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越是刪刪打打就是越是不坦蕩哦，越是猶豫就越容易被拿捏哦。

    果然還是要自己主動啊，喻煙膽大包天，二話不說反手一個視頻通話給傅韞青播過去——

    手機(jī)屏幕界面間被喻煙泛紅的臉占據(jù)，她身后是黑夜的無人街道，一地的落葉十分搶鏡。她就蹲在路燈底下，昏黃的光線帶給喻煙還算滿意的氛圍感，劉海被一陣陣寒風(fēng)吹拂，她眼尾燒紅，眉頭難受地皺著，醉眼蒙眬。

    她看著鏡頭里可憐得完美的自己十分滿意，簡直就像被拋棄在了這兒。她安靜地等待傅韞青接通，十秒，二十秒……她知道傅韞青肯定就在對面，喻煙一邊等待一邊難受得不住地分神，忽然，傅韞青接通了。

    手機(jī)畫面忽然跳轉(zhuǎn)，變成了一片漆黑，喻煙的臉跳轉(zhuǎn)到了右上角的小框里，喻煙愣了愣，傅韞青接通了，但沒有露臉。

    眼前模糊不清的畫面讓喻煙分不清是什么在哪里，她那邊也沒什么聲音。

    喻煙小心翼翼地喚她：“傅姐姐……”

    那邊沒有回應(yīng)，喻煙眼里的驚喜慢慢退卻，她悶悶地把臉埋進(jìn)自己放在膝蓋上的臂彎里，只剩一雙眼睛看著屏幕，乖乖地和傅韞青沉默對峙，任由自己的長發(fā)被風(fēng)吹亂。

    她知道自己不占理，打電話是冒犯，所以沒辦法理智氣壯，她故意把自己放在一個很卑微的位置，但她的眼睛足夠漂亮，喝醉了也靈動。低著頭埋著臉打視頻，看起來像因?yàn)樘�冷把自己蜷縮起來的小動物，還可憐兮兮一聲不吭，更具迷惑性。

    不一會兒，那邊傳來女人質(zhì)問的聲音：“你蹲在這里做什么？”

    第31章

    哪怕恨她

    定位發(fā)給我

    她的語氣一點(diǎn)兒也不溫柔。

    沒關(guān)系，

    喻煙并不介意。

    “頭暈……想你，想跟你說話……”她語氣軟糯，委屈地表達(dá)著難捱的思念，

    還十分孩子氣。

    只有醉醺醺的喻煙才會這樣講話，她知道，

    這樣的自己會讓人不安到覺得隨便一個女人說點(diǎn)兒好聽的話就能把她給騙走。

    馬上，她聽到傅韞青吸了口氣，“你在哪兒？”

    “在路邊……我也不知道在那兒……”她側(cè)過臉張望四周，想找點(diǎn)兒什么標(biāo)志性建筑。

    大馬路邊，連自己在哪兒都不知道，傅韞青眉頭緊皺，

    “你打算在這里蹲多久？知道這樣有多危險嗎？”

    “我不是故意的，

    ”喻煙咕噥著，說了一大堆，

    大概就是描述她已經(jīng)醉得站不起來分不清東南西北了，不是故意要蹲在路邊的。

    “我之前是不是告訴過你——”傅韞青欲言又止。

    “告訴過我什么？”喻煙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傅韞青緊抿住唇。

    她不再說話，

    喻煙也不吭聲了，

    垂著眼像是要睡著，

    不長不短的沉默，仿佛是受盡了委屈，傅韞青心頭不是滋味，

    更怕她真的睡著，

    剛要開口，

    她忽然說：“我知道了……”

    “你不要生氣，我不是故意要打擾你的，我馬上就打車回家�！�

    喻煙撅了撅嘴，

    十分愧疚的樣子，自知打擾，掛斷了電話。

    嘟——

    通話結(jié)束。

    傅韞青愣著，屏幕跳轉(zhuǎn)回了冷冰冰的對話框，不真實(shí)得像結(jié)束了一場夢，一場不到兩分鐘的夢。

    她在她眼前消失了。

    她再一次出現(xiàn)在她眼前，又很快消失。傅韞青不會知道也無法知道掛斷電話的喻煙究竟是不是真的打算要回家，她看不到喻煙醉成那個樣子該如迷迷糊糊地操作打車界面，她還要在路邊呆多久？她可以順利打到一輛安全的車么？她會不會遭遇危險？或者，會不會因?yàn)橘�氣做什么傻事？喝醉的人是沒有理智的，特別是喻煙，傅韞青太了解她了。

