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eldset id="w4gqm"></fieldset>

第84章

    塞壬自稱費舍，自稱先前居于因納托姆聯(lián)盟國北方的黃金海。小時候被漁民抓到，賣給馬戲團，直到最近才有能力出逃。可一說到過往的細節(jié)，他便絕口不提了。

    諾爾也沒多問，他表現(xiàn)得像一個無比平凡的旅行者——吃了看書，看書完便睡，偶爾和忒斯特去周圍的草地散步。塞壬小心翼翼地問過他骨床的事，諾爾只說他們進來時，屋子便是這樣。

    費舍醒來的當晚，諾爾就把床架大部分骨頭換成了木頭，看起來挺像那么回事。

    ……

    終于，費舍終于能做到一天二十四小時保持人形雙腿，嚇人的巨瞳也能偽裝成人眼。萬事俱備，三“人”朝香脂鎮(zhèn)前進。

    遠遠看到香脂鎮(zhèn)時，諾爾就察覺到了些許不祥。

    附近烏鴉太多了。

    它們在鎮(zhèn)子上方盤旋，鎮(zhèn)子邊的農田里也到處都是。它們粗啞地嚎叫，因為三人的靠近撲棱棱飛開，黑得像白夜碎片。

    諾爾嗅到了他本不該熟悉的味道——人體腐爛的氣味，一種格外特別的甜腥。它會黏上人的鼻腔、舌頭和衣服，幾天都散不掉。

    忒斯特低低地“哎呀”了一聲。

    鎮(zhèn)子外面圍了斷斷續(xù)續(xù)的尖木樁，大小不一、制作粗糙，像是臨時趕制的。

    木樁外頭躺著幾具格外巨大的尸體，它們身上插著草叉與斧頭，蒼蠅與烏鴉將它們變得腫脹而破碎。蛆蟲在傷口中翻動，尸體腹部被烏鴉啄破，腫脹的內臟流了一地。

    “食人魔的尸體。”諾爾喃喃道，心臟在胸腔內緩緩墜下。

    當然，他們也看到了人尸�？上�它們都碎得格外厲害，要特別仔細看才能分辨出來。唯一讓諾爾欣慰的是，尸體的數(shù)量不多，香脂鎮(zhèn)肯定還有幸存者。

    “食人魔？”塞壬費舍睜大眼睛，“快走！不能再接近了！”

    “確實，這里看起來不會有商隊——就算有也走不了，這鎮(zhèn)子在打防衛(wèi)戰(zhàn)呢�！边�斯特難得同意塞壬的意見。

    “食人魔一般在森林里生活，附近只有草原�！敝Z爾止住腳步，“費舍，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費舍移開視線，語氣有點兒僵：“我只知道食人魔很可怕，只要是肉，他們什么都吃……他們還都又高又壯，我們還是繞路吧�！�

    恐怕不止如此，諾爾想。

    “可是鎮(zhèn)里沒準還有活著的人……那都是我們的同胞啊�！�

    諾爾板起一張臉，原地“糾結”起來。忒斯特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變成了然。

    “是的，說不定我們有能幫上忙的地方。”

    瘋修士裝模作樣地說，那形象簡直可以打包扔上教堂祭臺，“而且他們像是打完一段時間了……食人魔的確兇猛，但是它們沒啥腦子，實在不行，我們可以再逃跑嘛�！�

    “沒錯，說不定能找到藏在鎮(zhèn)里的商隊呢。”諾爾說。

    塞壬費舍的眼越睜越大——以人類的五官來說，他的長相還算清秀�？伤�每次睜大��，那股獨屬于海洋生物的不協(xié)調感便暴露無遺。

    “不�！彼�小聲說。

    “我們不勉強你，你好得差不多了，大家可以分開走�！敝Z爾摸摸費舍的頭發(fā)，塞壬的頭發(fā)又粗又硬，摸起來像枯干的魚鱗。

    費舍咬住嘴唇，半晌才顫抖著吐了口氣。他垂下頭，聲音越來越�。骸啊�…不起�！�

    “什么？”

    “我說對不起。”費舍蚊子哼哼一般說道，“我騙了你們，我不是從馬戲團逃出來的……”

