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好的,謝謝,辛苦你了。”江景白禮貌客套地笑了笑,沒再多說什么。
他回到花店,進門便看到柜臺邊上擺放著一個方方正正的精致紙盒。
“你可算回來了��!”林佳佳呼喚親人一樣把他叫過來,“江爸爸,能給我嘗一口嗎?我想吃芒果的那個�!�
江景白一見紙盒設計就知道里面裝的是什么,也不難想到是誰訂的。
他繞進柜臺,拆開包裝,軟綿綿的甜香四散溢開,盒蓋下赫然是幾份裝飾可愛的Q嫩布丁杯。
第四十三章
布丁上堆疊著用量適中的凍狀慕斯,
新鮮大顆的透亮果粒綴在邊側,一齊被安置在時下流行的小號梅森罐里,罐口還圈著一根田園風格的細編繩,完美迎合顏控們的喜好。
這是老祖母烘焙館的甜品,南鉞給江景白買過不少,有時是晚上帶回家里,有時是讓外送員送到花店,
林佳佳和店員們都跟著小飽幾次口福。
不過今天送來的這份顯然不夠其他人沾光了,
布丁別致小巧,單手拿著正好,一盒里考究列有四份,蜜桃和芒果各占兩杯,
都是江景白愛吃的口味,沒像前兩次那樣捎帶著把旁人考慮進去。
林佳佳托腮對著汁多飽滿的芒果果塊眼饞道:“你家先生變了,他是不是飄了?一看把你牢牢套住了,
就瞧不上我們這幫過氣小助攻了�!�
江景白把布丁杯挨個掃過,耳邊不由回響起特助小姐發(fā)現(xiàn)他之前,
對南越最后說的那番話。
恐怕南鉞不是想把江景白身邊的朋友排除在外,是時間只夠烘焙館先做好江景白喜歡的小幾份,緊趕慢趕地把布丁送到。
他放下紙盒的盒蓋,撇眼輕輕笑了笑。
南鉞難道是認真擔心他“我不聽我不聽”地慪氣走人嗎?
林佳佳閱覽資源無數(shù),
饒是這樣,她也料不到江景白中午送花送出了什么驚天大轉折,一聽對方笑起來,
林佳佳還以為江景白又被南鉞的小舉動撩開心了,咂咂嘴似笑非笑。
“給你�!苯鞍兹〕鏊氤缘拿⒐谖叮七f到林佳佳手邊。
林佳佳咂不動嘴了,浮夸地感恩戴德拿過來,邊拆梅森罐的封口邊替負責買單的南鉞說幾句好話:“白白你嫁得不虧啊,老公人又高又帥,還特別有范兒,雖然不是什么家財萬貫的大富豪,但好歹也是精英屆的絕頂潛力股啊�!�
江景白當即被她話里的某幾個字眼深深捅了一刀。
“更重要的是,他愿意為了哄你高興,給你花錢啊。有句話說的好,‘舍得為你花錢的男人不一定愛你,不舍得為你花錢的男人一定不愛你’。”林佳佳挖了一大勺布丁咬進嘴里,綿密細膩的清甜口感俘獲她的每一寸味蕾,吃嗨之下,她沒留意江景白倏然間的眼神波動,“別看這只是不起眼的小點心,其中蘊含的意義可大了去了,這代表你在南鉞心里是有份量的。”
林佳佳咽下那口布丁,好吃得想要落淚:“對不起,我不該說點心不起眼,一口下去,唇齒留香,滿滿都是防偽油墨的味兒�!�
防偽油墨是印制人民幣的專用油墨。
老祖母烘焙館的甜品味道沒得挑,就是貴,林佳佳這種花錢大手大腳慣了的人都舍不得經(jīng)常去買,每回托江景白的福吃到南鉞訂購的點心,她都得代為說項一波。
林佳佳夸人也只能達到這種水平了,夸來夸去,不過是字句選用上的細微差別,中心大意沒什么變化。
江景白以前聽她說過相仿的話,那會兒只被林佳佳耍寶打趣的夸張語調逗得無奈發(fā)笑,現(xiàn)在聽來,感受完全不同。
林佳佳例行公事完了,吃過兩口布丁,也不再被味道驚艷,她咬著配套的小勺子,眼珠溜到江景白臉上:“你這是什么表情?覺得我說法給你丟面兒了是嗎?月底給我多算點獎金,我肯定不這么說�!�
江景白的表情管理在及格線水平,只要不經(jīng)承受范圍外的沖擊刺激,面部神情還是沒有多大破綻的,可他一被林佳佳提了表情,下意識調動五官,試圖遮隱并不明顯的異樣情緒,反倒讓林佳佳看出了馬腳。
林佳佳布丁也不吃了,皺眉問他:“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她思維擴散堪稱一絕,眨眼便聯(lián)系到自己中午擔心的事情上,刷地站直:“你不會真在南鉞公司發(fā)現(xiàn)什么了吧???”
