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下面是我知道的�！�

    佩因特優(yōu)雅地切開羊肉，露出粉紅色的內(nèi)里，“我長話短說，第一，無論是哪邊，神諭都有兩種�！�

    “哦？”諾爾甩甩頭，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第一種，儀式相關(guān)的神諭。它們數(shù)量龐大，獲取時間固定，神選神仆都有。趁這個機會，教皇也能將疑問上報給神，得到神的回應(yīng)�！�

    懂了，是企業(yè)校招。諾爾心想。

    接下來，佩因特的聲音不那么柔和了：“第二種么，是特殊神諭。它們隨時可能出現(xiàn)，對應(yīng)‘極為特殊的神選者’�！�

    “我有幸取得過‘瘋修士’的第二道神諭。說起來，我還是第一次發(fā)現(xiàn)，神可以對同一個人下兩道神諭。”

    諾爾徹底清醒，他差點從桌邊站起來。忒斯特凝固在當(dāng)場，握叉的手勢本能一轉(zhuǎn)，變成了方便攻擊的匕首握法。

    有關(guān)忒斯特的第二道神諭？

    時間回溯后，他們緊急殺死克里姆森，壓根沒有聽說過這回事。怪不得佩因特要忒斯特的第一道神諭作為交換……

    “總之，特殊神諭對應(yīng)的神選者，要么非常特別，要么非常強大。說來慚愧，小人的神諭也是‘特殊神諭’呢�！迸逡蛱貋G完誘餌，兀自繼續(xù)。

    “它們的出現(xiàn)沒有征兆，教皇們不能隨時往外跑。它們對應(yīng)的消息又太過重要，所以教皇會安插自己最信任的人作為‘信使’，常年留在秘密地點——一旦有新神諭出現(xiàn)，他們可以第一時間獲得消息�！�

    有點違和，諾爾忍不住收緊十指。

    ……如果雙神真的是“神”，要傳達這樣重要的消息，何必這樣麻煩？無論是托夢給自家教皇，還是操控教皇身邊的人降下預(yù)言，都比這種做法簡單安全。

    ……還是說，對于神諭來說，“固定地點”是必要的？

    佩因特贊許地看了諾爾一眼。

    “弗拉瑪家出事那段時間，我有些迷茫。年輕嘛，總有這樣那樣想不通的事情。當(dāng)時不是儀式期間，我沒法將疑問傳達給神，就……咳，離家出走，在取得神諭的地方發(fā)呆。”

    教皇先生用了個很古怪的地點代指。

    “那地方周圍空間亂糟糟的，總之我胡亂折騰了一陣，意外遇見了永恒老不死的心腹。我把他給殺了——純粹是個意外！我們倆嚇了一大跳，都憑本能出的手�！�

    “然后呢？”諾爾聽得格外認(rèn)真。

    “從他的尸體上，我取得了永恒教會的‘特殊神諭’。最有意思的地方來了——神諭的內(nèi)容，本該只有教皇能夠解讀。但我這個生命神殿的教皇，也能解讀永恒教會的神諭�！�

    “換做狂信徒，大概會自然而然用‘生命女神強于永恒之子’來解釋吧。那個時候我只覺得邪門，盡管用‘神言是共通的’也能說通，可還是有點牽強�！�

    佩因特攤開手，一副“我也沒辦法”的樣子。

    忒斯特收起了漫不經(jīng)心的表情：“你沒有上報神殿？”

    “年輕嘛�！迸逡蛱芈冻鲅例X，“小人不喜歡當(dāng)個稀里糊涂的傳聲筒，更想自己搞明白——接下來就是您喜歡的‘深刻’之處了，瘋修士先生�！�

    “小人做了個試驗，把永恒之子安斯提思的‘特殊神諭’，作為生命女神蒂利亞的‘特殊神諭’發(fā)布了�！�

    ……瘋子！

    諾爾目瞪口呆。比起這位的離譜程度，尤金那點狂信簡直不夠看。

    忒斯特微微張開嘴巴，欲言又止。他的目光里，對佩因特的仇視減淡了那么一點兒，眼神像在看同類。

    “別那么看著我，年輕嘛�！�

    佩因特不好意思地喝了口果汁，“那時我對神的做法心存疑慮，弗拉瑪家的慘案讓我非常動搖……要是永恒教會拿到那道神諭，肯定會把那位神選者搶走。就像當(dāng)初他們強行擄走您那樣，瘋修士先生。

