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不知是誰先開的口:“恭送宗主與神犬!”
接著,所有人都齊聲說道:“恭送宗主!恭送神犬!”
老練的文武官員們,已經(jīng)在心中達(dá)成了一致,神犬的噴嚏,亦是恩典,承受不住,是那神武軍將軍沒福氣。
跟在白犬身后的駿馬,拉著已經(jīng)懵了的秋芳聰兒婆婆,以及元家眾人,撒開蹄子追著白犬消失的方向狂奔起來。
跟對主人,做狗都能當(dāng)神犬,多威風(fēng)。
那要是季蕤真能拜薛宗主為師,它身為季蕤家的馬,不也能飛升成神馬了嗎?
馬兒也想進(jìn)步啊。
馬蹄聲噠噠遠(yuǎn)去,只留下一地?fù)P起的灰塵,與烏泱泱跪了一地的大周文武。
每個人都因極致的情緒波動,從精神到身體,都異常疲憊,仿佛被掏空。
其實這是李晝功法汲取了他們的情感,就像從一張水彩畫上奪走了所有顏色,只留下單純的黑,毫無內(nèi)容的黑。
但眾人并不知道,只以為是自己太過膽小,被嚇成了這樣。
絕對的實力面前,任何陰謀詭計都是徒勞。
他們第一次產(chǎn)生一個大不敬的想法,大周在奪天宗面前,還有幾分權(quán)威可言?
到現(xiàn)在為止,奪天宗顯露于眾人面前的,也不過是薛宗主與公孫劍俠,區(qū)區(qū)兩人而已。
一想到那傳說中的海外仙山,還不知有多少未入世的得道高人,蔣刺史忽然覺得,自己與牛典簽的明爭暗斗、唇槍舌劍,都是那么索然無味。
更可怕的是,距奪天宗橫空出世,也就過去三天而已。
接下來,它還將展現(xiàn)出何等仙家氣象,蔣刺史想都不敢想。
他甚至懶得再去搭理面無表情起身的牛典簽,心里也沒有一絲政敵丟了面子的快意,只剩下對仙人的向往,與此生不可得的悵然。
畢竟,要他放棄官職去修仙,那也是萬萬不可能的。
牛典簽從驚恐中緩了過來,看了眼孤零零留在原地的神武軍將軍尸體,眼中出現(xiàn)了厭惡之色,但在其他神武軍扭頭看自己時,自然而然地切換成了哀戚與心痛。
他推開眾人,跌跌撞撞飛奔到尸體前,不顧臟污,顫巍巍地摸了摸血泊中的將軍鼻息,感覺到?jīng)]有了氣息,身體一震,直起身,向后踉蹌幾步。
幾個神武軍扶住他:“典簽大人。”
牛典簽低聲喃喃,除了身邊幾人,沒人能聽到他說了什么:“俠以武犯禁,古將軍,咱家不會讓你白死的�!�
神武軍眾人默默對視一眼,只見彼此眼中的哀傷與恐懼中,多出了一份堅定。
只要牛典簽將此人行徑稟明天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全身穿孔、掛著金鉤的陰教華嚴(yán),小心翼翼拉了拉緝妖使陸瑤的衣角:“這位……前輩,真的……也是正派人士?”
他們陰教因為穿著打扮,經(jīng)常被外人當(dāng)成邪.教,因此她每次與人交流,都會小心翼翼亮明身份。
她之前還為此自卑過。
若不是太姥顯過靈,讓她知道,她所信仰的神真的存在,她可能都想偷偷跑路了。
可這位前輩,行事作風(fēng)比陰教邪乎多了,卻能毫不在意眾人異樣的目光。
華嚴(yán)忽然懂了。
只要自己夠強(qiáng),就可以不必在意別人的想法,貫徹自己心中的道。
于是,她不等陸瑤回答,便行了一禮,語氣堅定地說:“陸大人,我先走了,若是再有跛腳道人的消息,我會想辦法通知你的�!�
陸瑤還在糾結(jié)怎么跟她解釋奪天宗與其他宗門的不同,見她忽然大徹大悟,下意識問了句:“你去哪兒?”
