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那十幾年一起成長的過去也是真的，蔣旭高考前挑燈夜讀，幾夜幾夜的不睡就想和他考上同一所大學也是真的。甚至去年他的父親過世，蔣旭推了工作，擔心的陪伴在他身邊也是真的。
他以前一直以為，時間是可靠的，只有時間積累出來的感情才是值得信賴的。
可后來他發(fā)現(xiàn)，時間是最不可靠的，他不止會把不愛變成愛，也會把愛變成不愛，他不止會促成你們，也會分開你們。
他不想再被自己信賴的人傷害了，他的傷口還沒愈合，心態(tài)還沒調(diào)整好，他不應該這時候接受程郁的愛情，這對程郁不公平，也對自己不負責任。
林安瀾不自覺嘆了口氣，默默吃著火鍋。
他吃了飯，睡了一覺，繼續(xù)猶豫著要不要去程郁家。
林安瀾是被一陣敲門聲驚醒的，敲門聲開始不是很明顯，后來卻越來越響亮，林安瀾不明所以的坐了起來，揉了揉眼睛，下了床。
他以為是蔣旭，這個時間，又不請自來的也只能是蔣旭了。
他不太想開門，可是對方卻一直在敲。
下雨天，天黑的總是很早，明明才6點左右，天就昏暗的仿佛要入夜了。
林安瀾覺得自己或許還是應該去看看程郁，告訴他不是他不喜歡他，而是他現(xiàn)在不想開始一段新的感情。
他想先把自己的心態(tài)調(diào)整好，不在懷疑自己，這樣，也不至于把過多的感情到時候堆積在程郁身上，給他壓力，讓他沒有正常戀愛的權利。
他正想著，敲門聲又響了。
對方似乎很堅持，他無奈的走了過去，想勸蔣旭離開。
然而打開門，林安瀾卻愣住了，門外站著的不是蔣旭，是程郁。
明顯淋了雨，衣衫有些濕，臉色蒼白的程郁。
林安瀾不由自主的怔住了。
程郁看著他，眉眼濕潤，他的頭發(fā)濕噠噠的，因為沾了雨，發(fā)色烏黑，襯得他的臉愈發(fā)的白，似是有幾分病態(tài)與弱氣。
“我的男朋友不見了，”他看著林安瀾輕聲道，“我來找他，請問，你是我男朋友嗎？”
林安瀾愣了一下，倏地想起了那個雨夜，他出現(xiàn)在程郁家門口，見到他的那個雨夜。
他也是淋了雨，站在門外，問他，“請問，你是我男朋友嗎？”
林安瀾有一剎說不出話來，他伸手去拉程郁，“進來�！�
程郁卻沒有動，“我不能隨便進別人家的，你是我男朋友嗎？如果你不是，我進去了，我男朋友會生氣的�！�
林安瀾：……
林安瀾看著他一臉無辜，眼里滿是清澈。
他右手猛地加重了力道，把程郁拉進了屋內(nèi)。
“病還沒好就淋雨，你是不想病好了嗎？”他說著，給他拿了雙拖鞋，“去泡個熱水澡�！�
程郁不敢拒絕，乖乖換了鞋，被他帶進了衛(wèi)生間。
林安瀾給他放了洗澡水，讓他自己在衛(wèi)生間的浴室待著，自己則去給程郁找了件睡衣。
他推開了衛(wèi)生間的門，程郁回頭，林安瀾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匆匆低下了頭，把衣服放在了衛(wèi)生間的衣架上。
“給你拿了睡衣，你一會兒換上�！�
“好�！背逃粜Φ�，“謝謝安安�！�
林安瀾沒有說話，衛(wèi)生間的氣溫有些高，他的臉有些燙，他轉(zhuǎn)身出了門，找了家里的感冒藥，又給他熬了碗姜茶。
現(xiàn)在他不用糾結(jié)了，林安瀾想，程郁都來他家了，他自然不需要去程郁家了。
他把姜茶端了出去，沒一會兒，程郁也就出來了。
“這個睡衣，還挺合適的�！背逃艨粗馈�
林安瀾幫他拿了吹風機，把吹風機遞給了他，“吹吹頭發(fā)吧。”
程郁坐在了沙發(fā)上，溫順的吹著頭發(fā)。
他的頭發(fā)吹得差不多了，姜茶也沒那么燙了。
林安瀾把姜茶和藥都推到了他面前，程郁一口氣喝了姜茶，又吃了藥，苦著臉問他，“有沒有糖啊，這個藥好苦�！�
林安瀾笑了一下，覺得他還挺嬌氣。
他走進自己的臥室，從大衣口袋掏出了幾顆糖，走出去遞給了程郁。
