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突然局勢逆轉(zhuǎn),莊書航的反應有點遲鈍。
他來不及調(diào)整炮口,索性用黑紅肉筋抽打污染痕跡,引發(fā)滿地紛亂爆炸。
硝煙之間,忒斯特吸引火力,在建筑殘骸間輕巧躍動,優(yōu)雅地躲閃過槍林彈雨。
諾爾趁機沖向沉睡的鄰居們,他在火圈與火圈之間跳躍,將他們封印進系統(tǒng)。當攻擊海嘯般撲來,諾爾又從火圈中閃出。他抓住忒斯特的手,兩人來了個漂亮的位置交換。
火圈熄滅,忒斯特留在安全彼方。諾爾踩著飛龍,急速升上藍天。隨后火圈再次燃起,他伸出手臂,將他的騎士拉回身邊。
白光與黑紅污染之間,一場狂亂的空間之舞。
……
夕陽沉沒,繁星浮出,天空越發(fā)昏暗。
魔力驟然大量消耗,諾爾氣喘吁吁地抱緊《菜譜大全》。封印完所有沉睡鄰居,它的魔力存儲只�?蓱z兮兮的10%。
長線戰(zhàn)斗的弊端慢慢顯現(xiàn)——莊書航連攻擊速度都沒變慢,污染源源不斷地聚集而來,他的力量仿佛無窮無盡。
事已至此,他很難讓莊書航失去意識,諾爾心想。他們最好先去救塞壬,脫離這場漫無止境的消耗戰(zhàn)。
“我感受不到我的同伴�!�
沉睡的鄰居們被逐個封印,莊書航似乎察覺了什么,聲音變得尖利,“你把他們殺了?……你把他們都殺了?”
“我只是把他們保護起來了�!�
諾爾站在飛龍骸骨的頭顱上,與莊園主人遙遙對視,“你肯定知道,他們狀況很糟,無論那是魔王污染還是神的遺骸,它在傷害他們�!�
他還記得那綿延不絕的疼痛與耳鳴。正常人都受不了這些,更何況崩潰邊緣的鄰居們。
愈發(fā)黑暗的舞臺之上,莊園主人發(fā)出一聲怒笑。
“可它能讓我們變強�!�
他厲聲詰問,“只有我們,沾上它后還能保持理智,只有我們才能利用它的力量……那是我們最大的武器,你就這么自說自話奪走它?”
“變強了,然后呢?攻擊臨近城鎮(zhèn),殺害普通人?”諾爾嗆回去。
“傻逼,這是游戲世界!你居然同情一堆數(shù)據(jù)?不去襲擊他們,我們從哪里搞物資?”
莊書航吼道,整個城堡隨著他的動作震顫不止,“你以為我們最開始沒有嘗試交涉嗎?怪物加污染,他們話都不愿說,直接殺了我們的人!”
“你告訴我陣營不同怎么辦?你和那群NPC的合作難道出自真心?”
他扭動龐大的身體,徑直掃塌了一堵墻壁,“困在這種鬼地方,要不是還有這座城堡,大家早瘋了!”
“哪怕對待外界態(tài)度不同,作為同胞,我們本可以合作�!�
諾爾疲憊地躲開一道道爆發(fā)的光束。
“看那道公告,你們在這個狗屁世界玩得挺起勁。我沒閑到上趕著教育你們,光是保住我身邊的人,我就夠累了�!�
莊書航冷笑,“反正只要毀掉這個世界,一切就能結(jié)束——”
“你憑什么確定?!”諾爾實在忍不住了。
莊園主人睜大雙眼,露出一個扭曲的、只有在精神病人臉上才能看到的笑容。
“我問你�!�
他帶著可怖的笑容說,“你進入游戲,主角有著被整個世界否定的力量,瀕臨崩潰的同伴,還有注定你死我活的敵人……你說,這游戲怎么玩?”