    諾爾揚起眉毛。

    費舍深深吸了口氣，認命地甩甩腦袋：“我是從‘莊園’逃出來的�！�

    “莊園？”諾爾問。

    “新杰彌諾的怪物組織，和人類的關系特別惡劣�！�

    費舍目光瞧向地面，“它的首領是只非常聰明的食人魔。嗯，不該說是食人魔。他大概早就進化成了別的東西�！�

    “我怕你們知道我是莊園出來的，怕麻煩扔下我。莊園不接受叛徒，萬一你們被莊園的人發(fā)現(xiàn)，他們肯定會拿你們開刀……”

    “你認為是莊園襲擊了香脂鎮(zhèn)。”諾爾放輕聲音。

    費舍的頭埋得越來越低：“對，那些食人魔的尸體上有莊園徽記，一個靶心一樣的圓圈……”

    諾爾回憶了下，尸體上確實有些扎眼的暗金色油彩。

    “對不起，對不起。”費舍說，“我不是故意隱瞞你們，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們……”

    “叛徒，你還知道回來�！币粋�陰森森的聲音從泥土中響起。

    一雙雙滿是細鱗的手掙破泥土，攥緊三人腳踝。

    一道血紅色紋路順著費舍的腳踝爬上，他的皮膚瞬間刻滿咒文。那雙腿瞬間化為魚尾，他整個人被死死固定在泥土中。

    費舍的目光中閃過一絲絕望，他張開嘴，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嘯叫。

    塞壬種族技能，。

    滿鎮(zhèn)烏鴉嘎嘎叫著飛上天空，諾爾和忒斯特腳腕上的手爪頓時松了些許。

    忒斯特一把抓住諾爾，兩人朝香脂鎮(zhèn)的反方向跑去。諾爾回過頭，費舍還被牢牢固定在原地，他眼巴巴地看著他們，露出一個虛弱而絕望的笑容。

    諾爾一邊佯裝逃跑，一邊在袍子中伸手施法——試探歸試探，他不能用這位疑似同胞的命來試探。

    誰想，他的法術怎么都激發(fā)不出來。

    諾爾扯住忒斯特：“他們帶了禁魔晶石�！�

    該死，那位“莊園主”連這種東西都到手了嗎？甚至謹慎到在這種場合使用它！

    “所以我更要以您的安全為先。”

    忒斯特平靜地說，“地下至少三只成年蜥蜴人，遠方還有其他怪物的氣味。對方敢把禁魔晶石拿出來，就肯定有力量護住它……我不想打毫無準備的遭遇戰(zhàn)，鬼知道他們還有沒有其他魔法道具�！�

    “可是費舍他——”

    “他可能是您的同胞，我知道�！边�斯特的聲音依舊平靜，“您也許愿意為了同胞而死，我可不想死。”

    忒斯特的做法是正確的、理性的，諾爾何嘗不知道。

    正如那日不朽教堂燃燒，尚且年幼的小忒斯特果斷將小皮爾扔在原地，而不是來點死前安撫。

    果然，這種時候，瘋修士永遠都還是瘋修士。

    哪怕面對所謂的“魚s煙生神”，他也不會交出性命、忠誠與愛……現(xiàn)在諾爾嚴重懷疑，忒斯特壓根兒就沒有后面兩種東西。

    這段時間下來，自己險些被迷惑了。諾爾壓下一個苦笑，他沒有堅持回身救費舍，而是反手掐住忒斯特的手腕。

    “他們會帶他回莊園�！敝Z爾語氣平板，“我們正是去調查莊園的，這會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費舍剛才也可能……”

    “我知道，費舍剛才也可能和那群人一起演戲，等我們入套�！�

    諾爾打斷道，“我不會愚蠢地聯(lián)絡他，只是當我們潛入莊園的時候，確保他的安全就好。”

    “那些人沒有立刻對費舍下殺手，狠手都沒下，可見他還對他們有用。塞壬的精神魔法與魅魔不相上下，他活著的價值更高。”

    哪怕是信徒，哪怕是騎士。要想達到目的，他只能用“瘋修士的思路”去和瘋修士談判。

    “既然您想得這么周到，那就這么定�！边�斯特笑盈盈地回��。

    “很好�！敝Z爾的回應十分嚴肅。

    忒斯特閉嘴了幾秒：“……你不開心？”

    “只是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既然你執(zhí)意要信仰我，我會當好這個臨時‘神’�！敝Z爾說，“這樣對我們來說都好。”

