噠噠的雨片刻,踩上木屐拿了傘往外走去。
小河里的水已經(jīng)漫出來,上邊的小路都淹了,遠遠看著黃色的水翻騰著氣勢洶洶的往下。這個水平位,通往對面大福里的橋肯定淹了,聽興嬸娘說下游已經(jīng)有人家淹了,再這么下去,桂花里有些人家的房子怕是都保不住。
一路過去,平日里跑來跑去的孩子沒見著,只見著幾個穿蓑衣戴斗笠的人快步來去,懷信不在其中,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二叔。”
二嬸娘從屋里出來:“下著雨怎么過來了?快進來,沒淋濕吧?”
“沒有�!卑涯惧烀摰浇锹�,喬雅南笑:“二叔不在��?”
“你不知道?他昨兒就帶著村里的青壯出去幫忙了,你家那個主動跟著去了�!�
她不知道這事,喬雅南有些怔愣,懷信平時什么都和她說的,可這事沒說。昨兒他天黑才回,本想問問他怎么回得那么晚,可她沒問。
二嬸娘轉(zhuǎn)身去給她倒水,也沒注意她的神情,又道:“只有他有馬,你二叔他們昨兒都沒回,他帶信兒回的�!�
“我看著興叔沒去�!�
“村里總得留幾個能擔(dān)事的人�!倍䦆鹉锇阉潘掷锍筮呂葑优伺焯嵝阉�。
喬雅南回過神來,忙道:“大伯爺在屋里嗎?我去和大伯爺說說話�!�
老族長的聲音從屋里傳來:“進來吧�!�
喬雅南輕輕握了握二嬸娘的手臂,端著水進屋。
第二百零九章
誰降了誰
低矮的房子,再又是雨天,屋子里更顯得昏暗。
喬雅南在床邊放著的凳子上坐了,這個距離也沒看清大伯爺?shù)哪樕袥]有好轉(zhuǎn),她道:“怎么瞧著您好像又瘦了些?”
“就那樣,沒咳得那么厲害了�!贝蟛疇斂粗骸靶∩蛳壬鷽]告訴你去了縣里?”
一眼就被拆穿,喬雅南有些狼狽,她也不瞞著,誠實的搖頭:“他沒說�!�
老族長也不問她怎會不知,點點頭道:“奉樂縣河道決堤,全縣遭災(zāi)嚴(yán)重,縣現(xiàn)在雨仍是沒停,為保我們常信縣的河道不決堤,縣令大人下令各鄉(xiāng)抽調(diào)青壯前去護河,昨兒一早三老親自過來通知的。”
三老……喬雅南抬頭:“順便低頭來了?”
“這事你倒反應(yīng)快�!崩献彘L坐起來一些:“縣令大人上任兩年余,這還是第一次見著他管事,我便多問了問老二,方知小沈先生近幾日根本不在村里。”
“您覺得縣令的舉動和懷信有關(guān)?”
“和他有沒有關(guān)系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是好事。上游淹成那般,若常信縣沒有一點準(zhǔn)備,河道決堤就是可以預(yù)見的事,至今還沒有決堤的消息傳回來,就說明他們做的事是有用的,這時候我只希望小沈先生更有辦法一些,能保住常信縣�!�
老族長長嘆一口氣:“糧食沒了,勒緊褲腰帶熬一熬到明年也就緩過來了,可要是屋子垮了,吃喝拉撒的東西全沖沒了那就沒活路了,這個冬天不知多少人會過不去�!�
這事上喬雅南沒法感同身受,她過得最苦的時候就是現(xiàn)在,看到最窮苦的也就是桂花里這樣的,無法想像活不下去是什么樣�?蛇@事對百姓有好處就夠了,對滿心大志向的懷信來說,所學(xué)所會于百姓有用對他就是最好的褒獎。
這天沈懷信回得比昨進村獨自去攔,以至于弄得一身傷,現(xiàn)在傷還沒好又主動去幫著攔人�!崩献彘L笑著搖頭,感慨不已:“還得是大丫頭和小沈先生那樣的心胸,有來有往自然而然的就處下來了�!�
“可不就是如此。”里長看向大丫頭:“他那傷真沒事了?”
