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就算是瘋修士，偶爾也會覺得某個人“討人喜歡”，就像他會覺得路邊某只小貓看起來還算順眼。
在他看來，這兩者完全沒有區(qū)別。瘋修士沒有瘋到想跟小貓發(fā)生什么，正如他對“他人”也沒有類似的沖動。
正常來說，這種欲求也不該存在于信仰中吧？
忒斯特震撼地發(fā)現(xiàn)，他的青春期延后十幾年降臨了。
他懷抱著諾爾，難熬地躺了會兒，試圖等著那陣熱度自己消失。接近一個小時過去，忒斯特忍無可忍地爬出被子，在冷空氣里打了個寒顫。
“唉。”忒斯特沖著滿屋子陰影嘆了口氣，走向浴室。
影狼本恩聽見動靜，以為有了夜晚散步的機會。它快樂地戳出嘴巴，嘴毛上還沾著小牛肉的油脂。
“回去。”忒斯特戳了下它的鼻子，把困惑不解的影狼關在門外。
當忒斯特再從門里出來時，全身都多了股濕氣。他順手在影狼毛上擦了擦水珠，朝大床的方向看了許久。
又一聲困惑的嘆息過后，忒斯特打開窗戶，輕盈地跳上草地。末了，他不忘拉緊窗上金線，把冷風重新攔在窗外。
他走向戰(zhàn)爭王的弟弟，那雕塑似的死靈騎士。
此刻正值午夜，月光格外明亮。花園內(nèi)淡香浮動，星空美到讓人屏息，連忒斯特都忍不住駐足看了會兒。
“看月亮？”忒斯特瞥了眼死靈騎士，不抱希望地丟了句話過去。
“……月亮。”死靈騎士用模糊干啞的聲音重復，“我記得……月亮�！�
“那你可真了不起�！�
“多了……三個月亮�！痹缫阉廊サ尿T士自顧自低語，“為什么……多了？”
忒斯特眉毛一跳：“什么意思？”
“哥哥曾經(jīng)……帶我看滿月……”騎士說，“我們站在……一輪月亮下，不對……四輪月亮……？”余y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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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又是一段誰都聽不懂的混亂囈語。
果然，這個死人已經(jīng)糊涂了。
戰(zhàn)爭王的領地不在龍巢附近，怎么會只有一輪月亮呢？
“你還真的惦記你哥�！�
忒斯特在寒涼的夜風里做了個深呼吸，繼續(xù)觀賞漫天星辰，“你知道你哥殺了你嗎？不僅如此，他還沒有實現(xiàn)你的遺愿，眼下還得讓我們代勞�！�
他說得毫無心理壓力——瘋修士對活人的同情尚且稀薄，更何況對于死人。
“……”死靈騎士安靜了很久。
“我都記得……”它說。
“忠誠的下場�！边固芈柭柤�。
騎士與他一同看向天空，它自己摘下了那副滑稽的墨鏡，青火在頭盔中平穩(wěn)燃燒。
“不是……這樣……”它嘶聲說道，“我不后悔……”
忒斯特捏了捏凍紅的耳廓，挑起眉毛。
騎士艱難地扭動頭頸，將頭盔遮蔽的面孔轉向忒斯特。那頭盔中明明只有兩團青光，給人的感覺卻異常平和。
“你是……騎士……”他說。
“所以呢？”忒斯特說。
“你明白的……”死靈騎士夢囈般地重復道，“到時候……你就明白……”
忒斯特：“……”
算了，還是不要跟死人交流為好。忒斯特又吹了會兒冷風，涼颼颼地鉆回被子。合上眼睛前，他瞥了眼床頭的月光。
那個死去已久的騎士，興許還在看著月亮，咀嚼他所剩無幾的過去。
忒斯特往被子里縮了縮，他的手臂在諾爾身上懸了許久，最終手掌輕輕蓋住諾爾的手背。