“去尋我自己的道�!�
“……”
陸瑤神情困惑地望著斗志昂揚的華嚴(yán)與同樣不明所以的陰教眾人,看到他們轉(zhuǎn)身,越走越遠(yuǎn),扭頭又看了看薛宗主離開的方向,心中一凜。
難道方才,薛宗主撫摸白犬狗頭的動作,有什么深意,讓華嚴(yán)頓悟了?
是了,薛宗主還說了一句話,“怎么不走了?”
莫非,這句話表面上是在說狗,實際上,是在勸誡他們這些修行之人?
因為被凡塵拘泥,眼界太低,有了些許修為,便沾沾自喜。
薛宗主讓她的狗告訴他們,若是再這樣浪費光陰,別人一個噴嚏你都承受不起。
修行之路漫漫,你們怎么不走了呢?
這振聾發(fā)聵的一句話,觸動了陸瑤心弦,她身體一震,竟是真的陷入了某種了悟的感覺之中,停滯許久的修為,忽然有了突破。
馬鏞和石一山等人看著進(jìn)入頓悟狀態(tài)的陸瑤,連忙也拼命回想薛宗主走之前做的事,說的話,努力感悟起來。
可不管他們怎么回憶,都沒有產(chǎn)生一絲感悟,反而越想,越產(chǎn)生恐懼與悲哀之情,身體也越虛弱。
有幾個修為不濟(jì)的,氣血不足的,眼底都顯出了青色,兩頰亦凹陷下去,仿佛生了場大病一般,回去后,怕不是沒個一年半載,都不能恢復(fù)。
只好放棄回憶,郁悶地守著陸瑤,以免她頓悟狀態(tài)被人打擾的眾人,感受著自己空空如也的大腦,深深地感受到了人與人之間的差距。
或許,這就是仙人試煉吧,闖過去了,修行便能一日千里,否則,便如逆水行舟,不進(jìn)則退啊。
龍溝村。
騎著白犬,已經(jīng)抵達(dá)的李晝遠(yuǎn)遠(yuǎn)看到,黑無常如喪考妣地等在村口,頭頂黑紙高帽上的“正在捉你”歪了半邊。
李晝心里松了口氣。
她還擔(dān)心了下黑無常已經(jīng)走了。
黑無常倒是想走。
無奈地看了眼身旁緩緩浮現(xiàn)的虛影,想著府君的話,他走到薛宗主面前,行了一禮:
“薛宗主,府君命我在此等你,因有一事相求�!�
宗主·李晝看向他身后飄來的虛影,那熟悉面孔,不是元季蕤又是誰?
估計是和自己收徒有關(guān),李晝心里不太高興。
怎么她收個徒,還這么多人阻撓。
“何事?”
察覺到薛宗主話音冷淡,黑無常硬著頭皮,娓娓道來:“元季蕤這孩子,僥幸生得金筋玉骨,天生的劍仙苗子,府君算出,她與宗主師妹竟有幾分師徒緣分�!�
那不是好事嗎?
