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周清南的吉他放在儲物間里。
已經(jīng)有好幾年沒有用過。
程菲靠在儲物間的門口,看著男人抬起修長的雙臂,從柜子的最上端取出一個純黑色的琴盒,不禁輕輕揚了下眉,好奇地說:“看這樣子,你平時很少彈吉他吧。”
“初中時候跟著老師系統(tǒng)學(xué)習(xí)過。”周清南表情平靜,將落滿灰塵的琴盒往地上一放,隨手拍了拍上面的灰,“高中兩年學(xué)業(yè)比較緊張,從那時候起彈得就少了�!�
看著男人的背影,程菲眸中的神色復(fù)雜幾分,忽然又道:“高中不是三年嗎,為什么你說兩年?”
“我成績還可以,高一就把高二的內(nèi)容學(xué)完了,跳了個級�!敝芮迥想S口接他的話,說話的同時,“刺啦”一聲將琴盒拉鏈拉開,將里面的吉他取了出來。
借著窗外的燈光,程菲定睛一瞧,見那把吉他是很老的款式,琴身表面嶄新,只有按鍵部分有輕微脫漆,整體保存得很好。
顏色有紅也有藍(lán),點綴了星空樣的花紋。
別說,還挺潮挺好看。
周清南取出吉他后,拿指尖輕輕撥了幾個音,側(cè)耳細(xì)聽,旋即便敏銳聽出音準(zhǔn)有誤,便眼也不抬地對程菲道:“稍等一下,我調(diào)個音�!�
程菲直直看著他,輕哼一聲,說出的話是在回他上一句:“之前還跟我胡扯,說自己沒上過大學(xué),是個沒文化的大老粗――周先生,從你嘴里說出來的話,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呀?”
話音落地,周清南調(diào)試吉他的動作,倏然一頓。
他撩起眼皮看她,唇畔彎著一道弧,似笑而非笑,散漫又流氣,說:“其他話,程小姐全部當(dāng)成假的都行,唯一就一句,真得不能再真。”
程菲:“哪一句?”
周清南沉聲,平靜異常地說:“我喜歡你,真喜歡得快他媽瘋了�!�
雖然早就猜到這位大佬會口出狂言,也做了一定的心理準(zhǔn)備,但真從這人嘴里聽見這么一句話,程菲還是止不住地一陣臉紅。
“我……我?guī)筒簧厦�,你自己一個人慢慢調(diào)琴,我去倒點水喝�!�
支吾著留下這么一句后,程菲便轉(zhuǎn)過身,步伐飛快地從儲物間離去,去廚房找水喝。
周清南家的廚房很干凈,所有的鍋具灶具基本上都是擺設(shè),根本不開火。
程菲拿起之前喝過的透明玻璃杯,來到水槽前,擰開控制純凈水的水龍頭。
邊接水,邊愣愣地出神。
今晚大排檔那頓飯,槐叔的一番話,已經(jīng)徹底坐實了她的猜測。
也就是說,周清南,的的確確如假包換,就是當(dāng)年桐樹巷那個讓她惦念了半生的少年。
“……”程菲合眸。捏住水杯的五指,不自覺收握得很緊,用力到骨節(jié)發(fā)白。
多想問問他,當(dāng)年到底是誰把他帶走,又把他帶去了哪里。
多想問問他,這些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他到底都經(jīng)歷了些什么。
還有他身上的那些傷,每一道每一處,是不是都意味著一場生死較量?他又是怎么苦苦支撐到的現(xiàn)在……
一股悶悶的鈍痛冷不丁襲擊胸腔,直令程菲睫毛發(fā)顫,痛到連呼吸,都像是憑空生出了一只手,在用力撕扯她的心臟。
她的小哥哥,她記憶深處,那個脆弱漂亮又格外倔強的小少年。
這么多年,竟然就是一個人,孤零零地走在那條滿是荊棘又不見天光的路上。
會不會無助呢,會不會彷徨呢,會不會害怕呢……
程菲自顧自想著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聽見耳畔依稀有嘩啦啦的水聲傳來,卻完全沒意識到那是什么聲響。
就在這時,一只大手從她身后伸出,反手一擰,將水龍頭關(guān)了。
“……”程菲這才醒神,恍惚間低眸一瞧,玻璃杯早已經(jīng)接滿,水溢出來,漫過料理臺,形成一條晶瑩剔透的珠串,滴滴往下落。
廚房的地面已經(jīng)積起一小灘水。
周清南不知何時過來的。
他關(guān)掉水龍頭后,又取出兩張的干凈的毛巾,正微垂眸,神色淡漠地清理料理臺上的水,替她收拾著殘局。
“不好意思……我剛才走神了�!背谭茖擂斡志狡�,邊道歉,邊手忙腳亂地將杯子放下,準(zhǔn)備上手幫忙。
“歇著�!敝芮迥咸П垡粨酰p輕將她的胳膊揮開。
他干起活來動作利落,三兩下便打掃干凈。
看著男人彎著腰洗抹布的側(cè)影,程菲默默抿了點水喝,心里沒由來又是一陣難受。
但她沒有表露出來。
她彎彎唇,朝周清南露出了一個柔婉的笑顏,問他:“琴調(diào)好了嗎?”
