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他身后站著一關(guān)道的道眾。
洪四海揚(yáng)起笑,對那人打個招呼,快步走到洪老爺子身邊,彎腰縮肚,滿面為難的說道:“師父,
七爺沒答應(yīng)�!�
洪老爺子還低著腦袋,一點(diǎn)一頭,
胡子垂進(jìn)茶盅里,
沾上茶水也不知道。
“師父。”洪胖子微微提高了聲調(diào),又對那年輕人笑一笑,擺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失禮了,
我?guī)煾溉死嫌X多,這時不時就得睡上會兒�!�
那年輕人也微微笑一笑:“不妨事,
讓老爺子睡一會�!�
連聲音都很是低柔。
洪老爺子恰在這時醒來:“什嗎?”他眼花耳背,
手張在耳邊,好像這能讓他聽的更清楚似的。
“七爺不答應(yīng)�!焙樗暮_是壓低著聲音。
“什嗎?”老爺子還是聽不清。
“我說!七爺他不答應(yīng)!”洪四海一字一頓,提高了聲調(diào)。
洪老爺子這才聽明白了:“老七不答應(yīng)?”
他耳朵雖背,
但聲音洪亮,比五門主那個說書的還更響亮,一聲出去,不說屋里的人,隔道墻的人都能聽得見。
“這個老七,脾氣也太耿了,這樣的好事,他為什么不答應(yīng)��?”洪老爺子瞇著眼,噘著嘴,把茶盞往桌子上一磕。
“七爺說了,八門是老祖宗創(chuàng)立的,到他這兒不能說并就并,對不起祖師爺。”這詞兒都是洪四�,F(xiàn)編的。
白七爺可沒這么說,白七爺說的是“不并”“不見”“他是個什么東西”。
“倒也有點(diǎn)道理�!焙槔蠣斪游罩照龋[眼噘嘴,白胡子一抖一抖,像個糊涂的老頭子,“這老七啊,他的脾氣比他師父那可是臭得多了,他師父當(dāng)年那可是……”
一臉村口老大爺講古的模樣。
“師父!師父哎!”洪四海趕緊打斷洪老爺子講古,“說正事兒!”
“正事兒,什么正事兒��?”洪老爺子想起來了,“哦,哦,并幫啊,那還得再商量商量。”
那年輕人坐在窗邊,聽這師徒兩個一唱一合,一言不出。
聽洪老爺子說還要再商量,他喝了口茶:“好茶。”放下杯子對洪老爺子微微笑,“叨擾一門主,咱們下次再會�!�
洪四海點(diǎn)頭哈腰把紅陽先生送出門,轉(zhuǎn)頭看一眼還耷拉著眼皮的洪老爺子:“師父,你這戲也太過了。”
“我戲還不好?”洪老爺子表情一收,全無老態(tài),須發(fā)雖白,但是個精神矍鑠的老頭,他一巴掌打在洪四海的大肚皮上。
打得洪四海肚皮三層肉都抖,他捂著肚子,嘟嘟囔囔:“您這戲我都看不下去,太假了,換楚老門主那肯定比您真�!�
“你個小兔崽子,老楚唱了一輩子戲呢�!焙槔蠣斪映鸸照染鸵蛲降�,舉起來又放下,嘆了口氣,“難吶�!�
一關(guān)道來勢洶洶,八門中倒有幾門同意入道,要攔也攔不住。
洪四海皺著眉頭:“可……咱們這么干是不是有點(diǎn)地道啊�!卑咽聝喝频狡唛T,七門可就只有七爺一個人。
“是不地道啊。”洪老爺子嘆息道,“可我打眼一瞧,那人邪性得很,不是七門鎮(zhèn)不住啊�!�
一門算卦相面,二門賣藥看病,三門古彩戲法,四門走鏢雜耍,五門六門評書相聲,八門高臺唱戲。
除了七門,只有七門。
“你小子不是說老七收了霍家的人當(dāng)徒弟?那就更好,我也安心些�!�
洪四海咬牙半天,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只怕不是徒弟。
“怎么?”洪老爺子眼睛很毒,洪胖子臉色一變,他就察覺出來。
洪四海怕嚇著老爺子,尷尬一笑:“我瞧著吧,反正是比尋常徒弟要還更上心些�!�
洪老爺子替人相面算卦幾十年,還有什么沒見過?他方才沒露面,但遠(yuǎn)遠(yuǎn)看了霍震燁一眼,光看面相就福壽雙全。
他方才還覺得可惜了,這么好的面相難見,只是子女緣薄,沒想到是因為這個。
那個年輕人離開花廳,就在屋拐角停下腳步,身后跟著小道徒問:“師父,咱們就由這老頭子這么和稀泥?”
