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我當然知道你怎么猜出來的，我只是好奇，你為什么想要舍棄‘追補妖’的身份？你的能力不是挺有效嗎？”
忒斯特會意地繼續(xù)，“這么多年了，你早就找到了代替視力的方法，你也不像在意外貌的人�！�
將軍默默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慢條斯理地抿了口酒。
“因為我快死了�！彼届o地說，“我只是想活下去，在你們這碰碰運氣。”
忒斯特揶揄的話堵在了喉嚨口，他露出罕見的驚訝神情：“你要死了？”
“不用那么驚訝，沒那么快，我還能活個一兩年。這也不是什么突然發(fā)生的事情，和大名鼎鼎的白魔鬼不一樣，我的身體一直在慢慢衰弱。”
將軍攤攤手，語氣平靜得像談?wù)搫e人的事。“自由的怪物追補妖沒多少，還全是些短命炮灰。我也找過其他治療手段，可惜案例太有限�！�
諾爾仍然沒說話，他悄悄發(fā)動了，審視將軍的身體情況。
果然。
忒斯特有玩家權(quán)限作保，健康得要命。將軍的軀體卻千瘡百孔，內(nèi)里接近一位百歲老人。她的追補妖能力明明是“恢復”，內(nèi)臟卻在逐漸衰弱破損。
諾爾瞇起眼，更加用力地解析——
終于，他看得清楚了些。
將軍的魔法回路融合得非常糟糕，像是年久失修的破管道。她屬于怪物的部分，正在排斥屬于人類的部分。它們被追補妖藥劑強行整合，隨著時間流逝，藥劑的效力越來越弱。
上次緊急治療小皮爾的時候，諾爾就有類似的感覺。那些怪物追補妖身上，都有類似于“排異反應(yīng)”的現(xiàn)象。
將軍的怪物特性是“恢復”，這意味著她體內(nèi)的怪物部分注定更加活躍，更難達到平衡狀態(tài)。
治療倒是可以治療，他只需要像當初治療皮爾那樣，想辦法調(diào)整好她的魔法回路。
諾爾把結(jié)果用心靈感應(yīng)傳給忒斯特，順便解釋了一下地星排異反應(yīng)相關(guān)。他本以為忒斯特會輕松引導話題，誰想他的騎士突然卡了殼，沖將軍發(fā)起呆來。
諾爾好奇發(fā)問。
忒斯特還是那副思索的表情，
“我可以治療您，但就像您說的，案例太少，我無法許下承諾�！�
諾爾小心翼翼地接過話題。
將軍的身體顫了顫，口吻難得急切幾分：“我知道，這次我的要價不公正。我會在樂土的交易中慢慢補回來，我——”
“不必了�！敝Z爾抬起手，“您這是當了我的試驗品，我也算積累經(jīng)驗。”
說是做生意，將軍對樂土的態(tài)度一向不錯，最開始還額外送過他們物資�！爸委煛钡拇_是個不錯的籌碼，諾爾還是不想用人命討價還價。
而且一想到追補妖藥劑可能是用自己的血做的，諾爾就有些不舒服。
“您不介意的話，現(xiàn)在就可以治療�！�
說罷，諾爾看向?qū)④娚砗蟮膬蓚�怪物巨漢。
“它們只是沒有意識的活肉，不會泄露您的秘密�！�
將軍打了個響指，房間的門扉自行反鎖。“我需要躺下么？還是就這樣坐著？如果您還需要治療材料——”
“您坐著就好。”
諾爾動動手指，在房間內(nèi)部布下了阻礙魔法波動的層層防御。隨即他走到將軍面前，一只手按上她形狀駭人的頭頂。
發(fā)動，屋內(nèi)蕩起微風，吹動了諾爾的袍角。
他需要把粗糙拼湊的畸形回路重新梳理、優(yōu)化，就像當初治療小皮爾……不，不對，不一樣。
諾爾微微皺起眉。
他治療小皮爾的時候，小皮爾恰巧在轉(zhuǎn)化追補妖的過程之中。打個比方，小皮爾上一秒腹痛，下一秒就頂尖專家診治，享受最高端的醫(yī)療服務(wù)。
這樣當然容易康復。
將軍的情況完全不同。
她變成追補妖的時間過久。更像病情長期拖延，普通炎癥成了癌癥。
那拙劣的魔法回路勉強運行、四處泄漏。興許是違反了塔赫的自然法則，回路每時每刻都在產(chǎn)生破壞性力量，給她的身體造成了不可逆的傷害。
如今，那些力量盤踞在她的身體里，牽一發(fā)動全身，諾爾沒法隨便下手。