“嗯。”周清南將抹布放好,在冷水底下沖洗雙手,漫不經(jīng)心地應(yīng)她,“唱曲兒的萬事俱備,就等聽曲兒的登場了�!�
程菲聞聲,眨眨眼,促狹地說:“請問周總這個說法,是把自己比喻成秦淮河上的花魁嗎?”
這話惹得周清南忍俊不禁。
他轉(zhuǎn)身,長指捏住她的小下巴左右一晃,懶洋洋道:“那可不。本花魁不僅會唱曲兒,床上伺候人的功夫也是一流,客官要試試嗎?”
“……”程菲被嗆到,抬手打了他一下,漲紅著臉蛋懟他,“呸,試你個頭�!�
大平層的陽臺,空間開闊。
程菲找來一個大靠枕,放在地上,當(dāng)成她的坐墊。
而后,席地而坐。
落地窗外就是夜空,星月都在沉睡,隱在烏色的云層背后。
落地窗外也是城市。涼風(fēng)如水,從城市鱗次櫛比的高樓中穿拂而過,一切的喧囂、浮躁、繁華,仿佛都在這一瞬歸于平靜。
斑斕霓虹閃耀如星,光線依稀而迷幻,裁出一道修長又孤寂的身影。
周清南坐在窗邊的高腳椅上,懷里攬一把吉他,眉眼低垂,側(cè)顏如畫,修長的指輕輕撥過琴弦,旋律飄揚,像散落在冬季的幾片葉。
周清南視線看向地上的小姑娘,柔聲道:“你喜歡的歌,有國語版和粵語版,聽哪個?”
“都可以�!背谭苾墒滞腥�,一雙眼眸如墜滿星河,定定望著他,“你喜歡哪個就唱哪個�!�
周清南安靜須臾,在腦海中回憶著曲譜,彈出了一個和弦。
下一秒,熟悉的低沉男聲便徐徐響起來,清冷又極有韻味的粵語原版詞,伴著八分音符與雙手和弦,輕柔如風(fēng),飄進了姑娘的耳和夢。
“從前,現(xiàn)在,過去了再不來。
紅紅,落葉,長埋塵土內(nèi)。
開始終結(jié)總是,沒變改。
天邊的你漂泊,白云外�!�
……
“情人,別后,永遠(yuǎn)再不來。
無言,獨坐,放眼塵世外。
鮮花雖會凋謝,但會再開。
一生所愛隱約,在白云外�!�
……
“苦海,翻起愛恨。
在世間,難逃避命運。
相親,竟不可接近。
或我應(yīng)該相信,是緣分�!�
……
這首曲子不長,周清南從彈起前奏到唱完最后一句歌詞,總共也就幾分鐘的光景。
程菲怔然望著眼前的身影,卻已經(jīng)聽入了迷。
尾音收梢。
周清南抬眸,朝唯一的聽眾勾了勾嘴角,語氣散漫:“唱完了。這位客官要點評幾句么?”
程菲目光流轉(zhuǎn)在周清南如玉的面容上,沉吟好一會兒,才輕聲道:“你唱得很好。這首歌被你唱出來,宿命感好像更強了。”
周清南挑眉:“客官聽得滿意,不準(zhǔn)備給點兒打賞?”
程菲仰著脖子直視他,不知在想什么。
無言對望幾秒后,她忽然起身,朝高腳椅上的男人走了過去。
這頭,周清南剛把手里的吉他放旁邊,便感覺到小姑娘忽然貼了上來,膩膩歪歪鉆進他懷里,兩只纖細(xì)的胳膊抱住他脖子,摟得緊緊的,臉頰也軟軟貼進他懷里。
須臾怔忡后,周清南莞爾,把她身子放腿上,面對面地?fù)砭o,低頭在她黑發(fā)間落下一個吻,嗓音慵懶又低柔得不可思議:“這打賞不錯,我喜歡�!�
“周清南。”懷里姑娘輕喚了一聲他的名。
“嗯?”周清南下頜輕抵著她的額頭,應(yīng)。
“以后不要對我唱這首歌了�!背谭普f。
他有點意外:“為什么?”
