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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臣找皇上是想確認坊間傳聞是真是假�!鳖檷樕裆嗄仄饋�,“若是假,叫監(jiān)市那幫人鎮(zhèn)壓一番便也罷了。若是真,此事倒不好辦……看樣子,恐怕是后者咯�!�

    蕭景榕并未直接肯定顧崢所言,摩挲著御寶的頂端,“你且細細道來�!�

    “這東西前不久出現(xiàn)得突然,沒幾日便代替那什么佘慶子的《繁春秘戲圖》在坊間廣為流傳,皇上知道臣手下那幾個混小子娶不著媳婦,沒事就愛搗鼓這些玩意兒。”顧崢說到此處,稍露赧色。

    他輕咳一聲才繼續(xù)道:“這本冊子不論做工亦或是畫技都不像出自普通人之手,關鍵是那傳聞實在叫臣不能不在意。臣順著幾處主要的作坊查,發(fā)現(xiàn)后面的人藏得很深。這東西現(xiàn)在已然被哄抬到幾兩銀子一冊,現(xiàn)下雖還只在京城比較多,但臣擔心一發(fā)可收拾,更何況實在有損皇家顏面。”

    蕭景榕長指壓住冊子,眉宇間的冷意帶上鋒芒,“這背后的人是既要利,亦要權。你繼續(xù)從市坊入手,至少能抓到個小頭目,不必顧慮,在明面上把這東西禁了。其余的,朕自會查明�!�

    昭南九豐縣,宏遠書院。

    難得的旬休日,書院弟子有大把離家遠的不想浪費時間在路途上,索性留在書院。

    蘇成為準備即將到來的季考,也難得沒回家。

    “蘇成你沒回家啊,正好來我房里給你看個好東西�!眮砣苏悄侨蘸Φ锰K成連廢兩頁紙的少年,名叫韓禧。

    現(xiàn)下已和蘇成混熟,許是見蘇成房里亮著燭火,直接推門而入。

    蘇成本想拒絕,但思慮自已還打算跟對方家里談合作便又應承下來。

    他和韓禧進門時,里面已有好幾個少年圍坐在一起。

    “快點兒,快點兒,你如個廁也太磨嘰了�!逼渲幸粋少年扒拉著韓禧,讓他趕忙坐下,“東西呢?快拿出來�!�

    這些人平日得了什么新奇的鳥啊,蛐蛐啊都是這副樣子,蘇成早已見怪不怪,只自顧自地站在一旁默默溫書。

    “嘶——這畫得可以�。 �

    “你擋著我了,快給我瞅瞅,給我瞅瞅�!�

    “這可是我表哥專門從京城帶回來的,怎么樣,比你們平日看那些夠勁吧?”

    蘇成余光往那邊一瞟,見韓禧手里拿著一本冊子,幾人又面紅耳赤,神情激動,頓時意識到這冊子是何物,默默挪著步子離遠了些。

    “我覺得也沒什么特別的嘛,不過就看著顏色多點兒,姿勢并不新奇。”人多了,有捧場的,自然有挑刺的。

    “去你的,你懂不懂啊�!庇芯S護韓禧的人站出來說話。

    “我不懂?我可是親眼見過,你親眼見過嗎?”

    “你少他娘干些缺德事兒吧�!�

    “咱們現(xiàn)在說這圖呢,別往我身上扯,這圖上的女子是沒什么韻味呀。”

    眼見幾人愈爭愈烈,韓禧壓低聲音拋出一個讓眾人吃驚的消息,“這圖上的女子可是皇宮里的人。”

    “你就騙人吧。”

    蘇成乍一聽到這話,突然想到什么,一把奪過韓禧手中的冊子,差點撕成兩半。

    “誒誒誒,你干嘛呀?別吃獨食呀。”有少年想把冊子搶回去。

    “讓我哥們看會兒怎么了?你們都別搶,讓他先看�!表n禧一把將少年拽回來,自已走過去勾住蘇成的肩膀,“你怕不是第一次看吧,別太激動。”

    蘇成仔細盯著圖中女子瞅了兩眼,確認完全不像自家姐姐之后才將冊子還給韓禧。

    “你們看吧,我先回房了�!�

    “別搞爛了,看完放我枕頭底下�!表n禧把冊子留給幾人,追出去找蘇成。

    “喂,你不是生氣了吧?大不了下次我不讓你看這樣的東西就是。”韓禧第一次交蘇成這樣的朋友,他挺欣賞蘇成這種出身不好但特別刻苦的人,而且蘇成性格也柔和,正是夫子所說的益友。