    傅韞青什么也不會知道，就像分開的這一年的每個日日夜夜一樣，看不見也摸不著。

    傅韞青從怔愣里回過神來，馬上，她的心像被刀刺了一道口子，涌進(jìn)強(qiáng)烈的痛和不安。

    *

    長島冰茶后勁很大，喻煙越來越難受，為了博得傅韞青的關(guān)心，她要付出的代價也是夠大的，頭暈是真的，眼花是真的，一個人流落街頭也是真的。她有點(diǎn)兒想吐，還找不到垃圾桶，對著花圃干嘔得直咳嗽卻什么也沒吐出來，身邊連一個扶她一把的人也沒有。

    啊啊啊啊……

    喻煙崩潰了。

    “路玉，我快不行了，快給我打輛車�！�

    “行，我的祖宗，這是喝了多少？”

    “等等……我不在hear……”

    “不在hear？那你在哪？把你定位發(fā)我，還發(fā)得了不？千萬不能睡大街啊，云城認(rèn)識你的人不少啊�！�

    喻煙蹲在路邊，握著手機(jī)，手機(jī)里路玉電話沒掛斷。她手臂交叉放在膝蓋上，實(shí)在是難受，將額頭抵在手臂上閉著眼睛，一眼看過去就知道是個醉鬼。

    后勁太大了……這幅身體是很久沒喝酒了嗎？這幾次喝酒酒量相比從前也太差了，喻煙抱怨地想著，早知道不點(diǎn)那么上頭的酒了，真是的，干嘛來真的啊，她又不是不會裝醉。

    都怪傅韞青都怪傅韞青！

    *

    從前冉伶身子骨弱，又總是失眠，為了能活得久一點(diǎn)，陪虞聽久一點(diǎn)，她們安穩(wěn)下來后都養(yǎng)成了煙酒不沾每天早睡的習(xí)慣，早早就換好睡衣上床，十點(diǎn)半，按理說應(yīng)該已經(jīng)是做完愛該睡覺的時間了。

    不過，今天是冉伶生理期第一天，她生理期還是會疼，雖說并不像從前那么劇烈，總歸是不好受的。吃止痛藥不太管用了，她體貼的愛人會用藥材給她泡腳，泡完腳上床，把她抱進(jìn)懷里揉肚子，這樣會很舒服。

    半夢半醒之際，隨手放在枕邊的手機(jī)震了震，虞聽伸手去拿要開睡眠模式，冉伶想起什么似的睜開眼，軟聲說：“我看看……”

    “怎么了？”虞聽輕聲問。冉伶近來愈發(fā)松弛，除了虞聽外，不論是工作還是人際交往，她快睡得舒服的時候一般都是不會管的，什么讓她這么在意？

    “可能是韞青的事。”

    因?yàn)橐粫r的好心，冉伶似乎已經(jīng)徹底被卷進(jìn)了兩人的情感糾紛里，一個問她要對方微信，一個叫她傳話。

    傅韞青：

    冉伶很納悶：“她還沒同意煙煙的好友申請嗎？”

    虞聽笑：“不同意還這么關(guān)心？”

    冉伶給喻煙發(fā)了信息，笑說：“可能和從前的某人一樣，太傲嬌了吧，什么都不肯承認(rèn)。”

    她又提起從前的事兒了，她看起來很好意思。虞聽撐在她伸身上垂眼看著她，冉伶放下手機(jī)抬起手去捧她的臉，笑盈盈地說：“也很可愛啊，當(dāng)時我心里一點(diǎn)兒也沒有討厭那樣的你，只是在心里笑你真可愛而已�！�

    冉伶還敢承認(rèn)那時候她有在背地里取笑虞聽。該是無地自容么？虞聽冷笑一聲，湊近她說：“伶姐姐只把我當(dāng)傻子，把我當(dāng)條哈巴狗�！闭Z氣挺刻薄的，但分明又是在撒嬌了，除了冉伶還有誰能懂呢？

    “寶寶，乖寶寶�！�

    冉伶抬起下巴親了親她，要她不要妄自菲薄，說聽聽是很棒很忠誠的杜賓犬。她這幅姿態(tài)太溫柔也高傲，莫名地很戳中虞聽，她閉上眼睛低想親她，她別開臉，“等一下�！�

    冉伶捧著手機(jī)等了一會兒，給傅韞青發(fā)信息說：

    *

    空曠的街道，一輛黑色商務(wù)車停在喻煙身旁。

    司機(jī)下車把蹲在路邊的女孩兒扶進(jìn)后座，給她系上安全帶，車子啟動，喻煙醉眼迷離地盯了她一會兒，莫名其妙地問她：“姐姐，你會把我拐了嗎？”

    “啥玩意兒啊，那咋能行，我們車上都是有監(jiān)控的，偏離導(dǎo)航、出了狀況它都得自動報警。”