    漂流傭兵團的無面小神像，瘋修士的寶貝金幣，它們歸根結底是一樣的東西。拿到它的人來扮演一個有求必應的神明，給予傾聽、安撫與溫暖。

    也許這是最合適的距離。

    聽完諾爾的答案，忒斯特許久沒有說話。諾爾原本以為瘋修士會接幾句調笑，或者以為這只是一場普通的談話。

    可是忒斯特只是默默抓緊諾爾的手，一聲不吭。

    他們跑向污染過的灰暗草原，仿佛奔向腐爛的世界邊緣。隨后，兩人的氣息消失了，兩人的身形也消失了，像是溶解在鉛灰色的天空下。

    沒人注意到兩人的折返。

    ……

    比蘇斯位于施典那聯(lián)盟國與菲尼帝國之間。

    它是一個格外巨大的島國，形狀像條紡錘形的魚。這里氣候溫暖，四季如春。據(jù)說世界伊始，生命女神蒂利亞在比蘇斯種下第一棵樹木，為塔赫大陸引入第一條淡水河，生命由此而始。

    時至今日，這里仍然是生命神殿的圣地。

    “您這就要離開了？！”

    圣地之中，一位年輕主教追在騎士尤金的馬后，滿腦袋是汗，“教皇的獎賞儀式還沒有完成，兩天后還有‘新綠的盛典’第一次展覽……”

    “這種事情，有沒有我差別不大�！�

    尤金微笑，“我是女神的劍與盾，劍與盾應該待在它們該在的地方，而不是淹在歡樂的人潮里。”

    “可這是您的功勞……”

    尤金搖搖頭：“你們可以重獎葡萄領的老蓋恩斯主教，在我看來，那位主教的功勞更大�！�

    年輕主教臉癟了癟，像是強行吞下了嘆氣的欲.望：“那您——”

    “我得盡快去新杰彌諾轉轉。”

    尤金說，“女神在上，如果我猜得沒錯，那邊要‘熱鬧’起來了�！�

    樂土的主人一定會派人前去探查�！皹吠寥绾翁幚砬f園”，將成為“人類如何對待樂土”的重要參考。

    希望他們能派些有看頭的人過去，尤金心想，“莊園”的力量可絲毫不遜于“樂土”。

    就在他陷入思緒時，樂土的主人正親自尾隨著那幾只蜥蜴人。

    說是尾隨也不太恰當。為了不被禁魔晶石影響，諾爾故技重施，特地讓死靈鼠悄悄跟著——死靈鼠做下記號，而諾爾尾隨死靈鼠。

    可是等到了特定位置，死靈鼠茫然地聚成一堆，蜥蜴人前行的痕跡徹底消失。

    幾只怪物就像是憑空蒸發(fā)一般，半點線索都沒有留下。現(xiàn)場也沒有任何魔法的痕跡，只有草坪還殘余著些許熱意。

    “了不得的手段。”

    忒斯特揪起一根燒蔫的草葉，嗅了嗅，又舔了舔，“沒有幻術隱藏，沒有傳送魔法。這地方太干凈了，我沒法確定他們的手法�！�

    “親愛的，現(xiàn)在您打算怎么辦，從長計議還是……？”

    “一只死靈鼠吐了骨頭在費舍身上�！�

    諾爾表情很不好看，“我能隱約感覺到他的位置。”