    他是真怕不小心惹人厭惡而不自知,失去這個朋友。

    蘇成搖頭,“只是回來溫書更安靜些,并不為別的。那些東西我雖不看,卻也知是人之常情,你不必顧慮我。”

    他知道韓禧皮是皮,但本性良善,也未做過什么出格的事,自然不會打心眼兒里怪他。

    韓禧撓撓頭,見人家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我也就看個新奇。昨日夫子講學的時候我睡著了,正好你給我講講唄。”

    蘇成耐心給韓禧把昨日的內(nèi)容講了一遍。

    “你講得可比夫子好多了,至少不叫我犯困。”韓禧撐著頭,照著蘇成的筆注摘抄到自已書上,又抬頭問他,“你將來可想做一名夫子?”

    蘇成毫不猶豫地答道:“興許到我比林夫子歲數(shù)還大的時候,會回來當個夫子吧�,F(xiàn)在……我只想讓家里人活得更好,僅僅是當夫子還不夠�!�

    韓禧點點頭,“以你的水平,興許還真能考中,畢竟林夫子最�?淠恪!�

    “林夫子夸我,不過看中我勤奮些,你認真學也不會比我差�!碧K成自認并不算絕頂聰明,只是比別人略多花些功夫而已。

    且他的腿不一定能做官,這事兒早在林夫子告訴他以前他姐就跟他說過。讀書的意義是為增長見識,并非作繭自縛。

    再者他本就無安邦定國的宏圖偉略,所求不過顧好自已的親人。人生自無定,凡事他皆會做好兩手準備。

    蘇成看向韓禧,“對了,我也有一事想跟你商量�!�

    韓禧歪頭,“嗯?”

    第71章

    美人隕落

    四月,仰承皇太后懿旨,貴妃納蘭氏于初八日行冊封禮。

    由皇帝冊封命下,禮部等制冊印,并奏請命使祗告太清宮后殿。

    其日,典儀設冊使、舉冊案者、內(nèi)謁者監(jiān)足足幾十人自肅章門進宮。

    命婦、嬪妃皆需入大明宮行叩拜之禮。

    受冊者花釵翟衣,司言引就受冊位,侍從如常。

    不過貴妃穿得再華貴,蘇棠也只能堪堪看個大概,畢竟她不是在垂首聽訓,就是在三拜九叩。

    當初皇后封后大典的景象更甚今日,但彼時蘇棠還只是才人,不過站在烏泱泱一片人中間濫竽充數(shù)。

    現(xiàn)在她位份升高,離首座更近,那種權力唾手可得的感覺尤為明顯。

    蘇棠暗自嘆惋,怪不得人越有就越想要,欲望本就是無底洞。

    “禍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

    堅守本心是蘇棠對自已最大的忠告,亦算是苦站半日唯一的心得。

    她還沉浸在自已的心靈雞湯之中,旁邊忽然“砰”一聲有人倒下。

    ……是昭修媛。

    蘇棠不是沒見過人暈倒,但暈過的人都知道暈倒前多少會經(jīng)歷短暫黑暗和眩暈,人一般在這時候會本能有一些自我防護的反應。

    這么直挺挺地倒下蘇棠還是第一次見。

    ……總覺得不太正常。

    她下意識想去確認昭修媛的情況,但意識到自已所處的環(huán)境之后,強行止住邁出去的步子。

    萬一涉及什么陰謀,她不能上趕著當出頭鳥。畢竟就算是在信息時代“扶與不扶”仍舊是個值得深究的問題。

    周圍的人果然都比蘇棠想象中更淡定,畢竟大家受過世家禮儀培訓又見慣大場面,只是略略側(cè)身避開昭修媛倒下的位置。

    太后抬手示意,幾個太監(jiān)上前把昭修媛抬走。

    傷患不能被隨便挪動,哪怕這個時代的人也知道。就像蕭韶安當初被扎屁股,在大夫來之前眾人都不敢隨便動他。

    皇家的冰冷被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似乎除非兵臨城下,其他任何事都比不過皇家臉面重要,這場冊封禮必須風風光光辦完。

    恐怕在太后眼里就算真出了人命,也不過是個小小的插曲�?商K棠卻覺得這一幕尤為窒息。

    儀式在愈發(fā)沉重的氛圍下繼續(xù)。禮官洋洋灑灑念了一堆蘇棠聽不進耳朵里話,直叫人心煩。

    最后一項儀式是上邊幾位大人物進宗祠祭拜,其余人則按照既定的路線離開。命婦從宮門出,嬪妃則往內(nèi)宮去。

    蘇棠混在以白淑妃為首的隊伍里往回走。

    前面卻有兩個太監(jiān)急匆匆過來跪在白淑妃面前,“稟淑妃娘娘,給昭修媛診治的太醫(yī)說昭修媛性命垂危,還請娘娘示下�!�

    尋常下人不得進皇室宗祠,現(xiàn)在外面只有白淑妃位分最高,有事自然找她。

    白淑妃臉色一變,隨后吩咐,“你們一人去殿門口候著,待皇上出來立刻稟報。太醫(yī)都有誰在?”

