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老實(shí)人李晝閉上嘴回味了一會兒,說:“從現(xiàn)在開始算,半個時辰后,如果在下沒事,閣下的同門就要依法處置。”
她回到位子坐下,剛要在《符法全解》里找個法術(shù)倒計(jì)時,坐在主座上的蔣刺史忽然滾下座來,把她嚇了一跳。
她抬頭欲起身,卻見蔣刺史堅(jiān)強(qiáng)地推開了要扶他的親信,走到她身旁,親自為她掣壺倒茶。
“宗主吃了那么干的東西,再喝點(diǎn)茶,潤潤喉�!�
蔣刺史笑著說,不知道為什么,掣壺的手一直在抖,抖出不少茶水撒在桌上。
干嗎?也還好吧。
不對,難道是提醒她別吃獨(dú)食?
李晝心里一緊,心虛地瞟了眼四周,端起還沒動過的櫻桃煎:“這種點(diǎn)心還有不少,你們要吃嗎?”
蔣刺史一愣,與聶師娘、馬道錄對視一眼。
這句話的意思是,要不要與她和光同塵嗎?
吃過她的點(diǎn)心,以后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今日所聞所見,不可隨意外傳,畢竟,吃人嘴短啊。
領(lǐng)會到李晝話中深意,蔣刺史、聶師娘與馬道錄等人,紛紛圍過來,一人一只櫻桃煎,吃得嘖嘖有聲。
哪怕是最近在犯牙疼的蔣刺史,也不敢對這份甜食表露半分不滿。
是不是真的要改換門庭,背著圣上,隱瞞所見,行那不忠不孝之事,日后再說。
當(dāng)下的態(tài)度,還是得表達(dá)出來。
畢竟,識時務(wù)者為俊杰啊。
早就想吃的石一山與陸瑤,因?yàn)槿诵∥槐�,倒不需要想那么多,只要盡情享受點(diǎn)心的美味即可。
還真挺好吃的,櫻桃表面裹了層糖漿,和糖葫蘆差不多。
就在眾人圍著李晝大吃櫻桃煎,讓李晝心里嘟噥,這份點(diǎn)心有那么好吃么的時候,一名緝妖使從廳堂外匆匆奔進(jìn)來,向馬鏞稟報說:
“道錄大人,那幾個犬夷人的搜魂結(jié)果出來了�!�
馬鏞知道,若非事態(tài)緊急,緝妖使絕不會擅自前來打擾。
他連忙吐掉口中的櫻桃核,轉(zhuǎn)頭道:“說�!�
“噗�!�
緝妖使正要說話,一聲突兀的吐核聲打斷了他。
馬鏞轉(zhuǎn)頭,幽幽地望了眼神色自若的蔣刺史。
蔣刺史捋著胡須,放下吐了櫻桃核的白瓷盤,做了個口型:彼此彼此。
馬鏞面無表情地轉(zhuǎn)回頭。
被打斷的緝妖使理了理思路,才繼續(xù)說道:“這群犬夷人是秘密培養(yǎng)的死士,故意四處挑釁,引起駟州城內(nèi)高人注意�!�
緝妖使看了李晝一眼,神情嚴(yán)峻地說:“他們修煉了秘法,能把臨死之前遇到的人與事,傳回犬夷�,F(xiàn)在犬夷那邊,應(yīng)該已經(jīng)獲得了薛大人的容貌特征、神通特點(diǎn)�!�
李晝聽了這話,心里嘆了口氣,善良如她,喜歡行俠仗義,被針對,是她的宿命。
第36章
冤有頭,債有主
李晝沒發(fā)現(xiàn),
蔣刺史與馬道錄的表情,立刻就從緊張變成了:哦,這樣啊。
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
眉頭微蹙,面色沉重:“這么說,
犬夷人或許會針對我,設(shè)下圈套,進(jìn)行暗殺、甚至采用其他更激烈的手段�!�
比如做成傀儡之類的,李晝警惕地想。
正好沒見過李晝鎮(zhèn)壓邪魔名場面的緝妖使點(diǎn)頭說:“恐怕他們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馬鏞和蔣刺史望著李晝,心里不約而同地想,
以閣下的生猛,
究竟在緊張什么呢?