“電影里,紫霞仙子和至尊寶最后天人永隔,我喜歡《大話西游》,喜歡這首主題曲,卻不喜歡這個故事的結(jié)局�!背谭齐p手用力收攏,將他抱得更緊,語氣近乎央求,“所以,你不要再唱這首歌�!�
周清南眼底隱隱泛起一絲赤色,用力吻住她的唇,啞聲道:“好。”
兩人安靜相擁片刻。
忽地,程菲聽見頭頂上方傳來一身很輕的笑聲。
她不解地眨眼,抬起腦袋看他,“你笑什么?”
“今晚我很開心。”周清南注視著她,眸光里交織著難以言說的深情,“我唯一的《一生所愛》,獻給了我唯一的一生所愛。”
第66章
過了會兒,周清南又在程菲的額頭落下一個吻,問她:“難得取一次吉他,要不要再聽我唱點其他的?”
聞言,程菲伏在他懷里眨了下眼,思考幾秒后,拿指尖輕輕撓了下他硬朗分明的鎖骨,搖搖頭,道:“不聽了�!�
這個答案有點出乎周清南意料。
他挑眉,捏住她的下巴抬高幾分,語氣散漫里夾雜寵溺:“才剛夸完我唱歌好聽,這就聽膩了?”
“不是。”程菲臉微紅,晶亮的眸定定注視著周清南的眼睛,正色說道,“這世上,任何事物都過猶不及。今晚聽一首歌就行了,聽太多,就像以后再也聽不到了一樣�!�
周清南被她惹笑,嘴角勾了勾:“小糊涂蛋一個,偶爾說句話,還挺有哲理�!�
程菲聞言輕皺眉頭,抬手掐住他薄潤的臉皮,壞心眼兒地一揪,把那張花容月貌搗鼓得變形:“我哪里糊涂了?我明明可聰明�!�
周清南直勾勾盯著懷里的姑娘,由著她撒野,既不生氣也不阻止,眼底柔和得像兩池清淺的溪。片刻,他側(cè)頭輕吻了下她的指尖,懶懶地應(yīng)道:“嗯。我心肝寶貝兒最聰明�!�
“敷衍�!背谭蒲疣亮司�,嘴角卻彎起一道弧,重新將腦袋埋進他溫?zé)岬念i窩之間。
停頓了大約兩秒鐘,程菲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問:“之前侯三說聽過你唱歌�?磥�,周先生這把好嗓子還挺出名?”
周清南緊緊抱著她,下頷緊抵著她的頭頂,語氣輕而淡:“那年我老板在KTV過生日,有人起哄,我是被硬架上去的。隨便唱了兩句,應(yīng)付而已�!�
程菲了然地點點頭,嘀咕道:“這樣啊。我就說嘛,你這性格也不像是愛表現(xiàn)的人�!�
這話倒是引起了周清南的興趣。他指腹碾著姑娘細(xì)嫩的面頰來回摩挲,仿佛把玩一件珍貴的上好美玉,愛不釋手。眼簾也跟著落低幾分,瞧著她眼睫投落在臉頰上的兩圈淺淡陰翳,說:“那在你眼里,我是個什么樣的性格?”
“我覺得啊……”程菲摸著下巴,格外認(rèn)真地思考起來,稍頓了下,才接著道,“我覺得,你雖然滿嘴跑火車,經(jīng)常滿口騷話不正經(jīng),但是屬于典型的外騷內(nèi)穩(wěn),骨子里挺沉靜也挺內(nèi)斂的�!�
周清南聽完,微瞇眼,大掌在她纖細(xì)不盈一握的腰肢上掐了把,動作輕柔卻又帶著懲罰意味:“不長記性是吧�!�
他刻意控制了力道,掐得一點也不痛,反倒是癢得鉆心。
程菲癢得嬌呼出聲,破功般悶悶笑兩聲,邊笑邊忙顛顛地舉起兩條細(xì)胳膊,摁住男人使壞的大手,討?zhàn)埖溃骸巴浾f過不拿‘騷’字開你玩笑了。對不起對不起,別生氣。”
周清南冷著臉睨她,眼神涼涼。
程菲眨著一雙晶亮的明眸望著他,見這人還是滿臉的不爽,不禁覺得他既好笑又可愛,拿雙手捧住他的臉,湊過去,在他薄潤的唇瓣上用力一吻:啵!
