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她在群里用著同樣的粉色字體。一開始只是小心地插話，群里都是一群漢子，對這個高中生小妹子都很熱情，完全不像他那么冷淡。偶爾幾個稚氣的問題也有人跟她詳細的解釋。
于是她在群里的聊天也越來越活潑，一點也不像單獨跟他聊天時候那么小心翼翼。
于途慢慢地翻著，時不時就會露出一絲笑容，或因為那時候她的稚氣活潑，或因為她有時候實在有點笨——明明那個群友都回答錯了，還在那邊一臉崇拜。
很快，搜索出來的聊天記錄就到了最后幾頁。
喬晶晶在跟群里的人道別。
手可摘星辰：以后我不來玩了。
浩宇：怎么了，父母不讓？
手可摘星辰：不是，我要好好念書了o（∩_∩）o等我考上目標的大學再來找你們玩。
織女星座：你目標是哪個？
手可摘星辰：………………清華。
于途不由楞了一下。
當時的群里也激起了一陣驚呼。
彭彭：人不可貌相啊妹子！
邪少：志氣不小。
手可摘星辰：其實我沒什么大志向=
=但是我最近跟喜歡的人表白了，他好像嫌棄我成績不好，所以想跟他考同一個大學，說不定他就喜歡我了？
織女星座：男人不看這個……摘星你是不是不夠漂亮？
手可摘星辰：很漂亮的-
-
魚頭：低調。
手可摘星辰：哦-
-
手可摘星辰：反正我想來想去就是我就成績不夠好這個缺點吧。。。所以打算努力一把。
手可摘星辰：但是其實我成績也全市兩百名左右。
叉叉：兩百名成績很不錯了啊，重點大學很穩(wěn)。
手可摘星辰：但是他每次都是全市第一。
===第32節(jié)===
叉叉：……可以的。
織女星座：這差距很大啊。
手可摘星辰：嗯。不過我其實念書還有點不專心，再認真點應該會有進步吧>_<
手可摘星辰：我覺得我可以努力一下o（∩_∩）o
十幾歲的喬晶晶用著現在她已經不會再用的顏文字，樂觀地表達著她要努力一次的心情。
而三十歲的于途，看著這十幾年前的記錄，眼睛卻忽然一陣酸澀。
他忽然難以直視這樣的記錄，撐住額頭，狼狽不堪。
第三十二章
晚飯過后，于途陪父母出去散步，路上不停被熟人問“兒子回來啦”。小城市就是這樣，鄰里之間非常熟悉，沒什么距離感。
在附近小公園逛了兩圈，于爸爸被牌友叫住了。他看了一眼老婆孩子，正要拒絕，于媽媽卻說，“去吧�！�
于爸爸喜滋滋地去了。兒子看了幾個小時足夠了，還是打牌的吸引力大啊。
于媽媽笑著搖了搖頭。兩人又走了一會，于媽媽忽然問：“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于途并不詫異她會這么問，下午他太明顯地不在狀態(tài)，而他的母親一向敏銳。他沉默了一下說：“上次我回家前，跟單位提了離職�！�
于媽媽眼中掠過一絲詫異，半晌嘆了口氣說，“媽一直覺得，你最像你的舅舅。小時候你就特別崇拜他，經常跟小朋友們吹牛說，我舅舅是發(fā)射火箭的�！�
“我們幾個兄弟姐妹，你舅舅最聰明，可是比起來也最辛苦，常年在大西北，家都顧不上。有一回，你外公生病，差點過去了，我們怎么也聯系不上他。那時候通信哪里有現在發(fā)達。好不容易你外公救回來了，我們也聯系上他了，讓他回來，他卻猶豫了半天說不行，既然爸好了，那他就等任務結束再回，現在的任務太重要實在走不開�！�
“又過了一個月他才回來看你外公，兄弟姐們都氣著，冷著他。當時有個表姨娘來探病，罵他不孝，你舅舅就被罵著，也不敢說什么。那時候你還小呢，卻忽然問她，‘姨婆，表舅是去美國工作了嗎？’”
“你姨婆最愛說這個，立刻說是，讓你也好好念書將來出國留學工作。結果你卻說‘那表舅去美國工作好幾年了都不回來，你怎么不說他不孝順？’”
于媽媽說到這里，忍不住笑了。
于途也莞爾，他還記得這件事，也記得他問了這句話后那尷尬的氣氛。不過那之后，大家對舅舅的態(tài)度便恢復如常了。
有時候親人之間不是不理解，只是親近便難免苛責。
于媽媽說：“那時候我就想，對啊，同樣沒法陪父母，出國的人人羨慕稱贊，像你舅舅這樣常年待在大西北奉獻的，卻被說不孝順不值得……這是什么道理呢？我們一群大人，還不如你一個十歲小孩子看的明白�！�
于途開玩笑說：“我從小聰明�！�
于媽媽拍了他一下。
“很多道理懂是懂，但是輪到自己身上，還是要犯糊涂。媽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高考那會逼著你報金融。那時候我想啊，我兒子這么高的成績，當然要報最熱門的分數最高的專業(yè)，不然高分不浪費了嗎？到后來發(fā)現你偷偷學著兩個專業(yè)，我才后悔了，你白費了多少辛苦啊�！�
“這幾年年紀一大，看得就更穿了，電視劇里怎么說的，人最要緊的是開心。喜歡錢就去賺錢，覺得錢不那么重要就做有興趣的事情。我知道你自己肯定舍不得這一行，你會想離職，是不是因為那次我生�。俊�
