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您說得對,魅魔危險度不高,可快餓死的魅魔就不一定了——更何況瘋修士在這,他與那群魅魔混在一起�!�
尤金語調(diào)柔和,“抱歉,彼利,這是神殿的重要工作。”
“唉,那就沒辦法了�!北死麘n郁地拔.出長劍,“您看,這也是我的重要工作。”
尤金操縱戰(zhàn)馬前進(jìn)半步,揚起眉毛。
“一百多年前,大富豪德科斯特在臨死前拿出了全部財產(chǎn),他給了阿爾瓦商團(tuán)一個無限期委托——如果黑森林的魅魔族群現(xiàn)世,我們得幫忙抵擋一下可能的威脅�!�
“黃金劍”彼利笑得很殷勤,話語卻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兒,“……比如您這樣的威脅�!�
尤金的笑容像是畫在了臉上,他什么都沒說,人也紋絲不動。
“我們商團(tuán)可是很講信譽的,一百多年前的委托也是委托�!�
見尤金不搭話,彼利誠懇地繼續(xù)道,“團(tuán)長大人,您要是執(zhí)意繼續(xù),我只能好好記下這筆賬了�!�
“所以�!�
尤金睜大那雙苔綠色的眼睛,那雙眼里毫無笑意,“我是否能理解為,阿爾瓦商團(tuán)為了錢,寧愿與那座不知底細(xì)的怪物之塔站在一起?”
“就像你們?yōu)榱隋X,愿意聽我講話到現(xiàn)在。就算這事涉及怪物,信譽也是很重要的�!�
彼利在馬背上行了個禮,“如何,先生?……對了,無論結(jié)果好壞,記得替我向大主教問個好。”
彼利的背后,戰(zhàn)斗仍未停止。金線閃爍,殘肢橫飛,高聳的黑塔被晚霞染上血光。
尤金望向金線集結(jié)的方向,又看向那群皺縮成干的魅魔,最終,他長長地嘆了口氣。
“神殿會要求相應(yīng)的補償�!彼f。
“感謝您的理解,我們當(dāng)然都想和平共處。”彼利朗聲笑道,“那么我們接下來就——”
啪!��!
他的話還沒說完,一根沾滿碎肉的觸肢猛地抽打在兩人身邊,大有阻截之勢。彼利不怎么意外地“哎呀”一聲,尤金則抬起頭,面無表情地看向塔的方向。
怪物之塔與永恒教會的戰(zhàn)斗聲,不知何時小了下去。
而他們的身周,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金線。
無數(shù)金線以黑塔為中心,織成一張精巧致命的網(wǎng)。粗黑的觸肢在金線空隙間蜿蜒,其下是污血凝成的巨大血泊。
塔頂有什么亮了起來,龐大而清晰。
那是一個古怪的標(biāo)記,有點像線條扭曲而成的三葉草。它呈現(xiàn)出鬼火般的青藍(lán),在晚霞之中分外顯眼。
那正是悅園小區(qū)的LOGO。
抱頭思考的安娜金,被克里姆森踢到墻角的索羅,再次試圖攀塔的克里姆森。
皺著臉的馬大爺,稍遠(yuǎn)處等待的鄰居們……更加遙遠(yuǎn)的世界角落,那些游蕩的玩家與怪物。
以及停在金線之上,面帶微笑的忒斯特。
此時此刻,所有擁有玩家權(quán)限的人,面前跳出了同一個燃燒的徽記。那青色徽記下方,一段簡短的宣言正在快速加載。
戰(zhàn)斗的尾聲,諾爾激活了“迷失塔”的最后一個功能,一個不太重要的小功能——
第一個激活大型系統(tǒng)據(jù)點的公會,可以發(fā)布全服公告。
作者有話要說:
來啦�。。〗裉斓牧勘容^足�。�!
……好了我今天可以放心出門了(又)
大家十一快樂!�。。�!
