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克里姆森下意識后退半步。
……他所面對的,究竟是什么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
來啦�。�!過去的忒斯特出場~
諾爾:?[思維掉線.jpg]
忒斯特:啊,我以前好瘦小……
第77章
十年
追補(bǔ)妖囚牢大小不遜于迷失塔,出乎諾爾的意料,他們離開得十分順利。
一半功勞歸于這地方的“原住民”忒斯特,另一半屬于小皮爾的真理之眼。復(fù)雜的幻術(shù)與假象在男孩面前仿佛不存在,一行人很快找到了出口——
一扇布滿魔法暗紋的厚重石門,它大概有六個皮爾那么高,表面閃爍著魔法的微光。
“接下來按我說的做。”
忒斯特從腰包里取出一枚銅子,丟入皮爾手心,“看到門上的暗紋沒?用金屬阻斷從下往上數(shù)第五條,和從左往右數(shù)第八條,剛好一枚錢幣的寬度�!�
背后黑暗如同山傾,哭泣似的古怪呻.吟接連不斷,小皮爾哆嗦著手照做,差點(diǎn)弄掉錢幣。
銅子同時壓上兩條魔紋,門上的光輝暗了暗。
忒斯特和諾爾跳下男孩肩膀,一左一右推動石板。厚重的石門緩緩劃開,皮爾活像塞進(jìn)門縫的一張紙,呲溜鉆了出去。
門外是條帶有弧度的長廊,火炬上燃著微弱的火焰,僅能照亮附近一小片區(qū)域。走廊里沒有窗戶,空氣聞起來像淋濕的灰塵,比追補(bǔ)妖囚牢里的臭味好些。
直覺沒有任何示警。
諾爾松了口氣。看來小皮爾注定被永恒教徒捉走,卻沒必要老老實(shí)實(shí)待在那個噩夢般的追補(bǔ)妖囚牢。
忒斯特瞧了諾爾一會兒:“教堂出口還是資料室?我只知道出口位置,資料室得慢慢找�!�
諾爾回以狐疑的眼神。
瘋修士居然主動問了他的選擇,而不是潛移默化地主導(dǎo)局面——不對勁,實(shí)在不對勁,最近這家伙太老實(shí)了。
“先去出口那邊吧�!�
先看看能不能讓皮爾逃離事件漩渦,諾爾選了忒斯特不會喜歡的答案。
“好的,跟我來�!边固刂皇锹柭柤绨�。
離開那個恐怖的囚牢,皮爾臉色好了不少。隱形術(shù)的遮蔽下,他赤腳踏過冰冷的臺階,腳步越來越輕快。
他們像是在螺殼里前進(jìn),隨著高度攀升,走廊兩側(cè)漸漸不再是粗糙的石磚,而是精美的壁畫。走廊兩側(cè)多了屹立的鎧甲裝飾,手中長劍反射出銳利的光。
小皮爾的腳步頓時又輕了起來。前進(jìn)的速度一慢,他們的注意力免不了被那些恢弘誘人的壁畫吸走。諾爾在他的肩膀上站起,格外認(rèn)真地觀看。
目前他所知道的永恒教會,只是反人類的殘酷邪.教。至于他們內(nèi)部是如何美化自己的,諾爾還真沒認(rèn)真了解過。
忒斯特的思維恰到好處地傳來。
諾爾踮起腳尖,努力把面前“過于巨大”的壁畫收進(jìn)視野。
忒斯特跳到諾爾身邊,與他肩并肩站著。他掏出懷表指針,貼心地點(diǎn)點(diǎn)某個方向:
神建立了無比完美的世界。土地豐饒,無病無災(zāi),所有生靈都活在永恒的幸福之中。
某一天,黑暗突然降臨大地。魔王從污穢深處蘇醒,它的污染迅速擴(kuò)散,萬物衰敗腐朽。燦爛的文明,美麗的生靈,它們通通化為烏有,只剩下畸形怪物與滿地尸骸。
偉大的永恒之子庇護(hù)了僅存的生靈,他以身軀承接污染,傾盡全力擊退黑暗。終于,魔王被逼退至無盡海的另一端,生靈們奪回了滿目瘡痍的土地。
就在這關(guān)鍵時期,永恒之子麾下的從神蒂利亞背叛。她自稱“生命女神”,將元?dú)獯髠挠篮阒游勖餅樾吧�,竊取了原本屬于永恒之子的世界。
永恒之子憐憫世間萬物,他仍選擇用軀體凈化污染,他將在萬物的祝福中重生。
忒斯特總結(jié),
