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這人是受傷最嚴(yán)重的了,心里一定很擔(dān)憂吧,為了安他的心,她按住他肩膀,一邊幫他剝離燒壞的部分,一邊篤定地說:“即便是閻王來了,我不準(zhǔn)你死,你也死不了�!�
這是連轉(zhuǎn)世投胎的機(jī)會都沒有了嗎?
斗篷男子睜大了眼睛,剛吐出一個“不”字,李晝已經(jīng)眼疾手快地,在他傷口撒下了粘稠藥液。
一股清涼之意,瞬間覆蓋了火辣辣的痛覺,他低下頭,看到藥液滲進(jìn)血.肉,感受到它們還在往血管里鉆,順著血管,爬進(jìn)了大腦。
他卻不再恐懼了,欣然地感受著這一切,仿佛得到了神主的恩賜。
蒼白的手指拂過銀白的長發(fā),自從入方神教以后,他還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光滑的皮膚與柔順的長發(fā)。
奇怪,他剛才怎么會那么抗拒,能得到談神醫(yī)的免費(fèi)醫(yī)治,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福氣啊。
談神醫(yī)的靈藥,不僅治好了他的燒傷,就連他愚笨的腦子,也順便清洗了一番。
可惜方神跑得太快,不然,應(yīng)該叫它在神醫(yī)的藥液里泡個澡。
它是他們中,腦子最不好的了。
就在他開始懊悔,剛才怎么沒想辦法留住方神時,他聽到李晝發(fā)愁的聲音:“我只有一個人,雖然能治好你們,又怎么治好世上千千萬萬的病人呢?”
他連忙抬起頭說:“褚慎愿意追隨您的步伐,為天下人消除病患!”
李晝看著他,還沒來得及勉勵一番,耳邊便響起了清脆的銅鑼聲。
“鐺!鐺!”
隨之響起的,還有門外緝妖使們得救了的歡呼:“趕尸人來了!”
守在門外,聽了半天門里動靜,越聽越覺得不對勁的緝妖使們,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趕尸人對付尸體,那可是專業(yè)的!
第65章
“在下聽說有尸體詐尸,
特來相助�!碧嶂~鑼的趕尸人匆匆走到龔道判面前,遞出了度牒。
這便是正道與邪.道的區(qū)別了。
方神教教徒假扮成緝妖使,卻不知不相識的正道見面,
第一件事就是互相出具身份證明。
龔道判仔細(xì)看過度牒,松了口氣,
臉上露出喜色:“你來得正是時候�!�
她將屋里動靜細(xì)細(xì)道來:“我們本想等那千年尸與方神教斗得兩敗俱傷,再將二者一起拿下,誰知方才竟聽到自稱褚慎的方神教徒,向千年尸表起了忠心。”
“聽說方神教的邪法很不一般,竟也斗不過那千年尸?”
“閣下可是心生退意?”
“我們趕尸一脈,
還沒在死人面前孬過�!壁s尸人被龔道判一激,
冷哼一聲,“這干尸便是有些道行又如何,今天我便要讓她知道,誰才是她的主人�!�
她說完,取出一枚布滿錯金符文的青銅符節(jié),再從懷里捻出一把黃符,揚(yáng)手一撒,符紙便紛紛揚(yáng)揚(yáng),
從門縫鉆入屋里。
她一邊持著符節(jié),一邊敲響銅鑼,在“鐺鐺鐺”的震天響中,
高聲喊道:“此處非爾安身所,
爾魂?duì)柶俏疳葆�。急急如律令�?br />
走!”
