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云清辭一噎。
李瀛說:“這樣,我就不會忘記愛你了�!�
云清辭一愣,他心跳加快,眸子微微張大,嘴上不饒人道:“你是說你之前是忘記了嗎?”
“不是�!崩铄p聲解釋:“我之前忽略了你,不是因為忘記愛你,我心里一直都有你,只是我不知該怎么說,沒想到會因此害你受苦�!�
“這個代價,我很喜歡,我很慶幸我可以重來一次,也很慶幸我可以借機時刻提醒自己,再也不能忽略你�!�
疼痛的確讓他感到安心,此前他虧欠云清辭太多,不管有多少理由。都是他虧欠了對方。
云清辭看了他一會兒,臉頰微微發(fā)紅。他一直很喜歡跟李瀛親近,喜歡黏著他纏著他,跟他唧唧著甜蜜蜜的情話,他永遠都把這些話掛在嘴邊,不吝嗇給李瀛感受這份心情。
李瀛有時會嫌棄他長不大,每次被他唧唧的受不了,便會牢牢抱著他,堵住他的嘴。
但他自己卻很少表露這份情緒,偶爾說出來的時候,也好像是吃飯喝水一樣自然,完全沒覺得自己是在做什么許諾,說出來的話有多么動人,時常云清辭感動的一塌糊涂,他還一臉云淡風輕。
云清辭一邊告訴自己,不要再隨隨便便為他動心,一邊道:“你就這么笨,非得疼了才知道?”
“對不起。”李瀛嘆了口氣:“以后,我會盡量聰明一點�!�
云清辭沒再吭聲。
他在李瀛懷里揉了一下眼睛,被他拉了一下手:“阿辭……”
“別碰我眼里進蟲了�!痹魄遛o甩了他一下,兇巴巴道:“煩死了,也不知道你把自己搞那么香干什么,兩輩子加一起都多大了還想招蜂引蝶呢?”
“我……”
“你別說話。”云清辭說:“我覺得你剛才說的那些話里全都是毛病,花言巧語,虛偽,騙人……”
李瀛眉頭顰起。
“……但我現在腦子很亂,不知道從哪里拆穿你,你先等一會兒�!�
李瀛很久沒出聲。
過了一會兒,他問:“想好了么?”
“別急,還亂著�!�
又過了一會兒,李瀛眼神和呼吸皆不受控制地變了,他克制道:“你好好想,別亂動。”
云清辭哼唧,烏蓬蓬的腦袋擠在他懷里,使了勁地亂拱一氣:“亂死了亂死了亂死了�!�
忽地一頓,小小聲說:“你人瘦那么多,這兒總沒跟著一起瘦吧?”
李瀛:“……”
他也亂了。
亂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辭崽:亂死了。
李皇:老婆說的對。
亂:……
第56章
李瀛抓住了他的手。
云清辭沒練過武,沒摸過劍,手背皮膚很軟,掌心更軟。
這雙手本該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可卻屢次為他弄勺煲湯,前世的云相都沒有嘗過他的手藝。
有幸得他一心一意對待的,只有李瀛。
從成婚的第一天,云清辭每天都會給他做一件衣裳,也只給他一人縫。因為被愛了太久,所以逐漸開始覺得理所應當,也因為國事繁忙,于是心安理得地忽略了云清辭。
云清辭的臉還埋在他胸前,被他捏著手后就乖乖地不再動了。他發(fā)冠被蹭的歪斜,烏發(fā)間隙里露出的半只耳朵泛著剔透的紅。
什么叫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云清辭親身實踐了這一點。剛重生的時候他想與李瀛劃清界限,要做個淡然處世的人,然后他失敗了。剛才他想絕對不能主動,不能因為對方三兩句話就又去纏人家,然后他又失敗了。
