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了塵師太所見到的場景,可不是辟支佛放出的幻象。
他確實一次次地在那個大殿里,吃下了救命恩人的肉。
皇帝怔了怔,不知道他為何忽然承認了此事。
太.祖負手望向天空,天空明朗干凈,一塵不染。
“皇帝,”他沒有再調(diào)侃曾曾……曾孫女,沉聲說,“我們渺小,卑怯,無法掌控任何事,我們所擁有的,只有當下�!�
看不到過去和未來,看不清迷霧中的真相,生如浮萍,永遠只能隨波逐流。
太.祖伸出手,摸了摸天的方向,還離得很遠,摸了個空,他卻笑起來:“這種前途未卜的感覺,還是這么讓人著迷啊�!�
站在他身后的皇帝順著他視線望去,只看到一片碧藍,她忽然反應(yīng)過來,剛剛那強烈的暈眩感、被這方天地排斥的惡心感,都已經(jīng)散去了。
令人絕望的危機再次化解,但這一次,她卻連出手之人是誰都不知道。
她收攏起手掌,只抓住一團空氣,喃喃自語道:“把握當下嗎……”
太.祖回過頭,恢復(fù)了笑嘻嘻的樣子:“不想把握可以把皇位讓給我,我?guī)湍惆盐铡!?br />
一直沒說話的裴尚宮立刻抬起頭,對他怒目而視。
哪怕是大周太.祖,也不能對她的陛下說此等大不敬之語。
皇帝沒好氣地瞪了太.祖一眼,心中郁氣到底一掃而空,不再糾結(jié)人生有無意義。
她轉(zhuǎn)身回到御座,正要開始處理災(zāi)后撫恤百姓的事宜,忽然一愣。
奪天宗主拿走了天尊鍛造的假歲劍,會不會是為了再造真正的誅神之劍?
不管奪天宗與至高神究竟有著怎樣的聯(lián)系,等到真正的歲劍出世,眾神都將隱退,人的時代就要來了。
頓時,皇帝眼中異彩連連,心中更加堅定了這個念頭:既然為人,那就只爭當下。
李府中,用靈氣沖刷了半天,終于把黑斑刷沒了的嬰兒·李晝呈大字形往后躺倒,舒了一口氣。
差點以為自己要結(jié)黑丹而不是金丹了,嚇死她了。
教室里,李晝用海綿裹好雞蛋,在老師的幫助下,把雞蛋放進了針織鉤的蛋兜里,掛在了胸口。
老師第一百次叮囑道:“晝兒一定會保護好雞蛋的,對不對?”
李晝點頭說:“我等著孵小雞呢。”
第143章
這是她的女兒,卻又不是她的女兒。
皇帝戴著墨者為她量身定制的老花鏡,
翻閱各地報上來的受災(zāi)情況。
因這波天神污染而瘋癲、發(fā)狂、走失、自縊者,不知凡幾。
其中卻又夾雜著不少趁著天災(zāi),公報私仇的,
地方官大多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愿再生事端。
還有些“瘋子”四處放火,
禍害了糧倉、鹽倉,甚至沖擊衙署,私自放走了重刑犯。
以往那些不清不楚的賬目,一下就一筆勾銷了。
誰說天神不在乎凡人的,多少人在這場災(zāi)禍后,
終于能睡個好覺了。
太.祖饒有興致地看著皇帝一本本批閱,
驚訝地發(fā)現(xiàn)她竟然沒有多少慍色。
自家人知自家事,他可不覺得自家曾曾……曾孫女看不穿這些地方官的花花腸子。
“倒是沒想到,皇帝還是位仁君�!碧�.祖戲謔地說。
皇帝笑笑:“大家都是螻蟻,能過一天算一天,何必再計較這些呢?”
太.祖挑了挑眉,這是要擺爛了,在有限的日子里醉生夢死?可要是那樣,她還批什么折子呢?
瞥了眼一旁肅立的裴尚宮,
感受著紫宸殿里揮之不去的肅殺之氣,太.祖了然地閉上了嘴,眼神卻愈發(fā)戲謔了。
有樂子看咯。
沉香浮動,
殿內(nèi)只有毛筆在紙張上滑過的輕微聲響,
宮侍們屏氣凝神,
無人敢發(fā)出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殿外傳來一聲通稟。
“韋先鋒回來了�!�
皇帝丟下筆,
墨汁在一封哭訴府衙賬本被瘋子搶走吃了的奏折上飛濺,濃黑的液體一瞬間竟猶如鮮血般,散發(fā)出森寒的鐵銹味。
“良臣!”
