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李生跑遍了夫椒城,
也沒找到火龍果。
賣水果的被他嚇得半死,火龍哪里能吃哦,一吐火,
不把你燒死了。
什么,是火龍果,
不是火龍�;瘕堖會生果子?它跟果子妖嫁接了?
李生跟他們講不明白,心累地回到了李府。
一開門,一條指頭粗的小蛟龍張開嘴,朝他噴出一口濃煙,煙里勉強帶點火,
在他發(fā)絲上燎了一把,
幾根頭發(fā)被燒焦了,散發(fā)出臭香臭香的味道。
瞬間灰頭土臉的李生抹了把臉:“……哪來的火龍?”怎么還真有啊!
“貧尼剛去抓的。”披著袈裟的了塵師太抬手一抓,手指如鐵鉗般抓住了想要沖出家門的小蛟龍后頸皮,臉上和李生一模一樣的灰頭土臉。
李生定睛一看,她的袈裟直接沒了半邊。
“師太你不會是和它爹娘打了一架吧?”
“沒有,”了塵師太說,李生剛松一口氣,她又說,
“跟它爹娘和爺爺奶奶都打了一架�!�
李生:“……”
李生瞥了眼撲騰個不停的小蛟龍,于心不忍地說:“唉,還小呢……清蒸吧�!�
如果是晝兒想吃,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小蛟龍嗷地叫了聲,
了塵師太捏住龍嘴,
搖頭說:“問過晝兒了,
她要吃的不是這個�!�
“我就說火龍不是火龍果……那現在怎么辦,再還回去?”李生看了眼端著水盆跑過來的大郎,
臭小子手腳還挺快。
“養(yǎng)在這里面,”大郎舉起水盆,“妹妹無聊了可以玩�!�
小蛟龍:“……”
小蛟龍快氣炸了,它可是堂堂涂河三太子,歷來只有它把別人當玩具的份,什么時候輪到凡人玩弄它了?
啊啊啊啊都給它等著吧,它爹娘和爺爺奶奶已經傳信北荒水君和南虞水君了,到時候蝦兵蟹將俱至,來個水淹夫椒城,看這些凡人還笑不笑得出來!
咦,前陣子好像剛有一場水災,也不知道是怎么結束的……正好,這些人估計還沒恢復元氣,看它們龍族怎么在這李府大開殺戒……
小蛟龍被了塵師太放進了水盆,卻是不慌不忙,腦中浮現出自家長輩把這些人大卸八塊的場景,忍不住擺起尾巴,樂得不行。
李生納悶地看著歡快的小蛟龍,剛剛還擔心它反抗呢,怎么一聽說要給晝兒當玩具,就變得這么歡喜?
難道晝兒的好名聲已經傳到妖魔耳里了嗎?
能給晝兒當玩具,怎么不是天大的榮幸呢?
李生很快說服了自己,端著小蛟龍跑進了屋:“晝兒,大郎說不吃也可以養(yǎng)著玩,我看它也挺喜歡我們家的,要不就給它個面子,把它留下吧?”
月娘懷里,半睡半醒的嬰兒·李晝睡眼迷蒙地看了眼水盆里的小蛟龍,沒在意后者忽然僵住的身形,點了點頭:“它喜歡就留下好了�!�
長大點也許就會變好吃呢。
李生把小蛟龍放在了博古架上,琢磨著是不是要去定制一口魚缸,看到小蛟龍縮到了水底,身子不停地哆嗦,連帶著水面微波蕩漾。
餓了嗎?