心里眉飛色舞,宗主·李晝點了點頭,語氣中略有一絲驕傲:“我同門師妹公孫贏,確實是當(dāng)世第一劍修,當(dāng)?shù)闷鹚睦蠋��!?br />
李晝自己夸自己,臉不紅,心不跳,夸得那叫一個理直氣壯。
公孫贏·李晝是不是當(dāng)世第一劍修,她哪里知道。
她一共也沒見過幾個劍修。
只是書到用時方恨少,竟想不出更多溢美之詞。
正感到有些遺憾,思索如何再夸獎自己一番,卻聽到黑無常又說:“但這孩子體內(nèi),還有一口先天之氣,只因她前世,是府君座下親傳弟子,府君已將她定為下一任地府之主候選,她投胎轉(zhuǎn)世,到陽間歷劫,歷劫歸去,便能正式接任府君之位。這口先天之氣,便是為了護(hù)她歷劫而來�!�
說到這里,黑無常惴惴不安地停下,打量著薛宗主的神色,遲遲不敢繼續(xù)說下去。
李晝聽了半天,總結(jié)出中心思想。
乖徒兒的天賦太高,連府君都要跟自己搶。
李晝剛要說話,忽然感覺到,李府之中,沉睡了三天三夜的嬰兒身體,不知被誰推動了下。
第54章
拜師收禮,收徒也收禮
仔細(xì)想想,
一個小嬰兒一睡就是三天三夜,還真是怪嚇人的。
一定是娘怕她睡太久,飯都忘吃了,
著急地要喚醒她。
大孝女李晝連忙翻出“一氣化三清”,分出一段神識,
沉入嬰兒·李晝體內(nèi),睜開眼睛,看向搖晃她的人。
果不其然,映入她眼簾的就是香香娘親滿是擔(dān)憂的面孔。
嬰兒·李晝一頭埋進(jìn)娘親懷里,旁邊多出的一位穿著大紅袈裟,
內(nèi)搭艷麗俗服的師太,
以及嘀咕著什么的李生,她都顧不上管。
“……我就說吧,咱們閨女哪可能生病,指不定跟那話本子一樣,做個夢都在斬妖吃鬼呢……”
嬰兒·李晝沒有理睬親爹的腹誹,宗主·李晝感受著嬰兒身體接觸到的娘親,溫暖的懷抱讓她舒服得只想打滾,什么事都不想管了。
她不說話,
落在黑無常眼里,便顯得有些可怕了。
腦中傳來地府方向的催促,黑無常心里臉都拉得跟馬面一樣長了,
催催催,
你怎么不自己上來跟宗主說?
就讓他這么個小卒子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有這么當(dāng)上官的嗎?啊?
黑無常心里苦,
可讓他真去違逆府君,
他又沒那個膽子,在第三次聽到催促后,
無奈地開了口:“宗、宗主大人,少府君的事,您看……”
李府中,身穿艷麗俗服、自稱了塵的師太在同一時間說:“兩位施主,既然令愛已經(jīng)醒了,拜師之事,是否能再考慮考慮?”
嬰兒·李晝轉(zhuǎn)頭看向師太,怎么這里也在說拜師……等等,好像是她自己想學(xué)習(xí),又哭又鬧求娘找老師來著。
她剛想起來,便感覺到月娘把她抱緊了些,在她耳邊輕聲說:“晝兒,你喜歡這個師太嗎?愿意讓她做你的老師嗎?”
嬰兒·李晝細(xì)細(xì)觀察起了塵師太,宗主·李晝心里一拍腦門,她學(xué)會了,讓孩子自己選想要跟誰嘛。
抬眼看向安靜跟在黑無常身后的季蕤虛影,宗主·李晝雙手負(fù)在身后,云淡風(fēng)輕地說:“就讓季蕤自己決定吧�!�
要是季蕤還是喜歡府君……
宗主·李晝面色毫無變化,嬰兒·李晝卻是不必強(qiáng)作鎮(zhèn)定的,把頭一扭,就埋進(jìn)月娘懷里,嚶嚶抽泣起來。
光是想想被拒絕的場面,就好難過啊。
本來還挺自信的了塵師太:“……”
搞不懂女兒在想什么的李生:“……”
同樣搞不懂,但不妨礙心疼女兒的月娘,連忙輕拍嬰兒·李晝后背:“不想要這個老師就直說,晝兒不哭,有娘在呢�!�
她抬眼看向了塵師太,想起師太一開始說的“略通一些拳腳”,瞇了瞇眼:“娘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察覺到冥冥之中的天意,真的放棄了降服李晝,只想留在她身邊近距離觀察的了塵師太:“……”
就在了塵師太苦思冥想,如何讓李家人留下自己時,元季蕤的虛影,已經(jīng)在宗主·李晝面前三跪九拜,正經(jīng)行了拜師大禮。
元季蕤鏗鏘有力地說:“我守在龍溝村,就是為了等候師尊到來。掌門在上,請代師尊,收我為徒�!�
黑無常聽得瞠目:“你你你……”
自古求道拜師,只有老師說話的份,哪有學(xué)生自作主張的?