“說是結(jié)痂了,這幾天都是讓修成去送的飯,也沒問他恢復(fù)得怎么樣�!倍颊f到這人了,喬雅南順嘴就問:“以前咱們桂花里有從軍的嗎?”
從軍和服兵役不同,老族長輕輕點頭:“族里倒是有一個,只是好多年前人就沒了,怎么問這個?”
“何七從軍多年,見多識廣,人看起來也很有本事,在京城應(yīng)該也是呆過的,可為何會到桂花里來安家?他祖籍并不在這里�!眴萄拍陷p輕擺弄著衣袖:“我和懷信覺得他似是在護持桂花里,便想著是不是和桂花里的什么人有舊�!�
老族長坐起來一些急聲問:“你可知他行伍的年份?”
“何七和懷信說過,他時年三十九歲,十三歲從軍,行伍十年�!�
老族長掐著手指頭一算,愣住了:“竟是,竟是合得上的。”
這是喬氏族里的事了,梅序雖好奇也不好再待,起身道:“我實在掛心,去外邊看看情況�!�
“有了消息你來告知一聲,大丫頭,你替我送送�!�
喬雅南應(yīng)是,把人送出門就速速回轉(zhuǎn)準(zhǔn)備聽故事,老族長被她那催促的眼神逗笑,道:“沒有什么秘辛,族里之前有個孩子,和你父親一輩的,叫喬昌憫,憐憫的憫,是你太祖父給起的名字。他父母早亡,祖父母更是過得早,那會都難,但是族里盡量照拂了他,他是吃著百家飯長大的,你太祖父還教他認(rèn)了幾個字。后來勾補兵丁,他那會不到十五,以他家的情況本可不去,可他主動去了,算著年紀(jì)和你爹差不多�!�
“四十?”
“差不多,具體的要去翻族譜。”老族長嘆了口氣:“都是沒了多年的人,記不清了�!�
喬雅南并不意外人沒了:“多大沒的?”
“二十五。”
喬雅南一愣:“和何七一樣,也是行伍十年?”
老族長躺了回去:“他只得一個衣冠冢供后人拜祭,若確定了是昌憫的好友,你找合適的機會問問何七可知他尸骨在何處。”
“是�!�
“人都沒了多少年了,沒想到還以這種方式照拂著家族,喬家子孫,個個都是好樣的�!崩献彘L看向大丫頭:“小子是,姑娘也是。”
喬雅南笑:“大伯爺您直接表揚我就是,我也不會得意的�!�
“都看到你尾巴翹起來了,還不會得意�!崩献彘L看著帳頂笑開了:“何七愿意和你們來往,你們就好好和他處著關(guān)系,這些年我們怕是暗里得了他不少照顧而不自知,要是他有什么需求是我們能做的,你來和我說�!�
“是�!�
第二百一十四章
抓個把柄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直到外邊傳來喧嘩之聲,山子人還在外邊聲音就先傳了進來:“雅南姐姐,里長叫你過去�!�
喬雅南起身:“大伯爺,我先過去。”
老族長揮揮手,看著好似忍著才沒跑起來的背影臉上露出笑意。躺在床上這些日子他時常想起父親對他的教誨,便是罵他的那些話都回味了又回味,倒也品出些味道來。
書香門第吶,若修字輩能多出幾個讀書的,這一輩的底子打好了,下一輩的賢字輩能個個讀書,不求個個都有小沈先生那樣的腦子,便是能抵得上大丫頭那也了不得��!
是得讀書,一定得讀書才行,老族長心里那個念頭越發(fā)堅定了。
喬雅南打了個噴嚏。
走在一邊的山子看過來:“雅南姐姐,沒著涼吧?”
