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成年的瘋修士踩在克里姆森的斗篷邊沿，他看著諾爾，表情罕有地空白。
諾爾右手中，那把拆信刀上，鮮紅的血漬格外刺眼。
作者有話要說：
來啦�。�！給本卷高潮來點小小的前奏（？
第81章
越獄者們
克里姆森剛動手時，諾爾還在分析現(xiàn)況。然后，他目睹了鮮血從少年忒斯特的額頭不斷流下，耳畔回響著頭顱撞上巖石的駭人聲響。
頃刻之間，沒有權(quán)衡或躊躇，飽含殺意的問題被一個個拋向歷史——
我可以殺了他嗎？
我可以扭斷他的手臂嗎？
我可以刺穿他的掌心、割傷他的手腕嗎？
……
以那次手臂消失的感受為基準(zhǔn)，諾爾飛快下著判斷，這樣會死，這樣會死，這樣也會死。
然而諾爾的提問沒有停下過半秒，直到找到那個不會立刻置他于死地的答案。
彼時克里姆森躺在地上，準(zhǔn)備再次發(fā)動游戲道具。小忒斯特對玩家的“系統(tǒng)空間”一無所知，他正放松身體，與皮爾交談。
成年忒斯特笑意盈盈地轉(zhuǎn)過臉，他似乎想要說些什么，卻沒有趕得上諾爾的速度——得到“命運”答案的瞬間，那把指甲蓋兒長的拆信刀刺入了克里姆森的皮膚。
對于克里姆森來說，這點物理傷害頂多算蚊蟲叮咬�？上Р鹦诺丁皠冸x玩家權(quán)限”的效果，不會因為體型差異減弱半分——
沒了系統(tǒng)，克里姆森發(fā)動道具的準(zhǔn)備驟然失敗。他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少年忒斯特的金線便勒了上來。
鮮血飛濺。
一滴血擦過諾爾的臉，染紅了他小半張面頰。拆信刀的刀尖閃爍著猩紅光芒，諾爾的右手皮肉消失又出現(xiàn)，巫妖的回復(fù)能力正與命運的懲罰相爭斗。
興許這次他對命運的擾動比較輕微，最終蒼白的皮膚包覆住骨節(jié)，諾爾右手完整無恙。
克里姆森死了，諾爾心想，他想要的結(jié)果。
而他比自己想象的要平靜不少。
就像他本以為自己對忒斯特的喜歡只是“克制不住的好感”，而他比自己想象的要沖動更多。
“你剛才想說什么？”
諾爾沒管臉上的鮮血。他率先擦干凈拆信刀，仔細收入袍子深處，這才轉(zhuǎn)向忒斯特。
忒斯特啊了聲：“我本來想誘惑你為我動手呢，看來我晚了一步�！�
他看了眼年少時的自己，嗓音摻了蜂蜜一般。
忒斯特自然記得金線的第一位受害者。但他印象里，那位受害者長得一點兒都不像他見過的克里姆森——可能是某種魔法效果，也可能是諾爾的拆信刀，他不能確定。
但他更喜歡第二個選項。
于是忒斯特迅速準(zhǔn)備好了引誘的話術(shù)，可他的舌頭沒有諾爾的刀子快。他以為面對貨真價實的同胞，他純良的丈夫會躊躇、會掙扎，然后他看見了異常干脆的手起刀落。
塔赫的居民，塔赫的怪物，遙遠世界的同鄉(xiāng)……對諾爾來說，這些生靈之間似乎不存在什么差異。
而在剛剛那一刻，自己凌駕于他們之上。
鮮血的味道彌漫，幾步之外，諾爾手背蹭了蹭臉上的深紅。微妙的刺激順著脊背爬上，忒斯特發(fā)出無聲的喟嘆。
“你還不錯嘛�！�
少年忒斯特對那具碎尸邊的一切一無所知。他撥開浸透血液的頭發(fā)，腳尖點在克里姆森前額，把那顆頭足球一樣搓來搓去，“正巧多了個人頭。喂，你想不想活？”
皮爾好容易才止住干嘔，他雙手死死捂著眼睛，不敢看滿地狼藉：“我、我不想死，別、別殺我……”
少年忒斯特笑起來：“看著我。”
皮爾一只手開了道縫兒，看向不遠處的忒斯特。少年忒斯特彎著眼，燦金的瞳孔微光閃爍。
如同被麻醉了一般，皮爾的表情逐漸和緩下來。他身體放松了不少，人也不再抽抽噎噎：“這是什么？”
