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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今日的蕭景榕穿了一身玄色云紋交領(lǐng)長袍,相較平日的淺色系衣物,看起來沉穩(wěn)低調(diào),氣勢卻更懾人。

    葉舒云替他清點好行囊,柔聲囑咐:“世子出門在外當(dāng)以身子為重�!�

    蕭景榕頷首:“府里有勞你操持�!�

    “請世子妃放心,妾身自當(dāng)悉心照料世子爺�!背疱\月的神情中掩飾不住的得意。

    俗話說三個女人一臺戲,蘇棠看他們一男兩女也演得挺好。

    好在蕭景榕家里就這么幾個女人,不然我一句你一嘴還不知說到什么時候,蘇棠只想趕緊結(jié)束回去捂著。

    深秋的風(fēng)已是帶著寒意,吹得人冷颼颼的。

    殊不知蕭景榕臨走前瞥了她一眼,將她敷衍的樣子盡收眼底,凝眉上了馬車。腦中閃過同僚的家眷含羞帶怯,淚眼朦朧送別的場景。

    葉氏身為正妻又是名門閨秀,自然要穩(wěn)重自持,這蘇氏……

    “啟程吧�!�

    蕭景榕話音剛落,馬鞭揮舞,馬車逐漸消失在王府眾人的視線里。

    蘇棠原以為蕭景榕走了,自已就能安安心心躺平,沒想到他剛走一天,世子妃就病了。

    又是發(fā)燒,又是咳嗽,一連幾天不見好。

    她就說那天早上的風(fēng)吹不得。不過她這具身體確實挺硬實,那天早上她起晚了穿得少,卻沒著涼。

    蘇棠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去探病。葉舒云畢竟也算是她的主子。

    原主對葉舒云多少有點嫉妒,但蘇棠完全不會,甚至隱隱還有點說不出的愧疚。

    “您安心養(yǎng)著,必定很快就好了�!碧K棠探望葉舒云,順便喂她服下一碗看著就苦哈哈的藥。

    葉舒云可能感知到蘇棠的真誠,難得露出一抹苦澀:“治標不治本罷了,我自幼體弱,生完安哥兒之后更不如前了。”只一瞬,脆弱的神情就被葉舒云掩去:“難為你受累來看我,快回去吧,別過了病氣�!�

    蘇棠暗自惋惜,葉舒云今年不過二十歲就壞了身體,以后的日子只怕難熬。

    “妾身去為世子妃煮一碗五百湯吧,潤肺止咳很是有效�!�

    葉舒云剛想開口,又連連咳嗽起來,張不開嘴。

    她身邊的丫鬟荷露給她拍著背,“奴婢替世子妃謝過姨娘�!�

    蘇棠點點頭往外走,差點兒撞到一個小團子。

    低頭一看,這不是蕭韶安嗎?

    “小公子?你身邊的奶娘呢?”

    蕭韶安站得筆直:“我要見娘親�!�

    “安兒,咳咳……不許任性。染上病誤了課業(yè)如何是好?”

    小孩子抵抗力弱,這個時代醫(yī)學(xué)水平不夠,一場高燒要了命,或是瘋了傻了的也不在少數(shù),葉舒云擔(dān)心也正常。

    只是她說的這話,孩子聽了恐怕不好受。

    蕭韶安還未正式去學(xué)堂,但請了夫子在家,小小年紀就已經(jīng)被學(xué)業(yè)壓著�?礃幼尤~舒云表面溫和,骨子里卻要強,連帶著對孩子要求也很高。

    蘇棠蹲下來,看著蕭韶安微微發(fā)紅的眼眶,于心不忍道:“小公子,世子妃很快就會好起來,妾身抱著你遠遠看一眼好不好?”

    那邊葉舒云看著兒子軟了心腸:“安兒,不必擔(dān)心母親�!�

    “母親要早些好起來�!笔捝匕簿局K棠的衣服,終是沒再吵著要到葉舒云身邊。

    懂事得令人心疼的娃。

    姩姩因為原主以前過于縱容的緣故,稍有不順心都會哭鬧不止,現(xiàn)在蘇棠雖說一直在糾正,但還是免不了鬧小脾氣。

    這蕭韶安就不一樣了。作為嫡長子,父母對他的要求太高,才三歲就學(xué)會克制情緒了。

    父母其實也需要給孩子表達愛的機會。

    蘇棠咬咬牙,還是開了口:“世子妃,妾身想不若妾身帶著小公子回院里做好五白湯,再一起給世子妃送來,小公子想必也想為母親盡一份孝心�!�

    蕭韶安聞言期待地看向母親。

    “這……”葉舒云略一思忖,“那有勞你了。荷露,讓奶娘和曇霜跟著去,別累著蘇姨娘。”

    蘇棠明白這兩人半是幫襯,半是監(jiān)視。不過她也理解,讓妾室?guī)ё咦砸训暮⒆哟_實有風(fēng)險,如果不是看蕭韶安太可憐,她也不想開這個口。

    “這樣將蓮子掰開,取出蓮心就好�!被氐叫N房,蘇棠拿著一顆蓮子做示范,蕭韶安有樣學(xué)樣。

    “小公子真是聰慧,一點就通�!�

    “吃了這個,母親就能好了嗎?”蕭韶安小小的手,格外努力地掰著蓮子。

    蘇棠摸摸蕭韶安的頭:“小公子親手做的藥膳,自然藥到病除�!�

    蕭韶安晃晃腦袋躲開她的手,萌了蘇棠一臉:“夫子說,男子不可被摸頭。”

    這一板一眼的樣子倒是和蕭景榕逼她交作業(yè)的時候挺像,看來他應(yīng)該也是小時候被這些頑固洗腦了。

    什么時候她翻身農(nóng)奴把歌唱,哈哈哈,她肯定把那死男人薅禿。

    蕭韶安復(fù)又問道:“姨娘不騙我吧?”

