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李晝沒有搭理車中人,
龔道判等緝妖使雖與山氏打過交道,卻也不敢越過她開口。
無人理睬的山氏,便顯得有些尷尬起來。
龔道判不禁暗想,
山氏難道眼睛都出了問題,看不到這滿城善心嗎?
哪來的膽子,
在談神醫(yī)面前擺那豪族的架子?
黃綠色黏液組成的巨網(wǎng)回到了李晝的圍兜上,重新化作不起眼的暗紋。
龔道錄見狀,心中暗想,即便是談神醫(yī),一口氣控制住這么多邪.神,
也要消耗不少靈力啊。
難道就是因為她靈力枯竭,
山氏才敢來抖威風?
龔道錄心中警鈴大作,卻不知道,李晝只是吃太多燒烤,上了火,決定多吃點下火的素菜,再來吃這道干煸牛蛙。
其實以她的食量,別說就這么一頭,再多來幾頭,
也還是一口悶的事。
話掉地上沒人撿的車中人,倒也不感到尷尬,陰惻惻地笑了聲:“既然不說話,
那就都留下吧。”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
一只只蟾蜍虛影,
在眾人周圍浮現(xiàn)。
一共十二只,
均為三足,背部隆起密密麻麻的透明卵,
卵中游動著一只只大頭蝌蚪,乍一看仿佛長了無數(shù)只眼睛。
只是看到這些虛影,身體較弱的書生梅棠便一個激靈,俯下.身大吐特吐起來。
緝妖使魚妙蘿皺起眉,自言自語:“山氏何時能驅(qū)使此等邪物了?看著竟然還蘊含一絲太陰之力。”
龔道判神色凝重,抽.出腰間法劍:“你沒看錯�!�
她注視著面前的蟾蜍虛影,感受著那股清冷孤寂的力量,同樣難以置信:“太陰星君怎會借給他們神力?”
“借?”車中人卻是耳聰目明,隔這么遠,都聽到了兩人的低語,話音猖狂至極,“所謂的太陰星君,亦不過某堂下一僮仆罷了。”
龔道判面色一變。
雖說她并非太陰星君的信徒,可月神乃是最古老的大神之一,即便不是自家神主,也當心懷敬畏,怎能如此輕蔑?
更令龔道判不安的是,這車中人語氣如此輕佻,蟾蜍虛影上的太陰之力竟然還未離去,本該降下神罰的圓月更沒有出現(xiàn),簡直像默認了這句話一樣。
龔道判沉聲說:“你究竟是何人?”
“山氏家主,”車中人不緊不慢地說,“復姓司徒,單名一個晦字�!�
龔道判一怔,既然是山氏家主,又怎么會復姓司徒?
這個念頭只在她心中一閃而過,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張了張口,有些困惑,剛才她似乎想說什么來著。
質(zhì)疑司徒晦的身份?
山氏家主是司徒晦,有什么問題嗎?
龔道判遲疑地望向魚妙蘿,魚妙蘿同樣神色困惑:“道判大人……我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東西……道判大人小心!”
一只蟾蜍虛影,趁著眾人茫然之時,猛地伸出鮮紅的舌頭,向著龔道判的胸口刺來。
魚妙蘿一把推開龔道判,后者瞳孔微擴,欲以法劍斬斷蟾蜍舌頭,卻已經(jīng)來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根舌頭卷住魚妙蘿小臂。
“妙蘿!”她高喊了聲,臉上浮現(xiàn)沉痛之意,隨即便看到,一道亮光倏地一閃,把那根舌頭切成了兩截。
凄厲的慘叫聲,從蟾蜍虛影口中傳出。
龔道判的情緒被打斷,半天沒反應過來。
魚妙蘿提起軟趴趴的蟾蜍舌頭,扭頭望向站在原地,動都沒動的談神醫(yī)。
那把治病救人的柳葉刀懸在她的身旁,刀尖掛著一滴蟾蜍血,似乎有些得意,又帶著對那司徒晦的挑釁。
柳葉刀問世以來,也有一千年了,這還是眾人第一次見到它用在治病以外的地方。
魚妙蘿回過神來,向醫(yī)女·李晝抱拳道:“多謝談神醫(yī)相救�!�
李晝正在思索,哪里有冰箱可以存放這些干煸牛蛙,一時間忘了回禮。
魚妙蘿面色一肅,扭頭望向面前虎視眈眈的蟾蜍。
這一次,連太陰星君都摻和了進來,即便是談神醫(yī),也要全力以赴了吧。
她身為緝妖使,絕不能在此時拖談神醫(yī)的后腿。
她正要拔.出法劍,忽然發(fā)現(xiàn),手中提著的蟾蜍斷舌,像冰融入水一般,忽然消失在了空氣中。
魚妙蘿愕然低頭,望著空蕩蕩的手心,眉心漸漸蹙起,似乎在思考著什么。
雖然已有一只蟾蜍受了傷,司徒晦卻依然穩(wěn)坐輦車之中,仿佛還是對蟾蜍們很有信心。
十二只蟾蜍虛影將眾人包圍,間隔相等,構成了羅盤形狀。
下一刻,這只羅盤轉(zhuǎn)動起來,太陰之力成了它的指針,天地殺機由它牽引,羅盤指引著殺機,指向眾人。
一股突如其來的空虛與冷意,席卷了羅盤中的所有人。
被天地殺機盯上,將是真正的十死無生。
難怪司徒晦敢說太陰星君都只是他的僮仆……此人竟然連天地本身的氣機都信手拿來做陣法的一部分,也不知是何等高深的修為。
呂神婆悶哼一聲,閉上滿是白翳的眼睛,衣袖中靈力鼓起,枯槁的手中凝出一口泛著微光的長刀,狠狠向著轉(zhuǎn)動的蟾蜍劈去。
墨者殷嬋取出了規(guī)和矩,一個個具有特殊意義的數(shù)字從中飛出,比如勾股、密率,這些數(shù)字都攜帶著令人眼花繚亂的力量,令剛剛抬起頭想要加入戰(zhàn)斗的書生梅棠,再一次低頭嘔吐起來。
龔道判更是一聲令下:“結陣!”
