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盯著冰涼的戒圈發(fā)了一會兒呆，同急著回家的助理道別，然后打開手機。
屏幕界面仍停留在池中原的牙疼照片上。
池雪焰看著這張照片，眼里閃過淡淡的笑意。
然后他打開聊天界面，找到與賀橋的對話框，發(fā)去一條消息：我想盡快辦婚禮。
池雪焰給賀橋的備注仍然是隨手為之的小十一，只是兩人的關(guān)系已發(fā)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賀橋是他第十一個，也是最后一個相親對象。
他很快收到了回復。
[小十一：我給你打電話。]
手機隨即震動起來。
“我正想跟你說這個�！辟R橋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我爸今天去見過你了�！�
池雪焰有片刻的愕然，接著便意識到了之前被自己忽略的事。
那個愛哭小女孩的爺爺，面孔有些眼熟，但他當時無暇仔細打量，光顧著哄小孩了。
池雪焰回過神來，開玩笑道：“視察結(jié)果怎么樣？”
賀橋回答道：“他問我希望什么時候辦婚禮�！�
池雪焰試著翻譯：“所以我過關(guān)了？”
“他說不會干涉我的選擇�！闭f到這里，賀橋頓了頓，才道，“你是……兒童牙醫(yī)？”
初次見面時留下的謎題終于有了答案。
池雪焰聽出他語氣里不加掩飾的驚訝，反問道：“不像么？”
賀橋的反應很誠實：“醫(yī)生可以染發(fā)嗎？”
“不可以�！彼幕卮鹄锊刂器锏拿孛�，“但我是特別的例外�！�
想象著電話那端的人此刻的表情，池雪焰不禁笑起來，語帶調(diào)侃：“放心，我不會跟你在牙椅上約會的�！�
短暫的靜謐后，賀橋再次響起的聲音同樣帶著笑意：“我們現(xiàn)在的確該約會，商量婚禮日期，還有昨天沒說完的事。”
熱戀期的人們總是每天膩在一起，他們需要不遺余力地向旁人展示這樣的狀態(tài)。
“嗯。”池雪焰坐回辦公桌前，在電腦瀏覽器里打字搜索，“約會名義上去做什么？看電影？”
“哪部電影？”賀橋順著問，“你有想看的嗎？”
池雪焰看著屏幕顯示的影院上映信息，照著念片名：“神偷風云、放手去愛、笑聲總動員……”
欣賞完這堆很有爛片氣質(zhì)的片名，他立刻放棄了這項活動，干脆關(guān)掉電腦：“算了，直接約吃飯好了�！�
“聽起來還不如牙椅�！辟R橋也開了個玩笑，“我現(xiàn)在過來接你，一刻鐘左右到。”
池雪焰起身走到窗前，應聲道：“好，見面再說吧�！�
下方的道路上穿行著密密麻麻的車流，對面嶄新的建筑外墻懸掛著醒目的招租廣告，到處是閃爍的燈光，橘與紅的光斑明明滅滅，日色朦朧，悄然釀出夜的氣味。
掛斷電話前，賀橋語氣自然地同他道別。
“一會兒見，小池�！�
第八章
不算親昵的稱呼消弭在陡然結(jié)束的信號里。
池雪焰卻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耳朵。
耳畔像觸了電，涌來一陣輕柔又特殊的感覺。
常常有長輩或朋友叫他小池，此前他從未覺得異樣，這只是個很普通的叫法，并不過分親密。
或許是因為賀橋的聲音更好聽一些。
他收攏思緒，將手機放進兜里，準備再消磨幾分鐘的時光，就下樓去停車場等賀橋。
正在這時候，外面響起敲門聲。
池雪焰反射性地皺了皺眉。
他似乎已經(jīng)聞到了那股故作清新的香水味。
對方不等他回應，徑直推門進來。
果然是新來的徐醫(yī)生。
徐白鈞換掉了醫(yī)生服，腳下皮鞋锃亮，皮帶扣顯眼地泛著暗金的光，頭發(fā)顯然精心打理過。
他看見站在窗邊的池雪焰，又作勢叩了叩門，態(tài)度熟絡：“我看你這間的燈沒關(guān)，以為你忘了，還沒下班��？”
池雪焰之前在診所走廊里偶爾遇到徐白鈞時，他看起來都很正常，只是一到下班時間，就會迫不及待地噴香水打發(fā)蠟。
他實在不想與這種氣味多說話，敷衍道：“準備走了�！�
徐白鈞立在門口沒動，沖他笑笑：“又要去相親��？”
