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李瀛告訴他以后不要再去太慈宮,他不止一次地勒令太后不許再插手自己和云清辭的事情。
但在云清辭眼里,這樣做的李瀛變得更加可疑。
他認為李瀛不過是想要蒙住他的眼睛,捂住他的耳朵,讓他成為一個不聽不看不言不語的傀儡。
于是,他們開始爆發(fā)爭吵,李瀛開始排斥他,無視他,不愿見他,而云清辭,在一次又一次的被針對里,也越來越極端。
他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
那處傷口已經(jīng)結(jié)痂,但依舊纏著紗布,因為云清辭不想看到那道傷口。
也許,這個時候的李瀛,真的是這樣想的。
他永遠都比自己更為理智,更為深沉,更會算計,也更為成熟。
他轉(zhuǎn)了過來,問李瀛:“既然如此,你為什么還要去找我?”
“我……后悔了�!�
云清辭諷刺地笑了。那一點點回憶未能激起他對李瀛的半分同情,只覺得他貪婪而可惡,他要魚與熊掌兼而得之。
“李瀛,我問你,你有沒有想過寵幸其他人?”
“沒有�!�
“你有沒有想過要除掉相府?”
“沒有�!�
“你有沒有想過殺我?”
“……”李瀛凝望著他,有些微醺,又有些認真:“從未�!�
云清辭抿了抿唇。
他信了。
也許,這個時候的李瀛,真的沒有想過對付云家,也許他真的曾經(jīng)喜歡過他。
可那又怎么樣呢?
現(xiàn)在的李瀛不對他下手,不代表以后的李瀛不會。
他是親耳聽到李瀛的圣旨將云家滿門下獄,也是親身經(jīng)歷被打入冷宮,因為活不下去而只能自戕。
“最后一個問題�!痹魄遛o死死盯著他:“你有沒有將我父兄抄斬?”
李瀛按著太陽穴,慢慢搖了搖頭。
屋外傳來了動靜,柳自如上前來告訴云清辭:“太醫(yī)來了。”
云清辭只能暫時讓開。
他相信李瀛喝醉的時候不會撒謊,如果他是八年后的那個李瀛,今日的很多答案都不會是這樣的。他知道李瀛對相府下手了,八年后的李瀛也會知道。
太醫(yī)給他扎了針,讓他喝了解酒湯,之后又留下了一個方子,讓人去御藥房抓藥。
安排好這一切,李瀛已經(jīng)沉沉睡了過去。
屋內(nèi)的熏香夾帶著酒氣,云清辭躺在他身邊,忽然重重踢了他一腳,男人眉心微擰,像被什么驅(qū)動著一般,無聲地往里面挪了挪。
云清辭閉上眼睛,思緒紊亂,迷瞪了一會兒,倏地想起什么,扭身爬到了李瀛身上,抓著他用力搖:“李瀛!你給我醒醒!”
他發(fā)現(xiàn)自己剛才的用詞過于模糊,問李瀛是不是來自八年后,因為他對八年后有執(zhí)念,可如果李瀛是來自十八年后,二十八年后呢?
豈不會完美避開他的提問?
還有有沒有殺掉父兄,如果他來之前相府眾人還沒有推去斬首呢?
雖然這兩個問題有些矛盾,可云清辭還是需要再確認一下。
“李瀛!”
沉睡的李瀛神情變得十分難受,他費勁地張開眼睛,云清辭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道:“你有沒有封過寧妃為貴妃?”
他的眼睛放著光,因為即將要撕下李瀛的真面目而激動到戰(zhàn)栗。這個問題,一定不會出錯。
“……沒有。”李瀛重重合上了眼睛。
云清辭:“……”
他迷茫極了。
真不是,那這一切如何解釋呢?
他悶悶不樂地躺了下去。
一側(cè),因為飲下解酒湯而逐漸清醒的李瀛,呼吸變得綿長而壓抑。
第二日,云清辭又是睡到日上三竿,他洗漱完畢,坐在桌前,忽然渾身一僵。
清淡的膳食里,一個白瓷碗碟上放著一個看上去分外熟悉的酥餅。
與他前世吃過的幾無二致。
云清辭指著那酥餅,問:“何人送來的?”
“御膳房里�!便y喜回稟:“聽說是陛下一大早親自去安排的�!�
云清辭感覺自己被耍了一道。
狗皇帝,是在羞辱他嗎?昨晚逼問了他半天,半個有用信息都未吐露,如今倒是自己送上門來了?