“一點精神暗示魔法，我沒時間聽你結(jié)結(jié)巴巴�！边固卣f，“想活就跟我走，我?guī)闳ヒ妭�人�！�
他打了個響指，克里姆森僅存的血肉瞬間溶解，只剩潔白的骨頭。忒斯特把骨頭收攏到一起，用稻草蓋得嚴嚴實實。
緊接著他走出籠子，直接跨過癱在地上的皮爾。后者連滾帶爬地站起身，啪嗒啪嗒踩著腳爪，跟在忒斯特身后。
籠子里，成年忒斯特微微彎下腰，邀舞似的朝諾爾伸出手：“請。”
諾爾最后瞟了眼克里姆森的尸骸，幾秒后，他將手放入忒斯特手心。忒斯特笑得格外愉快，他扯近諾爾的手，一把抱住他的腰。
蛛絲般的金線收緊，兩個人一路順著金線，躍到小皮爾的脊背上。
幾分鐘后，他們停在某個籠子外�；\內(nèi)的怪物讓諾爾異常眼熟——身體完全扭曲的畸形女孩，頭顱生在背部正中央，四肢關(guān)節(jié)彎向四個不同的方向。
“喂。”少年忒斯特敲敲籠子，“我的計劃得調(diào)整調(diào)整�！�
那女孩蜘蛛般爬近，眨動著大小不一的黑眼珠：“快……行動了……為什么……？”
“因為某個蠢貨，教堂的巡邏變嚴密了�！鄙倌赀固仉S意地靠著籠子，“原本的計劃行不通，我們加個人吧——等時候一到，就讓這家伙打頭陣，分散衛(wèi)兵的注意力�！�
皮爾：“�。�！”就算他只有八歲，他也知道這是要讓他當(dāng)誘餌。
“沒時間……做他的骨頭……”畸形女孩搖搖頭，“我的恢復(fù)能力……沒有那么快……”
“正巧，有個蠢蛋偷偷摸摸跑進了我的籠子，他不像教會的人。我可以用他的骨頭偽造我的——你不是做了兩具嗎，我原本那具讓給這孩子�！�
說罷，少年忒斯特又打量了下皮爾的半獅鷲身體，“不過你得補些零碎骨頭，我想來得及�！�
聽著這血腥的話題，小皮爾毛又炸了起來：“什什么骨頭？”
“哦，這位是……嗯，恢復(fù)力很強的怪物�！�
忒斯特隨手指指籠子里的女孩，“別看她這樣，她在這個地牢待了一百多年了。除了我，她是唯一還有理智的家伙�！�
籠子里，畸形女孩轉(zhuǎn)動漆黑的眼球，視線投向小皮爾的臉。
“骨頭……”小皮爾手忙爪亂地往后退，還不忘念叨關(guān)鍵詞。
“她沒有任何戰(zhàn)斗技能，只有驚人的恢復(fù)力。無論割掉什么部位——哪怕是腦袋——她都能慢慢長回來。唯一的遺憾是，那些部位長回來的位置有點隨機�！�
小皮爾反應(yīng)了會兒，本來就慘白的臉色逐漸發(fā)青。
“總之就是你猜的那樣�！鄙倌赀固芈柭柤纾白罱鼉扇�，她割一點存一點，偷偷湊夠了兩人份的骸骨——等這里完蛋了，它們可以當(dāng)我們的替身�！�
“要……離開這里……”
籠子內(nèi)，那畸形的女孩說道，“我一定……要出去……”
少年忒斯特啪地拍了聲手：“好啦，我們打算明天凌晨行動，你要不要加入？”
小皮爾咬咬嘴唇，他看向黑暗中的無數(shù)籠子：“那些人呢……？”
“他們早就瘋了�！鄙倌赀固啬坏溃盎卮鹞业膯栴}，你加入，還是不加入？”
小皮爾蜷起爪子，他深吸了口氣：“我加！”
……
傍晚時分，永恒神殿的人再次來到地牢。小皮爾早就躥回了自己的籠子�；\子欄桿則由無所不能的妖精法師諾爾修復(fù)了，來者沒有察覺到任何異樣。
小皮爾順從成年忒斯特的指示，在籠子里假裝昏睡，如何呼喚都不醒。那永恒教徒謹慎地繞著籠子走了圈兒，很快便離開了地牢。
諾爾坐在獅鷲尾巴邊，他背對忒斯特，把魔杖插在稻草縫兒里發(fā)呆。
他給小皮爾悉心回復(fù)了一番，忒斯特則破例給了皮爾鮮奶油、甜洋蔥和肉干。皮爾飽餐一頓，裝著裝著就真睡著了。