    “回淑妃娘娘的話,有張?zhí)t(yī)和錢太醫(yī)在�!�

    “太醫(yī)令和太醫(yī)正呢?”

    “回淑妃娘娘的話,奴才去請時不見他們。”

    白淑妃眉頭緊蹙,面露猶疑之色,最后還是道:“本宮親自去瞧瞧�!�

    蘇棠待白淑妃離開后吩咐時鳶:“何太醫(yī)應該在,你讓他去試試,白淑妃多半不會攔太醫(yī)。但告訴他切記不可出頭,如無十分把握就不必治。法不責眾,若是人人都不行,追責也追不到他身上。”

    何長意資質(zhì)淺,一般這樣的急癥輪不到他,但蘇棠覺得他的能力不見得遜色于老太醫(yī)。

    救人只是一方面,蘇棠感覺這事有蹊蹺。

    反正和貴妃已經(jīng)半撕破臉,既然矛盾不可避免自然手中掌握的籌碼越多越好,她不能所有事都被蒙在鼓里,處于完全被動之中。

    蘇棠回就日宮等到晚上,外面?zhèn)鞒鱿�,昭修媛染上急病,命不久矣,至多還有三五日的時光。

    “皇上去看過了嗎?”蘇棠問時鳶。

    “皇上結(jié)束冊封禮便去了�,F(xiàn)下已回太極宮�!�

    時鳶又緊接著補上一句,“需要奴婢去問問何太醫(yī)承香宮的情況嗎?”

    蘇棠揶揄道:“你們竟已到知無不言的地步了?”

    時鳶垂眸掩飾害羞,“娘娘……”

    “讓他去治病那是他的本職,若是利用他套消息,那是玷污你們的感情。放心吧,本嬪自然有辦法知道�!碧K棠永遠不可能把自已的利益建立在讓身邊人受到傷害之上。

    此時承香宮一對主仆久違地單獨聚在一起。

    蘭御女坐在昭修媛床邊,手里端著藥碗攪動,垂下的眼簾遮蓋她此時的神情,“公主何必做得這樣決絕?”

    昭修媛剛從昏迷中醒來,昔日雪白無瑕的肌膚透著蒼灰。

    她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語氣中并無怨恨,“這不正是你想看到的嗎?”

    “我從來沒想讓公主死,只是想讓公主感受同我一樣的屈辱罷了。”

    蘭御女將冷下來的藥汁舀一勺遞到昭修媛嘴邊。

    昭修媛啟唇飲下。

    蘭御女一勺一勺喂著,又自顧自地說:“不過我早該知道公主的自尊不堪一擊。倘若您當初肯早些放下身段伺候大雍皇帝,或許就不會發(fā)展到今日這一步了。只是我很好奇一點,大雍皇帝來時跟您說了什么?”

    “大雍皇帝……他比我想象中要冷漠,也比我想象中要寬宏。他可以毫不留情地報復我們對他的算計,卻不打算因為那不堪的東西要我的性命�!�

    昭修媛因為一口氣說太多話呼吸變得十分急促,整個人像喘不過氣來一樣緊繃,良久才緩過勁。

    蘭御女就這樣靜靜看著她,等她平穩(wěn)下來才繼續(xù)問,“倘若再給您一次選擇的機會,您會選大雍皇帝還是那個人?”

    “我……會回到黃沙和戈壁之中,只要我和你都是自由的�!�

    蘭御女手上的動作微頓,隨后抽出身上的帕子給昭修媛擦拭嘴角,就如同過去一樣。

    她忽然有些后悔把那東西放到她面前。

    恨意其實并沒有自已想象中那么深,只是被日復一日積攢的嫉妒蒙蔽了而已。

    第72章

    蕭韶鄞的小心思

    蘇棠自打叫了何長意去看昭修媛便知蕭景榕會來找自已。

    兩人梳洗之后靠在床頭,蕭景榕沉聲開口。

    “你就不怕朕不想她活?”

