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后視鏡映出一雙含笑的桃花眼,笑意在霍震燁眼前一恍。
“是誰?”兩個字剛出口,他就沉入夢鄉(xiāng)。
第77章
小白準
懷愫文
租界到了晚上也還很熱鬧,
酒館西菜館處處燈火璀璨。
大頭騎著自行車在街上巡邏,拐過幾條街看見蛋糕店前停著輛車,
他眼睛一亮,
這是霍公子的車!
大頭咧開嘴,用力蹬兩下,飛快蹬到車前,
想跟霍震燁打個招呼。
騎到車前,大頭看見里面的人仰躺在座椅上,臉上蓋著一張報紙,看上去好像是在睡覺。
大頭貼住車玻璃往里看,難道這個不是霍公子?
眼睛掃到車中人腕上的手表,
認出是霍震燁的表,大頭敲敲玻璃窗:“霍公子!霍公子你怎么在這兒睡?”
車里的人一點動靜都沒有,
蓋在臉上的報紙,
一呼一吸間有微小的起伏,顯示這人還活著。
大頭立刻覺得不對,他又猛敲兩下玻璃窗:“霍公子!我是大頭啊!你醒醒!”
霍震燁還在沉睡,車窗被敲得“呯呯”作響,
他只是無知無覺的躺著。
大頭這下急了,他想把車給撬開,
一手按住車門把手,
一手扒住門框,想花大力氣把門給打開。
猛然一用力,大頭一個倒栽,
這車根本就沒鎖住,門不費吹灰之力開了。
大頭人都差點滾出去,他爬起來探手進車門,一把掀開報紙,果然是霍公子。
可不論大頭怎么搖他,他都不醒。
完了,這是不是讓人下藥了!
大頭還記得霍震燁跟圣心醫(yī)院的許醫(yī)生認識,他把霍震燁從車里拖出來,叫了一輛黃包車,把霍震燁送進醫(yī)院。
許彥文正準備下班,門被撞開,大頭背著霍震燁,一路跑進來連巡捕的帽子都掉了,扛著他放到床上。
許彥文問:“發(fā)生什么事了?”
睡著的人,死沉死沉的,霍震燁又比大頭高大健壯得多,大頭撐到現(xiàn)在早就力盡了,他癱坐到椅子上喘氣:“我巡邏的時候看見霍公子的車停在街邊,人睡在車里,怎么也叫不醒�!�
“我看過了,霍公子身上沒有外傷,也沒酒氣,槍和錢包都還在。”他不是喝醉了,對方?jīng)]劫財也沒搶走武器,到底圖什么呀?
許彥文臉色一變,替霍震燁檢查,他舉著小手電筒,剛掀開霍震燁的眼皮,就輕聲驚叫,退后半步。
電筒掉在地上。
大頭問:“怎么了?有傷口?我明明都檢查過了,沒有外傷啊�!�
許彥文胸膛起伏不定,他再次上前,又一次掀開霍震燁的眼皮,他眼中沒有眼白,一片黑色。
許彥文從來沒見過這種情況,他想了想:“先安排他做個全身檢查,我給我的導(dǎo)師打電話。”看看史密斯教授有沒有見過這種情況。
大頭的爺爺是前清的仵作,從小到大,他不知聽爺爺說過多少古怪事,他見到這情形反而不怕,他說:“霍公子這是撞邪了,他要不醒就會變成活尸�!�
爺爺說的怪事中,這一件嚇得他接連幾個晚上都不敢睡覺。
一家人花大家把爺爺請過去,說兒子躺在床上一年都沒醒,一開始家人以為他只是睡著了,可怎么喊他,他都不醒。
大夫看過,魂也喊過,百計難醫(yī)。
要說活,也不算活著,可要說他死了,他又還有呼吸。
一年多來,人越來越干瘦,已經(jīng)瘦得只剩一層皮,像只人形蝙蝠,家人再不舍得,也要“送”他走。
大頭的爺爺就是被請去“送”他走的人,不僅送他走,最好能知道他到底為什么睡了一年?
大頭的爺爺也從來沒見過這種怪事,他把人搬出來,遲遲不能下刀,這人雖氣若游絲,但到底還有一口氣呢。
仵作的刀,怎么能割活人。
可這人到底還算不算活人呢?大頭的爺爺掀開他眼皮,就見里面一片濃黑。
大頭的爺爺?shù)陡顨夤�,誰知這人竟然醒了過來!他眼中濃黑退去,身體猛然一抽,像是從夢中醒來。
醒也晚了,人活不了了。
小時候的大頭怕得睡不著覺,就怕自己也一睡醒不過來,他還問:“后來碰見過嗎?”