他想了想,出門找魚食去了。
小蛟龍的淚水融進了盆里的水,魚哭了,水知道,龍也一樣。
嗚嗚嗚娘你在哪啊娘,外面的世界和你說得根本不一樣,凡人不僅不弱小,一個小嬰兒都帶著不祥與恐怖的氣息,僅僅是一個眼神,都讓人仿佛墜入禁忌的深淵。
我們龍族才是弱小的那一個,嗚嗚嗚娘快來救救啊……
嬰兒·李晝自然聽不到小蛟龍“救救救救”的心聲,高中生李晝已心滿意足地捧著滿滿一杯火龍果汁,咕嘟咕嘟喝了個痛快。
現榨的火龍果汁格外清甜可口,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還有些籽沒有完全打碎,咬下去嘎嘣脆,同時還能聽到一聲“啊”地尖叫。
有點吵。
好在李晝并不是怕吵的人,努力嚼嚼嚼,沒一會兒就把籽也全都吃完了。
不得不說,火龍果果然是通便神器,吃完沒多久,李晝就沖進了衛(wèi)生間。
人生大事,輕松解決。
爽。
渾身舒爽的李晝認認真真洗了個澡,刷了牙,跟著任應月拜了拜太陰星君。
星君神像上那層薄薄的紗巾已經消失了,李晝自然也沒發(fā)現。
窗外,夜幕降臨,一輪圓月掛在樹梢上,散發(fā)著清冷柔和的輝光。
李晝泛起困來,打了個哈欠,換好睡衣,回了臥室。
任應月用完好的那只手給她掖了掖被子,她硬撐起眼皮,懂事地說:“媽媽你辛苦了,你也快去睡吧�!�
“媽媽看你睡了再走。”任應月撥了撥李晝眼皮上的碎發(fā),看了看她的嘴巴,“看起來火氣已經下去了�!�
“那我下一頓要吃烤羊腿、烤豬蹄、烤玉米、烤面筋、烤土豆和花甲粉絲了……”
聲音越來越小,卻還是堅持報完了菜名。
“好,”任應月親親她的臉,看著她眼簾落下,在她耳邊說,“寶寶喜歡吃,就多吃點。”
永熹二十一年的普渡城外,化成萬千劍影的知北游飛回了劍客·李晝面前,重新組成一把大劍。
晚霞與落日俱已消失,劍身周圍環(huán)繞著森然劍氣,每一道劍氣都是一只吃得肚子滾圓的白胖蠕蟲。
劍客·李晝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神情,身形從凝實變得虛幻,沒多久,便重新與平康六十年的李晝合二為一。
酒樓包房里,店小二和杜鵑鳥的尸體橫亙在地上,隨著李晝身形的浮現而緩緩消失。
師娘聶洪用紙帶托起的折扇上,染紅扇面的鮮血亦徐徐消散。
臉上凝固著震驚與焦急的聶洪和小呂,神情像冰塊一樣融化。
凝結不動的時間長河,亦如春汛時的江河,轟鳴一聲恢復了流淌。
高從煦一把扶住沖過來的小呂,看到她的嘴巴一張一合,仿佛耳鳴忽然消失,說話聲、腳步聲、呼吸聲,一股腦撞進耳朵里。
“殿下!都是微臣無能,竟然沒看出這杜鵑之血不必接觸就能發(fā)動,您現在感覺如何?有沒有哪里不舒服?神智可還清明?這是幾認得出來嗎……”
“小呂�!毙位艁y中沒聽到這一聲,高從煦不得不提高了音量,“小呂!”在對方安靜下來后,放柔聲音,“我沒事,別擔心�!�
小呂喘著氣,明亮的眼睛里閃過自責,點了點頭:“是�!�
這邊君臣相得,另一邊卻有些詭異。
聶洪本也在發(fā)現事情不對勁的第一時間沖向了劍客·李晝,卻沒想到,下一刻,劍俠大人趁其他人都在關注那位殿下,眼疾手快地把還沒完全褪去血紅的扇子往嘴里一塞,脖子一伸,吞了下去。
聶洪腳步硬生生一拐,不動聲色地擋在了劍俠大人面前,以免有人看到,破壞了劍俠大人的形象。
望蠻族姑娘阿驃雖沒有聶洪與小呂的反應速度,卻也看到劍俠大人忽然把什么東西吃了。
