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而且他們嘰哩哇啦說了什么啊,是犬夷話嗎,不太好聽。
心里嘟嘟噥噥的李晝,面上只是看了眼阿驃,簡短地說:“不必多言,我信你�!�
這七個字,對阿驃來說,不亞于天宮仙樂。
這樣的神仙人物,竟然會信她。
不需要任何證據(jù),不需要哭訴,她便愿意信她。
阿驃身體一顫,忽然想起來了,昏迷前,仙師大人說,她已經(jīng)收到了她的愿望。
望著仙師大人那目光清朗的眼睛,阿驃干涸的眼眶里,出現(xiàn)了一絲從未有過的濕意。
原來,這世上真的有青天。
有人拉起阿驃,擦了擦她的臉頰:“好了,別哭了,劍俠來了,你們的好日子也就來了�!�
哭……這就是哭嗎?
阿驃忽然想起母親,猛地轉(zhuǎn)頭,卻見母親也在吃下幾粒丹藥后,青白的皮膚一點點恢復(fù)紅潤。
“你娘自會有人照料�!崩娜擞终f,“你是不是會大周語?跟我走吧,公主要見你�!�
公主?
大周公主?
接二連三的沖擊,讓阿驃一時間不知所措,下意識回頭看向她生命中的第一束光。
那位氣質(zhì)高潔的仙師大人,不知從哪兒取出一面魂幡,信手招來了犬夷官員的魂魄,不顧他們“求求您讓我們?nèi)サ馗伞钡那箴垼阉麄冡斣诹嘶赆ι稀?br />
那魂幡上已經(jīng)有許多凄厲哀嚎的犬夷人,每一個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在永無止境的痛苦中掙扎沉淪。
若是旁人看了,即便知道仙師大人是為了懲惡,恐怕也會不寒而栗。
然而阿驃看到這些犬夷人死后如此凄慘,只覺得,仙師大人身上的光芒更耀眼了。
“以后為劍俠做事的機會還多著呢�!崩Ⅱ姷娜苏f,“姑娘別看了,先跟我走吧�!�
“好�!卑Ⅱ娀剡^神,連忙點了點頭,望著對方身上的大紅襟衫,忽然想起昏倒前看到的身影。
她也該好好感激這位大人才對。
“噓�!睂Ψ絽s好像知道她想說什么,“你只需知道,救你的是奪天宗公孫贏,公孫劍俠,而我們,都只是沐浴在神恩之下的幸運兒罷了。”
阿驃用力點頭:“我記住了�!�
同一時間,普渡城中,涌起了滔天血氣,七座高聳入云、富麗堂皇的神殿中,傳出了窸窸窣窣的嘀咕聲。
“她什么時候來?”
“快了,快了,無知的小鳥,就要撞進網(wǎng)里來了�!�
“嘻嘻嘻,我已經(jīng)迫不及待了。”
第98章
先喝一杯火龍果汁
聶洪領(lǐng)著阿驃,
在夕陽余暉的照耀下,參見了昌寧公主。
公主與周圍軍士一般,著戎裝,
佩長劍,除了發(fā)髻間的玉簪,
全身沒有一絲多余的飾品。
即便她衣著如此簡樸,身邊亦無華麗儀仗,落在阿驃眼里,卻仍如一顆灼灼奪目的明珠。
大周公主真的來了,阿驃心臟狂跳,
如果說仙師大人帶來的是青天,
讓人看到了未來的希望,公主的出現(xiàn),更讓她飄在半空的心落回了地上。
大周是望蠻人心中的母國,前來聯(lián)姻的公主,也早已被望蠻人當(dāng)成了母親。
阿驃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在看到母親后,終于敢流露出真實的情緒。
她跪在昌寧公主面前,結(jié)結(jié)實實地磕了三個頭。
“快把她扶起來�!辈龑幑鞯哪挲g并不比阿驃大多少,
在看到后者眼中的孺慕之情時,卻是下意識像個真正的母親一般,不顧她滿身臟污,
把她緊緊摟進了懷里。
出征前,