諾爾眉頭動了動，呢喃了一句“忒斯特”。他無知無覺地轉過身，將忒斯特抱進懷里。后者身體先是一僵，又慢慢軟化，呼吸均勻起來。
影狼本恩從陰影里鉆出，它好奇地俯視了兩人一會兒。隨后它縮小身形，在床邊艱難地團起身體。
漆黑的狼毛徹底遮住窗戶，室內(nèi)只剩一片溫柔的黑暗。
兩人房間再上一層，是名義上的“貴族少爺”房間。
它比仆人房大上不少，被褥邊緣綴了不必要的流蘇裝飾。安娜金還穿著白天的衣服，人已經(jīng)在床上睡著了�！吧贍敗彼髁_則躺在長沙發(fā)上，抱著靠枕打著呼，旁邊的小桌上還有吃剩一半的葡萄。
今晚的守夜，由前教皇佩因特主動申請負責。
佩因特看了會兒樓下的死靈騎士，隨后無聲地拉合窗簾，坐回桌邊。他朝身周布了個單向隔音法陣，從腰包中掏出個拳頭大的通訊水晶。
“團長！”“哎，是團長！”“團長你還好嗎？”
通訊剛剛接通，對面頓時涌來一陣嘈雜的問候。佩因特本能地離水晶遠了點，仿佛口水能夠越過魔法噴濺。
“你們怎么樣了？”他笑著問。
“和樂土分開啦！那群家伙回迷失塔了�！�
“對對，有個傀儡女巫姐姐前來致意，又給了大家一堆物資，甚至還有甜果酒，小達比眼都看直了！團長我跟你說，外面那些宣傳都是放屁，樂土真厚道�！�
“我們打算再在黑森林附近轉轉，這里怪物可太肥了——”
“操.你的，肯尼，別吐老子身上！老子和團長說話呢�。�！”
又是一陣海嘯般的喳喳喧鬧。
前教皇先生無奈地搖搖頭：“我這邊一切順利，對了，關于恩彼利克·阿爾瓦的調(diào)查……”
“哦，哦�！�
一個年輕聲音由遠及近，聽起來像個少年，“黃金劍最近沒什么特殊動向，團長你是不是想太多了？那天他可能就是想請你吃頓飯�！�
“作為一位精明的商人，他不應該把我這樣危險的人帶去妻兒身邊�！�
佩因特平靜地說道，“我只是想確定，恩彼利克的目標究竟是我，還是我身邊那兩位�！�
“傻松鼠，你想啥呢？‘黃金劍’那種人怎么可能隨隨便便接待人？”
“我會繼續(xù)查的！”被稱為“松鼠”的少年趕忙說道。
“別緊張，孩子，你可以多注意下永晝城�！�
佩因特笑著提示，“莊園隕落這種大事，阿爾瓦商團肯定嚴密關注了�！�
“好、好的，先生！不，團長！”少年語速極快，又惹起一片善意的笑聲。
“大家要注意安全，沒有我在，最好不要接近黑森林深處�！�
說到這里，佩因特的聲音嚴肅下來，“我能感覺得到，布里克陰影那邊不太對勁。特殊時期，各位還是小心為好啊�！�
漂流傭兵團又吵吵嚷嚷了好一會兒。從對樂土各個怪物的印象，一路說到今晚的燉肉是咸是淡，誰搶了最多。
佩因特面帶笑容，認真地聽著。
“對了，這次‘選神’結束啦�！蹦┝耍粋�開朗的聲音說道，“團長，大家都沒抽到神簽，這次的‘神’是您��！”
“真的，我發(fā)誓我們沒做手腳！我們可以立下誠實誓言！”另一個女聲插嘴道。
“所以您得好好回來拿神像�！遍_朗聲音補充道，“我們向您祈求您的平安！”
“哈哈，我肯定會實現(xiàn)各位的愿望�！迸逡蛱爻ㄓ嵥D了擠眼，中斷了通訊。
窗外，月色靜靜流淌。佩因特站起身，活動了下肩膀和腰。
“影響系統(tǒng)的樂土，瘋修士和他的神�！�
他嘀咕道，“黃金劍肯定嗅到了什么。尤金那小子現(xiàn)在還沒有反應，有意思……神殿里沒有對應的神諭嗎？”
說到“神諭”二字時，譏諷從那雙綠眸中一閃而過。
……
熱灰將目光從夜空中收回。