便帶著眾緝妖使結成陽魂陣,要用自身自帶的陽氣,與蟾蜍身上的太陰之力對沖。
雖然不知為何太陰星君會幫助山氏,雖然明知凡人無法抵抗神力,雖然每個修行人都知道天地殺機多么恐怖。
緝妖使、呂神婆、殷嬋、梅棠等人,卻沒有一個想過后退、逃跑。
在這個神鬼妖魔頻出的世界,修行者一直在蚍蜉撼樹。
無可奈何,卻也死不悔改。
就在眾人抱著無比悲壯的心情,向著蟾蜍羅盤發(fā)起進攻時,眾人眼中因為對付了太多邪.神,不得不調(diào)息恢復,現(xiàn)在還沒有戰(zhàn)力的醫(yī)女·李晝抬起頭。
有了。
她這不是自帶了一堆冰箱嗎?
看了眼銀發(fā)血眸、身上嗖嗖冒著冷氣的褚慎等人,李晝左手掐住無名指上節(jié),口中誦念:
“唵嚩口月啰口發(fā)啰娑婆薩訶�!�
一句平平無奇、太陰星君信徒都會背誦的月君真言,被她吐出口,蟾蜍羅盤中指引著天地殺機的太陰之力,便輕而易舉地脫離了蟾蜍,一縷縷匯聚到醫(yī)女·李晝掌中。
剛剛還風云涌動的殺機驀然一滯。
十二只轉(zhuǎn)動的蟾蜍亦同時愣住,被呂神婆的長刀、殷嬋的數(shù)字、緝妖使的陽氣擊中也沒有反應。
這些位格極高的存在,被李晝的隨意一擊驚呆了。
本以為是此生最后一戰(zhàn),已經(jīng)做好了被天地殺機反噬準備的呂神婆、殷嬋、緝妖使默默睜開眼睛,臉上的悲情被尷尬取代。
他們都做好犧牲準備了……
有過一次經(jīng)驗的龔道判最先回過神,轉(zhuǎn)頭望向漫不經(jīng)心的談神醫(yī)。
她剛剛竟然覺得談神醫(yī)已經(jīng)靈力枯竭,沒有戰(zhàn)力了。
她甚至還想喊談神醫(yī)先走。
幸好沒來得及喊……
眾人陸續(xù)回神,跟著龔道判一起看向醫(yī)女·李晝,才露出敬仰之色,下一刻,便看到落入談神醫(yī)掌中的太陰之力,變成了一只只長著濃密睫毛的眼睛。
太陰之力在一瞬間,就被談神醫(yī)污染了。
驚恐了一瞬后,已經(jīng)見過她好幾次施法的眾人,突然感到一絲安心。
要是談神醫(yī)的道術真的那么正常,那才是最大的不正常吧。
幸好還是那么不正常。
李晝可不知道眾人的心聲,微笑道:“這是我?guī)熋煤浇椫餍薜墓Ψ�,雖不常用,此刻倒是正適合�!�
余光瞥見眾人露出理解的神色,她心里滿意地點了點頭,吩咐侍立在旁的褚慎:“結陣�!�
談神醫(yī)也要結陣?