這孩子剛才一聲不吭,原來是憋了這么個大招呢。
宗主·李晝臉色并無太大變化,依然云淡風(fēng)輕:“既如此,吾便代師妹收徒。季蕤,你以后就是劍修公孫贏的首徒,一會兒你師姐來了,可與她一同回薜荔山,拜見你師尊�!�
元季蕤恭恭敬敬磕頭:“多謝掌門。”
宗主·李晝微微頷首。
嬰兒·李晝臉蛋上還掛著淚珠,嘴已經(jīng)咧開了,抬頭看了看月娘,無辜地說:“娘,我只是想看看,師太有什么本事,要怎么教我�!�
月娘:“……”
倒霉孩子,那你哭什么?
娘狠話都放了。
現(xiàn)在豈不是有點尷尬。
月娘埋怨地點了點嬰兒·李晝的小鼻子,看到她天真爛漫的笑容,心又軟了,也舍不得再說她了,轉(zhuǎn)頭看向了塵師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這孩子,倒是有主見,師太您若是不介意,不如展示一番您的神通?”
了塵師太貴為天下五大正教之一的野鶴庵庵主,不知多少人哭著喊著要拜她為師,這還是第一次收徒收得這么艱難。
但對比這孩子的神異之處,了塵師太倒也甘愿放下架子,哪怕使出渾身解數(shù),也要把這孩子納入門墻。
就在了塵師太開始她的表演,不是,展示時,黑無常也已經(jīng)急得抓耳撓腮,苦苦思索起怎么把少府君再搶回地府。
他一邊急往地府傳去消息,一邊努力拖延時間:“這只是少府君的一魂,尚不齊全,宗主大人可否等她三魂歸位,神魂完整之時,再聽一遍她的答復(fù)?”
宗主·李晝瞥了眼滿臉堅定孺慕之情的元季蕤,心里哈哈嘲笑黑無常,丟一次臉還不夠,還要再丟一次。
自信的她點了點頭,淡淡道:“可�!�
再來幾次,也是一樣的結(jié)果,一點也不虛的。
說話間,載著聰兒一家、季蕤一家的馬車,也已經(jīng)飛馳而至。
黑無常身旁的季蕤虛影,在馬車出現(xiàn)在眾人視野中的一瞬間時,晃了一晃,便忽然消失了。
黑無常留著冷汗,緊緊盯著停下的馬車,車簾被里面人撩開,一大一小兩個孩子從里鉆出,手拉手奔到了宗主·李晝面前,清脆的聲音重疊在一起:
“師尊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元季蕤拜見掌門�!�
完了。
黑無常面如槁木,呆呆望著神魂歸位、初心不改的少府君,腦中聽到地府回信:“留在奪天宗,尋找?guī)м▋弘x開的機(jī)會。事畢,給假十年�!�
��?
整個地府沒人了是嗎?
留在奪天宗?
你們連讓人家上門做客都不敢,還讓我在人家老窩待著。
再說了,人家能愿意嗎?
黑無常第一次感覺到,陰差是這么沒希望的職業(yè)。
什么十年假期,在他看來,就是府君畫的餅。
真要留在奪天宗,能不能活過十天還兩說呢。
黑無常的萬念俱灰,李晝自然是感受不到的。
在兩個徒兒正式拜師的下一刻,她的面前,懸浮界面就彈出了“是否結(jié)束本次模擬”的提示。
看來,對模擬器來說,有了基地與徒兒的李晝,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建立宗門”的目標(biāo)。
只是,還沒帶徒兒們回薜荔山,認(rèn)一認(rèn)山門,安排下修行進(jìn)度,負(fù)責(zé)任的李晝,并沒有立刻點結(jié)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