    蘇棠點頭。

    “若是母親能快些好起來,我便不討厭姨娘了�!�

    “小公子為什么討厭我?”蘇棠饒有興趣地問。

    蕭韶安并未回答,只是皺眉抬眼,一臉“你是不是傻,我討厭你不是理所當(dāng)然嗎”的表情。

    蘇棠立馬想起他爹嫌棄她見錢眼開時候的樣子。

    “你跟你爹是真像�!辫b定了,絕對是親生的。

    一大一小兩人說話歸說話,剝蓮子的手卻沒停,很快剝好一碗。

    “除了蓮子之外,還需銀耳、山藥、雪梨、糯米,切碎之后熬煮就行,很適合秋冬養(yǎng)生潤肺,不過你家主子病中吃,不放糖更好些。若是世子妃吃起來好,叫廚房做成早膳來用也可�!边@話是對身后的丫鬟曇霜講的。

    蘇棠將所有食材倒入鍋中,用勺子攪和,蓋上蓋熬煮半個時辰,盛好送到恒熙堂。

    “軟糯香甜,清新爽口�!边B日胃口不好的葉舒云為著蕭韶安,喝了大半碗,還順帶夸了蘇棠的廚藝。

    蕭韶安這才放心去找夫子聽課。

    “今日你受累了。對了還有一事,府里有件急務(wù)需世子親自裁定,所以明日我打算派人送信,你可有要帶給世子的東西?”

    作業(yè)一個字沒動,收作業(yè)的時間還提前了怎么辦。

    在線等,挺急的。

    這作業(yè)趕還是不趕?

    事實就是蘇棠還是慫了,當(dāng)然更重要的是舍不得獎勵。

    從蕭景榕提起讓她抄書那天算起,一共得抄十二篇,她還一篇沒動。

    還是毛筆字,還不能寫得太難看,畢竟蕭景榕看過她認真寫的大字。

    讓她死吧。

    而且她發(fā)現(xiàn)這《詩經(jīng)》的內(nèi)容還不能全抄,什么“土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這些她熟得很的寫給蕭景榕好像也不太合適,還得挑挑揀揀一番。

    一支筆,一盞燈,一個夜晚,一個奇跡。

    蘇棠時隔多年,終于又如愿哭著找回了學(xué)生時代的感覺。

    第6章

    情書

    云通別院書房內(nèi),蕭景榕和那日府中垂花門外的男子一起,兩人對坐相談,皆是神情肅穆。

    “奴才給世子爺、顧小將軍請安。世子妃派人送來了家書,世子爺可要現(xiàn)在看�!�

    小廝知道里面的顧小將軍,顧崢是世子的至交好友,才敢貿(mào)然打擾。

    蕭景榕本想打發(fā)人走,轉(zhuǎn)念一想,并未到約定送信的日子,許是有什么要緊事,又讓小廝把信送了進來。

    一個信封如常,另一個則是鼓囊囊的。

    蕭景榕拿起字跡娟秀的那封拆開查看。

    顧崢卻是被鼓囊囊的那封吸引。

    “這落款是……賤妾蘇氏,是那日那位仕女圖?你愛妾這是怕你凍著,給你寄了床被子�!鳖檷樞χ蛉�。

    蕭景榕甚至懶得抬眼,橫眉低斥:“胡言亂語�!�

    顧崢笑意不減:“我倒是好奇,她寫了什么,這么厚一沓。”

    “不過是抄書練字。”

    “那我拆開看看世子爺不介意吧?”顧崢見蕭景榕沒有疾言厲色,便知他不會動怒,直接撕開信封。

    只見那里面厚厚一沓紙,每張都寫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靜好�!�

    “風(fēng)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云胡不喜�!�

    顧崢念到后頭,蕭景榕慢慢變了臉色,下巴收緊。

    他不敢把人惹急了,將手中的紙放下,又忍不住嘴欠:“你這妾室對你的傾慕真是如癡如狂啊�!�

    蕭景榕掩去適才的尬意,放上鎮(zhèn)紙,提筆給葉氏回信,不忘反駁顧崢:“她大字不識幾個,不懂這些�!�

    “不懂也有不懂的好�!鳖檷樖樟随音[的表情,沒再糾結(jié)情信的問題,“怕就怕懂得太多�!�

    兩人相視一眼,心照不宣。蕭景榕眼睛里是潭水一般的冷沉,顧崢則是不可一世的狂戾。

    談完事情,蕭景榕派人知會仇錦月不去她那處用膳。

    仇錦月屋里的東西又遭了殃,名貴的花口茶器被硬生生磕出一條縫。

    她壓下火氣問道:“世子往哪兒去?”

