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他又去扯拽林雉的衣袖，像是每次晚餐跟林雉討食那樣，心里講好多遍對不起。

    可是林雉卻看起來還像是沒有聽見一樣。

    林雉把他的手從袖子上拉開了。

    明明是周末，可是踢球的活動好像已經(jīng)默認(rèn)取消了。

    許睿跟林雉回到臥室里。

    林雉心頭積攢的一直未散盡的火終于逮到出口那樣，等關(guān)了房間的門他才抓著許睿的肩膀，讓許睿抬起來眼睛看著他，好像是不愿給許睿留下一點(diǎn)撒謊躲避的余地。

    “你以為我沒看見呢，你還給那半死不活的東西送小花呢�！绷诛舻恼Z氣堪稱惡毒。

    “我對你這么好，怎么不見你送我呢？”林雉伸手推了許睿一把把他推到了衣柜前：“說是個白眼狼當(dāng)真就是！”林雉眼底浮現(xiàn)出來毫不遮掩的戾氣。

    許睿此刻慌張急了，在心里解釋了林雉卻像是聽不到，又手忙腳亂的在林雉面前比劃起來手語。

    但是林雉好像看不懂。

    林雉的讀心術(shù)好像也是有限制的，他會在林雉不想要聽許睿解釋的時候失靈。

    許睿無錯的貼著衣柜，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他是看到別人看病人送了花，他才撿起來送給林戚的。

    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不知道林雉為什么連這件事都不允許。

    林雉眼睛緊盯著許睿，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上盈上一層水光，滿眼不知所措的望著自己。

    林雉卻對這樣的眼神做出來毫無同情的解讀，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不知道錯在哪里。

    實(shí)在是很欠教訓(xùn)。

    林雉視線在許睿臉上停頓數(shù)秒之后，臉色突然又變了，仿佛剛才發(fā)火質(zhì)問許睿的人不是他一樣，他變臉的速度堪稱恐怖。

    陰晴不定，喜怒無常的林雉在這一秒又突然緩和了語態(tài)，他拉開衣柜的門開口說道：“你把我的衣服從衣柜里幫我拿出來�！�

    許睿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

    林雉緊接著又說：“在最里面，很不好拿到，你幫我找到，我這次就不生氣了�！甭犅牭搅诛暨@樣的話，已經(jīng)被林雉的態(tài)度恐嚇住的許睿幾乎沒有多加思考，他就探身去衣柜里找。

    結(jié)果拿出來一件，林雉卻搖頭否決：“不是這件，我說了在最里面的，哦對了，好像還在最上面，你進(jìn)去衣柜找好嗎？”

    許睿聽話的蹬掉鞋子，進(jìn)了衣柜里面，然而幾乎是他剛進(jìn)去，衣柜的柜門就從外面關(guān)上了。

    眼前驟然一片黑暗，他聽到柜門落下鎖的聲音。

    第16章

    柜門被非常激烈的拍打著，但是林雉臥室的衣柜異常牢固，無論許睿在里面怎樣的用盡全力想要出來，那狹小的空間像是一座無法突破的囚籠一樣。

    許睿像是被拽入一個永無盡頭的黑色漩渦里，無法抑制的恐慌情緒瞬間支配了他的大腦和四肢，哪怕手已經(jīng)拍打衣柜疼得沒有知覺，手指蓋在上面抓出來刺耳的剮蹭聲，許睿還是沒有停下來動作。

    林雉聽到許睿越來越粗重的喘息聲從衣柜的縫隙了傳出來，還有衣柜里衣架掉落下來的聲音和劇烈的撞擊拍打聲。

    許睿的喘息里哭腔已經(jīng)再明顯不過，他講不出來話，自然是沒有辦法向林雉求饒求救。

    林雉有被這聲音吵到，覺得許睿真的是過于嬌氣，他不甚耐心的一巴掌拍在柜門上，嘴里毫不留情命令道：“安靜一點(diǎn)！”

    “你在里面好好反��！”林雉眉頭擰起來，隔著木質(zhì)的木板，他聽到許睿的哭聲越來越大。

    許睿沒有半點(diǎn)要安靜下來的意思。

    這個反應(yīng)有點(diǎn)出乎林雉的意料，許睿雖說是很膽小的小孩，可是畢竟是他們的臥室，而且林雉也沒有離開這里。

    就在林雉又在心生不滿的時刻，許睿突然爆發(fā)出來一種瀕臨崩潰般的尖叫聲，像是恐懼已經(jīng)疊加到了他沒有辦法承受的邊緣，他已經(jīng)被徹底壓垮了精神防線。