周清南:“……”
只見這小姑娘在強吻完自己后,又抬起一只白生生的小手,用力在他下巴上抹了把,跟個色膽包天的小流氓似的:“差不多得了啊。歉也道了,親也親了,誰再不高興誰就是小氣鬼。”
周清南氣得啞然失笑,靜半秒,反手一把扣住那截小腰把人摁過來,勾著她的下頷居高臨下俯視她,低聲說:“親人是你這樣親的?”
程菲心一慌,臉色驀地紅透,小聲斥道:“……你說話就說話,別貼這么緊行不行?”
她本來就分著膝蓋坐在他腿上,兩人的姿勢已經(jīng)足夠親密,他這樣一勾一拽,她身體各處頓時跟他貼得嚴(yán)絲合縫,跟一對連體嬰似的。
女性本能使賦予了程菲敏銳的感官。她嗅到了空氣里彌漫的危險味道,下意識就想往后躲。
可身子剛有動作,又被男人給制住,不由分說給鎖得死緊,霸道又蠻橫。
周清南被剛才那個突如其來的吻勾得心正癢,才不管她的抗議,虎口箍住她的下巴便將她拉得更近,薄唇貼近她,幾乎是摩擦著她粉潤的唇瓣在開合。
“跟我接了那么多次吻,還沒記住怎么親人�!彼脱约�(xì)語,嗓音一字一句鉆進程菲的耳膜,像夜魔在低喃,蠱惑人心到極點,“程小姐的自學(xué)能力不太行啊。”
程菲心臟跳得飛快,血液湍急往腦袋和全身各處沖,面紅耳赤,口干舌燥,全身也熱得像被火烤。
聽周清南說完這句話,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沒搭對,居然鬼使神差就接了句:“那周老師不教教我嗎?”
姑娘嗓音綿軟無力又嬌嗲,周清南聞聲,頭皮都是一陣細(xì)微的麻。
他眸色深不見底,瞧著那張陷在自己虎口與修長五指間的小臉,拇指左移,在她下唇上輕敲了兩下。
嗓音沉啞,性感得可怕:“要老師教你,就乖乖把嘴張開。”
程菲兩頰火燒火燎的燙,就跟被嚇了降頭似的,柔順地張開了兩瓣唇。
周清南低頭,頸項微側(cè)過一個角度,下一秒便狠狠吻上去。
沒有任何舒緩的前奏,一來就是狂風(fēng)與暴雨。
她自己張開了嘴,男人的舌長驅(qū)直入,毫無阻隔地便闖了進來,將她的唇舌與心都攪得地覆天翻。
程菲有點受不住這樣兇猛的需索,他往前探,她無意識就縮著身子往后躲,感覺到整張嘴都是麻的,舌根被吮到傳來絲絲痛感,好像靈魂都要被他吸食吞噬。
周清南察覺到懷中人躲閃的意圖,大掌后壓托住她纖細(xì)的脊背,給予她溫柔倚靠,也封死她的后路。
更深也更重地吻她。
程菲被親得迷迷糊糊,腦子里無端便生出一個念頭。
這個男人哪里是在教她接吻。
他是在侵占她的每一寸骨,每一滴血,在和她的靈欲抵死纏綿,在徹底融入她的生命。
程菲對時間的概念本就不太清晰,讓周清南親得腦子發(fā)懵,就更糊涂了。
迷蒙間不知被他吻了多久,只知道等男人的舌從她唇齒間退出,依依不舍輕舔她嘴角時,她透過溟?韉睦嵫弁?向落地窗外,看見了一道白色閃電劃破了夜空。
再下一秒,驚雷乍響。
預(yù)示一場暴雨即將降臨人間。
程菲喜歡看和電視劇,發(fā)現(xiàn)不少女主角都會懼怕驚雷與閃電,她過去不理解,但今晚的雷聲實在突兀,竟令她整個人都輕微地抖了下,條件反射就往周清南懷里躲得更深。
他察覺到她可愛又嬌滴滴的小動作,很輕地彎了彎唇,低頭在她太陽穴上親了親,柔聲安撫:“這里比較高,雷聲稍微明顯一點�!�
程菲沒有說話。她雙手抱著男人勁瘦的窄腰,臉頰軟軟貼在他胸口,去聽他的心跳。
那樣沉穩(wěn)有力而又熱烈的律動,取代了雷聲的無常,讓她安心。
沉默了大約兩三秒,程菲冷不丁開口,忽然問:“周清南,你有喜歡做的事嗎?”
周清南:“比如哪些?”
程菲便很認(rèn)真地給他舉例:“比如旅行,看電影,聽音樂會,登山,騎行……就是問你,有哪些愛好和興趣�!�
周清南垂著眸,面無表情地沉吟須臾,道:“我平時的生活很枯燥,在你出現(xiàn)之前,我也沒有什么特別的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