“沒事�!币呀�(jīng)見著人堆了,里三層外三層的中間露出一個車頂來,喬雅南快步過去。
“大丫頭來了。”
不知誰喊了一聲,眾人紛紛回頭,主動把道讓了出來。
“孩子找著了嗎?”喬雅南邊問邊往里走,見著了被按住跪在地上的一男一女。
一眾人七嘴八舌的嚷嚷著‘找著了’,抱著孩子的媳婦子‘噗通’一聲朝著喬雅南跪下來就磕頭。
喬雅南嚇得往旁邊一跳,那受驚的樣子把其他人逗得紛紛忍笑。
“別跪別跪,快起來快起來。”喬雅南從旁邊繞著去到她身邊把人扶起來,二嬸娘幫著扶人,咬著下唇忍著才沒笑出聲來。
“喬家妹妹,我,我,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謝你好,要是梅進沒了,我,我也活不了了�!�
“這說明你本身就是有福氣的人,我呢,因著這事積了福,就也是有福氣的人了,咱們都有福�!�
這話有理得仿佛本就如此,媳婦子已經(jīng)沒腦子想別的了,就覺得這喬家妹妹說什么都是對的,應(yīng)著就對了。
把人誆住了,喬雅南左右一瞧:“何叔呢?”
“回去了。”喬昌興一臉佩服:“他那身手是真好,我們還在半山腰他就上山頂了,我們先下的山去逮人,他比我們先逮著�!�
喬雅南掛心他的傷,打算說個圓場話就撤,車廂里傳來孩子的哭聲,她愣了,跑過去撩起簾子一瞧,里邊竟然還綁著四個孩子,看著都比梅進要小,小的那個瞧著還不到兩歲,醒了正哭著。
她恨極了,朝著被壓住的男人就是一腳:“喪不喪良心啊你們!就你們這樣的活著該千刀萬剮,死了下十八層地獄!”
二嬸娘輕咳一聲輕喊了聲‘大丫頭’,斯斯文文的讀書人形象可不能因著這倆狗東西毀了。
喬雅南又加著用力踢了一腳,她怕個屁,要不是打死人犯法,她要弄死這倆。
圍觀的人已經(jīng)有忍不住偷笑的了,大丫頭有能力有本事,給桂花里帶來諸多好事,還幫大忙,難免給人一種高高在上難以說得上話的感覺�?蛇@會他們是半點不覺得了,這分明就分好賴得好。
“收拾他們不用你動手,別臟了手�!崩镩L眼里帶笑:“如今縣里最重要的事是護堤,怕是沒時間理會這點事,可孩子丟了父母不知道多著急,扣我們村里也不是這么回事,你看怎么辦的好?”
“孩子多半是這附近村落的,能盡早送回去還是送回去的好,梅家嫂子有多著急那些父母就有多著急�!�
梅進他娘抱著孩子用力點頭,現(xiàn)在回想起來她都不知道這段時間是怎么過來的。
里長點頭:“我先上報,同時讓人去附近村里打聽打聽�!�
“問他們就清楚了。”喬雅南看著跪在那里瑟瑟發(fā)抖的兩人忍了又忍才沒動腳:“問他們,不說就往死里打,看他們有幾條命�!�
里長看她那義憤填膺的樣子有些想笑,這還是第一次見著她發(fā)這么大脾氣,知道喬雙祖孫做那事的時候她都是壓著脾氣的。
“這事我們來辦,你姑娘家家的別跟著折騰了。昌盛媳婦,你把那幾個孩子照看好�!�
二嬸娘點頭應(yīng)下,做族長兒媳婦多年,她早就學(xué)會心平氣和的承擔(dān)比其他人更多的事。
掛心何七,喬雅南本也沒打算久待,見里長在安排人手,二嬸娘也在找族里媳婦子做幫手,她又惡狠狠的踢了那男人一腳,低罵道:“喪良心的狗東西,十八層地獄都裝不下你,得二十八層!”