他是從程郁戒煙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他喜歡吃糖的，煙是戒了，卻愛上了糖，所以他會經(jīng)常給自己的口袋和包里裝幾顆糖，以防程郁想吃又偏偏自己沒有帶。
程郁接過，撕了糖紙吃了一顆，和他道，“挺甜的。”
“你喜歡就好。”林安瀾道。
程郁抬頭看他，“真的是我喜歡就好嗎？”
林安瀾被他這話問住了，他看著程郁灼灼的目光，沉默了半晌，岔開了話題問道，“你吃飯了嗎？”
程郁搖頭。
“那你想吃什么？”林安瀾問他。
“你想吃什么？”
林安瀾看著窗外的雨幕，和他道，“吃火鍋可以嗎？”
“好。”程郁沒有意見。
林安瀾重新煮了一包火鍋底料，又洗了菜。
程郁想幫他，不過林安瀾以他生病為由沒讓他動彈，只給他倒了一杯熱水，勸他，“多喝熱水�！�
程郁就只好乖乖的抱著杯子喝著水，看著他忙碌。
他其實感覺自己的病并不嚴重，本來，感冒就不是什么大病，尤其是他現(xiàn)在在林安瀾身邊，他感覺自己一點都沒有生病的病癥，甚至可以隨時下樓跑兩圈。
“阿嚏。”程郁打了個噴嚏，林安瀾回頭看他。
程郁沖他笑了笑，好吧，他還是有點生病的病癥的，但是，能在林安瀾身邊，享受他的關心和照顧，這病就也很幸福了。
林安瀾把菜洗好拿了出來，開了火，等著鍋開。
程郁看著他，覺得他們仿佛又回到了之前在一起的日子，下雨天，他們待在家里，坐在對方的對面，面對面吃著火鍋。
窗外雨聲陣陣，明明很冷的天氣，他卻覺得很暖和，似乎只要和林安瀾在一起，他就不會感到寒冷。
鍋開了，林安瀾涮了牛肉卷和蔬菜進去。
程郁也夾了些他喜歡的菜放到了鍋里。
兩個人安靜的吃著火鍋，誰也沒多說話，也沒多問對方什么。
一頓飯吃完，已經(jīng)八點多了，程郁怕林安瀾趕他走，在他洗完鍋后就立馬表示：“我困了，我能睡你家的臥室嗎？”
“你不回去？”林安瀾驚訝，“我送你回家。”
“我家停電了。”程郁毫不猶豫道。
林安瀾：……
林安瀾真想問他你覺得我信嗎？
之前說起謊來不是挺厲害的，怎么現(xiàn)在，反倒這么拙劣了。
林安瀾沒有拆穿他，無奈道，“那你留下吧�！�
他把程郁帶到了自己家里的客臥，開了燈，和他道，“就是這間房�！�
“謝謝。”程郁溫聲道。
“你休息吧，我也回房了�！绷职矠憶]有多做停留，回了自己臥室。
他關了門，有些頭疼的坐在自己床上，他怎么就把程郁留下了？！
他撐著自己的腦袋，怎么想都覺得他不該留下程郁，他不是都想好了，他和程郁說清楚，告訴他他想調(diào)整好自己的心態(tài)，再和他來往嗎？
可怎么就把人留下了呢？
林安瀾嘆了口氣，他就說他不能見程郁，不見到程郁他什么都可以想的很清楚，一見到程郁，程郁稍微流露出幾分凄慘，他就狠不下心。
他躺在了床上，想著自己剛剛開門時程郁的樣子，想著他的那句，“我的男朋友不見了，我來找他，請問，你是我男朋友嗎？”
他怎么這么會呢，還知道玩情景再現(xiàn)，不過……確實，很有作用。
林安瀾郁悶的閉上了眼睛，只是過去的那些日子卻慢慢出現(xiàn)在了腦海。
除卻程郁那一句騙他的話，其他時候，他們是真的很快樂。
所以，他哪舍得真的狠心趕他離開呢。
林安瀾裹緊了被子，無奈的趴在床上。
他在床上躺了好一會兒，才終于再次坐起身，洗漱了一番，然后重新回到床上準備睡覺。
程郁看到他臥室門縫下的燈光滅了，猜到他應該是要睡了。
他這一次來，早就做好了被他趕出去的準備，他想過自己如果運氣好，那么應該可以見到他，和他吃一頓飯，但是他沒有想到，他會運氣好到可以留在他家里。
能留下來，這也就意味著林安瀾對他已經(jīng)心軟了。
而心軟，則是很多感情的開始。
程郁很開心，他看著林安瀾的臥室門，倚門站在，許久，又走了出去，站在了他的門邊，想著他就在這扇門后，心里滿是歡喜。
他沒有打擾林安瀾，而是貼著墻，靜靜的站著，后又靠著墻坐了下來，待在距離他最近的地方。