爺爺搖頭,摸著他的大腦袋:“怪事要是見得多,那還叫什么怪事兒呢�!�
霍震燁的呼吸又輕又安謐,就像睡著了一樣,眼中又濃黑一片,可不就是爺爺說過的“活尸”嗎。
許彥文是個醫(yī)生,當(dāng)然不信鬼神之說,他去找人幫忙把霍震燁推出去作檢查,等回來的時候,床上就沒人了。
大頭把霍震燁背回白家。
霍公子雖然一直沒說過,但大頭相信他通靈神探的身份是真的,霍公子真的能通靈,要不然他怎么能知道那么多細節(jié)線索呢?
白準在屋中做紙扎,他做得入神,等肚子開始餓了才停下來,看一眼自鳴鐘,怎么那紈绔還不回來?
“阿秀!”
阿秀站到門邊,白準問她:“那……那人出門之后就沒回來?”
阿秀點點頭,她一下想起來了,平時都是霍震燁買飯回來,就算他沒空,也總會安排好主人的飯菜。
今天他遲遲不歸,也沒有飯館上門送菜送點心,主人還餓著呢。
阿秀立即提起食盒晃一晃,等待白準的吩咐。
白準眉心一擰,這人是不是在外頭玩瘋了,竟不知道按時回家,他指尖一動,小黃雀飛出天井。
還沒一會兒,它又飛回來了,翅膀指指門。
白準輪椅滾到門口,他板著臉,還沒想好要怎么教訓(xùn)他,門被連砸兩聲:“霍公子是不是住在這里?我是捕房的大頭……”
門打開了,大頭看見白準在堂屋中央,他背上還背著霍震燁,腳步剛抬進門,眼前就是一花。
等他回過神來,背上一輕,人已經(jīng)進了屋,大頭剛想趕上去,阿秀攔在他面前,不許他進去。
“霍公子這是撞邪了!要請他的家人喊喊魂,再不然拿東西扎他兩下,他要是醒不過來,那可就糟糕了……”
大頭這才注意到自己站在什么地方,他四周全是紙扎,那些紙人活靈活現(xiàn),他一下卡住了,渾身一激靈。
剛想說自己去找個大師高人來,沒想到這里就是高人的地方。
白準讓紙仆把霍震燁抬到床上,脫掉他全身的衣服,仔細檢查他身上每一寸,那人下咒,總該留下痕跡。
最后在霍震燁耳根發(fā)際處找到一個朱砂紅點,施咒者下手極快,輕碰他一下,他可能根本都沒感覺出疼來。
白準面含霜色,眼沉如水,手指輕輕摩挲那處紅點。
夢魘,他會夢見什么呢?
霍震燁睜開眼睛,四周都是茫茫白霧,他揮手想將霧氣揮開,但不論他怎么動,那團白霧就是圍繞著他。
跟著他聽見一個小孩的聲音:“哥哥,哥哥你別走�!�
這個聲音讓他覺得熟悉,可又想起來是在哪里聽過的,他循著聲音往前,眼前白光照耀,強光刺得他睜不開眼。
一雙又軟又暖和的小手,握住了他。
他低頭看見個小孩子,這孩子生就一又鳳眼,小臉只有巴掌大,眼睛里含著淚,撲在他懷里,眉目間能看出點白準的影子來。
這難道是白準的私生子?他兒子都這么大了?
那孩子看他不說話,淚眼朦朧,抽抽噠噠就要哭。
霍震燁只好哄他:“你別哭,我不走�!闭f完他就怔住了,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胳膊腿。
他怎么變小了?
這個哭唧唧的,拉著他的手的小東西,是白準?
小白準聽說哥哥不走,伸手環(huán)抱著他,依戀的將臉靠在霍震燁的胸膛上:“哥哥真好�!�
霍震燁神色微妙,他估計這輩子是聽不到大白準這么叫他了,摸摸小白準的頭:“乖,你再叫一遍。”
作者有話要說: 別搜全黑眼的圖片
第78章
白小七
懷愫文
大頭隔著門喊:“白先生!到底有沒有辦法啊?”
爺爺那時候還說了什么來著?大頭急得團團轉(zhuǎn),
實在不行就拿針扎他幾下,說不定霍公子就醒了呢!