年輕人微微一笑:“老頭子老了,他哪邊也不想得罪。”
他拿個義字來壓,當(dāng)年插香說好的八門就是八門,如今要合并也得八個門主一起說了算,只要有一門不同意,他就做不了主。
“就由著他們這樣怠慢?要不要咱們?nèi)䲡@個白七爺,把他打服了,洪老頭也沒話好說�!�
殺雞儆猴,一個做紙扎的,他能有多厲害?
年輕人沉吟不語,小徒弟心領(lǐng)神會。
兩人還沒拐彎,紙人就帶著淋漓的“滾”字回來了。
幾步跑到年輕人面前,翻身趴地一躺,把背面露給紅陽看。
紅陽臉上變色,小道徒知道這是師父放出去查控消息的,沒想到被對方這么送了回來,剛要伸手去撿。
紙人隨風(fēng)化灰,只有磚地上留下了那個大大的“滾”字。
紅陽面沉如鐵,幾個徒弟都在身后,看見那個白七爺“啪啪”打自家?guī)煾傅亩�,紅陽一腳踩在那個“滾”字上。
鞋底一碾,把這黑字碾碎,大步離開了洪家。
霍震燁開車帶白準(zhǔn)回城:“要不要我找人問一問�!毕襁@樣的道門,你上頭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租界是外國教會的勢力,一關(guān)道要折騰也是在老城廂,這就更好打聽了。
霍震燁只聽幾句就猜出大概,說是合并八門,其實(shí)就是給好處吞并,從此也沒什么一門金二門皮,全都并入一關(guān)道。
一門主是有家底的人,自然不會愿意,八門主死在青陽手里,聽阿生一說就知是仇家,更不會愿意。
余下幾門就不一定了。
至于韓珠,在露出神仙索的絕活之前,他們根本沒放在眼里。
白準(zhǔn)看著疏懶,人情事故樣樣通透,他知道洪老頭�;專伤辉诤�。
“我餓了�!惫苁裁辞嚓柤t陽,趕緊吃飯。
“行,帶你去吃東西�!�
霍震燁把白準(zhǔn)帶到國際飯店的套房里,白準(zhǔn)跟他進(jìn)來,竹杖一握:“不是吃飯嗎?”怎么還跑來開房了。
“下面人多吵得很,就在這里吃,又安靜風(fēng)景又好�!贝蜷_窗戶,外面就是江景,要是累了,房里就有軟床。
白準(zhǔn)淡唇微張,似笑非笑:“沒安好心�!�
霍震燁當(dāng)然沒安好心,好不容易哄出來了,當(dāng)然要干點(diǎn)什么,對著滿屋的紙人,他總還是有點(diǎn)放不開的,在飯店套房,他就沒那么多顧忌。
隨手解開長衫的扣子里,他不習(xí)慣穿這種衣服,菜還沒上,先換了身浴袍。
客房送來西餐,煎牛排奶油湯,擺到窗邊桌上,白準(zhǔn)掃一眼,不大滿意:“點(diǎn)心呢?”
“待會會給先生送上剛烤的蝴蝶酥和小蛋糕�!闭f完關(guān)上門離開。
霍震燁袖子一卷,手握刀叉切下塊牛排:“怎么不吃?”