昌寧公主仔細讀過犬夷的歷史,
這個國家統(tǒng)治著上百萬人口,
雖然不能和大周比,放在西南眾多小國中,
卻已經(jīng)算是一等一的大國。
只是,這百萬人口中,只有占三成的犬夷人能算人,其他各式各樣的本地小族,被犬夷人征服后,并沒有自然而然地融合進犬夷人中,而是被他們當(dāng)成耗材與工具。
讀完這一段,昌寧公主便已知道,對犬夷人與其他部族不可一概而論。
犬夷人把外族當(dāng)草芥,她卻已經(jīng)決定,若她能統(tǒng)治這片土地,所有部族都是她的子民。
阿驃活了二十一年,從來沒有哪個貴人會把她摟進懷里,別說擁抱,就是偶爾的布施,都不準她靠得太近,只會遠遠丟在地上,讓她自己去撿。
阿驃露出了惶恐之色,不安地看向那位身穿大紅襟衫的大人,大人冷冰冰的臉上勾出一個僵硬的笑容,眼中是安撫的神色。
“好孩子,你會說大周官話是嗎?”公主摸了摸她的頭,看到她點頭后,微笑說,“去告訴你的族人吧,大周軍隊來了,一會兒就會發(fā)放凈水與食物,所有望蠻人都可以來領(lǐng)取�!�
“我們……需要做什么?”
阿驃早已經(jīng)過了做孩子的年齡,聽到公主的稱呼,害羞得結(jié)巴了下,她該怎么稱呼公主呢?她不太懂大周的規(guī)矩。
“和我們說一說,犬夷人最近都在做什么�!辈龑幑骺戳搜燮斩沙堑姆较�,溫柔的眼神中多了幾分冷酷,“比如說,你們最近要服的徭役,聽說是為了修建新的神殿?我想知道更多具體的內(nèi)容�!�
阿驃一怔,接著認真地說:“我會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訴您�!�
聶洪默默侍立在公主身旁,欣慰地看著這一幕,她看著長大的公主,越來越有人主風(fēng)范了。
眼見越來越多望蠻人在阿驃的帶領(lǐng)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走出土屋,聽到大周軍隊的承諾后,紛紛露出驚訝與狂喜之色,聶洪心中暗自點頭。
她正要去和大周士兵一起發(fā)放糧食,忽然意識到什么,猛地抬起頭。
這燦爛的夕陽余暉,持續(xù)多久了?
她記得,從大軍抵達望蠻村開始,就已經(jīng)是黃昏了吧?
……
黃昏已經(jīng)持續(xù)了兩個時辰,這當(dāng)然是件不正常的事。
但辛茂卿已經(jīng)沒有心思去關(guān)注為什么天還是不黑了。
他躲在普渡城中的安撫司遺址,背后掛著的大周太.祖坐相圖,正源源不斷散發(fā)著微弱王氣,將這座只剩下斷壁殘垣的安撫司衙門籠罩其中。
在他身旁,還有近百名高鼻深目的犬夷人,拖家?guī)Э�,抱著家中好不容易搜出來的周文典籍,擠在斷墻之下,大氣都不敢出。
整個普渡城,還能算“人”的人,就剩這么多了。
自從知道大周要來征討犬夷,犬夷官員就開始了瘋狂之舉,以修建神殿為名,將方圓五十里的青壯征召進城,通通塞進了七座神殿里。
所有人有進無出,神殿里靜悄悄的,周圍的血氣卻一天比一天濃郁,犬夷平民亦是膽戰(zhàn)心驚,想要出城卻已經(jīng)不能。
就在今天早上,這些血氣開始主動吃人了。
除了那些佩戴犬夷官印的人,它們見誰吃誰。
被血氣吞噬的人痛苦地慘叫,身體表面飛出一根根纏繞在一起的血管,生生被自己的血管勒到窒息,死后身體迅速干癟下去,鮮血融入血氣之中,尋找下一個獵物。
辛茂卿是大周的史館修撰,為了搜集太.祖年間失散的史料,來到了這座太.祖開疆拓土?xí)r羈縻過的城池。