    除了魔法，諾爾考慮過“會飛的怪物飛行魔具接應幾人”的可能。

    可是氣息離他們太遠了，巨龍都飛不了那么快——他們就晚到了五分鐘左右，費舍已經(jīng)離他們十萬八千里遠。

    “莊園”到底是個什么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兩個人鬧別扭（？）啦

    沒辦法，他們確實沒法像隔壁前輩那樣一帆風順……論精神健康的重要性……（不是

    大家萬圣節(jié)快樂呀�。。�

    第93章

    老照片

    黃昏，廣袤的草原上燃著篝火。

    天色漸暗，草原上的風有種鋪天蓋地的氣勢，像涌來的海浪�；鹦菐r漿般噴出火舌，忒斯特朝火焰里丟了顆松果，火舌應著他的動作跳了跳。

    費舍目前處于絕望列島與新杰彌諾的交界地。

    此處西方便是無盡海，東方則矗立著荒涼艱險的布里克山脈。正因為有這條貫通南北的山脈做屏障，新杰彌諾才不至于直接受到污染沖擊。

    污染都被山脈擋下，積壓在那一片狹長的交界地里，孕育出無數(shù)畸形怪物。它的危險程度和“黑森林中心”齊名，被稱為“布里克陰影”。

    知道了費舍的位置所在，他們僅剩的任務就是趕路。

    諾爾用坎多作弊，朝目的地空間跳躍了幾次。然而這段長路上可供他回憶的地點太少，剩下的路他們只能用骸骨馬來完成。

    晝夜顛倒，白天行走睡覺，夜晚策馬狂奔。再過幾分鐘，等陽光徹底消失，他就可以叫醒諾爾了。

    此刻諾爾倚在他肩膀上，看起來睡得很熟。

    這幾天，忒斯特堅持履行自己的晨禱與晚禱，諾爾欣然接受。他們之間的關系似乎沒有任何改變，可是忒斯特就是覺得不對勁兒。

    他給出自認重要的“信仰”，諾爾也溫和地回應了他�？赡蔷拖駶M腦子想吃頓烤肉，然后用沒油星的土豆與青菜填滿胃袋。

    飽是飽了，心里的饑餓感沒能消失。

    新奇又折騰人的感受。

    忒斯特一時間竟想不出局面的解法，想了半天，他決定戳醒諾爾。每當被那雙溫柔的青眼睛注視，那份饑餓感才會稍稍平復些許。

    “嗯……”諾爾揉揉眼睛，“天黑了？”

    “是啊，要來點熱湯嗎？我在杯子里煮了點奶油蘑菇湯�！�

    “辛苦你了�！敝Z爾彬彬有禮地說道。

    忒斯特自己也捧起杯子，喝了口奶油湯：“看到那片山了嗎，那就是布里克山脈……啊，我忘記了，你應該比我清楚�！�

    “布里克山脈確實在設計案里�！敝Z爾點點頭，“那邊有幾個級別適中的副本，它其實算是個賞景地點……那邊的海景本應該很美。”

    他回憶了會兒測試時看到的燦金海面與粉紅霞光，表情柔軟下來。

    忒斯特像模像樣地嘆了口氣：“現(xiàn)在那里只剩烏云和灰色海水，真可惜�！�

    “你去過布里克陰影？”

    “不不不，那里幾乎沒有人類，我可不去�！边�斯特連忙搖頭，“我是尋找世界真相，不是尋找凄慘的死法——我只去過布里克山下的永晝城。”

    永晝城，新杰彌諾的首都，正在布里克山脈腳下。

    諾爾沒設定過這座城市，它大抵是這二百年中興起的新城。這地方雖然離魔王近，但離舊杰彌諾足夠遠。對于一位想要明確立場的國王來說，這再合適不過。

    “之前幾百年，魔王一直很老實。現(xiàn)在魔王活躍了，還冒出個怪物莊園，永晝城保準難受得要命�！边�斯特的語氣里多了感慨。

    諾爾喝湯的手一頓：“你好像對杰彌諾很熟�！�

    “我還小的時候，父母帶我們去永晝城看過幾次遠房親戚，我對那邊有點印象�！�

    忒斯特笑笑，“弗拉瑪家祖先是杰彌諾人。親愛的，你創(chuàng)造了我們的民族�！�

    他剛喝完湯，上唇還沾著奶油湯漬。諾爾下意識拿起手帕，去擦那片“白胡子”。柔軟布料剛碰到忒斯特的嘴唇，諾爾的動作微微一僵。

    忒斯特身體前傾，面頰蹭過去。諾爾這才繼續(xù)動作，擦掉了那點兒奶油泡沫。

    “該趕路了�！敝Z爾說。他拍拍手，兩只骷髏馬自死亡回歸人世。

    “唉，最近幾天，我一直沒法正兒八經(jīng)晚禱……”

    “我不介意，”諾爾好笑地收起手帕，“你是泛信徒，我是臨時神，差這幾次不要緊�！�

    那種空虛感又出現(xiàn)了。

    忒斯特瞧著手帕消失在諾爾衣兜，才翻身上馬。

    ……

    永晝城比諾爾想象的還要宏偉許多。

    它大概有四五個白鳥城那般大，背靠灰黃的布里克山脈。根據(jù)忒斯特的描述，這里的街道多用淺黃與奶白的石頭。建筑同樣是白色，表面嚴絲合縫，像是整體澆筑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