    “嬪妾斗膽以為皇上不會不想讓昭修媛活。她是外邦公主,死了對皇上而言比活著麻煩�!碧K棠沒忘說句好聽的,“嬪妾始終和皇上站在一頭。就算皇上真想讓她死,再殺她一次也不難嘛�!�

    蘇棠知道蕭景榕并不是喜歡戰(zhàn)爭的人,否則他當初出征時不會沉重多于斗志。

    雖然久經(jīng)沙場,但殺戮是他的盾牌而非武器。

    昭修媛的死多少會影響邦交,就算有什么非殺她的理由也不至于這么簡單粗暴,否則便是給戰(zhàn)爭提供導火索。

    蕭景榕并未否認蘇棠所言,轉(zhuǎn)而盯著她道:“你可知揣測圣心,也是罪過�!�

    “嬪妾與皇上心有靈犀,何來揣測一說?”蘇棠輕撓蕭景榕的掌心,語氣惋惜,“只可惜到底救不了她。不過聽聞今日請?zhí)t(yī)時,許多得力的太醫(yī)都不在,嬪妾覺得是件怪事�!�

    蕭景榕既然去見過昭修媛,蘇棠感覺昭修媛急病的原因他應該知道得八九不離十了。

    里面牽扯的東西蘇棠暫時還不太急著了解,蕭景榕也不見得會告訴她。

    但太醫(yī)的事情,蘇棠直覺跟貴妃脫不了干系。

    畢竟白淑妃今日的驚訝不像是裝模作樣。除她以外,這后宮還有本事在太醫(yī)院做手腳的除了皇后就是太后和貴妃。

    皇后蘇棠自然是相信的,所以最有可能的人選只有那一個。

    其他先不管,借蕭景榕的手警惕一下貴妃還是可以的。

    “你想查太醫(yī)院的事?”蕭景榕捏住蘇棠不停在他掌心畫圈圈的手。

    蘇棠趕忙搖頭,“嬪妾可沒那心思,有這功夫不如多給皇上繡倆荷包不是?等皇上查明白再告訴嬪妾也不遲�!�

    蕭景榕使勁捏她,“你倒使喚起朕來了�!�

    蘇棠討好一笑,“不管嬪妾提不提,皇上不都要查嗎?”

    蕭景榕無奈地看著眼前人,她找何長意拖住昭修媛的命確實給他爭取了一些處理的時間。

    何況心里亦對她的直白升不起絲毫厭惡,干脆把人拉到懷里閉眼睡覺,“記得兩個�!�

    蘇棠表示虛量詞不懂嗎?中華文化博大精深好不好?

    五日后,昭修媛病逝。

    蕭景榕著人處理好喪葬之事,又同蚩蠻使臣周旋許久,總算穩(wěn)住事態(tài)。不過主要還是因為蚩蠻短期內(nèi)的確沒有再戰(zhàn)之力,否則恐難善了。

    但事情并未結(jié)束。

    顧崢向蕭景榕匯報連日來的成果,“坊間已經(jīng)基本沒有那冊子在販售。至于流言,臣找了好幾個干這一行的人帶頭辟謠,現(xiàn)下風向已經(jīng)有所好轉(zhuǎn)。”

    “嗯。”

    “背后的人皇上可查到了?”

    蕭景榕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測的弧度,“顧將軍覺得會是誰?”

    “皇上就別跟臣賣關子了,您知道臣從小腦子就不好使�!鳖檷槍幵纲H低自已來獲得真相,讓他想出來簡直要命。

    “是長慶王一脈�!�

    顧崢面露疑惑,“長慶王?他們不是一向挺安分的嗎?”

    蕭景榕微微搖頭,“那是先皇在時。在他們眼里朕和他們是一樣的。先皇是君,他長慶王是臣,昭南王亦是臣。奉臣為君,自是常感不忿。”

    “他們還想翻天不成?就憑長慶王那幾個歪瓜裂棗的兒子,當個王爺都是抬舉了�!�

    “那倒未必。”

    顧崢見他這樣便知他心里已有謀劃,這小子自幼就喜歡裝高深,“皇上心里有數(shù)就成,那臣就先告退了?”

    “去吧,準你三日假。”

    顧崢立馬歡歡喜喜離開。

    蕭景榕垂眸,他也想歇上三日,可惜在這個位置上壓根沒有能停下的時候,“李培順,去把太醫(yī)令叫來。”

    蘇棠這幾日精神也挺緊繃,很久都沒有陪兩小只好好玩過,等到喪期完全過去,蘇棠帶著兩小只去找旬休的小壽王和蕭韶安。

    看著幾個小孩在院里打打鬧鬧,蘇棠久違的有種歲月靜好之感。

    還是這樣的日子安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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