“太麻煩�!卑诇�(zhǔn)不愿意動彈,吃中餐只要一只手,吃西餐要用兩只手,他一次不想動兩只手。
懶得都快成精了,霍震燁又氣又笑:“你能兩只手畫不同的畫,就不能兩只手動刀叉切牛排?”
話是這么說的,但他把自己那份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盤子擺到白準(zhǔn)面前:“行了,吃吧�!�
白準(zhǔn)滿意了,他拿著叉子叉了一塊,送進(jìn)嘴里,牛肉是剛煎好的,霍震燁怕他不習(xí)慣吃生的,讓廚房煎得熟一些,脂肪那部分帶一點(diǎn)微焦。
正合白準(zhǔn)的口味。
他眼睛微瞇著,舌尖舔食肉汁,露出滿足的神情。
霍震燁手上握著的刀在盤子上刮擦一聲,他目色微暗,除了想吃這個肉,他還想吃別的肉:“你要吃飯就好好吃,別這樣�!�
別這樣勾引人,他就快忍不住了。
白準(zhǔn)要是能乖乖聽話,那也就不是白準(zhǔn),他一口咽下,又挑起塊肉,緩緩送進(jìn)嘴里,無聲咀嚼。
霍震燁深吸口氣,“啪”一聲放下刀叉,一步就到了白準(zhǔn)面前,推著他的輪椅按到窗邊。
白準(zhǔn)眼前一暗,霍震燁已經(jīng)覆身上前,他一只手撐著椅背,一只手撐著墻,既迅猛又溫柔的含住那挑釁的薄唇。
這跟第一次吻不同,那次他們躺在窄小棺中,緊緊貼著彼此。
而這一次除了唇舌,兩人身上再沒第二處地方相貼。
他要推開他,是很容易的事,可白準(zhǔn)沒有,他先是驚詫,剛要伸手就見霍震燁已然閉上雙眼。
他闔目低眉,神色繾綣,哪怕是刀口舔蜜,也要將最柔軟處毫無防備的奉于。
白準(zhǔn)允許自己有這一刻動容,他臉生薄暈,竟縱容他撬開牙關(guān),兩人舔舐輕吮,直到房門輕響兩聲。
是服務(wù)生來送蛋糕了。
霍震燁沒停,他吻得正是滋味,松開撐墻的手,捂住白準(zhǔn)的耳朵,不讓他聽見。
白準(zhǔn)輕笑一聲,識破他這點(diǎn)心機(jī),霍震燁惱羞成怒,干脆深吻起來,口舌糾纏,纏住不放。
服務(wù)生敲不開門,識趣離開。
風(fēng)拂動紗簾,籠住兩人身影,像把他們罩在了云霧間。
一室靜謐,只有舌與舌相纏的曖昧水聲。
越吻就越是情動,胸腔中最后一口氣都奉給彼此,霍震燁這才退開,望見白準(zhǔn)眼底,一眼捉住其中絲絲情欲。
白準(zhǔn)絲毫不退,抬袖擦嘴:“你臉紅了。”
霍震燁低笑,他吻得投入,浴袍松散:“你就沒臉紅?”
第66章
看電影
懷愫文
兩人互望,
白準(zhǔn)先撇過臉去,他耳廓微紅,
手足都涌起洋洋暖意,
剛剛那個,滋味確實(shí)還不錯。
但就這么認(rèn)了,他又不甘心。
霍震燁抽了條餐巾擦擦嘴,
桌上牛排已經(jīng)冷了:“給你換一份?”
“我飽了�!蓖蝗凰筒火I,一點(diǎn)也不想吃了。
“這就飽了�!被粽馃钗惨粢还�,“吃了什么就吃飽了?”
白準(zhǔn)扭頭看江景,一句也不搭理他。
霍震燁身上某處蠢蠢欲動,但他從沒做過,
不太清楚男人跟男人之間要怎么真刀真槍的干,而且他跟白準(zhǔn)要怎么定上下?