布里克陰影的夜晚比白晝更加讓人難以忍受。這里的夜空是棕紅色的，像是腐敗的血。星星一顆都不見，四輪月亮模糊不清，看上去比平時更為遙遠。
整支隊伍如同被吞進怪獸體內(nèi)，一切昏暗又潮濕，處處都是污濁的紅色。
附近的魔力太過紊亂，他們做不到和亞馬遜的人正面交談，只能通過純語音發(fā)信。如今，他們已經(jīng)把求援信息送出去了半天，亞馬遜那邊仍未回信。
輕易放棄不是熱灰的風格，坐以待斃也不是。他當即下令圣徒會定下?lián)c，讓最優(yōu)秀的斥候前去探路，小步慢跑地前進。
熱灰睡不著覺，索性蹲在帳篷外喝起濃咖啡，等待值夜班的斥候來報告。
一個人影從林中接近，熱灰放下杯子，親自起身去迎。
那影子越走越快，熱灰的步子越來越慢。他能從對方的身影中認出武器與裝備的輪廓，只是……只是“人”本身的形狀，是不是有點奇怪？
熱灰當機立斷，他猛地拔劍，直接啟動營地警報。
尖銳的警報聲中，來人終于露了臉——是圣徒會的斥候沒錯，他頭發(fā)與眼睛的配色相當有個性，扎眼的深綠配淺綠。
此時此刻，熱灰也只能認出對方的發(fā)色和瞳色了。
那人如同在融化。
他手臂露在外的皮膚已經(jīng)變成了污染的漆黑，周身環(huán)繞著大量污染。它們擁抱似的纏著他，在那人體表瘋狂蔓延。
斥候五官拉扯錯位，如同被粗暴扯了一把的橡皮泥人。熱灰在對方的眸子里看到了求救與絕望。
不，不對。之前從沒出現(xiàn)過這樣古怪的污染！
自從進入游戲，圣徒會與污染怪物戰(zhàn)斗已久，少不了污染負傷的情況。就玩家們看來，污染傷口就是好得慢些，需要強力凈化魔法，他們一直把它視作某種異常頑固的詛咒。
它頂多讓原住民畸變，玩家身上可從沒有這樣的現(xiàn)象。
“牧師——！”熱灰大喊，同時收劍舉盾，“這里需要高級牧師�。�！”
他話音剛落，一個斑駁扭曲的系統(tǒng)彈窗撲到他的面前。它周遭帶著顯示錯誤似的馬賽克，字跡模糊不清，原本清爽的藍色里多了紅褐色渾濁。
彈窗瘋狂閃爍，時遠時近，在空中留下無數(shù)錯誤似的殘影。
作者有話要說：
來啦�。。。】蓯骸�7000……調(diào)更一下（汗如雨下）
我努力調(diào)整一下節(jié)奏，不能老遲到！
第118章
數(shù)月亮
諾爾睡醒的時候，天已經(jīng)亮了。
他眼還沒睜，就順手往身邊摸了兩下。忒斯特的被窩有些涼，看來對方起床一段時間了。諾爾往旁邊一滾，手臂又搭上什么毛茸茸的東西——
他趕忙睜眼，瞧見了床邊睡得四腳朝天、舌頭歪出的影狼。
看來昨夜一切安好。
“早安，諾爾。”
忒斯特從浴室鉆出，脖子上還搭著條毛巾。他熟練地坐上床邊，俯下身體，在諾爾額頭上來了個早安吻。
瘋修士剛沖過澡，皮膚還是濕漉漉的，襯衫領口大大敞開。這個角度，諾爾一眼看到了對方的胸口。諾爾有點不自在地移開視線，按規(guī)矩來了個刷新。
平心靜氣，平心靜氣，今早也一切如常！
“這家店的仆人早餐太小氣了�！�
不知為何，忒斯特的早安吻比平時久了點兒。他雙手還扶在諾爾肩膀上，半天也沒有收回去。
“他們只給了醬豆子、不新鮮的煮蛋和黑面包，說是好東西得留給貴族老爺——我嘗了嘗，那些東西更適合喂狼�！�
瘋修士注視著諾爾，津津有味地敘說著這些小事。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這家伙的分享欲越來越旺盛。
“我另外準備了火腿三明治、果醬餅干和熱巧克力，喜歡嗎？你的餅干加了怪物毛發(fā)。”