他覺得自己運氣很好，他騙林安瀾的時候，他做好的是林安瀾此生再也不見他，厭惡他的準備。
可現(xiàn)在，他卻還有機會見到他，和他一起吃飯，住在他家里。
他抱著必死的決心，卻又劫后余生，并且，還有機會真正的實現(xiàn)自己的心愿。
他太幸運了，他比自己以為的要幸運太多了。
程郁低垂著頭，微微笑了笑。
林安瀾并沒有睡著，他有些渴，下了床想接杯水，結(jié)果剛打開門，卻看到了坐在門邊的程郁。
程郁似是沒想到他會出來，眼里有驚訝閃過，林安瀾不解的看著他。
程郁誠實道，“我想離你近一些�！�
林安瀾失憶后住到他家的第一天，他不敢相信又欣喜若狂，他看著林安瀾的臥室門，在他的臥室門口待了一夜。
他想離他近一些，他怕太遠了，他一睜眼，林安瀾就不見了。
林安瀾聽著他這句話，彎腰扶住了他的胳膊，“起來吧，地上涼，你的病還沒好呢�！�
程郁順勢站了起來，林安瀾把他拉進了自己的房間，開了燈，讓他在床上坐下，和他道，“我們談談吧，程郁。”
程郁只能點頭，問他，“你想談什么？”
林安瀾想談的很多，卻又很少，他安靜的沉默著，許久，才道，“程郁，你很好，我之前說過的，可是，我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并不適合和你在一起�！�
“為什么？”程郁不解。
“你喜歡失憶時的我嗎？”林安瀾問他。
程郁點頭，“當然。”
林安瀾笑了一下，他的笑容很輕，他說，“我也喜歡，可是，那并不是真正的我，我真正的性格，并沒有那么好�！�
程郁不這么覺得，“你本身就很好啊，不管是什么時候，你都很好�！�
“那是你記憶里的假象�！绷职矠懙�，“你根本就沒有走近我，深入接觸過我，我只活在你的記憶里，我自然是好的�！�
“可我認識你這么多年，這么多年，我覺得我多少是了解你的。”
“你也說了，是多少啊，”林安瀾道，“你了解的，是少�！�
程郁覺得不對，卻不知道該怎么辯解。
林安瀾低著頭，眉眼溫柔，他說，“我現(xiàn)在的心態(tài)不是很好，如果我們談戀愛，這對你不公平，你會無端承受很多，所以，我覺得我們……”
“我可以�！背逃舸驍嗔怂�，“我愿意承受，我也不覺得不公平，你的心態(tài)不好，我可以陪你一起慢慢的調(diào)整，并不是說，你的心態(tài)不好，我們就要分開�！�
程郁實在是受夠了和他分開的日子了，沒有過在一起的那段時光，他愿意單戀，也可以單戀，他一個人走過了八年，痛卻快樂。
可現(xiàn)在，他經(jīng)歷過和林安瀾在一起的那段時光，得到又失去，他不愿意承受，他也不想承受。
“人不可能總是心態(tài)都很好的，越是不好，才越需要有人陪伴不是嗎？如果你不喜歡我，那我可以改掉自己的缺點，努力變的讓你喜歡我，可如果你喜歡我，那我什么都可以承受，也愿意承受。我最不愿承受的，是你的離開，和你離開相比，其他的我都可以接受�！�
他說的真摯懇切，瞬間擾亂了林安瀾的心緒。
“你有什么心態(tài)不好的地方？”程郁問他，“是因為我騙了你嗎？”
林安瀾搖頭。
程郁不解，“那是為什么，你告訴我，我?guī)湍憧梢詥幔俊?br />
林安瀾抬頭看他，安靜的看了他許久，才問他，“程郁，你喜歡我什么呢？”
這個問題他問過許多次，每一次，程郁都沒法具體回答他，他只能說，“我喜歡你這個人，不管什么時候，我都喜歡你這個人�！�
“那你喜歡我這個人的什么呢？人的喜歡總是要有個具體條件的，性格，思想，容貌，你喜歡哪一個呢？”
“我都喜歡�！背逃艉敛华q豫。
林安瀾嘆了口氣，他覺得程郁真的很厲害，他永遠都可以自信的表達出自己的喜歡，永遠都不會畏縮，他比起自己，要強多了。
“你是什么時候知道我小時候在福利院待過的？知道我是被我爸爸收養(yǎng)的，而不是他親生的，也不是他親戚的孩子？”他問道。