得知犬夷與大周即將開戰(zhàn),為了拿到此戰(zhàn)第一手史料,這位年輕的修撰選擇了喬裝打扮,留在城中。
他的偽裝手段很高明,沒有一個犬夷官員發(fā)現(xiàn)他其實是周人,辛茂卿本來已經(jīng)想好此戰(zhàn)結(jié)束,要怎么顯擺自己的收獲了,卻沒想到,這個國家的統(tǒng)治者這么狠,連自己人都能拿去當(dāng)祭品。
好在,辛茂卿在這之前,已經(jīng)取到了藏在安撫司遺址的《西南行記》殘本,并在這本殘本中,發(fā)現(xiàn)了這張?zhí)?祖坐像圖。
辛茂卿測算出,這張坐像圖距今也有四十余年了,圖中卻還殘留了一絲王氣。
他本來以為是開國皇帝定鼎天下,自帶天命,方能如此持久。
仔細驗過筆觸手法后,卻愕然發(fā)現(xiàn),這張圖分明是昔日文武雙全的皇長女所作。
之所以有王氣殘留,不僅是因為圖中人像為帝王,亦是因為作畫之人本就是帝王之相。
這張圖為何會夾在《西南行記》里,已經(jīng)無人知曉了。辛茂卿甚至懷疑,這本書的作者會不會也是皇長女?
可惜現(xiàn)在并不是個研讀文本的好時機,辛茂卿只能匆匆收起書,張貼出《太.祖坐像圖》,趁著血氣還未彌漫到此處,開辟出一間臨時的避難處。
一開始,四周的犬夷平民誤闖進來后,卻被王氣所排斥,除了一個小姑娘。
一番兵荒馬亂的對照檢查后,眾人發(fā)現(xiàn),小姑娘與其他犬夷人唯一的不同就是帶了本周文書寫的詩集。
小姑娘的父母吃驚地望著他們平日里掛在嘴邊的無用之物,連忙回家找出更多周文典籍。
兩人萬分慶幸地表示,幸好他們也只是覺得小孩子不去讀經(jīng)文,而是看這些詩歌、文章,是不務(wù)正業(yè),卻也還是因為寵愛孩子,每逢兩國互市,便為她買上幾本。
誰能想到,幾本毫無實用價值的閑書,竟然能在關(guān)鍵時刻救命。
有這個例子在前,其他犬夷人也紛紛回家找書。
犬夷官方一向認為周人柔弱,不如犬夷人能征善戰(zhàn),也不支持子民學(xué)習(xí)大周文化,怕沾染了中原王朝的軟弱習(xí)氣。
辛茂卿本來還擔(dān)心,這些犬夷人沒幾個有周文典籍,會因此大打出手。
誰知,周圍這幾十戶人家,竟然家家都有大周刊印的書,人均都不止一本。
這些詩詞歌賦、經(jīng)史子集,壓在犬夷官方推崇的天神經(jīng)書下,比經(jīng)書翻閱的痕跡還重。
辛茂卿看著這些人感激涕零地躲進安撫司里,看著墻上的帝王像,忽然明白了為什么太.祖與皇長女愿意庇護這些異族。
或許,他不該再稱他們?yōu)楫愖濉?br />
籠罩著安撫司的王氣,看似只有薄薄一層,隨時都會被滔天血氣淹沒,實際上卻牢固得不可思議,在這四面皆敵的環(huán)境里,把自己的子民保護得密不透風(fēng)。
驚恐的犬夷平民臉上恢復(fù)了些許血色,觸及辛茂卿的視線時,還會努力擠出一絲笑意。
大家也不是傻子,已經(jīng)看出,張貼了這張坐像圖的他,是個打扮成犬夷人的大周人。
辛茂卿面上不動聲色,仿佛對這間臨時庇護所很有信心,心中卻是無比焦急。
現(xiàn)在看,王氣與血氣的對抗仍然從容不迫,可此消彼長,他們這里只有一張圖像,那七座散發(fā)著血氣的神殿,可是源源不斷地吞噬著祭品。
這些王氣能堅持多久?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一天?