諾爾等了好半天“遲來的殺人PTSD”，然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異常平靜，只得作罷。諾爾剛打算弄點東西吃，就見忒斯特的笑臉晃到眼前。
他的笑臉里帶著自滿和期待，格外像生日晚會上“我準(zhǔn)備的禮物你絕對喜歡”的那種人。
用腳趾想也知道，少年忒斯特越獄，這必定是瘋修士為他準(zhǔn)備的劇本高潮。時至今日，諾爾還是想不通忒斯特想要表達什么——難道不朽教堂燒起來特別好看，看一遍實在太虧？
當(dāng)然，也可能“他們回到過去”這件事，本身就是少年忒斯特成功逃亡的必要條件。諾爾想。
“你看起來需要一個擁抱�！边固卣f。
“實際上我并不需要。”諾爾挑起眉毛，“我殺的是克里姆森，又不是皮爾……我看起來很崩潰嗎？”
“其實沒有�！边固爻姓J，“可是我想抱抱你�！�
法師先生總在突破他的想象，一絲又一絲甜美的謎題纏繞而上，諾爾嘗起來像團格外飽滿的棉花糖。
忒斯特突然理解了龍對黃金的癡迷。
“我需要一個擁抱。”忒斯特改了說法，“接下來的事情太令人期待了，我非得抱抱別人才行。”
什么鬼理由，諾爾干笑著張開雙臂。
忒斯特從稻草上磨蹭過去，伸手抱住諾爾的腰。他感受著那份不該屬于死靈的溫暖，發(fā)出滿足的呼氣聲。
“……忒斯特�！�
“嗯？”
“你為什么討厭蛋糕？”
諾爾撥弄著忒斯特的頭發(fā)，終于還是問了出來。無論他怎么看，接下來的發(fā)展里都不會包含“蛋糕”這個元素。
忒斯特手臂使了幾分力，諾爾被他扳倒在稻草上。黑蠟燭保持著沉默，只有青火靜靜燃燒。
“其實也沒什么，只是個糟糕的睡前故事�！�
忒斯特在諾爾身邊撐起手臂，像模像樣地拍著諾爾的腰。
“被永恒教會帶走的那一天，我的父母賣出了店里最貴的珠寶。媽媽給了我一些零錢，還有一枚金輪。零錢是用來買面包的，金輪是給我的禮物……”
忒斯特的聲音輕緩溫和，身邊皮爾的身軀起起伏伏，但它們沒能軟化這個石頭一樣冷硬的故事。
家里做成了一筆大生意，參與騎士訓(xùn)練的哥哥正好又要回家。弗拉瑪家免不了好好慶祝一番。
像往常一樣，母親囑咐忒斯特去店里買些面包，不過這次是特殊的，他可以額外買幾個小蛋糕當(dāng)零嘴。
“我買了一大袋，家里人每人一個。”
忒斯特說，“當(dāng)時我可是在努力當(dāng)個正常孩子——可惜到了最后，我一口都沒吃到。我剛出店里不久，就被那群永恒教徒逮住，面包和蛋糕全被踩壞了……”
原來如此，諾爾想。
怪不得忒斯特的反應(yīng)這么激烈，原來瘋修士也會有心理陰影。
“……對我來說，它們象征著‘失去一切的恥辱’�！�
忒斯特聲音沉了沉，“所以我討厭它們——當(dāng)然，我不討厭它們的味道，只是討厭它們的壞兆頭�！�
好吧，也許不完全是心理陰影，諾爾心里默默糾正。
“上次也是一樣，”忒斯特還在嘀嘀咕咕，“你剛拿出蛋糕，就被那個人按在了玻璃碴子里。我還以為會……”
“失去我？”諾爾本能地接過話茬。
忒斯特眨眨眼，突然止住話頭，他似乎對自己的發(fā)言有些困惑。諾爾說完的那一刻也有點后悔，這說法聽起來實在不太對勁。
“是啊�！卑肷危固胤藗�身，臉朝向另一個方向。
“我以為又要失去一切了�！彼鰤羲频墓緡仭�
諾爾張張嘴，面頰和脖頸猛然發(fā)熱，活像熱鍋子滾了一下。
他盯著忒斯特的后腦勺，只見那人躺了會兒，偷偷轉(zhuǎn)過頭來看諾爾，兩人視線就這樣撞了個正著。忒斯特假裝什么都沒發(fā)生，又緩緩把頭轉(zhuǎn)了回去。
剛才那真是句糟糕的挑逗，諾爾心想。更糟糕的是，忒斯特的語氣聽起來不太像挑逗。
……希望凌晨的進展，能讓他暫時忘記這些。
“起床了，起床了！”