“回答我,你怎么通關?靠所謂的真善美來‘和談’嗎?我倒覺得這是個塔防戰(zhàn)爭游戲。怪物陣營毀掉一切,主角勝利,游戲結(jié)束——”
看著發(fā)狂的莊書航,諾爾內(nèi)心五味雜陳。
他痛惜永晝城與香脂鎮(zhèn)的無辜死者,可是作為土生土長的C國人,同胞被殺也讓他難以忍受。這注定是無解的矛盾。
如果不是他熟知一切,能游刃有余地行動,樂土會不會是第二個莊園?
“你有沒有想過,這一切可能都是‘真實’?”諾爾努力讓語調(diào)顯得柔和。
莊書航哈哈大笑,黑紅液體從他的眼眶溢出。
“絕對不可能�!彼珠_嘴,指了指那道漆黑無比的裂谷,“知道嗎?我從那里頭醒來�!�
“等你快死了,我把你扔下去——下去看看,你就什么都明白啦。”
“聽聽得了,別真信�!边固爻鲅蕴嵝�,“這家伙腦袋不對勁�!�
“我知道�!敝Z爾閉上眼,“先撤,回頭再來封印他�!�
“我真的不明白�!�
莊書航那垃圾堆似的巨大身體開始延展,聲音狠厲,“你知不知道,世上還有真正的玩家?”
“倡導‘通過殺戮增強自己’的系統(tǒng)在運行,這種規(guī)則下,你居然還想要和平?”
“走!”諾爾沖忒斯特叫道。
對方完全無法溝通,《菜譜大全》的魔力只剩8%,不能再糾纏下去。
空間發(fā)出粘稠的破裂聲。
莊書航身邊,驟然出現(xiàn)無數(shù)個圓形傳送口。它們密密麻麻布滿空間,地面,空中,諾爾與忒斯特身邊,突然鉆出無數(shù)怪物——智力低下的食人魔與蜥蜴人發(fā)出尖叫,瘋狂撲向兩人。
這回諾爾看得很清楚。
莊書航啟動了身上某樣器械。傳送器械嗡嗡作響,抽水機似的抽著污染的力量,在空中不知疲倦地打開空洞。
趁怪物們拖住兩人,莊書航翻起通紅的眼,又是一次集中的炮火攻擊。
可惡,諾爾咬牙。
怪不得怪物能隨心所欲入侵城鎮(zhèn),那就不是塔赫該有的力量,塔赫魔法肯定防不住。莊書航不惜暴露這一手,他要用莊園外編的“怪物軍隊”,換他們兩人的命。
諾爾的四肢被食人魔和蜥蜴人撕扯,他的視野被怪物遮蔽,眼球幾乎被一只食人魔挖出。紛亂之中,的效果解除,忒斯特被拽去了他五米之外。
諾爾本人的魔力值早已見底,《菜譜大全》的魔力一刻不停地流逝著。
8%、7%、5%……
必須盡快離開。
諾爾指使骸骨飛龍撞向自己,勉強擺脫包圍。他無視折斷的脊椎,快速環(huán)視,成功找到被怪物們包裹的忒斯特。
忒斯特一只手還伸在外面,快速切削扒在身上的怪物。
可惜他掙開一只,又有兩只扒上。莊書航召回的怪物成千上萬,無異于一灘血肉沼澤。
忒斯特不遠處,莊園主人的武器口齊齊發(fā)出光暈。那些光暈心跳般搏動,攻擊隨時可能發(fā)動,來個萬箭穿心。
不行。
附近射擊軌道密集,撞開忒斯特也沒用。
忒斯特會死在這。
意識到這點的瞬間,諾爾險些停止思考。那一剎那,他終究做出了選擇——
拆信刀“噩耗”子彈般射出,沖向莊書航的肩膀。
拆信刀沒有殺意,沒有光效,猶如一小塊崩飛的碎片。它斜斜插入莊書航的肩膀,下個瞬間,莊園主人滿身武器齊齊熄火。
它們開始墜落。
猶如抽去所有水份的泥塑,黏在莊書航身上的武器飛快滾落。貫穿其中的腐肉沒了支撐,軟塌塌散落在地。
莊書航屬于野蠻巨巫的身體融化崩解,正如之前的玩家杰克。
諾爾拖著斷掉的脊椎,沖向融化中的野蠻巨巫。
他的心臟咚咚撞著胸腔。謝天謝地,拆信刀對鄰居的效果和玩家差不多。莊書航變回普通人,他可以把他帶回迷失塔。迷失塔里那么多鄰居,他們可以慢慢溝通……
可惜這個美好的愿景,不到一秒便破滅了。
層層崩裂的巨巫軀體中,并沒有出現(xiàn)一位高瘦的C國青年。那東西剛掉出來的時候,諾爾差點沒能將其認出。
那是個殘損大半的頭顱。
顱骨邊緣帶有燒焦痕跡,其中粉紅的大腦還在微顫。它順著廢墟摔下,柔軟的腦組織眼看就要脫離顱骨,砸上尖銳碎片。
諾爾再沒管減不減速,他任由自己沖上尖銳廢墟,鮮血四濺。
“系統(tǒng),托管——!”
