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諾爾垂下右手，他時(shí)刻不停地計(jì)算太久，指尖被白石粉末染得更為蒼白。

    “……實(shí)在不行就算了吧�！�

    老亨特重重嘆了口氣，又坐回白狼身邊。

    “我都已經(jīng)七十多了，再活不了幾年。就算我進(jìn)來前還有親人朋友，他們現(xiàn)在夠嗆還活著……對于外頭的世界來說，有沒有我這個人，區(qū)別不大�！�

    “我沒那么重要，小伙子。”老獵人苦澀地總結(jié)道，“我見著了你們，這把年紀(jì)還能來次冒險(xiǎn)，已經(jīng)比之前所有獵人都幸運(yùn)啦�！�

    “我只問你一個問題，請你按心情作答，別管什么價(jià)值不價(jià)值�！敝Z爾說，“亨特，你到底想不想保留記憶？”

    老亨特?fù)崦�白狼的手停住��，他微微用力，指尖被柔軟的白毛覆蓋。

    “那還用問嗎，臭小子�！彼麊≈�嗓子說。

    “那么這就是我的理由。”諾爾的語氣無比認(rèn)真。

    現(xiàn)在看來，他沒法正面解決老亨特的問題了，如果能有其他途徑，不，其他漏洞……

    洞外突然傳出一聲狼嚎。白狼瞬間豎起耳朵、立起上身。

    是影狼的嚎叫聲。

    影狼永遠(yuǎn)在白狼附近出沒……時(shí)隔許久，它又來找他們了。

    該死，他就知道事情沒完。諾爾握緊犧牲之杖，他剛打算沖向門口，一只巨大的爪子攔住了他。

    那是朱利的手爪。

    “我和羅森去對付它。”朱醫(yī)生說，“接下來我們得分道揚(yáng)鑣，我倆需要提前適應(yīng)實(shí)打?qū)嵉膽?zhàn)斗——你不必出手，只需要告訴我們需要注意的地方。”

    羅森用力點(diǎn)頭：“如果情況不對，我們會求救的，到時(shí)候你幫我們回復(fù)就好�！�

    可是你們會有生命危險(xiǎn)，這句話剛到諾爾嘴邊，又被他咽了下去——在場的所有人，又有誰沒有生命危險(xiǎn)呢？

    諾爾仔細(xì)打量著夫妻兩人，他們的屬性在他心中快速掠過，他飛快計(jì)算著這場戰(zhàn)斗的種種可能。

    影狼在前些時(shí)候受過傷，此刻肯定不是滿血。夫妻倆無需擊敗影狼，只算防御的話，成功可能性在10%以上……

    “知道了，我大概講講它的機(jī)制�！�

    十幾秒后，諾爾朝洞口扔了幾個防護(hù)咒語，語速極快地解釋，“影狼是只在這個副本存在的特殊怪物，它原則上不可能被擊敗�！�

    “根據(jù)設(shè)定，影狼十分愛惜生命，如果它的血量掉到50%~70%這個區(qū)間，它會自行撤退……”