不清理這些“陳年污垢”，治療無從開始�？梢獜娦戌P除它們，將軍的身體很可能支撐不住。
諾爾目光在房內(nèi)掃視，突然停在一點。
“老垢”的本質(zhì)是破壞性力量，既然不能就地抹除，“轉(zhuǎn)移”怎么樣？
他勾勾手，一個粗壯的肉偶乖順接近。諾爾伸出另一只手，搭上肉偶的心口。他打包了那些要命的力量，將其原樣轉(zhuǎn)移到肉偶體內(nèi)。
下個瞬間，肉偶便支撐不住、炸成血肉煙花。還有些破壞性力量沒被消耗，它們原地逸散，附近的沙發(fā)與茶幾變成黑紅，崩塌成軟塌塌的一團。
忒斯特驟然拔劍，漆黑的毀滅之力將那些殘余力量團團包圍、侵蝕殆盡。
諾爾放心地收回手，開始調(diào)整將軍的魔法回路。
忒斯特收起“背叛者”，面無表情地看著諾爾的后背。
按照諾爾的說法，追補妖本質(zhì)是物種粗暴混合，會發(fā)生“排異”�；旌仙飺碛懈鼜姷牧α�，卻注定在短時間內(nèi)衰亡。
作為創(chuàng)世神，諾爾能夠治療這樣的可憐蟲。
可是他在記憶封印里看到的那具“萬神尸”，那個由無數(shù)神祇碎塊縫制而成的諾爾，又有誰能治療？
作者有話要說：
不間斷連載200天達成！
這本克服請假，爭取下本克服遲到（眼神游移.gif）
今天坐車從老家回住處了，被留守的貓貓罵了一小時。
第201章
突然襲擊
調(diào)整魔法回路就像給重車禍的人做手術(shù)，諾爾屏氣凝神，站了足足五個小時，才把將軍車禍現(xiàn)場一樣的回路修好。為確保萬無一失，他的調(diào)整比治療皮爾時還要仔細。
將軍也硬氣，自始至終一動都沒動過。
諾爾直起腰的時候，幾乎聽到了腰椎的呻.吟聲。長達五個小時的“魔法回路”手術(shù)，諾爾不計成本地使用魔力，幾乎耗光了他所有的魔力值。不出意外，他得拄著忒斯特回家了。
但這份謹慎換來了充足的回報——
……
許久不見的新技能。
諾爾疲憊地坐回扶手椅，心情有點微妙。
這是他第一次不經(jīng)過代碼推演或技能合成，憑空創(chuàng)造全新的技能。不，或許它不該叫“技能”，系統(tǒng)自始至終稱其為“權(quán)能”。
這東西看起來就更接近“神”的領(lǐng)域。
諾爾的視線在“注意”的提示后停了好一會兒。
說明中提到要中和的“錯誤”，估計就是方才他轉(zhuǎn)移的破壞性能量。將軍的活肉怪物能力不夠，不足以中和這份能量，逸散部分還是由忒斯特親手收拾的。
說起來，這種“破壞性能力”還真有點像魔王污染。單拎出來很難去除，最好找個“容器”打包一起消滅。
諾爾按了按太陽穴。權(quán)能終究不是什么修改器。使用活祭雖然有點麻煩，但能對付就好——大不了他親手創(chuàng)造一堆活性肉偶。
用它的話，應(yīng)該可以徹底還原追補妖帶來的影響。忒斯特那邊沒問題，待會兒回了迷失塔，他可以和小皮爾談?wù)勥@件事……
想到這里，諾爾擦擦額頭上的汗，看向倒在椅子上的將軍。
這次時間充裕，他剝離了大部分屬于怪物的回路，只留下了少許無害的部分，用它來修補將軍傷痕累累的人類回路。
將軍會失去屬于怪物那不講道理的超快再生。從今以后，她只會是個屬性比常人高出不少，愈合能力格外出色的人類。
現(xiàn)在，那份愈合能力正在發(fā)揮它的效果。
將軍凹凸不平的頭顱逐漸變圓，五官隨之歸位。她熔化似的皮肉上長出皮膚，鼻梁上出現(xiàn)零零碎碎的雀斑，頭皮上冒出了獅鬃般金紅蓬松的頭發(fā)。
她的兩只義眼自行滾落，棕紅的眼瞳重新長出�；蔚墓治锛庋腊�脫落，正常的嘴唇之下，人類牙齒再次歸位，只有犬齒尖得有些夸張。
那嬌小扭曲的身體也逐漸健壯起來，像是彎腰駝背的老人重回青春，整個人都舒展開來。
幾分鐘后，一個精悍的短發(fā)女人取代了駭人的怪物。
將軍緩緩摘下雙手的手套，看著被正常皮膚包裹的手心，然后是手背和指甲。
緊接著她轉(zhuǎn)動眼珠，目光掠過燈光下晶瑩璀璨的酒液、花瓶里帶著露珠的新鮮花朵，最終停在飾有浮雕的天花板上。
面對數(shù)百年未能正常觀察的世界，殘暴將軍的目光如同初生嬰兒。
許久，她咧咧嘴，“哈”地笑了聲。