……不加后半句還挺溫馨的，諾爾噎了下。
“謝謝�！敝Z爾站起身，順手揉了揉忒斯特的頭發(fā)。后者瞇起眼，一副很受用的模樣。
也不怪忒斯特熱心，自從諾爾把變成了屬于自己的，他的外置技能槽里只有和兩個技能，還多個空位。
死靈巨人的骨片則被忒斯特碾成粉，給諾爾做了松餅。它加的屬性相當可觀，技能卻只給了一個。
怎么說呢，就很沒有必要。諾爾嘆息連連地放棄了它。
而就在昨天，諾爾就著茶水服下了亂葬尸王蛇的骨灰，然后不幸抽到了。它只在提示框里待了一秒，就被諾爾火速丟掉了。
由此可見，實力變強完全沒有增加他的幸運。
“對了，是什么怪物的毛發(fā)？”換衣服的間隙，諾爾順口問了一句。
“死靈騎士的頭發(fā)。”
忒斯特歡快地說，“剛才我順手拔了根，他沒有意見。他好歹是高級任務的怪物，總該有點好東西�！�
諾爾：“……”
他就知道！
算了，那位死靈騎士生前確實極強。但想到自己親手將人家變成了死靈，諾爾總有一種奇特的心虛感。
另一邊，忒斯特端來冷掉的劣質(zhì)早餐。本恩一個翻滾起了身，它熟練地鉆回影子，大嘴巴從忒斯特腳下伸出，大大張開。
忒斯特斜過盤子，把那幾盤嘔吐物似的食物挨個倒進狼嘴。
“對了，昨晚我出去和那個騎士聊了會兒�！�
諾爾穿外套的動作停了一停：“聊？”
死靈怪物的智能普遍偏低，到了巫妖、死靈巨人這種高等級怪物才逐漸像樣。死靈騎士通常只會反復呢喃生前的留戀，能對話可就太難得了。
“是的，雖然他有時候不清醒，但還有那么一丁——點兒理智�！边固赝现L腔，又倒了一大盤豆子，“很有意思，他弄不清曾經(jīng)是一個月亮還是四個月亮�！�
諾爾的動作徹底停了下來。
又是這個。
他還記得初來乍到時，讓他毛骨悚然的四輪月亮。最近發(fā)生了太多事情，他反而把這個問題棄之腦后了。
“他是怎么說的？”諾爾的語氣逐漸嚴肅。
忒斯特唔了聲：“他說他的戰(zhàn)爭王哥哥曾帶他看滿月，他們站在同一輪月亮下。然后他腦袋就亂了，開始糾結一輪還是四輪�！�
諾爾一把抓起床頭還在打盹兒的坎多，直接封了五層隔音魔法。忒斯特吃了一驚，險些把盤子也丟進狼嘴。
“琳恩，地下遺跡的解析怎么樣了？”諾爾激活了聯(lián)絡用的玩偶腦袋，單刀直入地提問。
聯(lián)絡畫面中，琳恩正在辦公間吃煎餃。諾爾的聯(lián)絡直接砸到面前，她被餃子噎住，咳嗽了好一會兒。
“你之前上班的時候就這么狠嗎？”
好不容易咳嗽完，女巫小姐唉聲嘆氣，“資料解析差不多了，我正在用魔法構建資料庫。把它們整合在一起……除了神相關的記錄還有些模糊，別的都好了，你有急事？”
“查一下月亮的數(shù)量�！敝Z爾說，“抱歉，我想盡快確定�！�
琳恩點點頭，她敲敲桌子，滿屋子玩偶頓時忙東忙西，啟動各種道具與魔法陣。晶石閃閃爍爍，齒輪吱呀作響，她的房間仿佛機械鐘表的內(nèi)部，處處分離，又渾然一體。
不出十秒，無數(shù)圓形的淡紅色魔法屏幕亮起。
琳恩拿起螺絲刀似的魔杖，憑空寫入數(shù)個符文。玩偶們喀嚓喀嚓地擺弄機關，最后選了個代表，舉著某個屏幕跑到了琳恩面前。
“有意思……”看著屏幕上一條條相關結果，琳恩嘶地抽了口氣。
“玩具熊世界缺少記錄。未來風世界有兩個月亮，古代風世界則有三個。”琳恩說，“估計是所有人都覺得是‘理所應當?shù)氖隆杂涊d較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