這廂,江山殿,柳自如望著冠服端嚴的天子。
對方正在將所有宮妃的牌子一字排開,選妃一般細細斟酌著什么。
他想起君后昨日失控問的那句話,心中百般疑問不知如何開口。
李瀛的手指洗的很干凈,除了袖口處的面粉,很難讓人想象他方才親自去了一趟御膳房,甚至親手做了一道酥點。
“有什么話,就說�!�
李瀛開口,隨手將一個宮妃的牌子丟入了火盆。
柳自如神色猶豫,沒有直接問您是不是真的來自八年后,他斟酌道:“陛下,既然有意隱瞞,又何必,親自送上門去?”
“因為,”李瀛頓了頓,輕聲說:“他愛吃�!�
雖未明說,可短短幾句話,卻蘊含著相當大的信息量。
柳自如一時匪夷所思,毛骨悚然。
作者有話要說: 辭崽:我扒你捂著,我不扒你送上來,你是不是耍我?!
李皇:……只是因為你愛吃。
怎么做都是錯·jpg
第28章
李瀛仔細端詳著這些牌子,像是在審視一個又一個的利益籌碼。
江山殿內(nèi)一片寂靜。
柳自如在一瞬間想到了很多。
天子沒有拒絕回答他的問題,也沒有用眼神恐嚇他不該問的不要問,那就代表,他對自己絕對信任。
這讓他的心,瞬間安定了下來。
柳自如忍不住,又問:“您是,如何學會的這個手藝?”
“他總是要吃�!庇忠粋牌子被丟入了火盆,李瀛慢慢地道:“本想日后,一切塵埃落定,做給他的�!�
“八年后的君后……”柳自如說起來的時候,只覺得頭皮陣陣發(fā)麻,匪夷所思:“難道……”
“朕害死了他�!崩铄斫Y(jié)微動,道:“朕,害死了他�!�
柳自如忽然明白,為什么那日李瀛醒來會如此癲狂,為什么君后開始變得冷漠淡然。
上天何其殘忍,給了陛下重來一次的機會,卻還讓君后重來一次。
倘若只有一人來自八年后……
柳自如輕輕吁出一口氣,道:“那鮮肉酥餅,坊間沒有聽過,今日您主動送餅,君后定能發(fā)現(xiàn)。”
“他信我。”李瀛開口,神情不知是在悲還是在喜:“他一直覺得,只要我喝醉了,就不會說謊。”
柳自如心頭發(fā)緊。
“……我是不會說謊。”李瀛說:“但我已經(jīng)露餡了�!�
“他太信我,只以為我醉了,無暇多想,會順著他的話給出答案�!彼种心九�,道:“只要他再問一次,那么我不管怎么說,都是錯的�!�
他的確不是來自八年后,他是來自二十年后。
他本該不知道云清辭在問的是什么意思,但喝醉了的他不會撒謊,只會順著他的話往下說。他敢說,云清辭就敢信,但云清辭從來都是一個刨根問底的人,哪怕重生了,在懷疑沒有得到證實之前,他一定還會再行動。
后來他又騎到自己身上逼問寧妃就能看出來。
只要接下來,云清辭在他清醒的時候再問一次同樣的問題,就一定會得到答案。
如果他回答不知道什么意思,云清辭就會明白,醉酒的他給出的答案是條件反射。
換句話說,他會了解,醉酒的情況下,李瀛也聽懂了他的問話。
而清醒的時候,他沒有說不是的權(quán)利。
所以,送餅,只是單純?yōu)榱擞懞谩?br />
木牌一個又一個地被丟入火盆,火焰迅疾而猛烈,嗤嗤竄起尺高。
等到所有牌子盡數(shù)焚毀,李瀛抬起了頭,道:“這些人,皆給予補償,放出宮去�!�
這是要遣散后宮!