    “我無法承受慘案重現(xiàn)�！�

    忒斯特面無表情地望向佩因特。

    “再說了，我都做出這種搶走重要神選的事情了，雙神總該給點反應(yīng)吧。那道神諭很特殊，它們不可能不在乎。”佩因特的視線飄走了。

    “我想要借此驗證，神是不是真的在意人世�！彼�說。

    事發(fā)時，弗拉瑪家族已經(jīng)被害了。也就是說，那道神諭不是忒斯特的。結(jié)合上時間點，諾爾突然有個特別不妙的猜想。

    “那道神諭是什么？”他咽了口唾沫。

    該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那未免也太離譜了。

    “核心內(nèi)容是‘他將憑狂熱之心踏上至高之處，他將以信仰之劍斬下偽神頭顱’�！�

    佩因特一字一頓地說。

    “麥洛伊家族是生命女神的狂信家族，可尤金·麥洛伊打出生的那一刻，就是永恒之子的神選者。”

    諾爾按住太陽穴，他腦袋嗡嗡作響，甚至忘記去看忒斯特的反應(yīng)。

    尤金和忒斯特不一樣——忒斯特有部分系統(tǒng)，自己是系統(tǒng)創(chuàng)造者。系統(tǒng)高于雙神，忒斯特?zé)o視神選不算奇怪。

    可尤金·麥洛伊是如假包換的本土居民，和系統(tǒng)沒有半毛錢關(guān)系。

    尤金身為永恒之子的神選，平安坐上神殿最有實權(quán)的位置之一，基本可以確定會成為下任教皇。

    佩因特欺騙了整個生命神殿。

    這么看來，當(dāng)初他答應(yīng)當(dāng)尤金的教父，主持尤金的洗禮，不僅是因為麥洛伊家族的請求……這只老狐貍……

    “兩位不覺得有趣嗎？”

    佩因特給他們留足了反應(yīng)時間，“神諭可以作假，神選可以奪走。哪怕事情是凡人所為，雙神對此毫無反應(yīng)�！�

    “我為此而恐懼——神選者的事情都能草草了事，神怎么可能在意其他凡人的死活？世間生與死，說不定只是它們之間的小小游戲。”

    “所以你叛逃了�！�

    忒斯特輕聲說，“我就知道，你不會因為‘看不慣弗拉瑪家慘案’這種單純的理由叛逃。”

    “嗯，試驗的第二部分�！迸逡蛱�?fù)u搖頭，“結(jié)果你們看到啦，女神不在意神選，同樣不在意她的教皇�！�

    “一切還沒結(jié)束，對嗎？”諾爾后背一陣寒意。

    “你想跟著尤金調(diào)查神諭祭祀……你一直注視著他，擔(dān)心他回歸永恒教會�！�

    “你對神失望，卻仍好奇忒斯特的神諭。身為前教皇，你肯定知道費舍的神諭，再加上你自己……”

    佩因特這么積極地協(xié)助他們，恐怕不僅僅是“看好新魔王”。

    只要跟隨諾爾，他能夠觀察四位“脫軌”的神選者。

    “是啊，一切還沒結(jié)束�！�

    佩因特笑呵呵地說，笑容與以往并無區(qū)別。

    平平無奇的旅店房間，這位瘋狂教皇往烤餅上涂抹著肉汁，口氣聊天般輕松。

    “我還想知道，雙神究竟能不能左右命運……我要看到神諭的結(jié)局。”

    作者有話要說：

    諾爾：隊友們的精神狀況……我開始怕了……

    忒斯特：笑死，女神你看看你選的人.jpg

    誰能想到，狂信徒是這群人里最正常的一個呢？（除了狗勾）

    第140章

    新作品

    冰巖城旅店，修女諾莉與忒斯蒂的雙人間。

    忒斯特果斷把兩張單人床拼成一張雙人床，然后橫趴在床中央，假裝自己是黏起兩張床的人形膠布。

    他的面前，通訊水晶閃爍不止。

    “是我考慮不周，我沒有將信息盡數(shù)上報�！�

    通訊水晶對面，費舍小心翼翼地說道，“惡魔們很難殺，我以為……咳咳�！�

    他以為他們已經(jīng)充分拷問過克里姆森了，畢竟他們從沒問過費舍相關(guān)問題。書桌邊，諾爾無奈地拍了拍臉。

    “別扯這些，說正事�！边�斯特不耐地說道。

    “關(guān)于您，教皇確實給出過兩道神諭——”