帶著濃濃的不解,正要發(fā)問,兩人身體一震,忽然明白了奪天宗主的深意。
既然犬夷人要針對大周高手設(shè)局,那她不如將計(jì)就計(jì),示敵以弱,把犬夷高手騙過來,再將他們一網(wǎng)打盡。
宗主,
高明啊。
總是能體察上意的馬道錄與蔣刺史對視一眼,小幅度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馬道錄配合地說:“這可如何是好?薛道友,要不這幾天你就住在緝妖司,
免得被犬夷人埋伏�!�
李晝搖頭:“總不能躲一輩子,
況且公主即將下嫁,
犬夷卻暗藏禍心,
若不一次打服,公主豈不是危險了?”
可算被你找到借口了。
事關(guān)親生女兒,
蔣刺史連忙從善如流地說:“那依宗主高見,應(yīng)當(dāng)怎么做呢?”
李晝在腦中翻開《飛星風(fēng)水術(shù)》,現(xiàn)學(xué)現(xiàn)賣地說:“駟州城外,西南方向,六白乾金與七赤兌金加會,是金金相生,為“交劍煞”,主武斗、搶掠、刀劍相爭。*”
蔣刺史大驚失色:“西南方向不就是犬夷所在方向嗎?他們果然有不臣之心。”
李晝毅然決然地說:“所以在下決定,奪天宗就建在通往犬夷的必經(jīng)之路旁,我將以身入局,化解‘交劍煞’�!�
蔣刺史拜服:“宗主深明大義,孤身守社稷,某不及也�!�
“為了震懾犬夷,在下還要用一門秘法,既然他們喜歡用人皮制鼓,那我就將他們的魂魄制成魂幡,布置在宗門高處�!�
面對如此兇殘的敵人,自己勢單力薄,自然要扯虎皮做大旗,用恐懼嚇退敵人。
李晝只覺得自己好弱小,好無助。
附和了半天的蔣刺史與馬道錄卻在心里想,哦,在這兒等著呢。
就要在犬夷人臉上挑釁是吧?
別人都是忙著毀尸滅跡,宗主卻是殺人還要誅心。
犬夷人怕是不能忍受此等奇恥大辱,必定要傾盡所有救回魂幡。
這算不算圍魂打援?
真不愧是從名字,到神通,都邪性無比的奪天宗主啊。
兩人不禁慶幸,這位宗主是站在大周這邊的。
蔣刺史的態(tài)度愈發(fā)恭敬了,拱手說:“謹(jǐn)依宗主之命。”
李晝的主意得到了認(rèn)可,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善�!�
……
李晝是個說到做到的人,當(dāng)天晚上,就在馬鏞的帶領(lǐng)下,來到了緝妖司地牢。
獄卒用陣法困住了犬夷人的魂魄,令他們無法往生。
本來還把人皮鼓里的鬼魂也放了出來,打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這些鬼魂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誰知,這些被制成皮鼓的鬼魂,哪怕有死后不得安寧的怨氣助陣,也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這些犬夷人的兇惡。
惡人橫死成了惡鬼,如果沒有陰差做主,還要再欺負(fù)其他鬼。
獄卒無奈,只好將二者分開,等案件了結(jié),再把人皮鼓中的鬼魂送去輪回。
李晝走進(jìn)地牢時,獄卒正在和這些鬼魂聊天。
其中一個期期艾艾地說:“兒因雙親亡故,前來投奔叔父,到駟州后水土不服,染病而亡,誰知叔父竟為了三貫錢,就把兒的尸體賣與了這伙犬夷人,嗚嗚嗚,我父母留下的三百兩銀,可是都交給叔父了……就為了三貫錢,兒的尸體被這些犬夷人剝了皮,兒的魂魄被當(dāng)成惡鬼驅(qū)使,兒若還有轉(zhuǎn)生之日,必要墮入畜生道了……嗚嗚嗚嗚……”
獄卒聽得咋舌,正要安慰她,忽然想起一事:“昨日抓來的人里,好像也有人提過什么三貫錢一具尸體……”
他正要起身,去查看審問記錄,迎面撞上馬道錄與李晝一行,忙叉手行禮:“道錄大人�!�
馬鏞揮揮手:“忙你的吧,我們?nèi)タ纯茨切┤娜恕!?br />
獄卒唱了聲喏,垂手往遠(yuǎn)處監(jiān)牢走去。
監(jiān)牢里人聽到動靜,好奇地望了過來,見到李晝側(cè)臉,心中一喜,連忙喊道:“仙師大人,仙師大人!您還記得小人嗎?小人朱富,說好了要為您作畫留像的啊。”
馬鏞不悅地皺了皺眉,屬下瞥見他神情,立刻就要去堵朱富的嘴。
李晝卻已循聲望去,果然見到兩張熟悉的面孔,正是朱富朱貴兄弟。
“是你們�!�
李晝走到二人面前,本來要上前堵嘴的緝妖使被馬鏞揮退了。
李晝看著身負(fù)枷鎖的兄弟倆,不解地說:“你們犯了何事?”
