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上大學,好遠的一個節(jié)點。
林惟溪過完暑假也才高二。
她接完水捧著杯子坐在宋千蕓旁邊,看了幾眼電視,宋千蕓自然不知道林惟溪腦子里在想什么,也沒看到她嘴唇猶豫的蠕動。
半響,林惟溪開口:“小姨,那人為什么要來這里租房啊。”
宋千蕓開始沒反應過來:“嗯?你說什么?”
林惟溪眨眨眼:“就那個男生啊,他是不是一個人住,我在學校還看到他了,同學說他家里挺有錢的,為什么要來我們這個小地方啊�!�
宋千蕓哦了聲,了然:“對,那孩子年級好像是跟你差不多。”
“具體什么情況我也不清楚,總之人品不會有什么問題�!绷治┫欢吻|為何如此肯定。
“這種有錢人家的小孩也不知道能住幾天,叛逆期吧,說不定下個月就回去了。”說完,宋千蕓想到什么,給林惟溪比劃了一個數(shù)。
“給了這個數(shù),什么要求沒有,就說不用管,房子要是有什么損壞以后照樣賠�!�
林惟溪:“一年五千?”
宋千蕓飄過來一個眼神,意思是不止。
林惟溪:“........”
她們這個地方平均房租在一千,雖然她們家地理位置和屋內裝修都不錯,但絕對上不了兩千。
對面竟然出了兩倍不止。
想到昨天那個西裝男人語氣里明顯的嫌棄和不屑。
林惟溪語塞。
這一家是很喜歡拿錢打水漂嗎。
明明看不上卻還要來,林惟溪依舊覺得討厭。
但宋千蕓不知道這些,她囑咐林惟溪:“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在這邊也不知道能不能照顧好自己,既然你們一個學校,他要有需要你就幫幫他�!�
幫幫他。
他需要嗎。
但林惟溪在宋千蕓面前還是乖巧地點頭應下。
回到房間,林惟溪打算繼續(xù)磨一下卷子上那道數(shù)學題。
最后一題有點難,是競賽的選做題目,拔高用的。
算了兩遍答案也對不上,林惟溪有點難受。
剛準備第三遍,手機亮了。
林惟溪瞥了眼,發(fā)現(xiàn)是某個熟悉的ID。
l:
林惟溪眼睛亮了瞬,用手機把那道沒解出的題拍過去:
對面沒再輸入,林惟溪也不急,抿了口水安靜地等,她清楚他是在解題。
手機時間跳轉到51時,消息彈出來了。
一張照片,A4演算紙上工整的寫著解題步驟。
l:
林惟溪花了兩分鐘找到自己誤區(qū),認真回復:
消息發(fā)出去她又想起他第一句話:
這次對面已經顯示在輸入。
l:
林惟溪百無聊賴回復:
l:
換句話說,林惟溪沒有。
暗著夸她呢。
V:
V:
也不會有。
她只要做那個最好的。
l:
他不吝夸獎。
林惟溪又有點不好意思了:
她好多題都是他教的。
但其實林惟溪并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清楚他的模樣。
換句話說,他們是網(wǎng)友,不只不過是因為學習牽扯上聯(lián)系的網(wǎng)友。
他網(wǎng)名是L的小寫字母l,和林惟溪同歲,甚至一個學校,推測成績也不錯,起碼數(shù)學物理是這樣。
有幾次林惟溪想問他的名字,但他似乎并不想戳破這層關系,林惟溪也有分寸的沒再問。
他又發(fā)過來消息,聊了幾句別的。
最后,他忽然開口: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林惟溪怔住。
謝忱則?