林佳佳強就強在她的第六感夠準,十有八九能夠說中點什么。
江景白瞥了瞥對方火力填蓄中的眼睛,又看看桌上待處理的小沓訂單,瞎扯了個借口糊弄過去。
合理傾訴是緩解淤堵的有效途徑之一,但他還有別的顧慮。
一是林佳佳脾氣爆,關心則亂,容易沖動,店里還有幾單派送被林佳佳揀去,她要是惱了,下午指不定一通折騰。
二是江景白真怕了林佳佳的腦補,他自己原本就在竭力克制著不要亂想,盡量不讓情緒down得太狠,要是林佳佳琢磨開了,和他說點什么,或者替他拿晚上談話的主意,江景白不敢保證自己還能保持常態(tài),耐心處理店里的事務。
還是等今晚和南越談過,再考慮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林佳佳。
消解掉林佳佳的疑心,江景白偷偷做了兩個深呼吸,吃過一份蜜桃味的布丁杯,投入到剩余的工作中去,不求像平常那樣效率卓然,但求有條不紊,不要出錯。
花店線上平臺管理填綁的是江景白的手機,林佳佳去送下午的單子前在店鋪首頁更替了七夕活動的預熱推廣以及相關套餐的預售鏈接,改動太多太頻繁,確認修改時需要總管理員的驗證碼。
江景白摸出手機,解鎖屏幕后目光頓了下。
他撞破南鉞身份后沒有心思再動手機,手機界面還停留在南鉞的微信窗口,聊天記錄斷截在來自南鉞的問號,底部輸入框里可憐兮兮地躺著“因為我”三個字。
“驗證碼還沒發(fā)來嗎?”林佳佳見他光舉著手機不說話,出言問道。
江景白回過神,下拉消息欄,念出未讀信息預覽里數(shù)字,又踟躕著把消息欄推上去,對著聊天窗口發(fā)怔。
足足按捺了一下午的鎮(zhèn)定情緒隱隱有些松動,江景白一口氣將要從鼻腔嘆出來,窗口上方的南鉞名字突然跳轉成“正在輸入”的字樣。
四個白色的方正小字在江景白余光里一晃而過,他還沒移眼看過去,很快變回原樣。
江景白眼光閃爍,意識到對面發(fā)生了什么,一瞬不瞬地盯著備注名,短暫沉寂后,果不其然又彈出了“正在輸入”四個字。
熟悉的措辭速度,熟悉的不知下午出現(xiàn)了多少次的輸入狀態(tài)。
江景白彎腰撐在柜臺上,右手握穩(wěn)手機,左手不自覺往額前扶了一把,心里亟欲蕩開的涌浪頃刻平息下去。
他抬眼和光顧的熟客笑著點頭招呼,再看回手機,眼角還殘留著兩彎弧度。
眼見對面又笨拙地來了次“正在輸入”,江景白沒忍住笑出一聲,點開輸入框,刪掉待發(fā)消息,打字道:[晚上你是在外面吃飯吧。]
他依稀記得特助小姐說,南鉞會議結束后要和某家地產(chǎn)的負責人見面,既然定在這個時間,想必是要在餐桌上談合作了。
[嗯,]南鉞沒否認,[你有什么想吃的嗎?]