    費舍趕忙繃緊語調(diào)，聽得出坐姿很端正。

    “藏在葡萄園的白鉆，埋在雪層下的黃金。神對眷顧的血脈露出微笑，他目睹這笑容已有七年。世人應(yīng)當(dāng)小心，他將帶來無盡的毀滅與混亂�！�

    “溯著命運之河，回歸灰燼之地。踏過紛亂時空與惡魔尸首，他的靈魂黑暗依舊。他的雙手能夠斬殺一切，他將追隨他所選擇的神明�！�

    費舍爾大祭司一字一頓地說道，生怕對面兩人聽不清。

    “搞什么�！边�斯特直接中斷通��，軟塌塌地倒下去，“我還以為會有更刺激的內(nèi)容，結(jié)果都是早知道的事。那只老狐貍故弄玄虛真有一套�！�

    諾爾順手寫下兩段神諭，筆尖在羊皮紙上一點一點。

    現(xiàn)在看來，神諭比他想象的要直白。第一道神諭看似不知所云，其實給出了不少關(guān)鍵點——

    神選者在葡萄領(lǐng)及附近地帶，血脈古老，時年七歲。

    白鉆與黃金既暗示了做珠寶生意的弗拉瑪家，也代表著忒斯特的發(fā)色與瞳色。只要確定忒斯特是“不祥的白魔鬼”，“無盡的混亂與毀滅”也能說通。

    永恒教會抓回來的神選者，絕對會被改造成追補妖。被藥劑改造而不死，基本可以蓋章沒抓錯人。

    忒斯特的第二道神諭更加直接。

    它明示忒斯特進行時間回溯，回歸葡萄領(lǐng)焚毀的教堂、參與殺死惡魔。之后，忒斯特得到“賜予敵人死亡”的，追隨他這個創(chuàng)世神，也和神諭內(nèi)容對得上。

    怪不得佩因特對神諭的結(jié)局感興趣。

    目前看來，無論神諭究竟出自哪里，它都注定以某種方式應(yīng)驗。

    筆尖燃起青火，寫有忒斯特神諭的紙張被諾爾燃成灰燼。

    謝天謝地，忒斯特的神諭沒提到什么不好的東西。起碼不像死掉的邦茲祭司，自帶“在神的注視下死去”這種消極結(jié)局。

    至于“帶來無盡的混亂與毀滅”……

    諾爾忍不住轉(zhuǎn)過臉，忒斯特?fù)Q成仰躺的姿勢，四肢隨意攤開。他瞬間察覺了諾爾的注視，順勢仰起臉，帶著他招牌的無辜微笑。

    ……算了，他會看好他的騎士。

    ……他可不想因為這種語焉不詳?shù)臇|西，對忒斯特抱有敵意。

    諾爾的腦子還沒轉(zhuǎn)完，身體已然前傾，吻上了忒斯特的額頭。后者伸了個懶腰，朝諾爾的方向伸展身體，把額頭的位置換成嘴唇。

    魔王先生本想淺嘗輒止，結(jié)果后腦被兩只手牢牢固定住，呼吸都染上了蜂蜜蘋果汁的味道。

    諾爾索性閉上眼睛，專心致志地享受這個親吻。

    伴隨深吻與輕喘，諾爾的身子越俯越低。自制項鏈從領(lǐng)口里滑出來，結(jié)婚戒指碰撞著鑰匙和三色珠，發(fā)出細碎的聲響。

    甜美熾熱的吻突然停了，諾爾疑惑地睜開眼。有那么一瞬，他以為自己的目光被那雙金眼睛反射回來——不知為何，忒斯特看起來同樣疑惑。

    可能又是瘋修士的反復(fù)無常。諾爾順勢起身，擦擦有些紅腫的嘴唇。

    諾爾：“我們……”

    “我突然想到，還有事沒跟費舍爾·雷金納德說完�！边�斯特突然開口，“我們得先把行動計劃定下來，我不想因為這個分心�！�

    話音剛落，他再次啟動通訊水晶，像在逃離什么似的。

    通訊水晶還沒有亮第二下，費舍立刻接通：“在，大人，您有新的指示？”

    諾爾：“……”

    怪不得神都喜歡狂信徒，這也太好用了。

    “我們要潛入神諭祭祀，你來安排�！边�斯特簡單粗暴地下令��

    費舍呃了好幾聲：“大人，我的確取得了輔助祭祀的資格。但恕我直言，就算您對神諭祭祀感興趣，我也不建議兩位插手此事�！�

    “怎么說？”諾爾在忒斯特身邊躺下，好奇地插話。

    “每年冬至之前，教皇需要從冰巖城出發(fā)，前往爪痕山脈所在的祭壇�！辟M舍耐心地說明道，“通常我們會走格拉崔斯—悲聲島—爪痕山脈的路線，但這次……”