    ……

    夫妻倆離開后，巖洞顯得更為空曠。

    諾爾又挑了塊新的白石子，開始了又一輪計(jì)算。從深夜到清晨，從午后到傍晚，眼看一天要過去，他沒能抓到什么新思路。

    果然，外人加的規(guī)則很難對付……如果有更多信息……

    等一下，那對夫妻是不是很久沒回來了？

    兩個人的氣息倒是還在不遠(yuǎn)處，諾爾打算出門看看，天地陡然一震。周遭萬物的真實(shí)感有一瞬的淡薄，諾爾敏銳地捕捉到了那絲古怪波動。

    同一時(shí)間，不遠(yuǎn)處傳來影狼的哀嚎。

    諾爾加快腳步，沖出巖洞。不遠(yuǎn)處的雪原上，他看到滿身傷痕的影狼，以及氣喘吁吁的夫妻倆。

    天色漸暗，積雪之上，三只怪物全部被鮮血染滿。影狼舊傷未好，原本就行動不便。如今它的身上添了新傷，黑色皮毛沾滿血漬，看起來更是凄慘無比。

    它頭頂?shù)难獥l已經(jīng)到了40%這個區(qū)間。

    ……它為什么沒有離開？它不是很愛惜生命嗎？

    ……副本的真實(shí)感變?nèi)酰�是否與它這個核心“過度受損”有關(guān)？

    諾爾剛要上前支援，他的腳步突然停住了。

    青色眼瞳的倒影中，那只影狼安靜地轉(zhuǎn)向諾爾，低垂的尾巴輕輕搖了搖。

    ……

    影狼沉睡了很久，久到記不清時(shí)光流逝。

    影狼不喜歡沉睡，它更喜歡在林間奔跑。它喜歡風(fēng)吹過皮毛，喜歡獠牙撕開溫暖的血肉，它喜歡活著的一切感覺。

    它總是很快樂。不過它有種隱約的感覺，這快樂缺了些什么。

    那份缺失讓它在夜晚朝天嚎叫，但它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呼喚誰。

    不過，影狼很清楚自己的命運(yùn)——

    它知道，自己必須保護(hù)僅有一只的白狼。

    這其實(shí)不難，影狼喜歡白狼的氣味。它聞起來和自己很像，有種親切溫暖的氣息。

    也許那只白狼是它的同胞，影狼想。雖然白狼渺小又脆弱，但沒關(guān)系，只要它醒著，它就會好好保護(hù)對方。

    它同樣知道，那些有著特殊氣味的“玩家”很討厭。

    他們會殺死它要守護(hù)的白色同胞，它必須把他們趕得遠(yuǎn)遠(yuǎn)的。

    可是這一次的白狼很奇怪，它總是跟可惡的“玩家”混在一起，而且奇跡般的沒有受傷。影狼本就不擅長思考，它努力轉(zhuǎn)動自己的腦袋瓜，卻怎么都想不明白。

    直到不久前那一戰(zhàn)。

    它看見那個黑發(fā)“玩家”揮舞小刀，殺死了一直欺負(fù)自己的大個子“玩家”。那個瞬間，它又嗅到了那股無比熟悉的親切味道。

    就像那只白狼。

    原來如此！影狼恍然大悟。怪不得白狼一直跟著“玩家”，原來它們都屬于同一個族群——那個黑發(fā)的“玩家”才不是真正的玩家，它絕對是氣味有點(diǎn)像“玩家”的狼。

    它們長相不同，個頭差異巨大，但這沒有關(guān)系，它們肯定是它的家人。

    它們聞起來多么相似啊。

    影狼沒等傷口愈合，便迫不及待地奔跑起來。它閃電般穿越樹林、踏過雪地，它的身體很痛，卻從未如此幸福。

    那是它的族群。自己很強(qiáng)，所以注定要守著它們，影狼固執(zhí)地想。

    ……隨后怪物攔在了它的面前。

    這場戰(zhàn)斗似乎永無止境，鮮血被寒風(fēng)捏成薄冰。影狼知道自己應(yīng)該撤退，它卻依舊停在原地。終于，不知道過了多久，它的同胞前來迎接它了——

    影狼忍著劇痛，快樂地朝諾爾搖動尾巴。

    巨大的狼眼中，它的黑發(fā)同胞停在原地。對方散發(fā)出淺淡的悲傷氣味。

    “住手。”諾爾對那對夫妻說道，“羅森，你先給你和你太太治療下。”

    他強(qiáng)行壓下了聲音里可能的顫抖。

    影狼作為專為這個副本創(chuàng)造的BOSS，它本該是一個冰冷的機(jī)制化身。可此時(shí)此刻，諾爾沒有感受到影狼的敵意。

    比起獵人與白狼，影狼與系統(tǒng)的連接更為緊密，自己使用系統(tǒng)權(quán)限“封禁”杰克的時(shí)候，它也許察覺到了什么。那雙赤紅狼眼直直看向自己，目光懵懂卻溫柔。

    ……所以你也是“真正的生命”，對嗎？

    老亨特曾這么問過他。

    他弄錯了，他們都弄錯了。

    此地孤獨(dú)等待的人與狼，不止獵人與白狼兩個……影狼也是這個副本的一部分，他怎么能弄錯呢？

    諾爾壓得住聲音里的顫抖，卻壓不住嘴角的苦笑。

    不久前，諾爾甚至想過，也許自己可以聯(lián)手忒斯特，嘗試強(qiáng)殺影狼。影狼是強(qiáng)大且珍稀的副本生物，自己說不定能得到很好的技能，也能好好增加屬性值。

    ……這里不是游戲，不是游戲。他總是容易忘記這一點(diǎn)。

    夫妻倆疑惑的視線中，諾爾踩過厚實(shí)的積雪，緩步走向那只影狼。影狼的尾巴越搖動越明顯，見羅森和朱利住了手，它甚至坐進(jìn)松軟的雪地，粗重地喘著氣。

    諾爾遲疑著伸出手，影狼垂下碩大的頭顱，鼻尖輕輕挨上諾爾的手背。

    有點(diǎn)涼，諾爾想。

    影狼仔細(xì)嗅聞著，它先是本能地露出獠牙，又遲疑著伸出舌頭，謹(jǐn)慎地舔了舔諾爾的手指。

    諾爾長嘆一聲，手掌輕輕按上它鮮血淋漓的傷口�；貜�(fù)魔法的光芒亮起，影狼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逐漸愈合，它腦袋頂上的血條一路猛漲，漆黑的皮毛再次變得柔軟蓬松。

