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性命是一枚金輪，完整閃亮。給出去，收回來，或者抵押在心臟附近，很好理解的籌碼。
可是忠誠像根系，它不知道什么時候扎根他的血肉，讓他做不到離開。忒斯特不知道如何將它根除，正如他不知道怎樣理解這個現(xiàn)況。
裂痕似的“翅膀”割裂夜空，那張臉依舊空無一物。哪怕被關(guān)在不朽教堂的地牢，忒斯特都沒有過這樣糟糕的……無力感。
“看來我加碼加得不夠，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
忒斯特語調(diào)輕松，就像這只是又一次夜間閑聊，“你都沒有問過我，我當初為什么選擇‘騎士’，我準備了好久答案呢�！�
“你該不會以為是皮爾那小子的影響吧？我還沒那么在乎他——哦，也和我哥的期望關(guān)系不大，我很少聽他的話�！�
“只是因為我家的珠寶店，最后一位顧客是個騎士。定職業(yè)的時候我想起這件事，隨手就選了。怎么樣，是不是很意外？”
諾爾沉默不語。
“是挺無聊的，我就知道�！�
忒斯特說，“我不確定我能不能給出更多……模棱兩可的東西不能當條件，那對你不公平。”
諾爾身邊，亡靈龍?zhí)├顾芬察o靜注視著他。
了不得的諷刺，忒斯特想。這條傻乎乎的龍全身心地撲向死去的友人，他還以為自己更聰明呢。他把自己切成一塊一塊，一點點換成籌碼，只求能夠隨時抽身。
意識到的時候，他整個人——幾乎整個人——已經(jīng)在諾爾身邊了。
“算了，就這樣�！边固厮妓髁季�，狼狽得像翻遍所有褲縫找零錢，“我只能出這么多，就換一個‘回應(yīng)’，這可是大出血……”
諾爾突然動了。
動作緩慢，關(guān)節(jié)滯澀。怪物上身前傾，伸展手臂，又慢慢合攏。
一個擁抱。
忒斯特沉默下來，這回換他僵在原地。
許久，他回抱面前的怪物。那黑發(fā)觸感如同黏液，它們順著他的指縫溜下，很難抓牢。怪物的皮肉同樣冰冷，就像一具真正的尸體。
“太涼了，這個不算。
”他低聲抱怨。
一個聲音傳入他的腦髓。
“……親愛的，這么重要的時刻，你就沒別的好說嗎？”
“不？”
它摩挲著他的頭發(fā)，一遍遍呼喚。
忒斯特咕噥幾聲，他頂著要命的壓迫感，還是扯了扯幾縷“黑發(fā)”。
“真想結(jié)束，我何必做這么一大筆交易�！彼麌K了一聲，“諾爾大人，你還在我這賒著不少賬呢�！�
“這么差勁的冒險故事，我會改得像樣點�！�
忒斯特說，“既然你不方便，由我來扮演‘英雄’吧……下不為例�！�
說罷，忒斯特收緊了手臂。
一個很好的擁抱，他想。
作者有話要說：
來啦�。。�
又有點遲……明天繼續(xù)……啊啊啊�。�。
諾爾半魔王化（？
第152章
夜談
亞馬遜營地，客人帳篷。
“你就這么一個人去了？”佩因特嘴角朝下瞥著，少見地提高語調(diào)。
“怪物出現(xiàn)”這種情報，亞馬遜不會瞞著客人。魔王諾爾前腳失蹤，后腳亡靈龍附近就出現(xiàn)了怪物。用腳趾都能猜出那個強到離譜的“怪物”是哪里來的。
忒斯特正用濕毛巾擦著腳底的塵土，頭也不抬：“我當然要去見他，需要我解釋一遍‘婚姻’是什么意思嗎？”
他的語氣十分理所當然。
佩因特嘴巴張開又合上，最后他做了幾個深呼吸：“諾爾先生情況如何？”
忒斯特沉默了兩三秒：“不太好，我猜。”
“無論那個封印壓制住的是什么，它已經(jīng)在影響他了。”說到這里，他停了停，緊接著，佩因特看到了此生難忘的一幕——
瘋修士移開目光：“‘命運的尋人啟事’肯定做不到這一點，會不會是我觸碰封印的原因？”
佩因特第一回從忒斯特聲音里聽到了一絲不安。
就他對瘋修士的了解，就算這小子失手殺了誰，也只會來一句“不好意思手滑了”。就算被明確指出犯了錯，忒斯特會爽快承認，他并不會在意“錯誤”本身。
此時此刻，佩因特卻從那雙金眼睛里看到了不該存在的情緒……一種接近“懊悔”的情緒。