現在被人家抓住手了,云清辭一邊想要不算了,一邊又不肯死心,暗道明明是對方主動勾引的他,事到臨頭還裝什么貞潔烈男。
腹誹剛落,李瀛就忽然傾身,云清辭身體一轉,發(fā)冠落在枕上,他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消瘦的手指穿入發(fā)間,李瀛托起他的后腦,直接吻上了他的嘴唇。
云清辭的愛太濃烈,恨也過于濃烈。愛他的時候掏心掏肺,恨他的時候又恨不能掏出他的心肺,翻在太陽底下晾著。
在得知云清辭也是來自前世之后,他曾幾度絕望,暗道此生只怕再難回到曾經,云清辭若不討回因他而遭受的苦難,絕對不會予他原諒。
他為這一世的自己和云清辭設想了很多種結局,每一種都不死不休。
燭光搖擺,李瀛的鼻尖重重地擦過了云清辭的臉頰,然后延綿到他的脖頸。
他是來愛云清辭的,不是為了折磨他,害他痛苦的。
他想學著像云清辭一樣去愛,愛到不被人理解,他清楚哪怕世人都覺得他瘋,云清辭也一定會懂�?稍魄遛o沉睡的那些日子,卻叫他陡然挨了一個悶棍。
他忽然發(fā)現,云清辭躺在那里不說不笑不動,遠比割肉剔骨還要痛。
他寧愿云清辭這輩子都不再回頭看他一眼,也希望他永遠鮮活璀璨。
所以他答應了老師,答應了放手,答應了和離。
可云清辭找回來了。
李瀛的鼻頭追著嘴唇,順著君后的鎖骨而下。
一開始,他以為云清辭是大仇未報,不肯放過他。直到云清辭開口,他才明白,他回到了前世,看到了那個腐臭的自己。
云清辭終于決定原諒他了。
李瀛知道他為什么會回頭。云清辭是個錙銖必較的人,他愿意抹平一切回首尋他,是因為他發(fā)現了前世的李瀛實在太慘烈,也太可憐。
李瀛不介意讓恨他的云清辭知道那些事,可他很介意,讓愛他的云清辭知道他的代價。
云清辭知道,自己愛上了一只惡心的腐尸嗎?
他無從得知這一點。
也不敢去問這一點。
但毫無疑問的是,他舍不得云清辭。哪怕注定會被拋棄,在云清辭開口之前,他也會假裝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緊閉的帷帳內里探出了一只潔白的腳,趾骨緊繃著蜷縮,又克制地張開。
“阿瀛,哼……”
伴隨著一陣低泣,那只腳縮回又蹬出,懸在空中一陣亂顫。
春日總是乍暖還寒,夜里的寒風刮著,枝頭的花都被凍的蔫兒了,花瓣散落,露出黃色的蕊來。
云清辭的腳被捉了回去,塞回了溫暖的被子里。他合上眼睛,心滿意足地趴回李瀛的懷里。
李瀛撥開他因汗?jié)穸吃谀槀鹊陌l(fā)絲,在他飽滿的額頭落下一吻,然后把人擁緊,合上眼睛,眉心溢出淡淡的疲倦。
云清辭貼著他,拿細細的手臂丈量了一下他的腰身,嗓音綿軟又沙�。骸鞍㈠!�
“嗯?”
“你瘦太多了,要趕緊補回來�!痹魄遛o沒什么困意,還有功夫檢查自己的勞動工具,并給出建設性意見:“明日我去……我不能去,你找個御廚出來,我們在外面見面,我跟他合計一下,怎么給你補補。”
李瀛嗓音很輕:“嫌棄我?”
云清辭仰起臉跟他對視,眼睛晶亮,一本正經分開拇指與食指,說:“有那么一點�!�
李瀛湊過來親他,云清辭縮著頭,怕癢似地悶笑了一陣,然后用力推他,道:“好了好了,也沒有很嫌棄�!�
他臉頰嫩得跟水一樣,李瀛一瞬不瞬地望著,心臟一寸寸地收緊,總覺得怎么也看不夠。
“我這不還是為了你好嘛,你之前一直疼的睡不著,本來就很憔悴了,后來又衣不解帶的照顧我……我總也得回報一些什么�!�
“不需要回報�!�
“啊?”