    林雉開始覺得不對勁，他打開了柜子的鎖，一把拉開柜門。

    他看見許睿哭得狼狽不堪，眼里除了深深的驚懼絕望之外什么也沒有，他臉上一道紅痕跡，可能是在黑暗中慌亂的扯下來了衣架砸到了臉上。

    林雉上一次見到許睿的這種奔潰的哭法還是要砍掉他手的那次，但是他也從來沒有聽到過許睿這樣尖銳的慘叫聲，那一聲之后許睿嗓子里的哭聲都變得嘶啞起來，像是喘息很艱難。

    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眼里流不完一樣的淚水，額前的發(fā)都被汗水打濕變成一縷一縷。

    林雉看著他的模樣，心里似乎也覺得奇怪，他伸手把許睿從衣柜里拽出來，不知道只是這樣一小會兒的時間，許睿怎么就嚇成了這副樣子，活像是這衣柜里真的有什么吃人的妖怪一樣。

    林雉把他拽出來之后摟住他，手在許睿后被輕輕撫摸拍打著：“好了，這不是讓你出來了嗎……”他一邊這樣講，一邊心不在焉的打量著已經(jīng)一片混亂的衣柜里面。

    可是林雉的安撫沒有任何效用，他看不見他摟著的許睿眼睛深深的未曾散去一點(diǎn)的恐懼，許睿還是哭得很厲害，止不住一樣。

    林雉有點(diǎn)煩了，他明明是想讓許睿自己反省錯誤好向他認(rèn)錯道歉的，可是許�，F(xiàn)在是在做什么，林雉都已經(jīng)放棄懲罰他了，還安慰了他，他卻還是一直哭個不停，好像林雉對他做了什么罪大惡極的事情傷害了他一樣。

    “憋�。〔辉S哭了！”林雉拉下來臉，微微推開許睿，對上許�？薜眉t通通的一雙眼睛。

    此刻已經(jīng)受不得半點(diǎn)兒驚嚇的許睿在林雉的厲聲命令下，突然身子一抖，然后驚恐的望著林雉，用自己的有些微微紅腫的雙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好像這樣就可以止住哭聲。

    但是適得其反的是，許睿一瞬間喘不上氣，下一秒就劇烈咳嗽起來，他哭著咳得撕心裂肺，彎下來腰，喉嚨痛得像是被什么撕裂了一樣。

    林雉伸手去扯拽下來他的手，下一瞬間，瞳孔一縮，他看見許睿手掌心里有紅色的血絲。

    許是在衣柜里的那一聲尖叫聲讓他的嗓子承受了太大的壓力，許睿才在劇烈的咳嗽中咳出來血，估計嗓子和聲帶受損都比較嚴(yán)重。

    林雉像是也自覺今日做出來的事對于許睿來說過了頭，在晚餐時候也不再做克扣，像是給許睿的補(bǔ)償一樣。

    可是許睿只勉強(qiáng)吃下去兩口之后就不再愿意吃了。

    林雉這時候也不生氣，反而好聲好氣問他：“是不是嗓子疼？”

    許睿低著頭，視線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

    “不想吃就不吃了，等嗓子好了再吃�！绷诛暨@樣說道。

    其實(shí)從許睿從哭得神智不清淚人一樣的狀態(tài)下逐漸安靜下來之后，許睿就開始變得有些不對頭，可是林雉沒有發(fā)現(xiàn)。

    他只是以為這又是一次非常單純的，膽小的許睿被嚇到的經(jīng)歷。

    那天的睡睡前，晚上根本沒吃兩口飯的許睿吐了一次，沒吐出來什么東西，最后吐出來的都是酸水。

    等晚上躺下來的時候，一張小臉蠟黃，瞧著去一點(diǎn)兒生氣都沒有。

    “這次的事就這么算了，你以后除了我不能送給別人任何東西�！绷诛舻吐曕洁炝藘删�，似乎是有些不甘心，但是看著許睿這么難受的份上，他只能做出來不再計較的姿態(tài)。

    希望許睿能夠放寬心，不要再那么害怕。

    林雉在當(dāng)晚睡覺前，他以為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了，頂多許睿嗓子難受兩天，可能會因?yàn)樯ぷ犹鄢缘蒙僖稽c(diǎn)，但是這很容易補(bǔ)償。

    他并未很在意。

    可是他沒有想到，今天他的舉動，已經(jīng)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許睿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

    在今天被關(guān)進(jìn)衣柜之前，距離他做有關(guān)林雉的噩夢被嚇尿床也不過一個周的時間。

    再往前一點(diǎn)的時間追溯起來，從許睿來到林雉身邊生活，他幾乎就沒有多少放松的時刻。

    這樣一個長期處在緊張狀態(tài)又經(jīng)常受到恐嚇和驚嚇的十歲小孩，再加上許睿原本就因?yàn)椴唤?jīng)常和同齡人交流，和旁人交流有障礙，性子比平常的同齡小孩更幼稚一點(diǎn)。