眾人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紛紛拿起武器,緊緊盯著蟾蜍虛影,果然,這次的妖邪實在不好對付,即便是談神醫(yī)也……
這個想法剛冒出來,眾人便又看到,褚慎等已經(jīng)變成僵尸的方神教徒,在談神醫(yī)的指示下,踩著彼此肩膀,搭著彼此的手,結成了一只四四方方的箱子。
隨著方神教徒身上全力冒出冷氣,談神醫(yī)抬手一招,散落在城中的善心們便飛回來,伸出舌頭,把蟾蜍虛影卷起,啪地一聲扔進冷氣嗖嗖的人箱里。
十二只蟾蜍整整齊齊,一個不落。
作為首領的褚慎,念了聲“長”,身形見風就長,轉(zhuǎn)眼就長到兩丈高,一個人堵住了箱子最后的缺口,就像一道門一樣。
眾人:“……”
雖然已經(jīng)知道談神醫(yī)的道術與眾不同,可這一次,也太不同了。
這個人箱,究竟有何深意?
難道將邪祟關在里面,就能凈化它們?
——不愧是藥王山的天才,竟有此等凈化邪祟的神奇方法。
就在每個人都努力思考,想要自洽時,許久沒說話的魚妙蘿突然一個激靈,仿佛想通了什么,向著山氏眾人喊道:“你們山氏,”她手中捏著清心咒,讓自己只能保持這一個念頭,“家主為何姓司徒?”
舉著“山”字旗幟的侍女們一怔,接著,仿佛被塞入了一個早就該有的念頭一般,齊齊扭頭看向鸛鳥拖著的紫蓋寶車。
“家主!”
侍女們沖上前,一把掀開車簾,只見一個衣著華貴的中年人,雙目緊閉,倒在車里,不知昏迷了多久。
剛剛和眾人交談、口口聲聲太陰星君為自己僮仆的人,根本不是真正的山氏家主。
眾人面色再次一緊,握緊了手中武器,龔道判沉聲道:“究竟是何方妖孽在此作祟?”
這句話一出口,眾人便下意識望向了醫(yī)女·李晝,談神醫(yī)道行之高,已經(jīng)不用多說。
山氏家主不該叫司徒晦這個問題,她也一定一開始就發(fā)現(xiàn)了。
之所以沒有點破,一定另有深意。
就在眾人又開始思索起談神醫(yī)的深意時,確實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問題的醫(yī)女·李晝也終于開始了她的思考。
對啊,這個司徒晦是誰啊,為什么要裝成山氏家主,欺騙大家有什么好處?
她面上一派從容,實際上腦子里塞滿了問號。
天上,圓月從東方烏云的縫隙間露出一角,月光落在地上,把眾人的影子拉長。
影子的方向,全都朝著西方。
這道月光等了一會兒,李晝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片刻后,她的影子頭頂,直接出現(xiàn)了指向西方的箭頭。
苦苦思索的李晝看到這一幕,眼睛一亮,難道這是太陰星君的引導,讓她去西方尋找真相?
那個司徒晦對太陰星君那么不敬,想必星君也很不爽。
抬頭看了看圓月,悄悄比了個大拇指,李晝覺得她越來越機智了,這種無聲的溝通都能做到。
圓月再次藏進了云后,李晝隱約聽到了一聲似有若無的嘆息,好像嘆息之人十分心累似的。
第86章
熱情好客的圓真大師
慈云寺。
住持圓真已經(jīng)離開了很久,
不知道是不是還在訓斥廚房食材進貨問題。
半妖·李晝正等得無聊,一個小沙彌提著一壺熱茶跑進來:“施主,這是無礙泉泡的水月貢茶。”
他翻出一套茶具,
將碧綠茶湯倒進青瓷茶碗,端到半妖·李晝與曇音面前。
茶水也可以降火,
半妖·李晝心里頗為滿意,禮貌地道了聲謝,吹了吹茶碗上的熱氣,抿了一小口。
茶香清幽,茶韻清遠,
即便是李晝,
也不禁詩興大發(fā),想要點評一番。
她捧著茶碗,陷入了沉思。
“……”
“……”
就在李晝苦思冥想之時,曇音感慨道:“果然是,‘一鐺寒雪烹無礙,滿閣香風焙小青�!�*大名鼎鼎的無礙泉、水月茶,可真是名不虛傳啊�!�
想了半天的李晝沉穩(wěn)地說:“嗯�!�
小沙彌松了口氣:“貴客喜歡就好。”
他抱著茶盤,正準備退下。
住持圓真端著一碟蓮花酥走了進來:“喝茶怎么能少了茶點,
施主,這碟蓮花酥是貧僧親自下廚所做,這一次,
保證食材新鮮�!�
小沙彌瞪大了眼睛,
看著碟中三只散發(fā)著檀香味的蓮花酥。
若是他沒記錯,
這可是慈云寺的鎮(zhèn)寺之寶。
傳說中,
佛陀降世之時,手持一只凈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