她攔住了于途的回答，“你啊，肯定想多了。我不知道你怎么想通了又回去了，但是媽要告訴你，你不要想著要讓我們怎么樣怎么樣，你管好你自己就夠了，我們還不老呢。你要是還覺得自己沒做好，就想想你爸同事家的兒子。”
于途遲疑了一下：“……你說那個輸掉幾十萬的？”
于媽媽居然點點頭：“對�！�
于途：“媽……”
于媽媽看他一臉無奈的表情，又笑了出來：“我錯了，這個是極端了點。但是你懂媽的意思，你已經夠好了，別人已經羨慕死我和你爸了，別老想著一定要做到最好�！�
好像不久前，有人也跟他說過類似的話。
于途好久，才“嗯”了一聲。
又跟路過的兩個熟人寒暄了一陣，走過之后，于媽媽忽然說，“你自己的終身大事也要考慮一下了，我老被人家問兒子怎么還沒結婚�！�
于途愣了一下，婚姻大事上，父母一向極少催他的。
“要求別太高，不求多漂亮，最好能照顧人的�！庇趮寢尩湫偷钠牌艠藴�。
于途沉默地走著，于媽媽覺得他多半還沒考慮過這個問題，便沒再說下去。誰知到了家門口，于途卻忽然叫她：“媽。”
于媽媽看他。
于途說：“我大概喜歡反過來的。”
于途多少有點落荒而逃的意思。他沒想到在他婚姻大事上從來顯得不慌不忙的母親，居然會因為他的一句話迸發(fā)出如此大的熱情，各種盤問個不停。
然而現在，他又有什么可說的？
在家過了一夜，于途直接從最近的機場飛去了敦煌，和一些試驗隊的隊員會合后，坐車前往沙漠中的試驗場地。
在遠離人煙的沙漠里，一切的節(jié)奏反而慢了下來。于途每天專注于工作，既投入，又游離。
任務結束前幾天，于途接到了千里之外關在的電話。
“你們那邊挺順利的？”
“嗯，提前了幾天完成了，過幾個月再做第二次�！�
關在“哦”了一聲，“怪不得孫總都有功夫找我吐槽了�！�
他說的孫總正是這次試驗的總負責人，于途微微皺眉：“是有什么問題？”
關在嘆氣說：“你不知道，我們孫總，是個嚴肅活潑的人啊。工作上大大小小要管，手下年輕人的終身大事也操心得很，這不，他本來想給他們所里一個小伙子介紹天津那邊的一個姑娘，北京天津挺近不挺好的么。結果據說你每天裝得特別憂郁深沉，經常一個人看星星不參加收工后的集體娛樂，把一堆涉世未深的妹子迷得不要不要的，直接破滅了其他小伙子的希望�！�
關在一口氣說完，批評道：“我說老于，你以前沒這裝x的毛病啊。”
于途：“……我開頭連贏了五天，他們開除了我的牌籍�！�
“你這樣說話就更裝了�？酥瓢�，長得帥還裝，還給別人活路不�！标P在嚴肅地說：“我打這個電話的目的就是警告你……”
“你務必繼續(xù)這么裝下去哈哈哈�！彼陔娫捘穷^爆發(fā)了一陣大笑，“不要給其他所的兄弟一絲希望，回頭封你當我院之光！”
于途：“……嫂子在你邊上嗎？把電話給他。”
于途直接表達了不想跟他說話的意愿。
沈凈拿過了電話。
于途立刻問了下關在的病情，沈凈的聲音比之前放松很多，而且沒避著關在，說了下治療進展，說比預期的好多了。
“問那么多你懂個p啊�！标P在又把電話搶了回去，“孫總打電話過來是打聽你有沒有女朋友呢，我怎么回啊？”
他呵呵一笑，“要不我回你喜歡你的高中同學喬晶晶？”
于途一怔，隨即反應過來，關在大概是看見單位微信群里轉發(fā)的視頻了。前一陣子，他參加kpl比賽的視頻終于傳播到了所里的工作群，引起了眾多圍觀。關在何等聰明，肯定聯想到了他在西安說的那番話。
“不是吹人家喜歡你嗎？我看視頻覺得人家大妹子的確對你有意思啊，結果你現在還是光棍是怎么回事？”
于途苦笑了一下，拿著手機在沙土上坐了下來，“我之前一直想，我能給她什么？沒錢就算了，連經常陪著她可能都做不到�！�
她很嬌氣的，愛撒嬌，要人哄，每時每刻都過得精致又舒適。
他本來滿心的歡喜�？墒怯幸惶欤坏皖^，卻發(fā)現自己的手掌那么粗糙，根本沒法伸出手去握住這樣的明珠。
關在那邊沉默了很久，于途也不說話，就這么掛著，一會兒關在說：“于途，你嫂子說，不是這么算的�！�
然后他就罵道，“你傻x嗎？”
生平第一次被人這么罵，于途反倒笑了。他抬頭仰望著頭頂比別處更純凈的星空，真心實意地承認：“你說得對�！�
回到上海的時候，離春節(jié)還有十來天。于途先去看了關在，又被他嘲諷了老半天。
上了幾天班，有一天在食堂吃飯的時候，大孟忽然說，“你出差一趟跟誰學了新的口頭禪啊？”
于途一愣，“什么？”
“你自己沒發(fā)現嗎？老愛說‘大家再努力一下’�！贝竺媳г拐f，“跟我高三班主任同一個口頭禪，我一聽就頭頂一涼�！�
他說完便繼續(xù)扒飯，于途卻拿著筷子怔在那里好一會兒，再低頭夾菜的時候，眼睛里卻有了笑意。
于途定時定點的生活多出了一項日�！獙懶�。
每個回到家的深夜，不管多晚，睡覺前，他都會展開信紙，寫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