話音落下,
一道陰風(fēng)憑空出現(xiàn),亦向門扉緊閉的屋中席卷而去。
龔道判等緝妖使眼睛眨也不眨,
緊緊盯著布下禁制的大門。
若是趕尸人的法術(shù)有效,過一會兒,便能看到千年尸頂著黃符自己走出來了。
屋子里,李晝接住了飛進(jìn)來的黃色符紙,感受到一股清風(fēng)拂面。
她就說,這次開局很順利吧。
不但有人在屋外敲鑼打鼓地歡迎她,還專門準(zhǔn)備了一打小餅干。
朱砂混著鮮血繪制而成的符文,亮了一瞬,便黯然熄滅。
李晝一張口,把一打符紙吸進(jìn)嘴里,嚼也不嚼,就吞進(jìn)了肚子。
褚慎欲言又止。
他雖然已經(jīng)被轉(zhuǎn)換了思想,認(rèn)李晝?yōu)橹�,但在和李晝無關(guān)的領(lǐng)域,思維還是正常的。
這些符紙,怎么看都不像吃的啊。
李晝吃完了小餅干,走到門口,向外推開大門。
感應(yīng)到李晝的氣息,門上的禁制光芒大作,傳來一股極大的抗力。
一門之隔,趕尸人、龔道判等緝妖使,均面色大變。
禁制起了反應(yīng),說明千年尸并未被鎮(zhèn)壓,趕尸人的法術(shù),失敗了。
緝妖使們看了她一眼,后者捏著不知何時,變得無比晦暗的錯金符節(jié),正要再施法拼上一拼。
吱呀一聲,滿門禁制被輕松破除,一雙久不見光的、蒼白瘦削的手,推開了大門。
霎時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死寂在院中蔓延,每個人都生怕驚擾了什么似的,僵硬的脖頸一寸寸抬起,屏住呼吸望向門后出現(xiàn)的……人。
那是一個素衣女子,衣襟為左衽,象征著人已死,不必再穿脫衣物。
她的耳垂上,用紅繩懸掛著銅錢耳墜,隨著陰風(fēng)輕輕搖曳,發(fā)髻間插著一只玉簪,沒有血色的脖頸上,依稀可見復(fù)雜神秘的血紅咒語文身。
看起來,已經(jīng)有人鎮(zhèn)壓過這具尸體。
趕尸人持著符節(jié)的手悄悄垂下,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
她學(xué)藝不精,無法完全讀懂這些咒語,但她看得出,其中蘊(yùn)含的強(qiáng)大力量。
隨著千年尸重見光明,這股鎮(zhèn)壓之力,失效了。
積累了千年的怨氣,該是何等駭人?
難怪偏執(zhí)的方神教徒都會望風(fēng)而降。
現(xiàn)在的她根本想不到,方神教徒甚至不是投降,而是打心底里顛覆了信仰。
“砰!”
趕尸人手中的銅鑼、錯金符節(jié),掉在了地上,響聲驚醒一眾看傻了的緝妖使。
“快跑!”
只來得及提醒一句,趕尸人便率先扭頭狂奔。
龔道判面色一凜,才要上前做最后的努力,看到素衣女子嘴角勾起一個冷酷的弧度,似是要痛下殺手。
“先回去搬救兵!”她一個激靈,大喊了聲,帶著緝妖使們,緊跟上了趕尸人逃命的步伐。
李晝疑惑地邁出高高的門檻,不得不說,模擬人物的腿長就是好,換成嬰兒身體,還得變出觸手才能邁過去。
她心中感嘆著,走到了銅鑼與錯金符節(jié)前,撿起來端詳了一會兒。
銀白長發(fā)、血紅眼眸的褚慎悄無聲息走到她身后,恭恭敬敬等她下達(dá)指令。
李晝看著模擬器界面彈出的提示:
誰會咬這玩意兒啊,李晝心里直搖頭,她又不是什么貪吃的笨蛋。
她抬頭看向趕尸人與緝妖使逃走的方向,望著緩緩落下的揚(yáng)塵,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剛才的敲鑼聲,不是在歡迎她。
趕尸的意思是,把她當(dāng)成詐尸的尸體了嗎?
李晝低頭看了看身上,心里再次搖了搖頭,她衣服穿這么整齊,也沒有跳著走路,一出門就面帶微笑,友好得不能再友好,怎么可能被當(dāng)成尸體?
既然不是她自己,那就是另有其人。
李晝轉(zhuǎn)過頭,目光落在了褚慎為首,銀發(fā)赤眼的方神教徒身上。
懂了,一定是這群人樣貌太前衛(wèi),嚇壞了保守的古人。
模擬器界面,又一條彈窗彈出:
李晝沒有管它,思索一番,指點(diǎn)道:“都把斗篷穿好,蓋住面孔。”
“是�!�
褚慎等人連忙用黑色斗篷裹住身體,戴好兜帽,掩藏住銀發(fā),隱約能看到眼瞳中散發(fā)的赤光。
這就好多了,李晝心里點(diǎn)了點(diǎn)頭,提著趕尸銅鑼,把錯金符節(jié)掛在腰上,追向了緝妖使與趕尸人逃走的方向。
要是半路遇到其他人,再被她身后這群家伙嚇到,她就敲一敲銅鑼,假裝自己是趕尸人,這些看起來詭異可怕的東西,只是她趕的尸體。
怎么會有她這么聰明的人!
李晝被自己的清晰思路驚到了,在心里連連夸贊了一番,才帶著一群黑色斗篷罩著的方神教徒,不緊不慢地繼續(xù)往前走。
圓月高懸,皎潔的月光照亮了前路,四野俱寂,一時間只能聽到李晝與褚慎等人的腳步聲。
黑色斗篷與裹尸袍拂過叢生的野草,發(fā)出輕微的窸窣聲。
就這樣默默走了好一會兒,荒僻的路邊,終于出現(xiàn)了一座散發(fā)著昏黃燈光的建筑。
李晝運(yùn)起卷耳誥,目力得到了增長,她看清了夜幕下的建筑原貌,那是一座外觀有些殘破的廟宇。
廟宇屋頂滿是塵土,長了許多凄綠的雜草,墻上紅漆脫落,在月色下格外斑駁,看起來像是荒廢了很久。
這樣一座破廟里,怎么會有燈火?