機械傾塌聲中,諾爾不顧一切接住那半顆頭,近乎破音地喊出聲。
短短幾秒,他全身顫抖,像是等待一個審判。萬幸魔法成功發(fā)動,殘缺的頭顱化為金光,被系統(tǒng)成功托管。
莊書航姑且保住了性命。
城堡還在傾塌,震顫非但沒有平息,反而更加嚴重。
莊園主人消失,支撐此地力量——無論那是什么——驟然亂了套。怪物們沒了指揮,原地不知所措。忒斯特成功掙開了滿身累贅,跳向諾爾。
“干得漂亮�!彼淇斓卣f道,扶起傷痕累累的諾爾,“這里要塌啦,需要我?guī)桶咽謫�?�?br />
“……您怎么了?”諾爾久久沒回答,忒斯特突然意識到了什么。
石層崩裂,地磚脫落。城堡的“地基”徹底暴露——一塊巨大的殘骸,它蠟一般融化,墜向裂谷。
第一滴“殘骸”砸入裂谷,附近大地整個震顫起來。地下大抵發(fā)生了某種爆炸,濃濃黑煙從地下冒出。黑紅的污染再次滲出裂谷,又一輪“白夜”蠢蠢欲動。
緊接著是第二滴,第三滴。污染黑煙越來越濃,大地震顫到足以稱為“地震”。
“我們該走了�!边固卦俅纬雎曁嵝�。
諾爾低下頭,望著硝煙四起的裂谷。
“你帶上本恩,我們?nèi)ソ尤伞!彼颐雍霉穷^,沒管皮開肉綻的傷。
沒了禁魔晶石干擾,兩人很快找到六神無主的塞壬。少年騎上影狼,看起來無比震驚:“你們干的?”
“對�!敝Z爾說,“我們是樂土的人,抱歉之前瞞著你�!�
忒斯特沒理塞壬,他只是盯著諾爾:“我們該走了�!�
“對,對�!辟M舍急促地說道,“莊園主人說過,如果大家都不在了,這地方會掉回裂谷。污染撞污染,那可是超級大爆炸——快點走啊!”
諾爾反而笑了起來。
“你叫他‘莊園主人’。”他說,“你不知道他的真名。你身上沒有污染,上面沒有你的房間……大家精神狀態(tài)差得要死,你正常到不可思議�!�
“你不是地星人,對不對?”