    “那我可以睡覺嗎？”她簡直像幼兒園里問老師能不能去上廁所的小朋友。

    司機(jī)回頭看了她一眼，點(diǎn)頭，“你睡吧，放心睡一會兒，上了姐的車你就當(dāng)回家了，安穩(wěn)睡�！�

    喻煙點(diǎn)點(diǎn)頭，剛想閉眼，司機(jī)姐還是個話癆，“不過要是坐男人的車可不行，他們那群男的，壓根就不適合開車，技術(shù)差還自信，太沖動，太盲目還易怒，骨子里就這種不穩(wěn)重的性格，什么大事兒也成不了！三天兩頭搞出事故，誰知道駕照怎么來的，你以后看到男的開車就得遠(yuǎn)離，千萬別坐男人的車，可別被他們害慘了！”

    “嗯嗯，姐你說得真對，我從來不坐男人的車，我特別嫌棄，我家的司機(jī)都是女的！”

    “哦喲，家里還有司機(jī)啊，那你媽也忒成功了吧�！�

    “我媽可有錢了！每個月都給我很多很多錢！”

    “財不外露財不外露啊，以后可別跟別人說這些，”好心的司機(jī)姐趕緊打住，“坐姐的車有安全感吧？得了得了，安心睡吧�！�

    她確實(shí)十分專業(yè)，見喻煙閉上眼后便不再說話，不放亂七八糟的音樂，開車也很穩(wěn)，醉得七葷八素的喻煙這一路居然還能睡得安穩(wěn)。

    車子開進(jìn)小區(qū)，路玉早早就等在樓下，把喻煙從車廂里攙扶出來，“你怎么醉成這樣？至于嗎？不就被她兇了一下？”

    “你懂什么啊……這是，這是我的計(jì)謀！”喻煙一只手勾著路玉的胳膊一只手攥著她的手腕，即使這樣依然搖搖晃晃，對著黑漆漆的天大聲說：“我就是要讓她擔(dān)心死我！哼……路玉，我特別特別聰明，你不知道吧？我智商可是很高的，喻嵐曾經(jīng)帶我去測過，一百二十多呢，超級聰明！只是我比你們都會享受，才不要把時間都浪費(fèi)在學(xué)習(xí)上，大笨蛋，笨死了，哼哼，人生下來明明就是來享受的嘛！”

    “一百二十多？真的假的哦，怎么從來沒聽你跟我講過？”

    “你居然質(zhì)疑我，我只是怕說出來你心里不平衡罷了！你的智商沒我高吧？！”

    路玉笑著說：“那確實(shí)沒有哦。”

    “哼哼，大笨蛋，以后你煙姐罩著你，沒人敢說你笨的�！�

    “老天奶，我煙姐也太厲害了吧！”

    喻煙喝得醉到開始天南地北前塵往事胡言亂語的程度的時候必須順著她的話講，哪怕再離譜再不切實(shí)際也不能忤逆了她，這是路玉很早之前就知道的事情，除非你想讓她對你耍酒瘋的話。

    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灌蜂蜜水，喻煙鬧著要去洗澡，不能攔她，又怕她死在衛(wèi)生間，路玉把熱水器給關(guān)了，喻煙搞半天出不來熱水，她又絕不可能洗冷水，急死了，讓路玉趕緊打開，路玉說沒錢交電費(fèi)房東給停電了，喻煙罵了她一聲你個沒出息的，沒錢怎么不問你姐我要，只得放棄洗澡的想法，用濕巾簡單清潔一下身體。