    親人離世，親密的關(guān)系被剝奪，他像是一株沒有根的浮萍，飄蕩在危機(jī)四伏的湖泊上，尋不到半點(diǎn)安全生存的角落。

    他其實(shí)對林雉交付過許多次信任，但是林雉毫不在意的做一次又一次的摧毀。

    林雉那天的白天有點(diǎn)累，所以在夜晚的時候睡得沉。

    以至于，當(dāng)許睿輕手輕腳摸下床的時候他并沒有發(fā)覺。

    在天亮的時刻，林雉發(fā)現(xiàn)許睿不在床上，然后緊接著整棟別墅里都沒有找到許睿的身影。

    最后調(diào)出來的錄像上顯示，許睿在凌晨四點(diǎn)多鐘的時候，從后院的窄門，離開了。

    許睿，失蹤了。

    第17章

    林雉對于許睿會做出來離家出走這樣的事情感到萬分的訝異。

    畢竟許睿一直表現(xiàn)得是那種很乖覺的小孩，不吵不鬧，給他一個東西如果沒人陪他，他自己一個人也能玩好久。屬于那種最能夠讓家長省心的類型，而且也從來不會自己亂跑，他實(shí)在是太膽小了，很容易被唬住，在林雉跟他說會有人販子把他拐走之后，他連林家的大門都沒有邁出去過。

    可是這一次，他連被拐走砍掉手腳讓他在路邊乞討的威脅都不顧了，好像在林雉身邊生活是要比這件事更要可怕一樣。

    林雉感到十分的難以理解。

    林家的效率總是很高。

    這天的上午十點(diǎn)鐘左右天空中開始飄起了細(xì)雨，下午兩點(diǎn)鐘林雉坐上家里的轎車帶著人去了青環(huán)湖郊外的墓地。

    攝像頭能捕捉到的許睿的身影直到青環(huán)湖路的轉(zhuǎn)彎處，但是這附近的墓地埋著許睿的父親。

    這樣許睿會出現(xiàn)的目的地就變得非常好猜測。

    林雉從轎車上下來，有人彎腰給他撐傘，他伸手接過來黑色的傘柄，然后身后跟著三四名保鏢就往墓地深處走去。

    明明是下午兩點(diǎn)鐘，天色卻因陰雨天氣變得非常陰沉，天邊陰云籠罩著。

    空氣有點(diǎn)沉悶，細(xì)雨飄落在臉頰上的時候帶來絲絲涼意。

    這樣不大不小的雨點(diǎn)已經(jīng)斷斷續(xù)續(xù)持續(xù)了四個多鐘頭，地面上已經(jīng)都被雨水潤濕了。

    林雉走到埋著許睿父親骨灰的墳前的時候，他整個人像是被什么擊中了了一樣，腳步頓住，臉上一陣愣怔失神。

    那一天，直至后來的很多年以后，林雉看到的這一幕都深深印在他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他看見在那墳前，許睿在那處刨出來一個小坑，他的手上滿是污泥還有被石子劃傷手指流出來的血跡。

    許睿緊緊閉著眼睛，身上穿的還是昨天晚上的睡衣，他的臉色被凍得發(fā)青，臉上被滴落下來的雨水打濕，睫毛濡濕貼在下眼瞼處。

    林雉開始恍然大悟，原來不是不再怕人販子把他拐走砍掉手腳，原來是連死都不怕了。

    他竟然已經(jīng)做好準(zhǔn)備，刨了個坑把自己埋掉。

    林雉臉上許久都調(diào)整不出來一個合適的表情，他把傘遞給身后的保鏢，然后伸手去摸了摸許睿的身體，入手一片冰涼，好像真的在撫摸冷冷的尸體。

    那觸感讓林雉手指倏然一緊，他很快就去摸到許睿的心口處，感受著那里還在跳動的心臟，才又緊接著低聲叫許睿的名字。

    許睿緊閉著眼睛沒有睜開。

    林雉有去輕輕拍拍許睿的臉頰：“醒醒，許睿！醒醒！”

    許睿早上醒來的太早，而且林家距離青環(huán)湖路郊區(qū)的墓地要有一個半小時的路程，許睿實(shí)在是累壞了，等給自己刨出來一個淺坑，他就再也支撐不住那樣倒進(jìn)去閉上了眼。

    他感到越來越困。

    林雉看著他占滿泥土的雙手，渾身像是在泥巴地里打了幾個滾。

    他是知道聽話懂事的許睿有時候會有一點(diǎn)倔強(qiáng)的小性子，但是一般不會輕易爆發(fā)出來，所以做出來這樣的事情的許睿讓林雉也不由感到心驚。

    他想，許睿這樣愛哭的性子，也不知道一路走過來，來到墓地用手挖土挖得滿手血污的時候掉沒掉眼淚。

    許睿很緩慢的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