黑暗紀(jì)元的萬物大毀滅,這點(diǎn)在歷史文獻(xiàn)中也有提到,與游戲設(shè)定大致吻合。不過諾爾從沒設(shè)定過這種玄幻文學(xué)似的神魔大戰(zhàn),他總覺得這玩意兒是杜撰的。
就永恒教會這德性,還“萬物祝福中重生”呢,永恒之子先生在萬物的口水中淹死還差不多。
諾爾沖那些歌功頌德的壁畫撇嘴:“估計沒幾句真相�!�
“是啊,你不能指望邪.教徒們擁有‘真誠’這種美德�!�
忒斯特笑著搖搖頭,扯了下皮爾的耳垂,“小子,快到偏廳了,記得沿著墻走。”
“哦�!逼栄柿丝谕倌�,緊張兮兮地順拐起來。
關(guān)于周邊情況,現(xiàn)在諾爾能看出大概——他們之前在深深的地下,眼下接近地表。
窗外有了陽光,帶著暖意的光線被菱形窗柵切碎,散在尖頂窗框之上。室內(nèi)石磚與地板皆為暗色,周遭照舊是黑暗。地牢的黑暗讓人想到深海之底,此處的黑暗卻像天鵝絨那樣柔軟。
皮爾瞧見了教堂的側(cè)門,透過玻璃,能看到門外翠綠的枝條。
生機(jī)勃勃的世界就在十幾步外,他忍不住加快腳步,沖向那個小門。
“嗙——�。�!”
門旁的裝飾盔甲微微一顫,手中長劍落下,砸出清脆而巨大的聲響。小皮爾嚇得整個人一跳,他匆忙捂住口鼻,藏在最近雕塑的陰影之下。
小門打開,一個健壯的永恒教徒走入偏廳,左右瞧了圈。他彎腰把長劍扶回原位,又從偏廳走了出去。
小皮爾足足躲了十五分鐘,才又鉆出來。此刻陽光已經(jīng)帶了橙意,門外天空被夕陽燒紅。
男孩放緩呼吸,他雙眼直直看著那片光芒,躡手躡腳地朝門走去。
“嗙啷啷——�。�!”
哪怕有諾爾留神,那把長劍還是毫無預(yù)兆地墜落。皮爾呆呆立在原地,眼淚都要出來了。這回躲去雕像后方時,他輕輕吸了吸鼻子。
“誰?!”
沒幾分鐘,那個永恒教徒再次進(jìn)了門。他皺著眉毛瞧那鎧甲,朝它放了兩個惡咒。見鎧甲毫無反應(yīng),他暗罵一聲,掏出通訊水晶。
諾爾抬起魔杖,剛打算出手,那股“不能做”的劇烈危機(jī)感再次出現(xiàn)。
“西廳小門不對勁……”另一邊,那教徒已然把消息送了出去。
“今天就算了吧�!�
忒斯特不太遺憾地表示,“他們警惕起來了。就算你能跑出去,也跑不了多遠(yuǎn)——他們很快會去地牢看你,是時候往回走了�!�
皮爾黏在原地,深紫色眼睛呆愣愣看著那方天空。他的手輕輕抬了抬,不知道是不是想抓牢一縷陽光。
“你必須自己回去。一旦他們發(fā)現(xiàn)你逃跑,你死得更快。”忒斯特警告道。
“……好的,妖精先生�!卑敕昼姾�,皮爾才囁喏著答應(yīng)。
忒斯特同時在腦袋里提議。
諾爾則轉(zhuǎn)過頭,使勁兒瞪著那把長劍。
這就是命運(yùn)“撥回正軌”的方式么?
皮爾無需待在地牢,卻終究沒法離開這間教堂?看來皮爾的未來確實(shí)有可操作空間,但空間有限。
“……看個檔案……麻煩……”不遠(yuǎn)處的拐角,響起某個熟悉的聲音。
大腦捕捉到關(guān)鍵詞,諾爾猛地扭回腦袋。他的脖子“咔”了一聲,驚得旁邊的忒斯特震了震。
“從那邊能回去嗎?”諾爾迅速湊近忒斯特。
“可以可以�!边固氐哪X袋碰上諾爾的腦袋,嘴里嘀嘀咕咕。
“那邊,走那邊!”
諾爾趕緊扯了扯小皮爾的發(fā)絲——男孩的發(fā)絲棕得發(fā)黑,像極了黑咖啡的顏色,讓諾爾這個C國人很有親切感。
小皮爾乖乖改路。隨著一行人靠近,那聲音越來越清晰。
“……總會有其他教堂的人來交流信息吧,邦茲祭司一直都這么攔人?”克里姆森語氣輕佻地抱怨。
“大人,邦茲祭司是這里最強(qiáng)的祭司,也是最嚴(yán)格的,他絕對不是針對您。”負(fù)責(zé)引路的永恒教徒點(diǎn)頭哈腰,“他本人也是神選者,所以格外上心,大人�!�
什么意思?