“不需要回報�!崩铄f:“你好好的,就夠了�!�
云清辭的心又不爭氣地跳了幾下。
他抿了抿嘴,摸了摸心口,對李瀛道:“你,別以為你跟我說好話,我就會感動,我,我以后會吸取以前的教訓……不會對你掏心掏肺了�!�
云清辭反觀了前世,說到底,李瀛和他是兩個極端,一個是理性大于感性,一個是感性大于理性。他雖然答應跟李瀛和好,可再也不會把所有的喜怒哀樂都壓在他身上了。
他低著頭,小聲說:“以后,我會在我的能力范圍內對你好,你也可以像以前一樣,在自己的能力范圍內對我好,沒必要不圖回報……人都是自私的,會想要回報很正常�!�
云清辭等了一會兒,沒有等來他的回答,重新抬眼來看,李瀛一如方才那樣望著他,視線沒有半刻離開他的臉。
云清辭推了他一下:“你聽懂了沒?我不需要你對我很好,就跟以前一樣就好了�!�
李瀛還是望著他,點了點頭,說:“聽懂了�!�
他以前覺得云清辭好像怎么也長不大,驕縱任性的像個孩子,認定了什么就是什么,怎么說都不肯聽。他想過逼著他長大,逼著他理智,逼著他不要再拿著稚嫩的愛情捆綁他。
現在,云清辭死過一次,都想通了。
他心里突然好似空了。
云清辭跟他對視,又道:“我之前一直不明白,為什么你突然變得跟我一樣極端,我以為我死了你醒悟了想來愛我了,所以我不愿意給你機會。”
“但現在我也要跟你說清楚,我覺得,你也許并沒有你想象中那么癡情不悔,只是因為你經歷了前世不人不鬼的十二天,所以……”云清辭鼓起勇氣,說:“所以你不想虧空�!�
李瀛說:“睡吧。”
“你別不高興,我不是在欺負你,就是幫你搞清楚,畢竟如果我們以后還要在一起……我不想你跟以前的我一樣……”
他的腦袋被李瀛按在了懷里。
“我知道了�!�
云清辭沒有再動。
其實他知道自己在心虛,他的話里有個悖論。
如果現在的李瀛不是真的愛他,那么就代表以前的云清辭也不是真的愛李瀛。
云清辭心虛的點是因為,他以前那樣愛李瀛,沒有在活著的時候得到自己應得的愛,他把一切過錯都推到了李瀛的身上,認為李瀛辜負了他。
可現在,他想換個方式去活,像前世的李瀛愛他那樣去愛李瀛,于是他開始給自己臉上貼光,說什么能力范圍內去愛他。
他不是在否認李瀛,他只是不想李瀛走上他的老路,就是看上去,好像是把前世那個獻祭萬蛇的李瀛給否認了。
他伸手,默默環(huán)住了李瀛的脖子,小聲說:“你別生氣。”
“沒有生氣。”李瀛說:“阿辭說的對�!�
“哪里對了呀?”他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你父親一直擔心你,也是因為你之前太喜歡我了。”李瀛摸著他的頭,道:“你長大了,想明白了,會保護自己了,他一定很欣慰。”
那時的云清辭無知無畏,天不怕地不怕,一腔真心毫不掩飾地捧到他面前去,好像從來不擔心會受傷。
如今他受了一次傷,于是開始怕了。
這是情理之中。
正常人,都會知道怎么樣更好的保護自己不受傷害,可以前的云清辭不知道。
現在他知道了,想要保護自己,這也是情理之中。
沒關系。
云清辭怕了,他不怕。
云清辭可以因無知而無畏,李瀛也可以因知之而無畏。
他就是來愛云清辭的,無論云清辭怎么說,只要他的心臟還在跳動,就不會停止愛他。