“不會�！�
前教皇先生誠實地作答，“以我對魔法的理解，如果那天你破壞了什么，諾爾先生身上的魔法波動肯定會有變化——不是安慰，這是一位法師的客觀見解�！�
“系統(tǒng)突然變更任務(wù)內(nèi)容，肯定是盜星索插手�！�
琳恩有些煩躁地抓著頭發(fā)，“我捋捋……第一，它借由系統(tǒng)的力量，把諾爾引到戰(zhàn)場中心，再把附近的玩家都困住�！�
“第二，那條紅龍不是說，諾爾的知識封印力量很‘純正’嗎？如果封印靠系統(tǒng)維持，附近系統(tǒng)被盜星索強行干擾，封印也會被影響吧�！�
佩因特摸摸下巴：“這個思路確實有意思�！�
忒斯特：“之前他也有過異常，但沒這次嚴重�！�
“之前諾爾先生的異常，比起人為干擾，更像自然觸發(fā)�！�
佩因特比劃，“遇到觸動記憶的相似情境，或者他本身力量變強，都可能導致封印的短暫動搖。至于這次，我認同琳恩小姐的猜想——系統(tǒng)被盜星索干擾，意外引發(fā)了諾爾先生的異常。”
“就結(jié)果來說，還是對盜星索有利�！绷斩髂槹櫫似饋�，“它在光明正大地試探我們�！�
諾爾清醒，這就是一次刺探情報的“電車難題”。透過諾爾的選擇，基本能確定樂土對于玩家的真實態(tài)度。
諾爾不清醒，只會讓這次試探變得更加完美，也更加殘酷。
琳恩連苦笑都笑不出來。盜星索的血腥舞臺都搭好了，反觀他們——他們甚至還在猜測諾爾異常的原因，更別提找出解決辦法。
這次博弈，他們徹徹底底輸了先手，還沒法像真正的游戲那樣選擇重來。
“坎多，以你的力量，可以打開空間傳送嗎？”忒斯特突然問。
一直靜默的黑蠟燭萎靡開口：“不能。失敗者都無法違抗系統(tǒng)，更何況與祂交易的我。”
“那么這位‘失敗者’是如何失敗的，我有點好奇�！�
忒斯特無視了當下討論的正事，直接在蠟燭跟前扯了把椅子，“我知道你被契約束縛，選你能說的說吧——我猜，你的主人應(yīng)該不希望看到諾爾在這里倒下�！�
蠟燭的獨眼微微翻起，半晌，它有些疲憊地開了口：“失敗者的真名叫做‘珀拉達特’，屬于一個叫做浮游繭的種群……不了解也沒關(guān)系，你們只需要知道，祂是這個世界的‘外來者’�！�
“珀拉達特意外發(fā)現(xiàn)了這個世界，想要在這里筑巢。遺憾的是，祂發(fā)現(xiàn)這里已經(jīng)有了另一個外來者。就像兩只野狗搶食尸體，祂們開始對峙�！�
“比我想象的還沒品�！边固卣f，“然后呢，野狗珀拉怎么輸?shù)�？�?br />
琳恩有些困惑地看著忒斯特——她有些捉摸不透此人的腦回路，大事在前，忒斯特怎么突然對昔日神戰(zhàn)燃起興趣？
佩因特則慢慢舒展眉頭，沉默地聽著。
“相信我，珀拉達特是我見過最謹慎惜命的生物。祂還有著預(yù)言的天賦權(quán)能，絕對不是個好對付的對手�！�
“結(jié)果盜星索比珀拉達特還要怕死。盜星索從不正面作戰(zhàn)，只會用各種形式偷襲，偏偏每次都會成功——時至今日，珀拉達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輸?shù)�。連‘盜星索’這個稱呼，也是從對手嘴里聽來的�！�
說到這里，蠟燭短暫地笑了一下，“珀拉達特只是知道，盜星索突然對祂十分了解，祂的所有行動都被準確預(yù)判。結(jié)果你們都能猜到，珀拉達特被擊落。祂決定裝死蟄伏，等待能合作的新勢力出現(xiàn)�！�
忒斯特嗯了聲，指節(jié)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大腿。
果然，沒有史詩似的悲壯戰(zhàn)斗，珀拉達特的隕落現(xiàn)實而悲慘。
“所以，盜星索的本體并不強大�！彼了嫉�，“它更擅長以某種方式收集信息，然后制作，呃，那個詞怎么說的來著，‘完美攻略’？”