“咳……”二嬸娘又想笑又有些無奈,大家沒聾也沒瞎,哪能看不到,平日里也不見她對什么事這么上心,怎么這事上這么恨了。
喬雅南立刻乖巧的笑:“嬸娘,我先回了�!�
“忙完這些事我再來找你�!�
“好�!眴萄拍嫌殖渌诵α诵�,握了握梅進他娘手臂才往家趕,心里還在遺憾剛才那一腳力氣使得不夠。
看著人走遠了二嬸娘沒忍住笑:“可真是,都不像大丫頭了�!�
“要早知道喬家妹妹是這么好的人,我早過去叨擾她了�!泵愤M他娘看著走遠的人道:“她肯定是和我們不熟,不知道和我們說什么平日里才不往這邊來的。”
“對對,定是這樣�!迸赃叺膵D人姑娘紛紛附和:“再能干也是個十六歲的姑娘家,面皮薄著呢,每回見著都朝著我們笑,分明是不知道說什么的好,那我們就去找她嘛,離著也不遠,是吧。改日天晴了我們也去看看那鞠是怎么個玩法,說不定大丫頭也會呢,讓她教教我們�!�
“對對,我們?nèi)フ宜�。�?br />
“我把繡活帶去,讓她指點指點我�!�
“對,我也帶上,她那么能干,肯定能做得一手好繡活�!�
“……”
嘰嘰喳喳的話里全是善意,讓二嬸娘都不好拆穿大丫頭的老底,別說繡活了,她姐弟幾個加上小沈先生那些縫縫補補的活兒都是昌興媳婦幫著做的。
想了想她們拿著繡活去向大丫頭討教的場景二嬸娘背過身去偷笑,一定不能說,她非但不說,還得勤些過去,這樣的熱鬧可不能錯過了,拿捏著這個把柄能笑話大丫頭一輩子。
第二百一十五章
何七過往
回到家,喬雅南邊收傘邊朝迎出來的興嬸娘道:“孩子找著了,車上還有另外四個孩子,興叔估計還得在外邊忙一陣�!�
“聽修成說了,做的真不是人事,我家老大不見那會我都恨不得跳下河去�!笨此鶐靠矗d嬸娘忙指了指南邊山上道:“那人把修成叫走了。”
何七主動來叫修成還是第一次,喬雅南忙問:“有說做什么嗎?”
“沒有,就喊了聲喬小子,修成應(yīng)聲出去后就沒回來�!�
喬雅南把剛放下的傘又拿起來,穿上木屐道:“我去一趟�!�
“你別去了吧。”興嬸娘上前兩步靠著門框勸她:“他孤身一人住著,你要被人說閑話的�!�
“那就說去唄,我還怕這個?”喬雅南撐開傘笑著叮囑:“您別讓修齊離開視線,我今兒被嚇著了。”
“放心,我哪也不去,肯定看好了�!�
喬雅南小跑著走進小林子里,孤零零一棟屋子立在那里,墻上屋頂遍布綠色青苔,幾乎和這林子融為一體。風(fēng)吹著,雨澆著,此情此景就像童話中描述的那般。
喬雅南仔細的把這場景記在腦子里,一會后才道:“何叔,在家嗎?”
很快喬修成跑出來:“姐姐,你怎么來了?”
“擔(dān)心何叔的傷,我來看看�!眴萄拍戏畔聜憔鸵M屋,喬修成拽住她不贊成的搖頭。
喬雅南敲他腦袋一下,決定尊重一下這個小古板:“何叔,我方便進來嗎?”
“我方便得很。”
“那就叨擾了�!眴萄拍掀承」虐逡谎�,邁過門檻進了房間,聞著藥味臉上的戲謔收了起來:“傷口撕裂了?”
何七披著衣裳坐在床沿,知曉她是為自已傷勢而來態(tài)度自也和善:“沒那么嚴(yán)重,只有肩膀上那處裂開了一點,讓喬小子幫著重新上過藥了。”
喬雅南看向弟弟:“裂開的范圍大嗎?”