這是要又幫他叫餐了。
江景白趕忙敲點鍵盤:[沒有,家里冰箱還有食材,我想做些自己習慣的菜。]
南鉞不多勉強:[好。]
江景白指尖懸空頓了頓,還是決定打完剩下的一句話:[少喝酒,注意安全。]
他常讓南鉞注意安全,卻從來沒讓南鉞在外少喝酒,南鉞晚歸不讓他去接他,因此江景白次次說的都是,別喝酒。
一字之差,意味截然不同。
南鉞那端停歇了一會兒,回復簡短:[等我回去。]
江景白將這一小行字默讀兩遍:[好。]
這段對話家常得毫無新意,卻同時穩(wěn)固住了兩個人的心境。
時間已經(jīng)不早,店里的事情也打理得差不多了,江景白將自己取用的東西收拾回原處,脫下花藝圍裙,準備回家。
他把圍裙掛好,聽到有店員喚他:“店長�!�
江景白回頭,是劉雨晨,她被老公先天隱疾的事情困擾,最近瘦了很多,更顯清癯了。
“你知道附近哪里有快印店嗎?”劉雨晨問,“我在地圖上搜不出來�!�
“附近沒有,一中南校區(qū)后門對面倒是有一家,就是遠了些�!苯鞍状鸬�,“你要打印什么?著急的話我可以幫你用家里打印機打印�!�
劉雨晨拽了拽衣角上的褶皺,笑了笑:“我想打印離婚協(xié)議書,到民政局還得填表格,我不愛寫字,不如打印好了直接帶去。”
不是不愛寫字,是怕內心不堅定,到時再有變數(shù)。
江景白定定看她,沒有多問:“好,微信傳我,你什么時候要?”
“今晚方便嗎?”劉雨晨猶豫道,“我在陽光上城租了房子,回去路過御水公寓。”
她是晚班,明天上午她老公沒課,剛好可以和他交涉。
“可以�!苯鞍姿鞈隆�
離婚協(xié)議書一式三份,江景白回到家第一件事便接收文件,把協(xié)議書打印下來,放到客廳茶幾上,方便劉雨晨下班后來取。
沒了花店的熱鬧氛圍,江景白反而不大靜得下心,他吃過飯沒去沖澡換衣服,澆花弄草打掃衛(wèi)生,想方設法地給自己找點事做。
晚上九點,玄關處傳來一聲打開門鎖的響動。
江景白正把換洗下來的桌布掛晾上陽臺,聽到聲音心臟猛力跳動一下,門被拉開的動靜跟著響起,他深吸一口氣,舉步迎了過去。
走出客廳,江景白看到耿文傾陪同南鉞一起從門外進來,不禁微微怔了怔。
“哎呀,小白同學,有段時間沒見了啊�!惫⑽膬A揚手和他問好,熱情依舊,“我把南鉞給你送來了,剩下就交給你了�!�
江景白剛一露臉,眼睛便被南鉞緊緊鎖住。
這目光直白得似曾相識,江景白走近兩步,聞到一股酒香才反應過來:“你們喝酒了?”
“我沒有,他喝了�!惫⑽膬A笑道,“放心,喝的沒有上回咱們一塊兒吃飯時多,他腦子沒離家出走。”
南鉞在外兇神一樣沒個好臉,一對上江景白的事就心慌意亂秒變慫狗,回家前又找耿文傾商量對策,耿文傾左右改不了南鉞“懼內”的本性,咬牙給他出了個“酒壯慫人膽”的招。
喝到半醉半醒,大腦皮質機能亢進,該有的理智也不缺,有什么話就特么大膽往外說吧。
南鉞對江景白本就不設防,只要江景白能開口問一句,十年底蘊,保管比極端理性時講得流暢。
照理說,非常的靠譜。
江景白也看出南鉞狀態(tài)比上次醉酒要好很多,但到底還是醉了。
等南鉞換完鞋,他指指對方身上,南鉞低頭看一眼,默不作聲地開始解紐扣脫衣服,聽話地把外套遞到江景白手里。
耿文傾也是萬萬沒想到一進門就能被噎一口,他抽了抽嘴角,又笑:“那什么,我借用下廁所就走了,你倆不用管我�!闭f完就摸進旁邊的衛(wèi)生間。
江景白接下外套,對南鉞道:“你先去沙發(fā)坐著吧,等等我給你倒杯水�!�
南鉞點頭,走過江景白身邊,又退回來,抬手伸向江景白扎起的發(fā)揪,輕輕把壓卷在皮筋下的一撮頭發(fā)撥了出來,再轉身繼續(xù)向客廳里走。
江景白摸了下腦后,扭頭去看男人的背影,無聲笑著搖搖頭,理平外套肩袖,掛進玄關衣柜后也進了客廳。
南鉞端正站在茶幾前,意外地沒有坐到沙發(fā)上。
他原本低頭看著攤在茶幾上的幾頁紙,聽見江景白靠近,轉目看他一眼,微微往相反方向側了側身。
南鉞投來一眼的瞬間,江景白恍惚看出他的眼神似乎不對,深沉漆黑的眼底泛著奇怪的亮,和醉酒后的那抹光不太一樣。
江景白走到他身后:“怎么不坐下?”