她疑惑地看了看公孫劍俠,雖然不知道那東西為什么值得劍俠大人唯恐不及地吃掉,但劍俠大人要吃,她又怎么會阻攔。
恩人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就算沒有道理,也一定是道理的不對。
劍客·李晝很無辜。
她只是保持著不浪費食物的好習慣,才會在血沒消失前吃掉染血折扇。
壓根沒意識到自己早已經把人家本體打成糊糊吃光喝光的李晝,納悶地感受著吃了個寂寞的感覺。
嘴巴和胃對了半天帳,誰也沒法說服誰,都覺得是對方出了錯。
看了眼旁邊正在消散的杜鵑鳥與店小二,想到了同樣褪去的落日余暉,李晝隱約明白了什么,想了一會兒,還是沒完全明白。
高從煦的目光投向了劍客·李晝,腦中想起回來前,謝靈微的反復叮囑:“你如果還想登上皇位,就離祂越遠越好。祂本就不該出現在這凡塵,凡人的命運一旦與祂扯上關系,便也注定要早早離開。這是應有的代價,更是神靈最后的仁慈……千萬不要抱有僥幸心理。不要再見了,祝你青史垂名�!�
高從煦當然知道,謝靈微一邊說著“天機不可泄露”,一邊泄露了多少天機。
謝靈微讓她知道了自己未來會英年早逝,每一句話都在暗示她,如果早早布置,未必不能改變命運。
但這前提是,忘記天神入侵,忘記薛靜真、謝靈微和……
忘記薛靜真和謝靈微……她是不是已經忘了什么?為什么下意識覺得還有一個人?
回憶著謝靈微所說的“離開”二字,高從煦若有所思。
她不免有些遺憾。
如果她沒有見過那個所有人都能有尊嚴地活著的時代,她或許還不會這么遺憾。
她注定沒辦法讓她的國家也轉變成那樣美好的模樣了。
她的世界,最迫切的需求依然是活下去,尊嚴尚是遙不可及之物。
皇位、大業(yè)、名垂千古……都是令人向往癡迷的好東西啊。
可人要是沒了,這些又有什么意義。
人立于天地之間,又豈能不管頭頂的天。
高從煦走向劍客,神情坦然地說:“阿贏可還記得要與我義結金蘭?經此一戰(zhàn),我覺得與阿贏果然是意氣相投,正所謂金風玉露一相逢,你我如此投緣,何不這就結拜�!�
根據她的理解,祂的人性錨點應該是越多越好吧。
知道了卻視若無睹,那她也就不是她了。
她身后,小呂皺了皺眉,直覺哪里不對,但忍住了沒有阻止。
聶洪注意到劍俠大人已經吃完了,默默退到了一旁。
劍客·李晝看著高從煦,欣然點頭:“那我們這就歃血盟誓!”
高從煦才要應下,余光忽然瞥見,圓月清輝下的霜白地面,不知何時多出了一片陰影。
她立刻看向窗外。
眾人一怔,隨著她的目光望去,只見夜幕上不知何時出現了四座寶塔,每座塔身分別有一個扭曲的大字:
“這是……”小呂手按在了刀上,呼吸變得急促,“……傳說中涅槃世界的地水風火四大金剛�!�
高從煦低頭看了眼已經消失的影子,再抬頭看了看清冷的圓月,已經明白,剛剛那不合常理的陰影,是來自太陰星君的提醒。
永熹二十一年的七座神殿里,夜幕降臨后的短暫沉寂消失了,再次響起了嘻嘻嘻的竊笑聲。
敵在明,我在暗,優(yōu)勢在我,怎么輸?
第105章
“速去支援四大金剛!”
平康六十年。
犬夷王庭。
行將就木的老犬夷王一腳踢開了正在給他的爛腿上藥的侍女,
命令侍衛(wèi)把她拖出去,砍掉她不知輕重的手。
“國師在哪里?”他努力撐起上半身,用濃重的痰音嘶吼咆哮,
“他不是說獲得了神啟,可以為我延壽百年嗎?國師!贊陀!在哪!讓他滾來見我!”