    影狼開心地嗚嚕幾聲，嘴巴使勁蹭了蹭諾爾的黑發(fā)。

    隨著它的血條漲滿，副本內(nèi)的一切再次變得凝實(shí)真切。

    羅森那邊也回復(fù)好了傷口，他目瞪口呆地看著這景象：“兄弟，你這怎么……”

    “看來我要救的家伙多了一個。”

    諾爾沒有躲開影狼的親昵貼蹭，他踮起腳尖，努力摸了摸這巨大黑狼的腦袋，“不過托它的福，我想到了一個很好的方法�！�

    ……

    解決掉不朽騎士的隊(duì)伍后，忒斯特沒有立刻去找諾爾。

    他先躥到林子里，打了兩只肥胖的鹿，又將它們剝皮處理好，用最嫩的部位烤制成肉汁豐富的小鹿排。

    弄完這些，他甚至用松果與松針扎了朵像模像樣的小花束，系在包裹鹿肉的紙包上。

    如果諾爾因?yàn)樗�自行斷掉生氣，他就把這些塞對方嘴巴里。再生氣的人，也要給食物三分面子。只要諾爾態(tài)度軟化，忒斯特不愁搞不定那人——

    比起他之前哄騙過的無數(shù)受害者，他的巫妖丈夫算是最單純的那撥。

    忒斯特計(jì)劃好了一切，美滋滋地趕往巖洞。很快，那個熟悉的洞口出現(xiàn)在他的視野內(nèi)——

    好奇怪，巖洞里面怎么這么黑？

    為什么這團(tuán)黑影里還嵌著兩個赤紅光點(diǎn)？

    啊，黑影張嘴了……伸舌頭流口水了……為什么影狼會堵在門口？！

    忒斯特嘶地抽了口氣，該不會他來晚了一步，諾爾和其他人都被影狼吃掉了。

    好凄慘，真令人難過，看來這些小鹿排只能供奉給……

    “忒斯特？”

    諾爾的腦袋從黑漆漆的狼毛中探了出來，“別站在門口了，進(jìn)來�！�

    忒斯特瞪著那顆腦袋，嘴巴張開又閉上。等影狼的口水流成小瀑布，他才虛弱地開了口：“親愛的，你是不是對怪物有什么特殊的吸引力？”

    “所以我才吸引到了你。”諾爾努力扒拉開狼毛，“沒事，它不會咬你……應(yīng)該吧，我建議你把吃的先給它。”

    忒斯特干笑著掰掉紙包上的松果花束，影狼長嘴一伸，紙包和烤鹿肉一起下了肚。天地良心，那提紙包剛夠它一口。

    “給你。”忒斯特把松果花束往諾爾手里一塞。

    “……什么意思？”

    “我突然斷掉了‘心靈感應(yīng)’，我猜你會介意。”忒斯特?zé)o辜地說道，“所以我想，一點(diǎn)小小的誠意還是必要的……”

    諾爾好笑地翻看了會兒那簇松果花束，稍后，他把它小心掛在了挎包上：“感謝你的小小誠意，很可愛。不過我說句實(shí)話，你不必這樣束手束腳。”

    “……哦？”

    “我知道你是‘瘋修士’，你肯定有一籮筐不想讓我知道的事情。”

    諾爾鄭重表示，“你尊重我的隱私，我肯定也得尊重你的——既然你的心靈感應(yīng)是主動斷掉，而不是被人打斷，我不會介意。”

    忒斯特小心蹭過堵在洞口的影狼，眉毛揚(yáng)得高高的：“那我就多謝你的體貼了�！�

    多么貼心的伴侶，忒斯特想。他沒想過諾爾會毫不在意，但對方的不在意讓他有種莫名的不爽。

    “我猜那些騎士死光了，我這邊一直有經(jīng)驗(yàn)值提示。”諾爾那邊還在繼續(xù)，“NPC給的經(jīng)驗(yàn)值還挺高，希望杰克他們的經(jīng)驗(yàn)值別是這么來的……”

    “嗯，經(jīng)驗(yàn)值高？”忒斯特嘟囔，“我還記得他們的尸體在哪，如果你想順便漲點(diǎn)屬性……”

    諾爾身形一晃，當(dāng)即絆了個趔趄。他幾乎是驚恐地扭過頭，語無倫次道：“不不不，人類不行，絕對不行！斯溫城主那種是我的極限，今天我必須把話說清楚——就算是你，再開這種玩笑，我會非常生氣！”