下秒,l又發(fā)過消息:
V:
林惟溪沒等到答案,他忽略了這個問題。
結尾,他說。
l:
l:
留下滿頭霧水的林惟溪。
這都些什么人啊。
話說一半會憋死人的知不知道。
林惟溪這晚沒睡好,可能是暴雨來的前奏,氣壓低沉,屋內悶燥,風扇呼啦呼啦的吹出黏膩的熱風,不知道幾點,林惟溪出了一身薄汗,被熱醒了。
夜晚蟬還在鳴,月亮彎在天邊,風吹過樓下高聳的槐樹,樹影搖曳簌簌作響。
林惟溪睜眼,床邊擺放著從冰箱上拿回來的擺件小狗。
思緒又開始亂,林惟溪起身走向浴室,花灑出水,鏡子起上薄霧。
林惟溪沖完澡用毛巾包住頭發(fā),不知怎么讓宋千蕓聽見了,過來提醒。
“太熱了嗎,你洗完澡記得把頭發(fā)吹干,最近感冒的多,別濕著睡。”
“好,小姨你也快點睡�!�
-
第二天林惟溪出門發(fā)現(xiàn)烏云很厚,漆壓壓的罩在頭頂,天氣預報說是雷陣雨,宋千蕓早早就去了店里,還再三提醒林惟溪要帶傘。
教室早讀亂糟糟的,林惟溪走到座位,聽見旁邊兩個男生興奮討論:“哎你說這天,我們能不能放假啊�!�
“做什么夢呢,世界不爆炸,我們不放假。別想了兄弟。
”
“靠,服了。”
馬上高二,這次期末成績決定著分班,試卷堆試卷,夏天悄無聲息地發(fā)酵。
第四節(jié)語文課,林惟溪發(fā)現(xiàn)時雨雙一上午狀態(tài)都不對,她悶著頭,時不時吸著鼻子咳嗽。
課間林惟溪過去摸時雨雙額頭:“雙雙你怎么了,身體不舒服嗎�!�
時雨雙趴在桌子上搖頭,鼻音有點重:“好像有點感冒,暈暈的�!�
“你吃藥了沒。”
“沒。”
時雨雙平時大大咧咧的,感冒也不好好吃藥,林惟溪不放心,給她接了杯熱水:“等會兒你去食堂吃飯,我給你買藥。”
時雨雙蔫蔫的沒精神,貼著林惟溪手臂哼唧:“小惟你真好�!�
一中的校醫(yī)室不大,一共兩間房,里時藥房,外面就是兩張病床,輸液用的。
中午人不多,林惟溪不確定醫(yī)生在不在,有可能去吃飯了,那她還要等會兒。
門是老式的,圓形金屬把手,門和窗戶刷著灰藍色的油漆,隱蔽與校門口盡頭的白楊樹中,地上飄著幾片樹葉,跟著風翻滾到臺階下縫隙卡住。
旁邊蹲著一只黑狗,是門衛(wèi)養(yǎng)的,誰給了它根火腿腸,正吃得開心。
林惟溪擰開門,沒抬眼,清冷的聲音響起:“你好,來拿藥�!�
屋內很靜,墻壁和床單一樣白,打點滴的支架歸在墻角,再胖旁邊擺著兩個銀色的暖水瓶。里面的藥房鎖著,黃色木門緊閉。
沒人,真的去吃飯了。
這種情況她只能在外面等。
關上門,林惟溪剛想進去,忽然察覺某個不對勁的角落。
她猛地看過去,撞進一雙深邃不見底的黑眸。
他在最里面的床上斜坐著,背靠墻,輸液管高高的吊著又垂落在地,背后窗外是香樟樹翠綠的生命力,對比之下醫(yī)務室白得刺眼,光一束束從玻璃外打進,再拐到他的灰色衛(wèi)衣上。
少年皮膚很薄,也白,露在外面的一截手腕冷感很重,手背上的青色血管微凸,脈絡清晰,針孔處還有一滴血珠。
漆黑的碎發(fā)微亂,搭在額前。這個人的眉眼依舊冷淡,只不過此時還多了幾分厭倦。
林惟溪腦海下意識地浮現(xiàn)那個名字。
謝忱則。
怎么又是他。
他坐在那里,背頸微弓,手指修長指骨泛紅,指腹間卡著一板鋁箔紙的膠囊藥把玩,發(fā)出細微響聲。五官立體,灰色衛(wèi)衣襯得棱角柔和幾分,他眼尾沒什么精神的聳著,散漫又冷地瞥向她。
兩人對視,像是冷鐵摩擦碰撞打出的火花,在暗處悄無聲息的燃燒。
林惟溪把人打量了一番。
病了。
但臉照樣很臭。
真挺不招人待見的。
林惟溪目前不想搭理他,平靜地移開目光。她抽出一張椅子剛坐下,便聽見一聲嗤笑。
“至于么,很記仇?”