    從衛(wèi)生間里忙活完出來，暈得快死了的喻煙一把撲倒在床上，路玉站在門邊，“好啦，快點(diǎn)睡吧，我關(guān)燈了哦�！�

    “啪”地一聲，房間里陷入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與寧靜中。

    喻煙抱著枕頭閉上眼睛，抵抗住不，思緒很快就神游，忽然，她感覺到什么東西在震。

    一直震，一直震，吵得她不得安寧，喻煙蹙起眉翻找那吵鬧源頭，在握到手機(jī)的那一刻，震動又戛然而止了。

    她睜開眼睛，順著彈出的未接電話的信息點(diǎn)進(jìn)了傅韞青的聊天框——

    9:50

    傅韞青：

    9:53

    傅韞青：

    10:11傅韞青：

    11:02

    傅韞青：

    喻煙看得發(fā)怔，下一秒，對話框有新的消息彈出：

    *

    喻煙的酒醒了大半。

    傅韞青在找她，居然打了三次視頻電話，喻煙都已經(jīng)完全把這茬拋到腦后了，她這么擔(dān)心自己的嗎？

    喻煙想也沒想，支起身子把床頭柜邊上的夜燈打開，然后迅速趴回床上拾起手機(jī)給傅韞青撥視頻電話。

    這一次，電話不到兩秒鐘就被接通了——

    傅韞青來不及像上次那樣去隱藏掉她的攝像頭，一整張臉出現(xiàn)在喻煙眼前，她像是坐在車?yán)�，眉頭緊鎖，看起來疲憊又焦急。

    “你在哪里？”她立刻問。

    “我到家了�！庇鳠熩s緊解釋說：“我不是故意不回你消息的，我在車上睡著了，不知道你找我，我剛洗漱完，才看到�！�

    她小聲囁喏：“你不要生氣�！�

    那頭不再說話，望著昏暗中她沉默的臉，喻煙把自己的半邊臉埋進(jìn)被褥里蹭了蹭，那雙帶著迷離醉意的眼睛露出來看著她，小聲喚：“傅姐姐。”

    “你要掛電話了嗎？”她小心翼翼地問。

    傅韞青：“還要做什么？”

    她語氣依然不太好，因?yàn)閾?dān)憂過剩。那些過剩的情緒變成了對自己和對喻煙的惱怒。

    喻煙卻不像之前那般因?yàn)楦淀y青的不溫柔跟她鬧脾氣了，想把傅韞青看得更清楚一些，喻煙把手機(jī)放得更近，胡亂地湊上去，“想和傅姐姐說話，等一下在掛好不好？”

    “要說什么？”

    “嗚……我也不知道，嗯……你還生我的氣嗎？

    傅韞青很冷淡：“氣什么？”

    喻煙嗚嗚了兩聲：“肯定還在生氣，不要……我已經(jīng)知道錯了�！�

    她很委屈嗎？

    她有什么好委屈的？

    傅韞青問：“你知道什么錯了？”

    “我酒量變差了……不該掛姐姐的電話，我沒有想要搶哈尼�！�

    搶哈尼？

    喻煙揪著枕頭的一個角揉啊揉，嘴巴撇了起來，不敢看傅韞青似的垂下眼，“我知道哈尼現(xiàn)在是傅姐姐一個人的小貓，我沒有想要搶它�！�

    她認(rèn)為傅韞青生氣的點(diǎn)在于怕喻煙跟她搶貓嗎？傅韞青幾乎要?dú)庑α耍�她知��，跟一個醉鬼講話沒有任何意義。

    “那你想做什么？”

    “想傅姐姐通過我的好友申請，我在利用哈尼，嗚嗚嗚，我知道錯了，我不可以利用小貓，你會更生氣的，我知道錯了�！�

    利用小貓，虧她說得出來，傅韞青：“你在利用她，所以你其實(shí)一點(diǎn)也不想她，對么？”

    “嗯～不是的，我很想她，我做夢都想她的，”喻煙立即皺眉否認(rèn)，她已經(jīng)卸了妝，那眼睛就算沒有眼妝也能很漂亮，微微瞇起來露出臥蠶、眼神迷離的樣子有種不自知的媚氣，她不知何時已經(jīng)側(cè)躺在床上，劉海亂糟糟地斜向一邊，畫面湊得很近。

    她說：“我好想摸摸它的肚子，想抱抱她，想喂它吃罐頭，想聽它打呼嚕，嗯……想看它沖我喵喵叫，然后陪它玩逗貓棒�！�

    “嗯……”

    喻煙感覺眼皮好沉重，它控制不住地往下掉，沒多久就抵抗不住徹底合上，垂下纖長的黑睫毛像把小扇子，一只手還握著手機(jī)。

    她說了好多她幻想中自己會和自己的小貓做的事，不知道傅姐姐有沒有說“你有什么資格”這樣的話。

    “額頭的傷是怎么回事？”

    沉默的女人忽然出聲，喻煙幾乎要睡著了，沒聽清楚，“嗯？”

    “額角上怎么有一塊疤？”傅韞青又問，難掩急切的氣壓。喻煙的額角有一塊指節(jié)般長的疤痕，因?yàn)橐曨l通話有一些美顏的成分，傅韞青分不清這疤痕的深淺。

    喻煙睜開一條眼縫，迷迷糊糊抬手摸了摸，用劉海遮掉，含糊地說：“磕到的�！�

    “磕到哪里？”

    “嗯……我不記得了……”她口齒不清，已經(jīng)思緒已經(jīng)被睡意籠罩，眼睛都睜不開。

    傅韞青看著她，蹙著眉心，“……疼嗎？”

    喻煙像是睡著了，閉著眼睛沒動靜，半晌，猶如夢囈一般，她蹭了蹭枕頭，說：“疼。”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傅韞青的心仿佛被撕扯下了一塊肉，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