柳自如意識到,他方才端詳這些牌子的時候,大抵是在衡量這些宮妃背后的勢力。他來自未來,坐了那么多年的帝位,于是更加謹慎,哪怕是遣散后宮,也要確認自己能夠掌控得住這些世家。
也許,他從那日醒來便想過這件事,只是政務(wù)太多,一直到閉朝才有時間細細整理。
他提醒:“明日便是年三十,這個時候遣散,只怕世家會有意見�!�
“那便年后�!�
云清辭在看到那個餅的時候,第一件事就是先測了下毒,排除了李瀛想毒死他的想法。
好個李瀛。
送個餅還敢算計他。
雖然前世他吃過的那個鮮肉酥餅味道很好,可其實外形跟其他燒餅并無不同,若真說起來,也不過就是因為里面夾了肉,所以比一般燒餅更為飽滿。
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李瀛大抵知道他多疑,故意順其自然將計就計,目的也許是為了向云清辭證明自己并無刻意隱瞞——
如果云清辭沒有確定這件事。
那他就是真的坦然,真的不知道云清辭在說什么。
如果云清辭猜出來了,他就是為了想滿足云清辭的口福,幾乎不顧這件事可能讓他的秘密泄露的風險。
好生感天動地。
李瀛重活一世,真是越來越會算計了。
云清辭丟了酥餅,端起碗來簡單吃了點東西,便收拾了一下,命人端起酥餅起身去江山殿。
明日年三十,宮內(nèi)已經(jīng)開始張燈結(jié)彩,云清辭棄了鑾駕,棉靴踩在雪地里,讓冷空氣將發(fā)燙的大腦一寸寸地降溫。
他倒是要看看,李瀛清醒的時候,要如何回答他的問題。
“清辭�!�
耳邊忽然傳來聲音。
云清辭停下腳步,太后端坐在鑾駕上,居高臨下地望著他,臉上笑吟吟,目光卻帶著冷意:“你好久沒來哀家宮里了,這些日子過的可還好?”
云清辭本想如今自己孤身一人在宮里,跟李瀛的牽扯還未理清,盡量還是不要與太后有爭執(zhí)。
但太后今日既然攔住了他,只怕此刻乖順會讓她覺得李瀛已經(jīng)當他是個棄子,肆無忌憚。
還是要盡快尋找脫身之法,他道:“自然不如母后過的好,聽聞母后近來時常出宮探親,不知家中一切可好啊?”
太后家里死了人,怎么可能安好。
“哈�!钡降资翘�,揚聲笑了下,道:“君后惦念的是,哀家正好也許久未曾與君后談過心了,今日雪脊,太慈宮的幾株梅也都開了,你便陪哀家一起去飲壺茶吧�!�
“兒臣這幾日染了風寒……”云清辭說著,重重咳了幾聲,啞聲道:“連帶著肺部舊傷復發(fā),擔心給母后過繼了病氣�!�
“巧了,哀家最近�;睾罡�,正好得了幾劑治肺的藥,來人,扶君后去太慈宮。”
云清辭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軟軟地往后一倒。
金歡銀喜均懵了一下,急忙道:“快,快去請?zhí)t(yī)�。 �
銀喜當即毫不猶豫地跑了開。
太后冷笑,好個云清辭,如今真是越來越?jīng)]臉沒皮,居然還敢在她面前耍這等花招。
她一邊命人去攆銀喜,一邊也道:“快把君后扶上哀家的鑾駕,這么冷的天還往外跑,真是不愛惜身子�!�
追銀喜的太監(jiān)正是周兆,他一個猛撲向前,銀喜頓時不受控制地被他壓在了雪里。
他拼命掙扎,亂雪紛飛,場面一片混亂。
恰逢這時,一聲厲喝傳來,“你們在干什么?”
周兆嚇得不輕,急忙丟開銀喜跪在一邊。
銀喜一眼看到龍靴,急忙道:“君后昏倒,被太后強行帶回太慈宮了!”
云清辭一上鑾駕,就直接自動無意識伸開腿腳占了個全。
他霸道無比,太后無轎可乘,只能命人將他抬回去,自己提著裙擺跟在轎后。
抬轎的一路疾行,云清辭悄悄抬眼,忽然喊了他一聲:“嗨,母后。”
太后抬眼看他,見他一臉舒坦地托著腮欣賞自己,臉頓時綠了。
待回了太慈宮,看哀家如何收拾你。
她捏緊手指。
鑾駕很快來到了太慈宮。
太后氣喘吁吁地跟在后面,儀態(tài)全無,她腳程慢,足足落后了一大截。
云清辭靠在已經(jīng)停下的鑾駕上,微微嘆了口氣。
看來今日難免要與太后斗個高下了,就是不知道,她有沒有膽子直接殺了自己。
耳邊突然傳來一陣鐵甲之聲,有腳步聲快步傳來。
身旁有人開口:“參見陛下!”
玩手指的云清辭頓時重新躺了回去,繼續(xù)裝昏。
李瀛疾步來到他面前,望著對方軟軟靠在鑾駕上的身影,呼吸頓時一緊,道:“去請?zhí)t(yī)了沒?”
“已經(jīng)著人前去�!�
李瀛壓抑著呼吸,額頭青筋躍起又平復。
他克制地上前,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云清辭的鼻間。
呼吸很輕,但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