想到這個,
霍震燁看了白準(zhǔn)一眼。
“怎么?”
“沒什么。”霍震燁說服自己,
這是戰(zhàn)略性的撤退,等他搞明白了再來。
白準(zhǔn)欲淡,被他勾動得快,退下去也快,
在窗邊吹吹風(fēng),人就冷靜下來了。
但霍震燁不一樣,
他想這個想了很久,
既已食髓知味,只是吻怎么也不夠了,本能的想要更多。他坐在椅上,
深呼吸調(diào)整自己,想站起來走走吹吹風(fēng),又……不好意思。
浴袍下面,一覽無遺。
白準(zhǔn)眼睛一瞥就看見了,他抿唇不動,臉上紅暈又升,微微扭過身去。
服務(wù)生又來敲門了:“先生,點(diǎn)心好了�!币驗榍貌婚_門,剛剛那批點(diǎn)心已經(jīng)涼了,服務(wù)生又換了一批。
霍震燁系緊浴袍打開門:“再加一客酥皮奶油蛤蜊湯。”
他不吃沒關(guān)系,白準(zhǔn)得吃,那湯肯定合他的口味。
雪白的湯盅送上來,上面緊緊包著一層起酥皮。
“當(dāng)心燙�!�
“你管呢�!卑诇�(zhǔn)快活完了,就又變成驕矜的白七爺,他拿小勺子把酥皮戳破按進(jìn)湯里,一股蛤蜊奶油的香味充斥在房中。
白準(zhǔn)舌頭怕燙,粥湯都要吹涼了再吃,有餡的還得把皮先咬開,可他又愛吃這些,所以時時小心。
“我怕你燙著舌頭�!边@話現(xiàn)在說跟原來說,意思可不同,霍震燁笑看他。
“啰嗦�!卑诇�(zhǔn)把那盅湯吃個干凈,舒舒服服吹著風(fēng):“不是看電影嗎?”
霍震燁還是有點(diǎn)意外的,白準(zhǔn)就像只被摸順了毛的貓,擼得他舒服了,就算有些小不恭敬,他都抬眼放過了。
“是要去看,再等一等,我包了場�!�
他趁著換浴袍的時候打了個電話給,找朋友幫這個小忙,大光明電影院多加一場,想看什么到了那兒再決定。
“你要是覺得無聊,我給你彈個琴?”套房客廳里有架小鋼琴,霍震燁走到琴邊,掀開琴蓋。
白準(zhǔn)只聽?wèi)蚵犜u書,還沒聽過洋人的琴曲。
霍震燁架勢十足,他是留洋的時候?qū)W的,回來之后就沒怎么彈過,在白準(zhǔn)面前彈,還有點(diǎn)緊張。
琴音一響,白準(zhǔn)便用手撐住頭,長發(fā)方才是低束系緊的,但兩人吻的用力,已經(jīng)微微散亂。
江風(fēng)拂著白準(zhǔn)鬢邊發(fā)絲,他容色深靜,凝視霍震燁。
霍震燁也恰巧回頭,對上白準(zhǔn)的目光,指尖漏了一拍。
白準(zhǔn)立時挑眉咧嘴,無情嘲笑:“哈,你彈錯了�!�
雖沒聽過這曲子,白準(zhǔn)也知道他旋律出錯,毫不留情指出來,霍震燁才剛彈了半曲,恨不得磨牙,是誰害他出了錯?
磨牙不如磨舌。
等他們出套房的時候,一個眉梢春風(fēng),一個面含霜色。
霍震燁坐進(jìn)車?yán)�,指尖一搓唇角,從后視鏡里偷看白準(zhǔn),看他還敢不敢再笑了。
影院門口有個三十多歲,西裝筆挺的中年男人正在等著他們。
一見霍震燁他還有些驚訝,本來以為霍少爺留洋,必是個新派人,沒想到穿了一身長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