諾爾豎起耳朵,克里姆森居然是回來“交流信息”的嗎?
“真有意思,那他也住過地牢咯?”
克里姆森繼續(xù)說,“其實(shí)我一直都很好奇,有些追補(bǔ)妖舒舒服服吃著人,當(dāng)著一城之主。還有一些要和試驗(yàn)品一起住地牢籠子,冒險吃怪物,還要天天被折磨——然后他們還得對永恒之子忠心耿耿�!�
說到這里的時候,克里姆森忍不住笑了兩聲,“神選者們的脾氣可真好啊�!�
“他們注定成為無比強(qiáng)大的追補(bǔ)妖,磨煉會讓他們更加堅(jiān)強(qiáng)、更加馴服。這是神的意志,大人�!�
引路教徒謹(jǐn)慎地解釋,“這正是邦茲大人謹(jǐn)慎對待‘神選者’檔案的原因,您知道了對應(yīng)預(yù)言,就一定程度上知曉了這位神選者的命運(yùn)……大部分神選者都不愿意被人窺探�!�
“也就是說,有人選擇公開。”克里姆森揚(yáng)起眉毛。
“是的,邦茲大人以自己身上的預(yù)言為傲�!�
引路教徒在胸口虔誠地畫了個圓,“‘忠誠的仆人見證了奇跡,他將在神的注視下死去’……這是屬于他的預(yù)言�!�
忒斯特發(fā)出無聲的嗤笑。
諾爾看向忒斯特的側(cè)臉,腦袋里瘋狂消化著剛剛聽到的一切。他之前從玩家姐弟那邊聽過一耳朵的神選機(jī)制,沒想到現(xiàn)在能正面碰上。
克里姆森回到過去看“神選者”檔案,此人行動與“日蝕盾”沒啥關(guān)系。說不定他們還能借機(jī)溜進(jìn)檔案室。
……問題是,永恒教會怎么突然開始好奇一個資料遺失十二年的神選?
……永恒教會的神選者,注定成為無比強(qiáng)大的追補(bǔ)妖?
諾爾看向忒斯特蠻不在乎的臉。
……你也是神選者嗎?被“永恒之子”降下預(yù)言的神選者?
小皮爾哆哆嗦嗦地跟在克里姆森后面,聽著這位玩家東扯西扯,隨時準(zhǔn)備拐彎回地牢。誰想直到走到地牢門口,克里姆森還是在前面晃蕩。
“神選者大人就在里面,目前我們教堂只有這么一位神選者。”引路人說道,“今天剛好是‘喂藥’時間,您如果對他的身份有疑問,可以在一旁旁觀。”
……
果不其然,兩人停在了忒斯特的籠子前。小皮爾藏在拐角,和諾爾他們一起探出一點(diǎn)腦袋。
“你好,先生�!笔畮撞酵�,少年忒斯特抬眼看向克里姆森。
他的聲音柔和溫軟、彬彬有禮,“很高興見到你,先生�!�
“神選者大人,到吃藥的時間了�!�
引路人在胸口畫了個正圓,他朝陰暗籠子里的少年恭順鞠躬,場面一時有些荒謬。
“是�!�
少年忒斯特走到牢籠邊,溫順地張開雙手。他細(xì)弱的雙臂剛好穿過金屬柵欄,像是在渴求一個擁抱。
克里姆森的背影少見得僵硬,他立在原地,沉默地看著。
諾爾也屏住呼吸,望向面前的一切。而成年的忒斯特就站在他身邊,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諾爾的臉。
那引路人從胸口掏出一塊黑色軟綢,其中正放著一個三頸燒瓶。燒瓶里裝滿了黑綠色的黏液,它們還在咕嘟嘟冒泡。
它讓諾爾想到白鳥城主的“提神藥劑”,混了人類尸體的藥劑是暗紅色,遠(yuǎn)遠(yuǎn)沒有面前的這瓶可怖。
看到藥劑,少年忒斯特順從地跪下。他在胸口畫著圓形,雙眼微閉,輕聲吟誦著禱詞。配上那張臉,他看起來活像童話里純潔無辜的祭品。
克里姆森雙手抓住鐵欄,面無表情地俯視著少年忒斯特。
那少年朝他甜甜一笑,他雙手捧住三頸燒瓶,將那可怖的液體一飲而盡。喝完最后一滴的時候,他的嘴角仍帶著微笑。
太好了,諾爾想�?磥砗桶坐B城主的反應(yīng)差不……
噗嗤一聲悶響。
數(shù)道目光之下,少年忒斯特爆開了。