    “聽說……聽說……是跟顧小將軍去攬月宴。”

    “攬月宴?干什么的?”

    “聽說是達官貴人們聚在一起游船賞月�!�

    仇錦月冷哼一聲:“說得好聽,不就是花船宴嗎?上面妓子想必不少吧。把紙筆拿來,我要給我爹去一封信�!�

    仇錦月也是見過些世面的人,此話并不假。

    云通城的攬月宴是風(fēng)月場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頂級盛宴。

    佼人如月情瀲滟,秋月在水波濯魂。

    轉(zhuǎn)眼已是夜色如墨,云通城的湖水中央華燈初上,輕歌曼舞,彩綢交織著裙紗,美人的身姿影影綽綽,惹得岸上的行人頻頻駐足翹首。

    蕭景榕和顧崢坐在二層雅座,從左側(cè)往下看是中央戲臺,右側(cè)則可將湖景和游船盡收眼底。

    兩個輕紗掩面的姑娘敲門進來,后面還跟著一個瘦小的隨侍。

    姑娘們分別倚著蕭景榕和顧崢坐下,那隨侍上前替他們斟酒。

    蕭景榕一個眼神過去,那隨侍竟顫顫巍巍灑了酒,正好流到姑娘的裙子上,酒里泡過藥材,帶著難看的黃褐色。

    “啪!”

    “沒眼的東西!這衣裳你賠得起嗎?”

    那隨侍撲通跪下,連連認錯,瘦弱的肩膀抖得厲害。

    顧崢拿出銀子遞給那姑娘:“去換一身兒吧�!�

    那姑娘這才賠著笑接下,臨走之前還不忘瞪了那隨侍一眼。

    “你替她伺候吧。”顧崢對地上跪著的人說。

    隨侍抓緊了衣擺,微微抬眼:“奴……奴不賣身的�!�

    說罷,又迅速低下頭。

    小鹿似的眼睛眼角一片紅,強忍淚水的模樣叫人心生憐愛。

    顧崢掏出一錠銀子:“足夠買下你了�!�

    那隨侍搖著頭,不肯接。

    蕭景榕端起酒杯,里面液體微漾,他并未飲下,只是摩挲著杯沿道:“收下吧。”

    一雙纖細的手終是接過了那銀子。

    “都出去�!笔捑伴艙]退她們。

    人一走,顧崢直接炸了毛:“我比你差哪兒了?你說她就聽?”

    “人品�!�

    顧崢將手里的酒一飲而盡:“得了吧,你剖開來比誰都黑�!�

    蕭景榕并未反駁,只是側(cè)目看向窗外的一輪彎月,月色如鉤,獨掛天穹。

    “不過你就把她這么放走了?”

    “不急�!�

    一刻鐘之后,兩人準備乘船離開,顧崢看到等在門口期期艾艾的身影,才反應(yīng)過來蕭景榕說的不急是什么意思。

    他壓低聲音道:“奶奶的,她不是不賣身嗎?賣給我不行,賣給你就行?……再說你不怕別院那個發(fā)瘋?”

    “這是最穩(wěn)妥的辦法�!�

    蕭景榕踏上上岸的小船,岸上早已有馬車候在原地,不過小半個時辰就回了別院,順帶將那隨侍安排成丫鬟。

    “奴伺候公子沐浴。”那隨侍壯著膽子湊近他身邊,意圖明顯。

    小小的身姿還未長成,蕭景榕并無興致,讓她自去安置。

    恰巧仇錦月那邊差人來請,蕭景榕略一思忖,提步往仇錦月的院子去。

    仇錦月一身粉衣迎上來,笑魘如花:“妾身為世子準備了醒酒的茶,還溫著呢�!�

    燭影下,蕭景榕凌厲的眼神瞥過她,又不著痕跡地收回,隨她一起進了內(nèi)室。

    屋里燃著溫茶的炭火,又掛上擋風(fēng)的簾子,暖意彌散開來。

    仇錦月褪去外衫,里面的衣服清涼透膚,含羞帶怯地遞上茶盞:“世子……”

    蕭景榕抬起骨節(jié)分明的手接過,玉扳指的涼意傳到仇錦月指背,她順勢靠到蕭景榕身側(cè),一室溫情。

    下人的耳房卻遠比不得主子的待遇,寒風(fēng)透過墻縫直往里鉆。

    那隨侍回到下人住的耳房里,掀開被褥就是一股涼氣,用手一摸,竟?jié)皲蹁跻黄疂n。

    明顯是有人故意倒了水在上面。

    她抿唇不語,掃視周圍。有幾人睡在床上,皆是雙目緊閉,事不關(guān)已。

    一看就知道操作這事的人她們得罪不起。

    那隨侍心中已知主謀是誰,卻只能靠著床腳坐下,蜷縮著等到天明。

    第7章

    新人文氏

    聽說蕭景榕昨晚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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