“如果它本身非常強悍，壓根不需要用這么迂回的方式。而且，如果失敗者真的像你說的那樣惜命，它不會毫不猶豫地與盜星索開戰(zhàn)。”
“綜合你的說法，盜星索本體強度應(yīng)該和失敗者差不多，甚至在它之下�！�
盜星索不敢正面打古老魔王，可能有“創(chuàng)造者權(quán)限”的特殊原因在。可它連同為外來者的失敗者都不去正面打，這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黑蠟燭的目光里第一次多了幾分欣賞：“我不否認……珀拉達特確實說過，如果遇到類似于‘世界之柱’的強者，祂死都不敢動手。”
“那么我只剩一個問題�！边固卣f，“相比‘失敗者’全盛時期的力量，洞穴里的那具無頭尸體算什么程度？”
“十分之一�！�
這次蠟燭答得很干脆，“那是珀拉達特化身的殘骸。盜星索本體不在那里，壓制不住更多的力量�！�
忒斯特垂下視線，在心中慢慢描摹敵人的模樣。
盜星索工于心計，權(quán)能未知，習慣于收集情報、幕后操縱。
它本體較弱，眼下不會親自下場。就連之前的雙神之戰(zhàn)，失敗者都沒能把它逼出陰影，更何況現(xiàn)在這點小打小鬧。
但它一定在看。無論是透過四輪月亮，信徒之眼，或是其他什么方式……
“我們是不是應(yīng)該先解決諾爾的問題？”琳恩忍不住出聲，“這些事情可以稍后談，重要的是——”
“重要的是，敵人越喜歡陰招，我們越不能陷入被動�！�
忒斯特凝視著諾爾所在的方向，臉上沒什么表情，“諾爾的異常是系統(tǒng)干涉引起的，那么把盜星索拖出來結(jié)束干涉，才是最好的辦法�！�
佩因特牙痛似的抽了口氣：“拖出來……”
“它想要混亂，想要戰(zhàn)爭，想要窺探我們的情況。不給它看點好東西，那得多敗興啊。”忒斯特露出牙齒，看起來很想撕碎什么。
“容我提醒一句，這里的人都是我們的同胞�！绷斩靼窗刺栄ǎ鞍萃心�，千萬別考慮血祭之類的事。”
“我答應(yīng)了諾爾，這次要扮演英雄�！�
忒斯特輕聲說，“我不會違反游戲規(guī)則。”
“……對了，今晚我會再出去一趟，別管我。天亮的時候，我會準時回來�！闭f罷，他又補充了一句。
夜色逐漸濃重，又被越發(fā)明亮的微光沖淡。
亡靈龍靜悄悄地趴著，異形的怪物一動不動地坐在它身邊，安撫的魔法從它的掌心源源不斷地流出。而它……大概是大腿的位置，忒斯特平靜地枕著它的腿，側(cè)躺在旁。
來自四面八方的壓迫感仍在，但換個角度去看，這也算是擁抱的一種。青紅色的皮肉冰冷濕潤，泛著淡淡的尸臭，沒關(guān)系，他在不朽教堂早已習慣。這種觸感多么奇妙，像個冰冷的吻。
諾爾不時發(fā)出意味不明的呢喃聲，其中夾雜著“忒斯特”這個短暫的音節(jié)。那聲音猶如水泡升起破碎，讓人有種奇異的安心感。
忒斯特喜歡這里，他舒適地閉上眼。
他的身體布滿大大小小，深淺不一的傷口。血液濕透了忒斯特的衣服，順著石臺流淌�；貜托g(shù)就能治好的傷，忒斯特任由它們存在，血液一點點淌出。
直到怪物的“手”輕輕覆上，生澀地治療那些傷。
它說，
“我做好準備了，親愛的�！边固卣f，“我不知道這會不會是一個好故事�！�
“但它一定足夠刺激，希望你會喜歡�！�
……
“重新部署調(diào)查隊�！眮嗰R遜的指揮帳篷里，多蘿西一夜未眠，“不能拖得太久，時間越久，大家越恐慌�！�
“先想辦法擊殺亡靈龍，擊殺后立刻撤退。如果它的主人發(fā)怒了，我們也能收集一波情報�！�
“萬一沒了亡靈龍，那東西進二階段……”殺手夏普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亡靈龍還好，那個詭異的主人確實給她留下了心理陰影。
“比同時對付兩邊要強�！�
多蘿西苦笑，“咱們這次帶的光明系輸出不少，德雷克的伙伴質(zhì)量也高——露比看過，似乎一個‘圣人’一個‘黑巫師’，德雷克本人是魔劍士，正適合應(yīng)對這次戰(zhàn)斗�！�
“系統(tǒng)給出的任務(wù)，總不能是必死的局面。大家死不了，死亡懲罰的永久DEBUFF也會有辦法除掉，別擔心�！�
“明白了，那我去找波妮姐擬定出擊名單�！�
多蘿西點點頭，猶豫了下：“聽說曼德拉偷偷開了小灶，做了包子？還有剩嗎，我想吃點兒�！�
“應(yīng)該還有……”夏普有點疑惑地回應(yīng)，多蘿西之前從不關(guān)心這些。
“我知道了�！�
十五分鐘后。
多蘿西端著一疊煎包，走進莉莉絲的秘密帳篷。
“哇，煎包——！”蛇人姑娘彈簧一樣彈了起來。
“沒有醋，我弄了點酸檸檬汁代替�！倍嗵}西嘆了口氣，“吃吧�！�
莉莉絲的爪子剛探向煎包，又緩緩停�。骸敖�，你口氣不對……這該不會是我最后的晚餐吧。我知道任務(wù)變了，這次對手有那么嚇人？”
“不樂觀�！�
多蘿西搖搖頭，“聽著，莉莉絲……林禮。萬一我出了什么事，可能顧不上你。記得，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你的真實情況。只要你的先知能力在，她們就會無條件保護你�！�
“我不明白，夏普姐也不能說嗎？”
多蘿西的臉上多了一絲哀傷：“假設(shè)你只是‘個例’，那還好說。如果樂土怪物全是你這樣的情況……那意味著，這里可能不止是個‘游戲’。”
萬一樂土都是和莉莉絲一樣的人，大家明明都是同胞，他們卻沒有盡早聯(lián)系玩家。那只能說明，樂土一方掌握了某些情報，某些不方便告知玩家的負面情報。
關(guān)于那些情報的可能內(nèi)容，多蘿西有所猜測。不過無論謎底是什么，都注定會給玩家們帶來混亂。
比起賭這么多玩家的心態(tài)，多蘿西更傾向于相信那位走和平路線的樂土主人。
不久前布里克山脈一事，熱灰本人都有點受打擊。怪事越來越多，現(xiàn)在玩家最不需要的就是混亂。
“情況特殊，門上的封印我撤掉了，這個小包里有隱形藥水。如果二十四小時以上沒人找你，你記得自己確認情況�！�
“謝謝姐，我記住啦�！崩蚶蚪z終于伸手拿了個煎包，珍惜地咀嚼著�！耙乔闆r太緊急，我會逃跑的�！�
多蘿西有些勉強地笑了笑。
“如果你真的很難受，要不我為你做個預(yù)言？”莉莉絲說，“雖然我個人不太喜歡人生劇透，可是情況都這樣了……”
“不用�！倍嗵}西摸摸她的腦袋，“我只會有一個結(jié)局——回家，和爸媽好好過個年。其他的事情，我不希望知道。”
“就像你也只會有一個結(jié)局，你會找到你的姐姐，你們一起回家�！�
“嗯�！崩蚶蚪z回以微笑。
指揮帳篷不遠處。
巴托氣得青筋直跳，自己只是來當個后勤蹭個任務(wù)，誰知道一蹭就蹭了個大的——最近完全沒練級，他的水平根本上不了戰(zhàn)場！現(xiàn)在可好了，系統(tǒng)鎖副本，任務(wù)沒完成，自己走都不能走。
要不是那個該死的送卷軸任務(wù)，巴托都不想再跟多蘿西那個賤人打交道。果然沾上這幫娘們就沒好事，巴托想著想著，又給了那個卷軸盒一腳。
誰還有心情找收件人？這倒霉任務(wù)先完了再說吧。
對了，說起來，蛇女還有一個預(yù)言來著。
有人會賜予他們回家的路，他們會目睹高潔的犧牲。巴托原本以為“回家的路”是指回到地星的辦法，現(xiàn)在看來，也可能是離開這個鬼地方。
高潔的犧牲……反正自己不會犧牲，只要熬到特定人物犧牲掉，他們就有存活機會……
想到這里，巴托的心情終于平靜了些許。橫豎天快亮了，還是出去轉(zhuǎn)轉(zhuǎn)，讓腦袋清醒一點吧。
這一出門，巴托一眼就看到了提著面包籃的琳恩。
看打扮不像是亞馬遜的人�？腿说脑挕蛲矶嗵}西扔出“德雷克來訪”當大家的定心丸，難道說，這是那個英雄德雷克的同伴？
這位新人看著最多十八上下，身材嬌小，兩條亞麻色麻花辮，少女感十足。淡紅色的眼眸圓而漂亮，像童話里會出現(xiàn)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