“這一塊�!眴绦蕹杀硨χ憬阍谧砸鸭绨蚰莿澙幌拢骸傲餮�,不多�!�
那應(yīng)該問題不大,她看向何七道:“家里的馬懷信騎走了,也沒法用馬車,只能等他回來了再去看大夫�!�
“一點小傷,你不必掛心。”
喬雅南點點頭,想到大伯爺?shù)脑捤胫巯逻@時機也沒什么不好的,便問:“何叔,可認(rèn)識喬昌憫?”
何七沉默片刻,笑了:“我在桂花里住了這么多年,從沒一個人提及過喬昌憫,就好像世上沒這么個人一樣。你回來這才多久,倒是把這點事弄明白了�!�
聽他似是在為喬昌憫不平,喬雅南估摸著兩人的關(guān)系恐怕不淺,她道:“因為這世上會真正惦記他的家人都不在了,其他人偶爾會惋惜他走得早了些,但是多半也得是進了祠堂才能想得起他這個人。十五歲即離家,他在村里留下的痕跡太淺,至今已過去二十五年,長輩也一個個離開,記得他的人便越發(fā)的少了。但是我今日問起大伯爺?shù)臅r候,他一口就能說出他的名字,并嘆息他過得早,還因為他只有一個衣冠冢而難受,他托我問何叔一聲,可知昌憫叔的尸骨在何處?”
屋里一陣長長久久的沉默。
“我將他葬在我們?yōu)橹嗄甑碾p定鎮(zhèn)�!焙纹呗曇羿硢。骸拔液退昱蹪�,從命如草芥的小兵時就相識,身邊的人來來去去,有的死了,有的高升了,有的殘了,只有我們倆始終沒有走散,領(lǐng)著功勞一路穩(wěn)步往上走。那時我們還笑言,等仗打完了論功行賞,我們就領(lǐng)個閑差,天天什么也不干,就吃了睡睡了吃,把這些年虧欠的都十倍百倍的補上。眼看著就要實現(xiàn)了,誰能想到在最后一仗全折了個干凈�!�
何七抬頭看著屋頂哼笑一聲:“那些年聽他說得最多的就是桂花里,每年一到八月就和我嚷嚷聞到了桂花香,就雙定那個只有沙子的地方哪里有什么桂香樹,偏他每到八月就說聞到了,一喝醉就說解甲后要回桂花里報答把他養(yǎng)大的喬家,要讓那些對他好的人都過上好日子�!�
“所以您替他回來了。”
“雙定冷得早,現(xiàn)在過去土地都凍住了,明年開春后我過去一趟把他的尸骨帶回來。”何七踢了鞋子上床:“回吧。”
喬雅南起身:“興叔今日怕是顧不上這邊,我讓修成留下,您有什么事讓他去忙�!�
何七也不和她客氣:“晚上要吃那個辣子�!�
“沒辣子了,得等懷信回來去縣里買�!眴萄拍险f謊不打草稿,傷還沒好哪能常吃那個:“做紅燒肉�!�
那也行,何七不挑了。
這屋子的格局和家里不同,進門就是灶屋,通過灶屋進臥房。喬雅南從里屋出來打量這灶屋,看著角落里堆滿的柴火道:“多燒些熱水,弄臟的地方收拾收拾�,F(xiàn)在先跟我回家拿本書,筆墨就不必了�!�
聽著姐弟倆的腳步聲遠去,何七重又坐到床沿。昌憫,這個名字許久不曾聽人提起過了。
抓著床架起身,何七將靠墻放著的一桿長槍拿在手里。昌憫的長槍比刀法學(xué)得好,在軍營中少有敵手,將軍很是看重他,在又一次大勝后賞賜了這桿槍給他,那是多意氣風(fēng)發(fā)�。�
笑了笑,何七輕聲道:“喬家沒一個接得住你這桿槍的,還是我留著吧�!�
沒完沒了的雨停停下下,到了半夜突然下起了暴雨,狂風(fēng)呼嘯著把窗戶吹得啪啪作響,聽著動靜越來越大。雖然有過一次經(jīng)驗了,喬雅南仍是心下惶惶難安,把修成叫過來,抱著受驚哭鬧的小修齊來來回回的走動安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