凌晨三點，少年忒斯特準(zhǔn)時走到小皮爾的籠子前，“勇敢的獅鷲騎士要出門啦——”
“哎？”小皮爾迷迷糊糊爬起來，嘴角還留著口水的痕跡。
“接下來我會燒了這里，施法可不能被打斷。待會兒我?guī)湍闩_門，你一路往中廳沖就好——只要你把衛(wèi)兵的注意力引到大門，我的計劃就基本成功了�！�
少年忒斯特臉上帶著明晃晃的興奮，“三十分鐘后，我會去大門那邊接你。別怕，大門那邊走廊復(fù)雜，你使勁兒遛著追兵就行�！�
三十分鐘？！不、不過有妖精先生他們在，也許他能想點辦法。
“我有什么要注意的嗎？”皮爾小心地問。
“別不小心死了？”
少年忒斯特反問道，“不過，我賭你不會那么輕易死掉——你的狀態(tài)棒過了頭，不是運氣太好，就是有什么在幫助你。無論哪種可能，你都能撐一段時間。”
“那個……我能不能提前跑啊。”小皮爾咕嘟咽了口唾沫，“咱們都直接跑，你也不用特地來接我……”
他沒敢直接問“那要是你死了怎么辦”。
“哦，你走不了的�！�
黑暗中，那對金色的瞳孔猶如野獸。少年忒斯特在笑，眼中卻沒有笑意，“我會觸發(fā)這里的一級防備魔咒，掃清危險前，這座教堂將完全封閉�！�
皮爾張大嘴巴，“燒了這里”和“完全封閉”合在一起，怎么聽都不是什么好話。他只希望這個組合出現(xiàn)在烤餅爐窯，而不是邪.教據(jù)點。
一個不小心，他們豈不是要被活活燒死在這里？！
“好吧，我承認，是有點風(fēng)險。”少年忒斯特軟綿綿地抱怨，“可是我一個都不想放過嘛，只能額外付出一點代價�！�
說罷，少年忒斯特刺破手腕，鮮血瞬間淌過皮膚。咔的一聲，皮爾的牢籠自動敞開，遠處傳來石門轟隆挪動的聲音。
“跑�！鄙倌赀固貨_小皮爾說道。
少年的臉本該清秀漂亮，此刻他的五官卻扭曲起來，讓皮爾想到哈氣的野獸。
小皮爾嚇得打了個嗝，炮彈一般沖了出去——成年忒斯特和諾爾抓緊他的翅膀根，藏在黑油油的毛發(fā)下。
諾爾回過頭，他看著少年忒斯特舉起手腕，吟誦著古怪晦澀的咒文�？諝庵械难任稘獾絿樔�，空氣仿佛突然間成了固體，地上漸漸蕩起黑紅的漩渦。
而在少年忒斯特的腳下，血泊逐漸積起。那些血液冒出騰騰白汽，化作他腳邊金紅的火光。忒斯特終于垂下血流不止的手，一步步朝出口走去，留下一串在黑暗中燃燒的腳印。
他右手還握著那個小小的金線團。
地板，空中，墻壁。畸形的漩渦融入陰影，朝地牢外霉菌般擴散。
漩渦深處，響起了遙遠的血肉擠壓聲。
作者有話要說：
來咯�。�！
明天來個大的！
順便提前解答一下可能出現(xiàn)的疑問：克里姆森失去玩家權(quán)限之后的話，小忒斯特其實聽懂了←這點諾爾不知道，所以沒發(fā)現(xiàn)小忒斯特已經(jīng)有了玩家權(quán)限。
第82章
抓住你了
小皮爾在狹窄的走廊上飛奔。
少年忒斯特弄出的亂子還沒擴散，所有人只看到皮爾飛奔而出，警報的鐘聲幾乎立刻響徹教堂。皮爾捂住耳朵，四條腿蹬得飛快，他本能地撲閃翅膀，幾乎算是貼著地面滑行。
巡邏的衛(wèi)兵們果真跟了上來，無數(shù)魔法轟向小皮爾。奈何走廊狹窄，法術(shù)只在墻壁上炸起一片片光與煙，半根獅鷲毛都沒能留下。
諾爾還站在獅鷲背上，爆炸的光輝在他眼中閃爍。小皮爾越跑越快，他的耳邊只有建筑崩裂的悶響與呼呼風(fēng)嘯。
“不止那一只，追補妖都跑出來了！”他聽到遠處有人大吼，“有人毀掉了籠子，快封閉教堂！”
“一級防備魔咒開了，快去請祭司大人——”
教徒們還算訓(xùn)練有素，追捕小皮爾的陣型并未立刻混亂。追蹤者被分流出去不少，約莫是去抓其他追補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