“兄弟,這種時候摳字眼?”石臺飛速崩裂,塞壬畏懼地朝下看,“先離開這再……”
“之前聽說莊園和永恒教會合作,我還在想,怎么沒有見到永恒教徒�!�
諾爾瞧了眼忒斯特,“別在意,我只是隨便一猜——這位是鑒定邪.教徒的專家,他會確定的�!�
忒斯特不笑了,一雙眼緊盯諾爾。
石臺剝落,污染如同瓢潑大雨,與碎石一同墜入深淵。黑煙上升,星光被吞噬一空,天地間只剩無垠黑暗。
至少剛才,塞壬沒有說謊,諾爾心想。
腳下爆炸越發(fā)頻繁,他們活像站在即將噴發(fā)的火山口。倘若城堡徹底墜落,影響絕對會波及布里克陰影,以及一國之都永晝城,那將是場無比巨大的白夜災害。
黑暗中,魔杖只能照亮方寸之地。
諾爾突然覺得藏有的魔杖有些燙手。他忍不住看向忒斯特,那雙熔金似的眸子定定回望。
天平搖搖晃晃,又到了抉擇時刻。
或許他永遠來不及做出最完美的選擇。
“我的判斷招致了這樣的危機,我得負責。”
諾爾聲音發(fā)顫,語調(diào)異常平靜�!安贿^哪怕時間倒回,我想我還是會做出一樣的選擇。”
“你負哪門子責?”忒斯特語氣不快,聲音有點啞,“這是天災,沒人攔得住�!�
“我可以將蠟燭火圈擴到最大,讓城堡殘骸落入大海,這樣就不會引發(fā)爆炸。”
“開什么玩笑,你就剩那么點魔力,而且你得——”
“得在下方接著,是有點危險。”
諾爾伸出手,捋正忒斯特有點亂的長發(fā),指尖掃過對方溫暖的皮膚�!笆虑轫樌脑�,我正好去崖底看看。抱歉,這次我不會帶上你�!�
“你走吧,忒斯特。”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就正式揭露部分世界觀啦!
上章評論我看了,還是沒有猜中的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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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5.11.13小修~
第105章
故事墳墓
影狼還叼著昏迷的戴亞·布蘭科,發(fā)出嗚嗚的哼聲。忒斯特原地沒有動,塞壬汗如雨下,也沒有逃跑的意思。
“什么?”隆隆崩塌聲險些蓋過忒斯特的疑問。
“你走吧,忒斯特�!�
諾爾召來一只骸骨飛龍,攀爬其上。他沒去顧忌遍身傷口,現(xiàn)在每一分魔力都無比寶貴。
忒斯特足足半分鐘沒吭聲,再開口時,他語氣如常:“你的魔力還剩多少?”
“還剩‘沒法保證你活著離開’的量。”諾爾說,“我說過,我不會讓你死在這里。”
“那確實沒辦法,我也不打算今天死在這�!边固芈柭柤纾鹧劬ω澙返囟⒅Z爾。
“你看。”諾爾扯扯嘴角,他的脖子被碎片劃破,扯得傷口有些痛。
他故意將這句話轉(zhuǎn)為心靈感應。
也許這是他們最后一次用心靈感應的機會。
忒斯特不假思索道,
諾爾說。
他喜歡性格異常的瘋修士,這曾是他的苦惱,此刻卻成了最大的幸運。忒斯特說給出信仰,信仰不需要“被信仰的對象”待在身邊。
“再見,忒斯特�!敝Z爾說,“愿我們還能再見�!�
他遲疑片刻,沒提那枚金輪。
如果他死在這里,它也能成為他的墓碑。如果忒斯特想討回去,諾爾不會阻攔。
他們的關系向來如此,這樣一來,分別不會太過痛苦。
可是諾爾沒想到,這一刻還是難熬得要命。他竭力將目光從忒斯特身上離開,他突然覺得冷,就像壁爐在冬夜悄悄熄滅。
忒斯特卻仔細端詳著諾爾,從他滿是疲憊的臉,到血肉模糊的身體,尤其是心口的位置。
最后,忒斯特退開半步,禮貌地點點頭。
“再見,諾爾�!彼Z氣輕盈,就像第一次見面。
所以這就是分別。
諾爾止住呼吸,忍住沒有回頭,骸骨飛龍展開雙翼,墜向黑暗。
爆炸震動山岳,污染沸水般瘋狂翻滾冒泡。石臺上,忒斯特還是一步未動。
影狼在他身邊焦急地哼哼。而那塞壬臉上的驚惶徹底消失,從狼背上一躍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