準(zhǔn)確地說,是少年的皮膚整個爆裂,鮮紅的碎片禮花般濺了滿地。
那個剎那,駭人的增生血肉猶如某種菌類,幾乎要撐滿籠子。血紅色的組織下,似乎有著無數(shù)想要掙扎逃離的活物,使得那些脆弱的肉膜波動不停。
美麗的少年瞬間沒了人形,籠內(nèi)只剩一團(tuán)瘋狂涌動的……肉塊。
沒有悲鳴,沒有呻.吟,甚至連呼吸聲都很難聽見。畸形血肉不住膨脹收縮,急速腐爛。古怪的肢體抽枝般增生變大,又飛快萎縮斷裂。這軀體似乎在胡亂摸索新的外形,如同找不到水源的植物根系。
空氣中滿是新鮮血肉的味道。
克里姆森后退兩步,附近的追補(bǔ)妖不安地騷動起來,撞得籠子咔咔直響。
肉塊蠕動的縫隙,一只細(xì)瘦的人手無力垂著。它抽搐不止,像是想要本能握緊,又沒有半分余力這么做。
運(yùn)尸馬車上的垂死之人,大抵會有這樣的動作。
小皮爾腿一軟,干脆利落地尿了褲子。這孩子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fā)出,直接暈了過去。
諾爾的表情全部消失。思維反應(yīng)過來前,他的身體已然沖向少年忒斯特。
……他剛邁開腿,就被一個懷抱牢牢勒住。
“噓——”
忒斯特一只手?jǐn)埦o諾爾,制住他拿著魔杖的胳膊;另一只手捂住諾爾的嘴唇,逼迫他半仰著頭,“一切都過去了,記得么?一切早就過去了,親愛的。”
什么神選,什么追補(bǔ)妖,什么命運(yùn)。
諾爾的腦袋幾乎空白,他只剩一個念頭。
“止痛咒……唔唔,至少……不要痛苦……”
“不行,不行�!边固氐暮粑驮谒亩�,他聽起來甚至是愉快的,“很遺憾,不行。相信我,我經(jīng)歷過這些——”
諾爾用力掙開了一只手。
他伸出沒拿魔杖的左臂,試圖施放止痛咒。然而就在法陣剛成型的瞬間,他的整條左臂直接湮滅成灰,瞬間消失在半空。
他們甚至能看到肩膀處的光滑切面,肉與骨直接暴露在外,湮滅還在朝上蔓延。
忒斯特幾乎使出了殺人的力氣,這回他將諾爾死死按在懷里,那恐怖的湮滅終于止住。忒斯特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后背出了層薄汗。
“看來止痛會讓人發(fā)現(xiàn)異狀�!�
這回諾爾給自己扔了個止痛咒,從牙縫里擠著詞,“這個后果比我想象的麻煩……”
“你在開玩笑嗎?”忒斯特不笑了。
“剛才收到的‘警告’程度不嚴(yán)重,適合嘗試一下。”
諾爾捏著肩膀的指尖無比蒼白。他的嘴唇還有些抖,語氣如同夢囈,“總得搞清楚邊界在哪里……現(xiàn)在我們知道,輕度違抗不會有死刑,這個宇宙的物理法則還是挺寬容的……”
“萬一你真的消失了,那該怎么辦?”忒斯特死死盯著諾爾。
諾爾滿身都是疼出來的汗,左臂骨骼正緩慢地恢復(fù):“我不是回答過你么?只求百分百沒危險,那可不算‘冒險’……”
“……而且你身上也有命運(yùn)預(yù)言吧,神選者先生�!�
“不管是為了真相,還是為了你,我都必須弄清楚。”
說完這句話,諾爾再次看向少年忒斯特的方向。
那些駭人的變化漸漸放緩。永恒教徒閉上雙眼,開始朝忒斯特釋放回復(fù)魔法。
可怕的增生快速枯干,撐開的骨頭與內(nèi)臟逐漸回歸原位。青黑血肉逐層剝落,銀白發(fā)絲再次聚攏,一個細(xì)瘦的人形漸漸凸顯。
十幾分鐘后,奄奄一息的少年忒斯特跪倒在地上。
他用一片皮革般的枯干贅皮遮住身體,呼吸還帶著劇烈的顫抖。
“感謝神的恩賜……咳咳,惟愿萬物永恒……”他抬起臉,掙扎著說道。語氣乖巧到令人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