沒有別人,他在和她說話?
林惟溪一頓。
一股涼風從窗外吹進,林惟溪回頭。
少女皮膚白皙,連瞳孔也是清柔的淺棕色。烏黑的發(fā)絲隨意綁成馬尾鋪在身后,夏季校服薄,顯得她身材更好,鎖骨細細的,肩膀窄挺,靈動又冷清的漂亮。
目光之中,謝忱則似笑非笑地勾著唇角,看著她。
他也不掩飾語氣里的輕佻,四下無人,他直說。
“別裝了。”
她看他那兩眼就差罵他臉上了,謝忱則捏了捏后頸仰頭活動。
“所以�!�
少年喉結滾動,垂下眼神情寡淡,啟唇:“同學你來揍我的啊�!�
你我
白色反光的瓷磚地板倒映著模糊人影,空氣中飄著淡淡的消毒水味。
林惟溪還沒吃東西,原本沒心情跟他扯,但這個人臉皮好像有點厚,那句話在耳邊縈繞幾遍,好像是在調侃她。
林惟溪表情微妙。
揍他干什么。
她看起來很像暴力狂嗎。
雖然他確實很欠揍...
房間內靜得什么聲音都沒有,謝忱則頭稍歪,姿態(tài)懶散,沒什么表情,那雙眼卻帶著天然的上位者的攻擊性,很有壓迫感。
她盯著這雙眼睛,沉默幾秒。
怪不得剛來一天就引起那么多注意力。
在那幾秒林惟溪懂了點為什么。
一種感覺,他身上帶著嘉南這個小城市里沒有的氣質,與生俱來的倨傲,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能得到的少年意氣。
人總喜歡飄渺捉不住的東西,也總有人想把天之驕子變成自己的私有物。
她猜他含著金湯匙出身,別人妄圖摘星的時候他已經站在了羅馬終點。
所以一條對她意義特別的裙子,幾間她來說代表家的房子,在他眼里算什么呢。
林惟溪移開視線,對他又討厭了些。
不想在這種情況下糾纏,林惟溪冷淡地開口:“你想多了,我不認識你。”
“不認識?”
林惟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臉上情緒太明顯,謝忱則忽然笑了聲,很明顯,松松垮垮。他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鼻梁眉骨的高度,下顎線和喉結的弧度,每一個棱角都恰到好處,冷與痞的壞拽融合少年矜貴的干凈,他給人的印象太深了,見過就很難忘。
他評價林惟溪:“記得真清楚�!�
真就和他說的一樣,記仇。
謝忱則倚在墻上樂了會兒,忽然又開始咳嗽�?瓤瓤纫宦暠纫宦暢�,他壓抑著,側過臉眉皺起,肩膀也跟著聳動。
今天溫度雖然沒有往常高,但也算不上涼爽。他身上那件衛(wèi)衣連帽,帽子上的兩條帽繩掉進了領子里,款式寬松,少年肩寬但瘦,套在身上很好看。
林惟溪這才注意到他床邊的點滴還有三分之二瓶,但手上的針早被拔了,躺在地上靜靜地流。
再仔細看,他唇很白,幾乎沒有血色,耳后和脖頸鎖骨處卻散發(fā)一種不正常的紅,只不過他神態(tài)太淡定,所以不容易看出難受。
他在發(fā)燒?
生病還這么惹人討厭,林惟溪在心里腹誹。
看他眼尾都壓紅了,林惟溪善心發(fā)作,拎起熱水瓶用一次性紙杯給他接上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