程郁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這個，愣了一下，回復道，“你畢業(yè)后去福利院那次，你和小喬一起去的，那是你第一次和一個女生單獨行動，所以我很好奇，就讓人去查了你們的關系，也就知道了你的身世�！�
“不過我沒告訴其他人，我也沒多查其他的，查到你們是福利院認識的朋友，我就沒再繼續(xù)查了�！�
林安瀾點頭，“這樣啊。”
程郁看著他，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你既然都知道了我是被收養(yǎng)的，那就應該也知道，我是被我媽媽扔在了福利院門口，所以才進入的福利院�！�
程郁點頭，“小喬和我說過。”
他說，“她希望我好好照顧你�！�
林安瀾笑了一下，很是溫柔，他轉(zhuǎn)身看程郁，眉眼里都是坦誠，“如果今天，我是出生在最普通的家庭，沒有這一段經(jīng)歷，像所有普通人一樣健康的在家里長大，那么我會毫不猶豫就和你在一起，因為你很好，和你在一起，我也很開心。”
“可偏偏，我有這么一段經(jīng)歷。”
偏偏，蔣旭又把這道疤揭開展示給他。
“失憶的我，是沒有這段經(jīng)歷的我，是我希望的和普通人一樣長大的我，所以我活的很輕松，也很樂觀，我敢于接受你的喜歡，也敢于喜歡你，可現(xiàn)在，我恢復記憶了，我想起了很多，所以，我不敢和你在一起�！�
“我怕我把太多的感情積壓在你身上，怕我讓你的戀情變得不夠美好，怕我們分手的時候難堪，怕你覺得你喜歡了八年的人，其實根本就不值得你喜歡那么久�！�
“我知道自己現(xiàn)在很多想法不是很對，很消極，很多余，但是我無法控制，所以我覺得我該調(diào)整自己的心態(tài)，等我調(diào)整好了，我才可以和你在一起，那樣，你不會有負擔，你也不會有壓力，我們可以像普通的戀人一樣，談一段最簡單的戀愛�？梢詥幔俊�
程郁搖頭，他看著林安瀾，出乎林安瀾意料的拒絕他道，“不可以�！�
林安瀾震驚，疑惑的看著他，他覺得這是最好的方案，他答應了程郁，也給了自己調(diào)整心態(tài)的時間。
兩全其美，不是很好嗎？
“你不需要調(diào)整你的心態(tài)�！背逃魧λ溃拔也恢滥阍谂率裁�，但是，安安，如果你是因為你媽媽當年不要你，你覺得自己被拋棄，所以想要保護自己，那么，我們可以完全可以在你覺得合適的時候結(jié)婚，然后建立一個新的家不是嗎？”
“人這一輩子，會有兩個家，一個是你出生的家，你作為孩子，你沒有辦法選擇自己的父母，你只能承受著父母給予你的愛或者痛苦。可還有一個，是你未來和你的愛人組成的家，你可以挑選你的愛人，然后，建立你想要的家�！�
他握住了林安瀾的手，認真的耐心的和他道，“你可以選我，我們可以一輩子在一起，我不想和你分手，我也不會和你分手。你為什么會擔心你把太多的感情壓在我這里對我不公平呢？我喜歡了你那么久，我的所有愛情都在你的身上，你就算把你所有的感情都放在我這里，我也不會感到壓迫和壓力，我只會覺得自己的感情有了回應，只會為此而高興�！�
“我的戀情在去年八月之前，都不夠完美，因為只有我一個人在這段感情里，你遲遲不來，不管我怎么等你，你都不來，直到八月份你來了，我的愛情才完美了起來�！�
“如果你覺得失憶的你，是你最應該長成的最好的模樣，那么我們一起努力，讓你變成那樣不就好了嗎？等我們結(jié)婚，我們有了新的家，你也就相當于重回了最開始，最開始出生在一個家時的樣子。你把他當做一個新的開始，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做你喜歡的事，朝著自己想要的方向生長，這一次，你的家人是你自己選擇的，你可以完完全全的成為你想要成為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