國師贊陀疾步而來,
看了眼被侍衛(wèi)捂住嘴、涕淚橫流的侍女,皺了皺眉:“大王,你應該好好上藥。”
“你的藥沒用!”老犬夷王在全身腐爛的劇痛中怒氣沖天,眼中射出暴戾的目光,直勾勾盯著贊陀,
“你……你對我的身體做了什么……這不是增壽的辦法,
我的身體正在衰弱……更快地衰弱……呼……哈……”
老犬夷王的胸口發(fā)出了破風箱的呼嗬聲,劇烈起伏,沒撐多久便無力地倒在了綿軟的衾被里。
贊陀腳步一頓,站在不遠處凝望著他可悲的模樣,臉上看不出情緒。
老犬夷王忽然心里突突的,直覺不太對勁,然而一陣哭喊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侍女不知哪來的力氣,
掙脫了侍衛(wèi)的束縛,撲到了他的床前。
“大王饒命,沒了手我一定活不下去的,
求您……求您饒命……”
侍女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老犬夷王卻只覺得厭煩,
呵,
她還那么年輕,還能過幾十年的好日子,
他呢,自從生了爛瘡,便一日比一日衰弱,眼看要回天無力……
“滾,滾下去……”他唾沫橫飛,聲音卻微弱得只有自己與侍女能聽到。
習慣了權力在手,肆意掌控他人生死的老犬夷王,沒有發(fā)現侍女臉上的絕望與決然。
求饒是死,反抗也是死,那為什么不反抗呢?憑什么不反抗呢?
她也是人,有手有腳的人,憑什么因為這老狗的喜怒無常就葬送了大好性命?
貼身侍女被沒收了所有銳器,就連頭飾也都被打磨得圓潤光滑,生病后的老犬夷王疑心病重,時常懷疑有人要害自己,已經為此殺了許多侍從。
可沒有刀,沒有劍,她也還有指甲,有牙齒。
女孩子高高躍起,咬住老犬夷王脖頸的一瞬間,像一頭狩獵的母豹,腰背弓起的弧度充滿了力量。
“你……敢……!”
鮮血從老犬夷王的喉嚨旁飆射而出,淅淅瀝瀝地淋了侍女一身,老犬夷王用最后的力氣轉動眼珠,求助地看向國師贊陀,卻見后者正從侍衛(wèi)胸口抽.出手掌,捏著撲通撲通的心臟,神色漠然地望過來。
贊陀果然有不臣之心,他想取代自己?還是歸順了他的某個兒子?是誰……是誰……是……誰……
猙獰的臉上凝固著恐懼、不甘與憤怒,老犬夷王像一只垂死掙扎的老鼠,最后踢了下爛腿,這一次卻是連被子都沒能踢開。
他的頭一歪,眼睛怒睜著,在侍女抵死不松的牙關下,流干了最后一滴血。
老犬夷王死了。
贊陀微微一笑,丟下侍衛(wèi)的心臟,對著門外說:“六王子,請進來吧�!�
年輕的六王子意氣風發(fā)地走了進來,厭惡地瞥了眼散發(fā)著腐朽氣味的父親,目光落在松開了老犬夷王,卻仍驚魂未定的侍女身上:“沒想到老東西會以這樣的形式死掉,比我們預想得還要早一點�!�
贊陀提醒道:“六王子還記不記得我們的約定?”
“當然。我會按照先前答應你的,在犬夷境內多建神殿,摩訶迦羅將是所有神殿的主神……在祂的幫助下,我們只需要二十年,就能擁有逐鹿中原的力量,獲得周國占據的所有土地,是這樣嗎?”
“吾王,無人能違逆摩訶迦羅的神諭,包括周國皇帝。在天神的預言中,周國皇帝也快死了,繼任者是個軟弱的庸君,他的太子會死于兄弟鬩墻,優(yōu)秀的長女亦將亡于陰謀詭計,當他的次子踩著兄弟姐妹的尸骨登基之時,便是周國氣數將盡之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