池雪焰察覺到對方的視線正逡巡在自己的指間，目光頓時暗下來：“有事嗎？”
“沒事啊�！毙彀租x對他的冷淡視而不見，一副兩人關(guān)系很熟的語氣，“我聽說你今天戴戒指來了，還是無名指�！�
他作出一種好心提醒的表情，語氣里透著意味深長的曖昧：“這個位置的戒指可不能隨便戴，含義很特殊，會影響你相親……”
這種貿(mào)然逾距的輕佻讓人打心眼里感到厭惡。
池雪焰冷著臉打斷了他的話，直截了當?shù)溃骸案銢]關(guān)系�！�
再待下去，他恐怕就忍不住要用暴力解決問題了。
池雪焰伸手關(guān)掉了診室的燈，毫不客氣地沖堵在門口的徐白鈞道：“讓一讓。”
徐白鈞沒料到他這么直接，表情僵了僵，勉強給自己找補回一點面子：“有急事��？那你先走�！�
而池雪焰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兀自走進電梯下樓。
等他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診所里，徐白鈞的臉色立刻變得很難看，低低地罵了一句臟話。
想不到池雪焰私底下的脾氣這么暴。
跟他在小病人面前的表現(xiàn)完全不一樣。
徐白鈞上周才在這家診所入職，一來就注意到了外形出眾很受歡迎的池醫(yī)生，又從曾經(jīng)對池雪焰表達過好感的護士那里得知，他不喜歡女生。
精致的長相，張揚的紅發(fā)，還有豪華的新款跑車……令徐白鈞立刻有了判斷：池雪焰家境不錯，肯定愛玩。
他們是一個世界里的人。
徐白鈞迫不及待地拋出橄欖枝。
可沒料到，池雪焰一直表現(xiàn)得不咸不淡，像是在假裝矜持。
考慮到他各方面條件都很好，徐白鈞嘗試保持耐心，但隨著時間的流逝，他漸漸有些拿不準了。
除了那輛車，池雪焰身上沒有半點出身富貴的痕跡，從平日的衣著到與同事相處的方式，全都顯得很平常。
而且，這種根本不缺追求者的條件，干嘛要去相親？
徐白鈞想跟他私下里接觸，多打聽出點消息，但始終沒成功。
今天這一下算是把表面和平的同事關(guān)系都撕破了。
自討沒趣的徐白鈞一肚子氣，心情惡劣地踹了一腳垃圾桶，也坐電梯去了地下車庫。
這會兒診所里的其他員工已經(jīng)走光了，他應該是最后走的。
但走進空曠的停車層，他卻聽到一陣不甚清晰的回聲。
好像是池雪焰的聲音。
徐白鈞停住腳步。
他特意等了五分鐘才下來，還以為池雪焰已經(jīng)走了。
徐白鈞想了想，放輕步子朝聲音來源處走過去，盡量將身體掩在柱子后面。
池雪焰倚在那輛光澤紛然的寶石藍跑車旁，正好掛掉手里的電話，像是在等人。
過了一會兒，車輛駛?cè)氲貛斓穆曇粲蛇h及近地響起。
在徐白鈞驚訝的目光里，一輛同款不同色的跑車緩緩停在了池雪焰面前。
紅色跑車停下后，駕駛位的車門打開，走下來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和池雪焰說了句什么。
兩人的關(guān)系看起來很親密。
池雪焰看了看他，隨即上車，似乎熟門熟路地坐進了副駕駛位。
因為角度的問題，徐白鈞沒能看清這個人的長相，但他看得出這身西裝的昂貴，還有對方拉開車門時，手腕上露出的高奢名表。
顯而易見的有錢人。
紅色跑車揚長而去，另一輛則留在了原地。
躲在柱子背后的徐白鈞思索片刻，終于恍然大悟。
原來是跟別人有這種關(guān)系。
他眼神里的惱怒漸漸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輕蔑。
徐白鈞的臉上浮現(xiàn)出窺探到秘密的笑容，心情瞬間由陰轉(zhuǎn)晴，快步朝自己的車走去。
跑車駛離地庫，瞬間披上夕陽的云霞。
池雪焰往后視鏡里看了一眼。
握著方向盤的賀橋注意到他的動作：“怎么了？”
“沒什么�！背匮┭骐[約聽見了車庫里有什么動靜，沒當回事，“可能有老鼠吧�！�
比起老鼠，他更在意賀橋的穿著。
車窗兩旁的風景向后飛逝，池雪焰忍不住問：“你怎么又穿西裝？”