    哎，這下生氣啦。

    忒斯特輕笑出聲，逗弄正常人簡直太有意思了，他心底那點(diǎn)不爽瞬間煙消云散。

    “別生氣嘛，我記住了，下次絕對不提�！倍磧�(nèi)灰塵略多，忒斯特隨手挽起長發(fā)，“所以呢，我們的最新進(jìn)展是什么？”

    “啊�！�

    諾爾停住腳步。他再次轉(zhuǎn)過頭，五官淹沒在陰影里，只有那雙青眼閃亮如昔，“說到這個，你來得正巧——大名鼎鼎的瘋修士先生，你知道如何毫無痛苦地?cái)厥讍�？�?br />
    “什么？”忒斯特掏掏耳朵，他懷疑自己聽錯了。

    “毫無痛苦地?cái)厥祝�在最短時(shí)間內(nèi)把人的腦袋割下來。”

    諾爾詳細(xì)說明道，還特地在自己脖頸邊比劃了一下，“手法越利落越好。”

    “做是能做到，你怎么突然對這種事情感興趣？”

    “我終于找到了保留NPC記憶的手段。”

    諾爾笑著說，聲音輕松而愉快。

    “既然‘智慧生命’的記憶注定被清除，那么讓目標(biāo)不再是‘生命’就好了。只剩一顆頭顱，我想應(yīng)該不符合‘智慧生命’的定義�！�

    “接下來，我們得把所有幸存者都找出來，一個個斬首才行�！�

    ……看來他得收回前言，忒斯特難得震撼地想。什么逗弄正常人，面前這家伙絕對不算正常人。

    這到底算哪門子“救人”方法？！

    作者有話要說：

    忒斯特：對象間歇性發(fā)瘋，瘋起來比我還瘋，需要一個瘋號（×

    諾爾：給對象一個小小的現(xiàn)代（？）震撼！

    真正的漏洞專家，下章揭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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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熟悉的5k2，好起來了，明天繼續(xù)加油！

    第42章

    所謂命運(yùn)

    骸骨獵犬在雪原上狂奔。它們的骨爪踏過雪殼，只留下細(xì)小的痕跡。

    獵犬的頸子上，都用皮繩捆了簡單的信息——

    巖洞中，忒斯特瞪著碩大的影狼——諾爾正在奮力撓它的脖子，它的毛皮實(shí)在太厚，漆黑的軟毛淹沒了諾爾的手腕。影狼特地把脖子抻得筆直，看起來很是享受。

    不奇怪，忒斯特想，這畜生大概從沒被人類的手服務(wù)過。

    與此同時(shí)，他還不�；匚吨�諾爾提出的離譜主意。

    “法則不會把頭顱或無頭身體判斷為‘生命’，我已經(jīng)嘗試證明過這一點(diǎn)�！�

    當(dāng)時(shí)，諾爾面帶微笑道，“動物頭身分離得足夠利落，大腦還能在一定時(shí)間內(nèi)存活——在我們的世界，甚至有病人專門冷凍頭顱呢�！�

    “通常來說，斬首處理有時(shí)間差，我肯定無法一次‘救援’太多人。不過我看見了你的戰(zhàn)斗，你的速度足夠快，我們能幫到更多的被困者�！�

    諾爾沖他伸出一只手，雙眼因?yàn)閱渭兊南矏偠�微微發(fā)亮：“幫幫我吧，瘋修士先生。”

    說實(shí)話，忒斯特心情很復(fù)雜，他一時(shí)不確定要不要抓住那只手。

    他砍過不少腦袋，但大多是為了讓對方趕快閉嘴，少數(shù)情況是因?yàn)槭�體造型需要。其中沒有一次，是出自所謂的“善意”。

    “所以等這個空間消失，所有人轉(zhuǎn)移到外界，你再把他們的頭和身體接起來？”忒斯特嘀咕，“親愛的，你知道這聽起來多扯淡嗎？”

    “我會親自保存那些頭顱，身體的處理可以更粗糙點(diǎn)，問題其實(shí)不大。”

    諾爾有些興奮地?fù)u搖手指。

    “頭身分離，個體不會被判定為生命；可要是身體部分還有活性，回復(fù)術(shù)就能讓死去的組織再生。這兩個魔法對于‘存活’的判斷基準(zhǔn)有著微妙差異，這是一個絕妙的漏洞�！�

    懂了，這家伙仗著自己能動用龍尸筆記的魔法值，打算直接用“大回復(fù)術(shù)”來個火力洗地。只要諾爾保證頭顱的活性，他就能把那些可憐的腦袋接回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