他支持云清辭的一切決定,一切想法,也愿意讓他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云清辭看過他那副樣子,還愿意回頭要他,本就已經超乎意料。
不好在奢求更多。
云清辭的立場變得好不堅定,他一邊覺得父親說的有道理,一邊又覺得現在的李瀛更值得他掏心掏肺去喜歡,他覺得重來一次,一定一定不會發(fā)生前世那樣的事情了。
可又覺得世事難料。
罷了罷了,他懨懨地想,還是睡吧。
他這一覺睡到了自然醒,睜開眼睛的時候,李瀛已經離開了。
床頭壓著一張宣紙,寫著:晚上見。
云清辭拿起來端詳了一會兒,嘴角微微揚起,又被擔憂壓下。
他不知道被無數條蛇撕咬是怎樣的疼痛,當天跳樓的時候,他其實也沒感覺特別的疼,因為身體都凍僵了,而且很快就死掉了。
可李瀛,卻要時時刻刻的煎熬。
他是如何做到如常上朝,如常批折子,如常與群臣議事,又是如何做到,護送大哥千里迢迢從北宸回來的。
“李瀛……”云清辭嘟囔道:“我該拿你怎么辦啊�!�
“又唧唧什么呢?”
外頭傳來聲音,云清辭急忙把手信塞進了自己的袖口,喊了一聲:“爹,你,怎么沒去早朝��?”
“最近這段日子朝中無大事,都是一些彈劾張家的,今日陛下命刑部立案,說要徹查張家�!痹葡嘣谒麑γ娴囊巫由献�,道:“昨天晚上,陛下沒來找你吧?”
“沒有!”云清辭義正言辭地道:“爹你放心,和離之事未定之前,我不會再見他的,他來了我也得給他攆出去�!�
他激動地一抬袖子,匆忙安放的宣紙當即被甩了出去。
云相看向地上折起來的小紙條,皺眉道:“什么東西?”
他起身,云清辭卻快了一步,兩步跑過去撿了起來,嘴里唧唧著:“什么東西啊�!�
他拿紙背著云相展開看了一眼,順手搓成一團,笑道:“好像是之前丁叔那個小孫子讓我?guī)蛶У牧阕靸�,那孩子嘴挑,我怕記不住,就都寫下來了,沒想到還在這個衣服里。”
云相質疑地盯了他片刻,手掌一伸,板臉道:“拿來�!�
第57章
云清辭沒有應付這種事情的經歷,他前世的二十七年里,只有八年是和母親在一起的,那個時候他還很小,一切都以母親為中心,沒有撒過謊。
后來和云相決裂,面對完全不相干的親人,更沒有掩飾的必要。
他下意識將紙條背在了身后,又在云相越來越沉的臉色里,猶猶豫豫地拿了出來。
云相接過來展開看了一眼,眉頭頓時皺了起來,但他并未呵斥云清辭,而是嘆了口氣,把紙條遞了回來,道:“他昨晚留宿了?”
云清辭垂下腦袋,小小地嗯了一聲。
云相又道:“你想清楚,當真不離了?”
云清辭沒想清楚,他就是覺得,現在的李瀛離不開他,他們分別的每一分每一秒,對于李瀛來說都是折磨。
但在父親面前,他只能道:“他病了……”
云相臉色一變:“什么?!”
“您難道沒有發(fā)現,他瘦了很多么?還有頭風,那臣刮目相看的帝王,所有人提到他都會歌功頌德。他一往無前,每每回頭的時候,云清辭都乖乖巧巧地陪在他的身邊。
直到再次回頭,云清辭把自己的命也留給了他。
這一次,換他來,他會一直守在這里,等著云清辭回頭。
不管等上多久,只要云清辭愿意回頭,他都會在。
“阿瀛。”
天籟般的聲音傳來,李瀛從小窗前抬眼去看,云清辭看到他的時候,眸子里劃過一抹意外,似乎沒想到他真的一直在這里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