會不會緝妖使與趕尸人就在里面呢?
總算找到你們了。
可真能跑啊。
李晝擦了擦不存在的汗珠,欣喜地走了過去。
褚慎等人連忙跟上,黑色斗篷一角飛起,隱約露出銀白發(fā)絲,血紅眼瞳。
廟宇中本來還有些人聲,似乎是在討論著什么,隨著他們腳步聲逼近,這些聲音倏地停了。
李晝走到了廟門口,聽到了柴火燃燒的嗶剝聲,感受到了深夜中可貴的亮光與融融暖意。
她回頭掃了眼褚慎等人,確認(rèn)了他們斗篷都裹得很好,沒有露出惹人生疑的發(fā)色與瞳孔,心里松了口氣,微笑著邁進(jìn)了廟中。
隨著她的進(jìn)入,十幾雙眼睛向她看了過來。
看起來不大的破廟里,居然聚集了不少人。
圍繞著中央的篝火,左右兩側(cè)分別是:
眼睛蒙了層白翳、臉上有著深刻溝壑的老婆婆;
背著“懸壺濟(jì)世”的幡旗,一身素麻衣裳的赤腳郎中;
守著貨物,眼睛精亮,腰佩長刀,人數(shù)眾多的健壯鏢師;
肩上停了只綠毛鸚鵡,面無表情的綠衣少女;
頭發(fā)蓬亂,看不清面貌,衣衫襤褸,散發(fā)著臭味的乞丐;
背著書箱,面容白凈,滿臉緊張不安的白衣書生。
林林總總,人數(shù)眾多,就是沒有李晝要找的人。
李晝疑惑了一瞬,目光停在了“懸壺濟(jì)世”四個字上。
好巧,是同行。
雖說同行是冤家,但李晝真沒什么行醫(yī)的經(jīng)驗(yàn)。
雖然她非常有天賦,一上手就治好了燒傷患者,但她并沒有自滿,非常樂意和同行做一次深入交流。
李晝朝著赤腳郎中走了過去。
她一動,所有人都繃緊了肌肉,弓起了腰背,看到她走的方向,眾人更是默契地向兩側(cè)移動,空出了一大片空地。
赤腳郎中眼睜睜看著李晝坐在了他旁邊,眼珠子隨著她的移動而移動,身體卻僵硬得無法動彈。
仿佛有股力量按住他的肩膀,冷冷地制止了他的所有行動。
穿著黑色斗篷的方神教徒圍著他,一聲不響。
他的額頭繃出一根青筋,一滴汗流淌到下巴上。
滴答。
汗珠洇濕一小片地面,將磚石染成深色。
李晝在“懸壺濟(jì)世”的幡旗旁坐下,思索起怎么開口。
大家怎么都不說話,她都不好意思交流了。
由于四周過于安靜,李晝有點(diǎn)社恐起來。
就在這時,一道清脆的聲音打破了一室寂靜。
“人到齊了!”
眾人一怔,包括李晝在內(nèi),所有人看向說話的方向。
綠衣少女面色大變,猛地扭頭,看向肩頭的綠毛鸚鵡。
綠毛鸚鵡張開紅艷艷的喙,又說了一遍:“人到齊了!”
說話間,廟門吱呀一聲,無風(fēng)自動,在眾人眼前關(guān)上了。
人們背后,或是端坐、或已坍塌的神像,結(jié)滿蛛絲的臉上,嘴角勾起,露出了詭異的笑容。
第66章
李晝的純善之心
對破廟中的眾人來說,
這個夜晚,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他們大晚上聚集在這里,皆是因?yàn)椋?br />
自己有不得不來的理由。
封州大旱,官府的祈雨儀式已進(jìn)行了月余,
卻仍不見一滴雨,據(jù)說,這是因?yàn)槭ト瞬恍薜滦校|怒了上天。
遠(yuǎn)近聞名的積善之家山氏,在這個檔口站了出來,
大人們自然都是一心為民的君子,
他們卻也讀過幾本書,曉得是非道理,天災(zāi)面前,豈能因一己私利,置天下生民于不顧?
山氏運(yùn)出了自家存糧,每日施粥賑濟(jì)親鄰,人人稱贊山氏的義舉,私底下悄悄議論,
為什么朝廷沒有開倉放糧,那個因一己私利,置千萬生民于不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