第54章
樂土
全服公告。
這幾乎是獨屬于系統(tǒng)的權(quán)限,它通常以此分享榮耀、發(fā)布警告。除了極個別的情況,它很少給予玩家使用公告的機會。
而現(xiàn)在就是那個“極個別情況”。
公告字?jǐn)?shù)限制為一百字以內(nèi),不能包含特殊字符。能說明的內(nèi)容非常有限,必須謹(jǐn)慎抉擇。
在諾爾的之前的設(shè)想里,他會借此聯(lián)系散落各地的鄰居。他最好潛藏暗處,而不是投身湍流——只是一個魅魔族群就能擾亂他的心神,他得給自己足夠的喘息余地。
但現(xiàn)在諾爾不這么想了。
他看著天邊燃燒的晚霞,看著夕陽染紅的生命神殿旗幟,尸體如山的永恒教會怪物。他看著金線上站著的忒斯特——那人無所謂地笑著,神情中只有滿足與期待。
二百年的時光,熟悉又陌生的世界。也許這樣對他來說剛剛好。
如果他不再無意識扮演神,而是扮演一位知識淵博、為了目的不擇手段的狡猾法師,平凡的眾生之一——
諾爾用聲音敘述著公告內(nèi)容,他的聲音被系統(tǒng)自動放大,與黑森林的風(fēng)一同拂過周遭。
諾爾看了眼尤金的方向。
曲解事實的法子可太多了,他沒法在這寥寥幾句中給出“這里是現(xiàn)實”的有力證據(jù)。與其說服玩家,不如直接把道德大旗舉起來——
悅園,不,“樂土”是徹底的新生勢力,還在眾目睽睽之下血洗永恒教會。你這么大一個生命神殿,不能因為迷失塔長得不像迪○尼樂園就公開敵對吧?
這可是塔赫世界第一次全服公告。玩家們正急于尋找線索,必定會對“樂土”無比好奇。
成員是怪物怎么了?“抵御魔王”的口號一喊,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玩家們的心理障礙可沒那么大。
就算生命神殿沒安好心,這個時候也不會冒著大勢強行阻攔。
現(xiàn)在就差最后一把火。
諾爾精準(zhǔn)用完了最后的字?jǐn)?shù)限制。
來吧,他想。
不管玩家屬于哪個陣營,他們所追求的目標(biāo)高度一致——在這個充滿劍與魔法的世界,誰不想要力量?
諾爾話音落下的一瞬,所有玩家面前的公告加載完畢,燃燒的字跡倒映進(jìn)每雙人類或非人的眼睛。
只不過玩家們注重那些字句,而怪物們則通通看向那個無比熟悉的徽記——
龍巢之內(nèi),黏液怪老兩口丟下啃了大半的毒蘑菇,幼龍葉萌停下了水魔法的練習(xí)。
“這是小許吧!”李奶奶驚嘆,“真會糊弄人呀�!�
“我聽那些龍說過黑森林!再過幾個月,我就可以飛過去。”幼龍期待地說道,“到時候我?guī)銈內(nèi)タ�。�?br />
不遠(yuǎn)處的紅霧山谷,報喪女妖的懷里,幽魂小女孩朝那熟悉的圖案伸出手。
“媽媽、媽媽�!彼邶X不清地呼喚,“回家,回家!”
“好,爸爸媽媽帶寶寶回家�!�
迷失塔門前,安娜金混亂地看看公告窗,又看看諾爾的背影。
怪不得他們的協(xié)約里沒有“保守魅魔馬爾維納身份秘密”的規(guī)章,好家伙,這人直接開了個世界喇叭!
不過,無論這位諾爾是什么身份,這座塔也是板上釘釘?shù)男聞萘�。既然生命神殿那邊態(tài)度不明,他們是不是可以……近水樓臺先得月?
……
“哇哦�!�
聽完諾爾的宣言,彼利興致勃勃地驚嘆,“沒想到做個工作都能見證歷史,尤金老弟,還用我們賠償嗎?我可沒見過這么張揚的陣營宣告,你這一趟夠回本了�!�
尤金無聲地嘆息。
商人的嘴巴個頂個的大。這座高塔、這場血戰(zhàn)很快就會傳遍大陸每個角落,很遺憾,看來神殿無法使用“怪物是永恒教會造物”的說法了。
不過這座塔的主人倒留了幾分余地。
交易宣言一出,他幫那群玩家加深了“世界是游戲”的印象。這樣一來,玩家們不會陷入混亂,神殿暫時不用采取極端措施。
說不定,這也是樂土主人想要的結(jié)果。
目前看樂土對永恒教會的態(tài)度,神殿暫且用得上這把刀子。只是對方宣稱要與魔王為敵,不知道帶了幾分真心……也罷,起碼他現(xiàn)在知道瘋修士效忠于誰。來日方長,女神必定會為他指引方向。
“回去�!彬T士尤金下令。
他的副團(tuán)長抽了口氣:“可是那些被魅惑的人……”
“那些弟兄不過是被魅魔吸取了生命力。如果‘樂土’不打算與我們?yōu)閿�,他們會自己回來�!?br />
尤金調(diào)轉(zhuǎn)馬頭,用祈禱似的平緩口吻說道,“當(dāng)然,如果他們沒有回來……為了看清女神的敵人而犧牲,是他們無上的榮耀。”