南鉞還是背對他,不吭一聲。
好端端的,這是什么情況?看起來還算清醒,也沒徹底醉過去啊。
江景白斜傾身體,歪頭看他:“南鉞?”他喚著用手輕輕碰了碰對方的胳膊。
江景白的指尖剛觸碰到南鉞的襯衫,男人突然回身,大力將他箍進懷里。
江景白猝不及防,結結實實地被嚇了一跳。
他清楚感覺南鉞整張臉都埋在自己的頸窩里,這姿勢……和兩人每天清早醒來時的動作有著微妙的相似。
南鉞還是不作聲。
江景白一頭霧水,還是試探著緩慢抬手,拍了怕南鉞堅實的后背:“你怎么了?”
問完好一會兒,南鉞才沉聲開口:“不行�!�
不行?
江景白肩上掛著一個一米九好幾的大男人,鼻尖縈繞著醇香的酒味,聽清這兩個字,還是不明白。
好在南鉞沒斷在這里,繼續(xù)道:“你不能。”
他不能?
越說江景白越懵圈。
他聽見南鉞窩在他肩上深深喘了一口氣,再開口時聲音低啞了好幾度,把他鎖得更緊:“……你不能和我離婚�!�
江景白:“……”
江景白:“??????”
作者有話要說:
南鉞:不能離婚,絕對不能。
江景白:???我有說什么嗎???
第四十四章
南鉞聲音壓得非常低,
江景白差點沒能辨清他在自己耳后究竟說了什么。
兩人剛結婚那次聚餐,南鉞醉酒太厲害,在沒把江景白按到鏡子上這樣那樣那樣這樣之前,整個人就跟大一號的小朋友似的粘人聽話。
他醉前醉后反差大,江景白印象格外深刻,南鉞進門時又用相同的眼神盯著他,脫衣服進客廳都乖得不行,
江景白明明知道他喝得不是很多,
還是不由自主地在他背上輕輕拍打。
可聽到這一句,江景白覆在南鉞背上的手頓時拍不下去了。
不能離婚,他什么時候又說離婚這種話了?
江景白眉頭上挑,目露茫然。
南鉞雙臂纏住他,
肌肉鼓鼓隆起。
江景白被他勒在懷里,肺腑發(fā)悶,一時分不清是酒氣混摻著要人命的荷爾蒙堵住他的氣管,
還是自己硬被南鉞勒得稍稍喘不過氣來。
“怎么一回來就說這個,誰和你提離婚的事了。”江景白啞然失笑,
試著將胳膊插進兩人胸前,緩解呼吸上的壓力。
南鉞以為他要支開他,牢牢賴在江景白肩上,不肯撒手。
江景白沒法,
緩聲和他有商有量:“南鉞,你先把我放開好不好?我去給你倒杯水�!�
南鉞不回應,沒商沒量地用行動告訴他,
他不。
江景白抓住男人腰側的襯衫,心下柔軟好笑,耐心把放手原因解釋得足夠清楚:“你抱得太緊了,我有點兒難受�!�
南鉞聞言果真收回些力氣。
他鍛煉得當,臂力較強,平日里沒多少地方需要用力,不顯什么,哪怕到了床上沖動起來,也對江景白拿捏著用勁兒,然而剛剛情急之下,他實在顧不上去想別的,只管把人抓住不放了,現(xiàn)在江景白出言提醒,南鉞才考慮到這點。
他箍得沒那么緊了,江景白卻沒有直接推開他走去倒水。
南鉞的呼吸頻率變得很慢,每一口氣都喘得有些沉重,江景白頸間被那股潮熱的吐息噴覆,要不是南鉞肩背穩(wěn)實,沒像正常人哭出來那樣克制隱忍的輕微顫抖,江景白都要誤會對方趴在他身上偷偷哭了。
不過即便眼下沒哭,他聽著那幾聲喘息也感覺五臟六腑輕軟綿和,舍不得就這樣把男人推開,讓他在這種狀態(tài)下一個人待在客廳里。
“不是說好了別多想嗎?”江景白不拍他了,雙手穿過南鉞腋下,從后面扣住對方的肩膀,偏頭柔聲和他說話,“你讓我等你回來,就是聽你沒頭沒腦的說這么一句?”
南鉞本身就被酒精麻痹得半迷糊了,在外面還是理智占據(jù)絕對上風,回家后站到江景白身前,心理防線才卸下去便是一計重擊,再被溫柔地拍一拍哄一哄,聽了對方剛說的話,倒升騰出一絲八百年沒有過的委屈了。
什么叫作沒頭沒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