白準凝神:把他趕出去。
阿秀本來攔在大頭面前,
收到命令立即動手,
又推又搡,把大頭推出門。
大頭看阿秀是個女孩,不想跟她動手的,
沒想到阿秀的手勁這么大,他根本來不及抵抗,人就到門外了。
紙仆將床榻搬到堂屋正中央,白準在床邊用朱砂畫了個圈,捻一支線香插進香爐內(nèi),
火星“簇”一下亮起。
他把香爐放在霍震燁的枕邊。
阿秀擔(dān)憂的望著主人,她從來沒在白準身上感受過這種情緒,
主人竟然害怕了。
夢魘只能由作夢的人掙脫。
白準低眉望著霍震燁,
目光凝在他臉上,他應(yīng)該是在平穩(wěn)的夢中,眉目未見起伏。
夢魘可化成噩夢,也可化成美夢,
而人最害怕的是沉溺在美夢里,直至生命逝去也逃不出夢境。
白準設(shè)下屏障,
他要是真在夢里死里,
攔住他的三魂七魄,按回肉身。
脫體不久,也許還能活,
就連他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霍震燁睡著了,還俊眉飛揚,那雙時時都不肯正經(jīng)的眼睛卻緊緊閉著。
白準伏身到霍震燁耳畔,他從未用過如此溫柔語調(diào):“不論你夢見了什么,都只是夢�!�
這是夢境,霍震燁當(dāng)然知道。
要不是作夢,白準怎么會這么乖巧,這么黏人?
小白準就像條小尾巴一樣跟在他身后,走到哪兒,就跟到哪兒。
他們倆在撫育院里,這是一段霍震燁知道,但他想不起來的記憶。
他知道自己失去一些記憶,在他留洋學(xué)醫(yī)的時候,還認真讀過一些關(guān)于大腦記憶的著作。
其中有些理論,認為人的大腦不會遺忘,只是塵封,稍加誘導(dǎo)就能回想起來。
霍震燁嘗試催眠療法,在麻醉藥物被普遍應(yīng)用之前,有許多醫(yī)生研究這個,還分為各種學(xué)派,但這辦法對他沒用。
他對人的戒備心太重了,連入眠都困難。
沒想到會在這時想起來。
小白準個子小小的,穿一件過大的制服,手掌又小又綿軟,霍震燁握著他的手,誰能想到這樣的手,以后會扎出那些精妙絕倫的紙扎呢?
小白準人小,膽子也很小,他跟霍震燁是同一天被丟到撫孤院的,兩人在門口相遇,霍震燁給了他一顆水果糖,從此他就認準了霍震燁,當(dāng)他的小尾巴。
要說現(xiàn)實中的白準像只懶洋洋的獅子貓,那現(xiàn)在的白準就是只小奶貓。
霍震燁決定叫他白小七,白小七的肚皮“咕�!表懥艘宦暎粽馃顔査骸澳沭I了?”
他搖搖頭:“不餓�!闭f著不餓,肚子又響一聲。
撫育院里沒多少吃的,每個孩子每頓飯只能分到一點稀粥,還得用搶的,先到的人碗里的粥就厚些,后來的只剩下清湯了。
怪不得白準的胃會這么差,不論什么,多吃一口就要胃疼。
“你想不想吃奶油面包?”
白小七漆黑的眼睛泛著光,小手捂著肚皮,他當(dāng)然想吃,可他們沒有錢。
霍震燁笑了,他被丟到撫育院的時候,穿著全套考究的小西裝,腳上蹬著小皮鞋,全是西洋貨。
扔他的霍家四姨太不敢留下姓名,怕他再被送回去。
撫育院的人就以為他是哪家走丟的少爺,拿他當(dāng)上賓對待,不敢關(guān)他也沒罵他,只是哄他說家人會來接他的。
霍震燁是藏了些錢的,送他去霍家的奶媽給他收拾了小箱子,里面有霍老爺寫的信,還有他生母的小相,和一小袋錢。
霍震燁拆都沒拆那封信,把生母的小相拿出來看了一眼,照片上是個很美艷的女人,霍震燁這雙眼睛就很像她。
他把相片貼身藏起,拿著那袋錢,帶白小七去吃奶油點心。
撫育院門外是片灰霧,他剛走到門前,灰霧就散了,車水馬龍商鋪林立,各種挑擔(dān)賣吃的玩的商人。
這些當(dāng)然是假的,是霍震燁想像出來讓白小七高興的。
他瞪圓了眼睛,烏黑雙目盯著玻璃櫥窗,兩只手緊貼在窗上,看著里面的烤鴨子流口水。
霍震燁大搖大擺帶他進去,讓白小七飽吃一頓。
路過商店時,又買了些紙筆回去,推給他:“你玩吧。”
白小七連握筆都不會,他捏著筆怯生生問:“怎么玩?”
“畫畫��!”他不是說他因為畫畫得不錯,手又很靈活,所以才被師父收入七門,應(yīng)該是從小就愛玩這些。
白小七倒是真的很愛玩,他興致勃勃涂了滿張紙,把這張紙拎起來給霍震燁看,烏黑眼睛里盛滿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