“嘿,你們神殿的賠償還要不要?過期不候��!”彼利在他身后大呼小叫道。
“會有人送上大主教閣下的親筆信�!庇冉痤^也不回地說道。
至于永恒教會……永恒教會實在沒幾個人可撤離了,仗著“仲夏夜之夢”的效果,忒斯特快樂地剿殺著戰(zhàn)場殘余。附近還有漏網(wǎng)的夢魘怪物,他的耳邊,金幣聲叮叮當(dāng)當(dāng)響個不停。
忒斯特的目光分毫沒有錯亂,仿佛這些聲音給他的耳膜敲起了繭子。
他只是看著諾爾。
那個神秘的徽記消失了,諾爾仍站在原地。他的臉藏在斗篷下方,忒斯特看不見那雙眼睛,這令他很不高興。
觀眾們逐漸退場,他得盡快把那斗篷剝下來。
于是忒斯特獵殺的動作更快了,越來越快。
他的腳踝泡在吸飽鮮血的泥漿里,赤足和小腿裹滿血污,像是多了雙滑膩的靴子。他的身邊全是蠕動的觸肢和沾滿血的枝葉,血一般的晚霞潑濺而下,所有事物都是暖洋洋的,聞起來像他期待的神國。
順著金線朝上跳躍的過程中,忒斯特看到了克里姆森。
他一眼就認(rèn)出了這位曾經(jīng)的對手,克里姆森正踩著重傷的索羅,目光熱切地看向迷失塔。安娜金則躲在角落,悄悄集中精神念咒,要把他從高處擊落。
忒斯特當(dāng)然知道她的想法,所有謹(jǐn)慎的好心人都會是這個想法——沒準(zhǔn)克里姆森看到了什么,聽到了什么,急著把這些寶貴的消息帶回永恒教會。
所以他們該囚禁他,把他沉入血沼,讓永恒教會對此一無所知。
那怎么行呢?……這些可悲的異界人,根本不懂得混亂的魅力所在。
看不到效果的商品,是沒有人愿意購買的。短短一個形容詞所描繪的力量,永恒教會的惡魔們未必放在心上。
忒斯特喜歡今天的景色,他要他們都知道,然后像蒼蠅追尋血肉那樣親自送上門來。
忒斯特抱住影狼的脖頸,一根金絲悄悄射出。
他沒做太多掩飾,克里姆森自然察覺到了那一絲殺意。他瞬時間躍下觸肢,半空中便撕開了什么東西——下個瞬間,他的身影消散在風(fēng)中。
忒斯特則躍上迷失塔邊沿,他跳下狼背,在碎裂的石磚上留下兩個血腳印。
“你放走了克里姆森。”沒等忒斯特張嘴,諾爾先一步開口,用的還是陳述句。
“總得留個活口回去通報情況,而他恰巧死不了�!�
忒斯特瞧著諾爾頭上礙眼的兜帽,手指動了動,“親愛的,我們真的要在現(xiàn)在討論這個?”
盡管有陰影遮掩,忒斯特能感知到諾爾投射而來的視線。那視線掃過他的雙眼、嘴唇和發(fā)梢,停在他沾滿鮮血的小腿上,最后又回歸他的雙眼。
“算了�!敝Z爾用一種近乎放棄的語氣說道。
忒斯特微笑起來。
……
諾爾并未如忒斯特的愿,他還是將兜帽戴得嚴(yán)嚴(yán)實實。
他揮舞魔杖,躍下安靜攤開的觸肢。一具骸骨飛龍接住了他,帶他飛向不遠(yuǎn)處的魅魔族群。準(zhǔn)確地說,是飛向魅魔族群附近的恩彼利克·阿爾瓦。
忒斯特撇撇嘴,騎著影狼跟在后面。
尤金離開了,克里姆森離開了,永恒教徒與怪物夢魘也離開了……人世,只有“黃金劍”彼利還在附近等著,大有“你不過來我就不走”的架勢。
這么一群傭兵在這守著,魅魔們也不想輕易亮出后背。于是他們緊張地停留在原地,更加緊張地加快進(jìn)食速度。
諾爾光明正大地亮著黑蠟燭,讓骸骨飛龍降低高度,剛好讓他和騎著馬的彼利平視。
“感謝您的援助�!敝Z爾去除了聲帶上的一點兒血肉,聽起來不太像他自己,“樂土永遠(yuǎn)會記住阿爾瓦商團(tuán)的付出�!�
“您客氣了,我們也是拿錢做事,不會奢求更多�!�
與面對尤金時不同,此刻的彼利變得格外彬彬有禮,就差一身燕尾服和一杯香檳,“很榮幸見證這個重要的時刻,先生�!�
既然不求更多,那你怎么不早點走呢。忒斯特發(fā)出一聲毫不掩飾的嗤笑。
彼利假裝沒聽見:“德科斯特先生是我們商團(tuán)的重要客戶,我得確定他的委托沒有任何差池——您瞧,這群虛弱的魅魔居然上了戰(zhàn)場,我很好奇您接下來的安排�!�
說這話時,那雙煙灰色的眼死死盯著諾爾,但他沒動身邊的劍。
諾爾瞧向不遠(yuǎn)處的樹叢。調(diào)查騎士們橫七豎八昏睡在地,面色奇差。魅魔們難得停止進(jìn)食,正齊刷刷地瞧過來。
于是諾爾干脆利落地舉起魔杖,又一份協(xié)約升上空中。
“在這些魅魔自愿離開前,我會盡全力保證他們的安全,這是我的誠意�!敝Z爾說,“現(xiàn)在您的委托正式結(jié)束了,阿爾瓦先生。”
魅魔們沉默不語,只有彼利的大笑響徹樹叢。
“您可真是太體貼了!”