朱富瞟了眼馬鏞與其身后的一眾緝妖使,畏縮地低下頭。
朱貴則心一橫,直接嚷嚷出來:“求仙師大人為我們做主�!�
他跪倒在李晝面前,哭訴說:“我們兄弟也是受害人,與邪魔外道并沒有關(guān)系,緝妖使不分青紅皂白,將我們緝拿至此……”
“……仙師大人明鑒,我們也是啊……”
李晝身后,又陸陸續(xù)續(xù)響起眾多喊冤聲音,她四下一看,朱老爺、朱夫人、一眾郎君娘子、丫鬟仆役,竟然全在牢里。
朱府竟是讓緝妖司一口氣抓了個干凈。
原本的大喜之日,就這么成了抄家之時。
馬鏞一言不發(fā),石一山小聲說了句:“查清事實(shí)后就會放了他們……”
被馬鏞瞥了眼,連忙閉上了嘴。
“呸。”又是一道熟悉聲音,李晝抬眼望去,正是與她斗過法的紅衣師娘。
師娘兩條腿依然是齜出骨頭的折斷狀態(tài),軟綿綿地?cái)R在地上,對上李晝目光,冷笑說:“枉你一身修為,竟做朝廷走狗,我怕你,但也看不起你!”
李晝被她罵過兩次了,反問說:“你用活人精.血豢養(yǎng)邪神,竟然不知悔改嗎?”
師娘望了眼四周戴枷的朱家人,對李晝說:“我只不過要用他們一點(diǎn)精.血,就可以幫他們驅(qū)除妖邪,可換了緝妖司,卻是破家之災(zāi)。閣下不妨問問他們,要有得選,他們會選哪一種?”
李晝目光在朱家人臉上掠過,朱家人被看得低下頭,不敢與她對視。
無聲的回應(yīng),已經(jīng)告知了她答案。
為什么娛教明知供奉喜樂神需要付出代價,還要這么做,原因就在這里了。
紅衣師娘得到眾人肯定,更是脊梁挺直,滿臉理直氣壯。
到此時,馬鏞才開口說道:“爾等供奉喜樂神,一個嬰靈換取三件心愿,如此行事,與那些犬夷人有何區(qū)別?朱家如何暴富的,要某一一道來嗎?”
師娘沒料到他竟然能知道供奉喜樂神的細(xì)節(jié),驀然一驚。
馬鏞則指向方才哭訴被叔父賣了的鬼魂:“她才十七,就要日日受人鞭笞,被惡人馭使,做自己不愿做的惡事。閣下莫非以為,獻(xiàn)祭的嬰靈能在喜樂神那里過得很好嗎?”
他冷峻的目光落在朱家人身上,又問:“諸位坐享無辜嬰靈置換而來的巨額財(cái)富,午夜夢回,可有過一絲不安與愧疚呢?”
師娘與朱家眾人皆被問得面色如土,啞口無言。
就在這時,陸瑤拿出了裝著蜈蚣精的口袋,沉聲說:“你們的一副面具,落在了這群蜈蚣精手中,它們利用這副面具,四處騙人,就在幾天前,差點(diǎn)就把一個滯留在母親身邊的女童魂魄獻(xiàn)祭給喜樂神,若非薛前輩及時趕到,這女童的母親就要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孩子死后還無法安息�!�
說到這里,她聲音變高,憤怒地說:“你對緝妖司有偏見,我們管不著你,但薛前輩一顆純粹天然的赤子之心,容不得你污蔑!”