身形猶如鐵塔的年輕將軍一走進大殿,就被匆匆走下御座的皇帝握住了雙手。
韋良臣韋先鋒本想先行禮,被這一握有些不知所措,卻仍點頭說道:“陛下,西南已經(jīng)盡在昌寧公主掌握之中�!�
早在犬夷求娶公主之時,皇帝就借口為公主送親,把韋先鋒派去了西南。
北方邊境被皇長女打服后,到現(xiàn)在都還沒緩過來,西南卻是狼子野心,小動作不斷。
在皇帝原本的計劃里,韋先鋒要借著這趟送親,拿下犬夷,確保邊境無憂后,她再騰出手整頓吏治。
奪天宗主的出現(xiàn),讓這個計劃出現(xiàn)了一些偏差,好在,結(jié)果比預(yù)想得更好。
昌寧公主掌控住西南,韋先鋒有了這份資歷,也能順理成章地升任驃騎將軍。
皇帝在收到各地的“報損”奏折后,便一直在等她回京。
“有良臣在,朕便能放開手腳了�!被实劾f先鋒的手,用力拍了拍她的手背。
韋先鋒回京前還有些猶疑,皇帝要殺貪官,她自然一百個樂意,可文官不是妖魔,陛下真能狠下心嗎?
要是皇帝只是想擺個姿態(tài),只有她當了真,文官的筆可比妖魔更狠,她可招架不住。
現(xiàn)在看到皇帝如此親近的表現(xiàn),韋先鋒忐忑的心也安定下來。
“這些人不就是仗著水攪渾了,人太多了,朕不敢殺,也不能殺嗎?”皇帝吩咐裴尚宮,把奏折交到韋先鋒手中,“朕便要他們知道,法到底能不能責(zé)眾�!�
韋先鋒雖是武將,草草看過奏折,也大概明白了這些官員的心思。
無非是老一套,火龍燒倉、陰兵借糧、渾水摸魚,一筆糊涂賬。
韋先鋒沉聲說:“陛下要殺誰?”
“不急�!被实壅f,“朕沒想讓良臣一個人去�!�
說話間,又有內(nèi)侍通稟,說萬年縣令、義勇侯顧盛在殿外等候。
皇帝微微一笑,看向韋先鋒說:“朕等的第二個人,已經(jīng)來了�!�
韋先鋒聽這名字耳熟,略一回憶:“莫非是那位登人梯、斬邪.神的顧大人?”
“是她�!�
韋先鋒心中一定。
樂戶出身、進士及第、一戰(zhàn)成名,還有誰能比這位顧大人更適合去審判那些借著天災(zāi)平賬的蠹蟲呢?
來京城的路上,她就時不時聽人說起這位大人的奇事,沒想到這么快就要見面了。
皇帝很快宣顧盛進殿,比起韋先鋒,這位出身寒微的文官顯得更為謹慎。
皇帝還沒來得及握住她的手,她就已經(jīng)俯身拜倒。
“顧侯快起�!被实蹚妱莸乩鹚�,回到龍椅上,將要她和韋先鋒去做的事,仔細講了一遍。
以西南為起點,代天子巡視四方,若有官員借天災(zāi)行不法之事,不分品級,就地法辦。
之所以先去西南,自然是因為奪天宗主就在那,昌寧公主又鎮(zhèn)守著犬夷,有她們在,西南亂不起來。
顧盛被驚得半晌說不出話,聽皇帝的意思,不殺個人頭滾滾,她和韋將軍都沒臉回來。
韋先鋒笑著說:“臣之前還以為,只有臣會狐假虎威,沒想到陛下也是如此�!�
裴尚宮余光瞥了眼點頭的皇帝,陛下先前還對奪天宗主多有忌憚呢,現(xiàn)在竟是毫無負擔(dān)地認下了這個詞,承認人家宗主才是那頭虎。
顧盛不像韋先鋒這樣頭腦簡單的武將,腦子里只有殺貪官這三個字,略一思量,已經(jīng)明白,皇帝表面上是要整頓吏治,實際上是在清除宗族勢力反撲的隱患。
什么樣的手段能徹底消滅世家宗族?
當然是殺人。
科舉改革,提拔寒門,讓出嫁女回家爭繼承權(quán),把大家族分成小家族……諸如此類的辦法,固然能瓦解地方大族的勢力,可太溫和,太容易反彈了。
盡管現(xiàn)在,宗族的概念已經(jīng)消亡,但只要人還在,不出三五年,必定死灰復(fù)燃。
只有讓組成宗族的核心人物從這個世界消失,才能真正塑造新的社會形態(tài)。
所以皇帝才要分別派出一文一武,武將還是出征過西南的將軍……這配置,可不是為了巡查不法,這根本就是沖著平叛去的。
皇帝已經(jīng)做好了地方上煽動叛亂的準備!
顧盛深吸一口氣,看向皇帝沉靜的雙眼,俯身拜道:“臣定不辱命。”
文武兩位欽差領(lǐng)命而去,太.祖從屏風(fēng)后走出,望向低頭喝茶的皇帝:“這就是你說的不計較?”
皇帝瞥了他一眼:“你會跟死人計較嗎?”
太.祖哈哈大笑,隨即卻又沉下臉,淡淡道:“你現(xiàn)在殺得痛快了,只怕將來,這皇位也坐不穩(wěn)了。”
皇家,終究是最大的世家。
皇帝如此大刀闊斧,和自掘墳?zāi)褂钟惺裁磪^(qū)別?