他笑瞇瞇地繼續(xù),語氣有點兒像開玩笑,“讓我斗膽一猜,這群魅魔里有您‘被樂土選中’的同伴?這樣一來,我們商團(tuán)算不算安全護(hù)衛(wèi)了您的同胞?”
“所以您也得到了豐厚的獎賞�!�
諾爾答得十分認(rèn)真,“從這一刻起,德科斯特先生的財產(chǎn)全部屬于阿爾瓦商團(tuán),我?guī)湍∪チ撕罄m(xù)調(diào)查與核實的麻煩�!�
“如果您想要比那財產(chǎn)更寶貴的報酬,得等下一次護(hù)衛(wèi)才行。”
“哈哈哈哈,很公平!”
彼利扯扯韁繩,笑得合不攏嘴,“您真是位有意思的先生,我想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等等�!�
諾爾看了眼那群魅魔,叫住了作勢離去的彼利,“既然德科斯特先生的委托正式結(jié)束,我想這些魅魔有權(quán)知道委托的情況。”
這回彼利的表情有些意外,他上下打量了會兒諾爾:“哪怕過了一百五十多年?”
“哪怕過了一百五十多年�!迸c魅魔們一樣,他同樣需要知道一個結(jié)局。
彼利瞥了眼不遠(yuǎn)處的魅魔,聳聳肩膀。
“德科斯特先生四十三歲的時候,與阿爾瓦家的某位女士締結(jié)了政治婚姻。他曾是位相當(dāng)出色的紳士,非常有經(jīng)商方面的才能�!�
“嗯,阿爾瓦家族內(nèi)部,他的風(fēng)評也相當(dāng)不錯。您知道,就一場政治聯(lián)姻來說,德科斯特先生算是個理想的丈夫與父親——他從不限制妻子的感情生活,兒女們也成為了相當(dāng)成功的商人�!�
“對于他在死前捐出所有個人財產(chǎn)一事,他的妻兒全部知情,他們不反對,只不過有些驚訝。這么多年提都不提,所有人都以為他忘了這回事兒。”
彼利輕松地敘述道。
“德科斯特要求在夢境魔法破滅后,商團(tuán)盡力拉黑森林族群一把。不得不說,這位先生確實挺有遠(yuǎn)見,這么些年,我們還以為這群魅魔早就消失了呢�!�
“德科斯特這樣確定?”諾爾低聲問。
“是啊�!北死f,“誰知道他怎么想的,他的委托里壓根沒有‘魔法消失時魅魔滅絕’這樣的情況,簡直任性。”
兜帽陰影下,諾爾閉上雙眼:“……謝謝您的告知�!�
……
這一回,魅魔族群分外順從地回到了塔內(nèi)�?吹贸鏊麄冿柌土艘活D,哪怕體型還是老樣子,他們的皮膚多了些許光澤,看起來沒那么像尸體了。
調(diào)查騎士們被丟在原地,諾爾只是扔了幾個防護(hù)咒,沒有好心到喚醒他們。他第一時間回歸迷失塔,治療魅魔女王。
要是女王真的在戰(zhàn)爭期間斷了氣,那事情可就嚴(yán)重了。諾爾并不是真想當(dāng)魅魔族群的王夫。
女王被諾爾扶上一把松軟的扶手椅,頭顱毫無知覺地垂著。
安娜金默默守在扶手椅的一側(cè),協(xié)助諾爾進(jìn)行治療。索羅橫豎都是重傷,他索性放任自己昏睡過去,讓魅魔們?nèi)∽咚纳�,給女王來個“間接點滴”。
一時間,塔內(nèi)無比安靜……且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