李晝驚訝地看了陸瑤一眼,沒想到這位緝妖使竟然這么尊崇她,都把她說得不好意思了。
石一山也驚訝地看了陸瑤一眼,沒想到這個同僚拍馬屁的功夫竟然如此爐火純青,這發(fā)自肺腑的語氣,這熱淚盈眶的表情,看得他都起雞皮疙瘩了。
陸瑤感覺到他的目光,含在眼里的淚珠更是生動地滾下一顆,嘴唇也微微顫抖起來,顯得激憤之情分外真誠。
馬鏞則贊許地望著陸瑤,這姑娘總是在最關(guān)鍵的時刻挺身而出,十分了解他最需要的是什么。
看來,有必要重點(diǎn)培養(yǎng)她了。
心中暗下決定,回頭就把陸瑤的位子動一動,馬鏞對李晝說:“這些人都是罪有應(yīng)得,薛道友無須把他們的狡辯放在心上�!�
“大人何不去朱氏巷,看一看朱府是否已被洗劫一空呢?”
師娘卻爬到李晝面前,染血的手抓著監(jiān)牢木欄,許是察覺到李晝與馬鏞之間,竟是李晝?yōu)樽�,她改了口氣,哀傷地說:“薛大人,薛青天,緝妖司直接抄了朱府,這又是依據(jù)哪一條大周律?這些人表面上義正辭嚴(yán),實(shí)際上還不是為了侵吞朱府家產(chǎn)?大人,朱府罪不至此啊�!�
這回,輪到馬鏞與一眾緝妖使啞口無言了。
李晝?nèi)粲兴嫉仄沉搜郾娙吮砬�,機(jī)智的她頓時明白,師娘說得也沒錯,緝妖司是拿朱府當(dāng)外快發(fā)財(cái)來了。
短暫的沉默后,石一山忍不住說:“你也不過是拿了朱府錢財(cái),為他們求財(cái)祈福罷了,何必?cái)[出這樣一副仗義執(zhí)言的姿態(tài)?”
面對石一山,師娘又換上了唾棄朝廷走狗的表情,冷笑說:“豈不聞,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緝妖司莫非找不出一個會寫忠的人嗎?”
石一山呆了半晌,悻悻地說:“閣下還挺有原則的�!�
馬鏞無聲地嘆了口氣,瞥了他一眼,你還是少說兩句吧。
陸瑤悄悄擦了眼淚,抬頭瞧了瞧李晝。
李青天看著這一監(jiān)牢等著她做主的犯人,以及有些委屈、又有些緊張的緝妖使們。
兩邊都要她評個是非對錯,雖說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卻也難不倒聰明的她。
她煉制魂幡的第一步,就是要招魂。
反正都要招,那先把被獻(xiàn)祭給喜樂神的嬰靈招出來,讓受害者們決定就好了嘛。
正好喜樂神面具還沒消化完。
李晝張開口,在深淵巨口里找了一會兒,翻出了一堆融合在一起,尖叫不止的喜樂神面具。
也不知道哪塊是朱家的,哪塊是蜈蚣精與聶師娘的。
算了算了,正好一起招。
應(yīng)該沒沾到胃液之類的吧,感受著干燥的面具,李晝心里不好意思地想,幸好沒惡心到別人。
她沒發(fā)現(xiàn),在她打開深淵巨口時,四周已經(jīng)陷入了可疑的死寂,所有人都閉上了嘴,沉默地望著她翻找。
在看到她把喜樂神面具又從無邊深淵中取出來時,每個人臉上都扭曲了一瞬。
而李晝?nèi)〕鱿矘飞衩婢吆�,看了眼招魂術(shù)的步驟,忽然覺得,既然嫌犯已經(jīng)在這里了,何必要那么麻煩呢?
圖省事的李晝?nèi)∠聮煸谘g的鸞刀,默念了聲變大咒,手中轉(zhuǎn)眼就多了一口二尺長的彎刀。
她將鸞刀頂在喜樂神面具上,語氣平靜地說:“將你們?nèi)∮玫膵腱`還回來�!�
她頓了頓,繼續(xù)說:“我想,你們應(yīng)該不想體驗(yàn)奪天宗的刑訊手段。”
雖然說得有模有樣,其實(shí)李晝還沒想好怎么刑訊逼供。
她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想象力實(shí)在太不豐富了,也就能想到些扔進(jìn)油鍋、切做臊子之類的普通手段。
就在李晝苦思冥想,能用什么酷刑對付喜樂神面具時,交融在一起的五張面具已經(jīng)迫不及待,你追我趕地,把自己吃過的嬰靈都吐了出來。
第37章
吃了它,可就不能吃我們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