    諾爾攤開地圖，兩人的腦袋湊到一起。

    阿爾喀王國是個巨大的島國，位處格拉崔斯、席瓦之境的東側(cè)。它與大陸之間橫亙著淚水海峽，悲聲島就在這道海峽中間，名義上隸屬于阿爾喀。

    平日，教會應(yīng)該會乘船順著淚水海峽南下，中途在悲聲島拉上祭品，走海路到達舊杰彌諾附近的爪痕山脈。

    最近神殿嚴(yán)格監(jiān)控阿爾喀王國……現(xiàn)在再想，很難說他們在全力尋找“英雄小隊”，還是有意干擾永恒教會的神諭祭祀。

    “……這次我們需要順著格拉崔斯—席瓦之境—舊杰彌諾的臨海國界南下，走陸地�！�

    費舍繼續(xù)道，“這一路會非常辛苦。而且哪怕我可以輔助祭祀，我也沒有資格跟隨教皇深入祭壇。他必定獨自前往，這件事沒有操作空間——除非他自愿退位，要將流程教給新的教皇。”

    確實有點麻煩，諾爾心想。

    狂信徒不是普通人，難以脅迫，教皇又是個老妖怪，鬼知道有什么后手。而且神諭事關(guān)雙神隱秘，搞不好存在危險機關(guān)……

    “也就是說，祭壇沒有‘只能容納一人’的死規(guī)矩�！边�斯特說。

    “呃，是這樣……”

    “那就簡單了，我們跟著隊伍去�！�

    忒斯特指尖推弄著通訊水晶，“你找個機會和我互換身份——教皇單獨行動前，我把他殺了就好�！�

    諾爾：“……？”

    費舍：“……？！”

    “我對他下殺手，順利的話，他可以和費舍一起鉆漏子。如果他真死了，我也能夠控制他一段時間，讓他帶我們進祭壇�！�

    忒斯特晃晃手指，語氣平靜到讓人汗毛直豎，“看，多簡單�！�

    費舍：“您……”

    永恒教皇活得太久了，他從未想過，這個老東西還能被誰殺死。忒斯特的話，確實可以做到�？�、可要是教皇突然消失，這個古老又龐大的教會要怎么辦？

    “您還請多考慮考慮，永恒教會肯定會失控……還有那群惡魔……”費舍喃喃道。

    “那又怎么樣？”

    忒斯特答得不假思索，他撥弄通訊水晶，看著它骨碌碌旋轉(zhuǎn)，“我看起來很在乎秩序嗎？”

    圓滾滾的通訊水晶在床鋪上滾動，被兩根蒼白的手指按住——諾爾心情復(fù)雜地拿起它，將它輕輕放回忒斯特面前。

    水晶那邊，費舍徹底沉默了。諾爾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世人應(yīng)當(dāng)小心，他將帶來無盡的毀滅與混亂。

    忒斯特很聰明，他肯定知道在這緊繃時局下，刺殺永恒教皇會帶來怎樣的混亂風(fēng)暴。但他不在乎——瘋修士從不在乎這些。

    之前，諾爾一直覺得忒斯特的行為有點古怪。時至今日，他終于弄清了微妙之處。

    他剛認(rèn)識的瘋修士，會軟綿綿地抱怨自身疼痛，藏起心中的混沌。現(xiàn)在的忒斯特，會在他面前偷偷藏起傷口，卻不再刻意掩飾自己的本性。

    面頰一側(cè)傳來些微刺痛感。諾爾轉(zhuǎn)頭，正對上忒斯特的視線。

    這個角度，垂下的金色長發(fā)擋住了忒斯特大半臉孔。燦金的眸子從發(fā)絲中露出，直直看向諾爾，一眨也不眨。

    并非試探，只有好奇。

    ……他瘋狂又溫順的騎士。

    諾爾莫名有點想笑。忒斯特、佩因特、尤金、費舍……除了鄰居們，聚集在他身邊的人好像全是瘋子，還瘋得百花齊放。

    按照“物以類聚”的規(guī)律，沒準(zhǔn)他自己才是那個最大的瘋子呢。

    諾爾長長吐了口氣：“這個計劃大方向沒問題�！�

    費舍：“您也——”

    “但是�！敝Z爾清清嗓子，“我有兩個不滿之處�！�

    他的身邊，忒斯特歪過頭，眼睛微微張大。

    “第一，我不希望惡魔失控，也不希望永恒教會橫生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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