賀橋已經(jīng)猜到他不喜歡這種拘束的感覺，彎了彎唇角，解釋道：“下午我爸叫我去公司見他，只能穿得正式些。一出公司我就過來了，沒來得及回家換衣服�！�
“抱歉�！彼焓贮c亮車載顯示屏，調(diào)出導航界面，態(tài)度很好地賠罪，“我請客。”
池雪焰揚了揚眉毛，動作自然地靠過來一些，在導航里輸入一個地址。
他決定讓一身西裝的賀橋請客吃大排檔。
口味一流，鑊氣十足的大排檔。
人聲鼎沸的露天餐廳里，賀橋成了看起來最格格不入的一個客人。
但他的腳步只是微微停頓，就神情自若地坐下了。
一如既往地縱容著隨心所欲的戀人。
色彩艷俗的塑料椅，不時被風吹起的一次性桌布，搭在椅背上的深黑西裝，眼前人張揚的紅發(fā)，還有眸中偶爾閃過的笑意。
尤其是在看到他解開袖扣，認真挽起衣袖的時候。
剪裁高級的襯衫映著最有煙火氣的簡易餐桌。
周圍明明是對普通人而言，再尋常不過的約會場合。
可又奇異地帶著一種仿佛不會褪色的鮮明印象。
賀橋下意識這樣想。
等兩人在閑聊中吃完晚餐，他將西服外套丟進車后座，愈發(fā)熟練地等待著身邊人開口。
池雪焰盯著他身上依然潔凈的白襯衫，又轉(zhuǎn)頭看向窗外不斷閃過的店鋪招牌，若有所思道：“接下來應該找個適合約會的地方，坐下來談正經(jīng)事，再點杯飲料�！�
賀橋自然沒有異議。
他的腦海里閃過咖啡廳，或者甜品店。
當池雪焰帶著他走進這個充滿喧嘩噪音的地方時，賀橋的表情不由得怔住。
在和池雪焰結(jié)成了明確的同伙關(guān)系后，他不再刻意展現(xiàn)初識時那種屬于“賀橋”的忐忑與青澀。
他現(xiàn)在是真的很意外。
池雪焰站在網(wǎng)咖的吧臺前，抬頭掃了一眼菜單上的茶飲價目表，似乎很樂于欣賞他的驚訝：“喝什么？我請你�！�
“這是高端網(wǎng)吧，禁煙的，空氣還行。”
沒等到他的回應，池雪焰?zhèn)软^來，忽然笑了，眼中盛滿流動的光：“愣著干嘛，沒跟女朋友在網(wǎng)吧約過會？”
賀橋這才邁步走向他，低聲道：“沒有�！�
記憶里，他并沒有談過戀愛。
池雪焰不緊不慢地向他攤開手，賀橋回過神來，去拿放在錢包里的身份證。
他凝視著對方笑意鮮明的側(cè)臉。
池雪焰的性格里有一種毫不掩飾的自我與任性。
隨之而來的是張揚奪目的侵略性。
但當這種任性影響到他人時，波及的通常只是一些微末小事，卻能瞬間拉近彼此的距離。
所以反而讓人感覺恰到好處的親密，甚至帶著似有若無的曖昧氣息。
賀橋?qū)⑸矸葑C卡片輕輕放進對方的掌心。
他想，池雪焰是一個很擅長談戀愛的人。
第九章
片刻后，兩人坐進雙人包間，手邊各一杯新鮮出品的招牌奶茶。
這會兒池雪焰再看身邊人的白襯衫，頓時覺得順眼了很多。
看上去斯文清俊的商業(yè)精英，就應該坐在網(wǎng)咖里喝奶茶才對。
他喜歡這種不著邊際的奇怪反差。
池雪焰按下開機鍵，心情很好，仿佛今晚要跟賀橋談的那些事并不存在。
外面打游戲的噪音此起彼伏，他隨意地同賀橋閑聊：“你愛玩游戲嗎？”
賀橋也打開電腦：“不愛玩�！�
池雪焰正要繼續(xù)說話，包間門忽然被人敲響。
他抬頭，看到一個不認識的年輕人冒冒失失地闖進來，臉上戴一副圓圓的黑框眼鏡。
對方看起來很興奮，一拉開門就沖坐在外側(cè)的賀橋道：“我以為我看錯了呢，賀哥你今天怎么一個人出來玩，不叫我們？開黑來不來？”
話音未落，他后知后覺地看到里面的池雪焰，吃了一驚，將自己快滑下來的圓眼鏡猛地往上一推，連聲道：“賀哥你有伴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們先玩，回頭再約�。 �
他朝賀橋招招手，又嘩啦一下把門關(guān)好，趕緊跑回了自己的座位。
賀橋：……
等他走后，池雪焰轉(zhuǎn)頭，語氣微妙地復讀著他的上一句話：“不愛玩�！�
賀橋?qū)ι纤揶淼哪抗�，半晌后，無奈地解釋道：“那不是我�！�
“那你自己喜歡什么？”池雪焰隨口問，“如果面前有一臺電腦可以用的話�！�
賀橋不假思索道：“看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