皇帝挑了挑眉,吩咐裴尚宮,給太.祖看兩張圖紙,分別是改良織機與火器。
太.祖雖然不懂技術(shù),卻也能看出,這兩樣?xùn)|西會給平民百姓帶來怎樣的變化。
他還看到,皇帝御案上,正放著墨者推廣織機、訓(xùn)練神機營的進展。
“……你瘋了�!碧�.祖沉默了許久,才搖頭說道。
他都要懷疑自己這曾曾……曾孫女,是活膩了,想要早死早超生了。
這些東西固然于國有利,可不該在消滅世家宗族時同步進行。
人人都說得民心者得天下,可實際上,皇權(quán)的基本盤在世家宗族,和屁民沒什么關(guān)系。
皇帝一面消滅基本盤,一面增強平民的實力,一個手持火器的農(nóng)夫,便能抵得上苦修多年的世家子。
那誰還甘心老老實實種地、交稅,受朝廷盤剝呢?
等所有人都回過味來,你這個皇帝,又憑什么繼續(xù)存在呢?
你真不怕把自己送上斷頭臺嗎?
太.祖搖了搖頭,神色憐憫地看著皇帝。
皇帝微微一笑,眼中卻多了幾分輕蔑之意:“若真有那一日,豈非證明,這天下大勢,終究在朕掌控之中。”
誅神之劍她參與不了,誅君之劍,卻將由她親手打造。
她會成為第一個弒君的皇帝。
屆時,誰還能超過她,擔(dān)得起千古一帝之名?
太.祖怔了怔,臉色古怪地罵了聲:“果然是瘋子!”為了成為歷史第一人,連自己都能獻祭。
皇帝露出白森森的牙齒,颯然一笑:“托老祖宗的福!”
……
相師·李晝回到了空無一人的王家村,路過神廟時,看到兩座神像坍塌了,門口的楹聯(lián)也斑駁脫漆,仿佛已經(jīng)過去了不知多少歲月,衰敗得不成樣子。
不光是跟著李晝出海的人死了,留守的村民也不見了蹤影。
抱著花盆的婉娘心中一凜,下意識想要提醒女兒。
然而,當她看到頂著謝靈微面孔的李晝滿眼好奇,毫無正常人該有的警惕,才又意識到,這是她的女兒,卻又不是她的女兒。
婉娘垂了垂眸,把嘴里的話咽了回去。
李晝在村子里東戳戳,西翻翻,想要找出謝靈微父親被村子謀害的證據(jù)。
如果有人在高處觀看的話,就會看到王家村上空,一會兒飛出一只慌不擇路的漁網(wǎng),一會兒跳起一根驚慌失措的魚叉。
成了精的物件們東躲西藏,生怕被這活閻王撞上。
終于,在李晝轉(zhuǎn)過大半個村子后,來到了王家祠堂。
奇怪的是,王家祠堂里供奉的牌位上,卻沒有一個人姓王。
“石承佑、石繼業(yè)、石建勛……”李晝認著牌位上的名字,到“石赟”時頓住,瞥了眼身旁的婉娘,低頭鉆研起了供桌,好像桌子上有什么機關(guān)似的。
人在尷尬的時候,總會表現(xiàn)得自己很忙。
婉娘卻沒看出李晝遇到了不認識的字,順著她的目光落在最后一個牌位上,神色微怔:“石赟(bin),這不是大夏末帝的名字嗎?”
王家祠堂里,供奉的竟然是大夏皇室。
就在婉娘生出這個念頭時,東側(cè)廂房里,走出兩名坦裸肩頸、環(huán)掛帔帛、身姿飄逸的侍女,衣著服飾,顯然也是大夏風(fēng)格。
看到李晝,兩人神色有些僵硬,卻仍硬著頭皮,盈盈一拜:“我家主人等大人許久了�!�
婉娘瞥見,兩名侍女身后,隱約有個大紅囍字,心中頓時生出不妙的感覺。
下一刻,果然聽到其中一名侍女說:“大夏亡國已有一千多年,我家主人也等了大人一千多年,如今主人膝下育有四子,長子溫潤,次子聰慧,三子健朗,幼子頑皮,大人若肯收留他們,我家主人愿將大夏千年基業(yè)托付,只求與周國劃個南北分治,也算全了當年舉全國之力,召請大人來這方世界的情分�!�
這段話里蘊含的信息量,讓婉娘心跳如雷,耳鳴陣陣。
女兒為何自小與旁人不同,為什么偏偏有人盯著女兒要改她的命數(shù),她們母女倆一世的劫難,似乎都有了來由。
一時間,婉娘心中出現(xiàn)了無數(shù)猜測,千言萬語不知從哪里說起。
然而相師·李晝沉思了許久,腦袋上的問號越來越多。
這侍女的主人有幾個兒子,關(guān)她什么事?她又不想養(yǎng)孩子。
她自己都還小呢。
自認為還是個寶寶的李晝,自然不會想到,大夏皇室居然想用美色交換一個復(fù)國的機會。
第144章
招魂
雖然根本沒意識到對方是要給自己送美人,
但李晝還是聽明白了最后一句話的。
相師謝靈微會來到這個世界,都是這侍女口中的主人在搗鬼。
李·青天·晝當即在心里宣判:拐.賣人口,有罪!
早知道把臉涂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