很了不起,可還不夠。
他必須盡快找到辦法,離開這里,或是把消息傳出去。
辛茂卿對第二個方法沒抱太大希望,大周軍隊是要來了,可就算他們已經(jīng)兵臨城下,一時半會兒又豈能攻下這么大一座城池?
所以他主要的思緒,還是集中在怎么逃出去上。
他抱著書箱,暗暗咬牙,不停地在心里說,腦子快動起來,快想想能怎么辦。
有了。
來的路上聽說駟州流傳的《靜真吃鬼圖》驅(qū)邪一絕,他還專門去圍觀過。
這血氣算妖邪嗎?
誰知道。
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吧。
辛茂卿睜開眼睛,吐出一口濁氣,飛快取出紙筆,按照記憶中的形象,繪制出那位絳衣玉帶的奪天宗主,森白牙齒一口咬住惡鬼的模樣。
說來也怪,他已經(jīng)幾個月不曾作畫,畫起這張圖,筆下卻絲毫不見生疏,冥冥之中,仿佛有神來助,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已經(jīng)畫成了。
犬夷人不知他在做什么,卻能感覺到他筆下越來越濃郁的神靈氣息,紛紛投來敬畏的目光。
辛茂卿低頭看著這張人像圖,吹了吹未干的墨跡,正想試著往外送去,忽然聽到一聲語調(diào)古怪,很不熟練的大周官話:“大人小心!”
什么?
辛茂卿茫然抬頭,卻見籠罩著安撫司的王氣,不知何時已經(jīng)被血氣侵蝕出一道裂縫,一道血氣便如毒蛇一般,朝著他的臉孔撲了過來。
完了。
早知道不逞能,非要守在最外圍了。
辛茂卿心頭冰涼一片,大腦完全空白,腦中掠過多年寒窗苦讀的畫面,唯一一個念頭便是:早知道會死在異鄉(xiāng),就不省吃儉用存那么多年錢了!
下一刻,他手中墨跡未干的《靜真吃鬼圖》飛出一張深淵巨口,守株待兔般,接住了飛來的恐怖血氣。
“�。。。。 �
凄慘至極的尖嘯驀然響起,又轉(zhuǎn)瞬即逝。
充斥著混亂與瘋狂的深淵巨口閉上了嘴,倏地縮回了畫中,仿佛無事發(fā)生。
拿著圖的辛茂卿緩緩眨了眨眼:……��?
夫椒城中,正在喝李生牌奶茶的嬰兒·李晝砸吧砸吧嘴。
怎么回事,忽然混進來一股火龍果味。
竄味了啊。
李生期待地看著女兒:“味道如何?”
懂事的李晝努力咽下去:“太好喝了�!�
李生看著她皺巴的小臉:“……不必勉強�!�
月娘接過奶茶:“怎么了晝兒,不喜歡嗎?”
她喝了一口,納悶地說:“挺香甜的呀。”
嬰兒·李晝委婉地說:“下次還是要洗洗杯子,不然……”
說到一半,她忽然反應(yīng)過來,睜大了眼睛。
月娘和李生還在問:“不然什么?”
劍客·李晝看向了普渡城方向,細細嗅聞遠方的氣味,藏得真好啊,火龍果。
可惜,還是逃不過她的鼻子,竄過來的味道,分明就藏在遠方的城池里。
火龍果可以直接吃,也可以榨汁喝,吃完要記得提醒自己,第二天起床“尿血”“便血”都是正常的。
她懂得可真多,李晝在心里夸自己。
決定了!她要先喝一杯火龍果汁,潤潤喉,開開胃。
第99章
她們回到了某段歷史中。
就在李晝決定向著普渡城進發(fā)時,
一襲大紅襟衫的娛教師娘聶洪匆匆趕了過來,叉手行禮道:“劍俠大人,情況不太對勁�!�
李晝沒有發(fā)現(xiàn)哪里不對,
若有所思地望向聶洪,其實腦子只占了“若”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