那笑聲飽含辛酸與解脫。
隨即她沉默下來，愣愣地望著地毯上沾滿絨毛的義眼。
“你好像什么都不打算問。”忒斯特站起身，坐到諾爾椅子的扶手上，一只手順勢搭上諾爾的肩膀。
借著動作遮掩，他的另一只手輕輕搭在“背叛者”上方。
“知道了超出自身水平的情報，只會引來殺身之禍�！�
將軍的聲音不復從前的沙啞，變成了悅耳的女中音，“我原本只想求個茍活，這樣的效果實在是……算了�！�
她抿了口酒液，讓它緩緩滑過恢復原狀的舌頭，末了長嘆一聲。
“今后與樂土的交易，我不會收取手續(xù)費。樂土從我這里買的物資，我也不會賺取一個銅子的利潤。今后二位要是看上了什么寶物，或者想要什么情報，可以免費從我這里獲取�！�
她沒再戴手套，指尖摩挲著光滑的玻璃。
“就像我之前說的，我不喜歡在交易里占太多便宜�！�
“我必須和您說清楚�！�
諾爾撥開忒斯特按在刀上的手，誠懇地開口，“現(xiàn)在的您不算追補妖了，您的身體機能約等于三十左右的健康人類�！�
“也就是說，接下來您會正常衰老，無法像之前那樣長壽。您確實擁有比正常人優(yōu)秀的恢復能力，但沒法再長出砍掉的四肢或缺損的器官�！�
將軍笑了：“我猜猜看，要是我堅持保留那些怪物能力，您只能把我變成完全的怪物，而不是這樣的人類�！�
“是的�！敝Z爾說。
除非他突然腦子發(fā)抽，想搞個全新的大型試驗，用將軍創(chuàng)造一個全新物種——先不說道德上的問題，將軍能不能活還兩說。
“我對現(xiàn)況沒有任何不滿。比起當個長壽的愚笨怪物，我更想當個有腦子的正常人。”
將軍繼續(xù)新奇地掃視周遭，品味闊別已久的正常視力，“至于更多的壽命和力量，我會自己想辦法�！�
“那么我們的交易結(jié)束了�！�
諾爾緩過了不少力氣，準備離開這里。外面天肯定黑了，他們可以先在酒館來個雙人晚餐，再回迷失塔休息。
“恩彼利克·阿爾瓦的資料，還請您盡快準備好。”
“等等�！�
將軍站起身，非常鄭重地行了一禮。諾爾第一次從她的臉上看出了明確的情緒——喜悅褪去，殘余的只有嚴肅。
“我相信兩位不會錯過那些重要情報，但關(guān)于黃金劍，我有一個私人提示。我研究過那家伙，那小子運氣好得出奇，行為上滴水不漏，只是……”
她猶豫了半秒，還是開了口。
“我仔細看過他的所有日程和交易，有些時候，他好像同時出現(xiàn)在了兩個地方……這一點，明面上的資料看不出來，只是同為大商人，我覺得工作量和談判安排有些不自然�！�
“我之前覺得這個懷疑太過瘋狂，現(xiàn)在看來，這世上的瘋狂之事遠超我的想象�！�
說到這，她輕輕搖晃杯子里的酒漿。
肯定是時間回溯，諾爾心里一沉。
他們曾經(jīng)回到過去，只要不干擾命運洪流，同一時間的兩個“自己”可以共存，就像瘋修士親眼目睹少年忒斯特火燒教堂。
作為“過去”權(quán)能擁有者，恩彼利克只是縮短了時間跨度——
假設(shè)彼利在1月3日凌晨00:01回到1月1日，趕往另一個國家，在那邊活動到1月3日凌晨00:00，回溯結(jié)束。
外人看來，1月1日到1月3日凌晨這段時間，“黃金劍”的確同時出現(xiàn)在了兩個不同的地點。
問題是……
“同時出現(xiàn)在兩個地方？”諾爾當即發(fā)問，“有沒有三個，或者更多的情況？”
“不，我很確定，只有兩個地方。”
將軍的語氣非常篤定，“這種‘疑似分身’的情況發(fā)生了不止一兩次，我專門確定過。”
“謝謝，您的情報很有用�！敝Z爾松了口氣。
起碼現(xiàn)在可以初步確定，盜星索做不到回溯再回溯這種無限套娃。
“該說謝謝的是我�！�
將軍朝諾爾舉了舉酒杯，露出一個近乎真誠的表情，“十分感謝您，善良的大人。您什么時候需要瘋修士的情報，我可以倒貼錢——”
話還沒說完，她身邊的空酒杯自行破碎。忒斯特不知道什么時候閃到桌邊，拿起一瓶未開封的好酒。
“你說可以不付錢的。”他笑瞇瞇地晃了晃酒瓶，一字一頓地說道。
將軍翻了個白眼，吞下了沒說完的話：“拿走吧�！�
諾爾努力壓下一個笑容：“您不必擔心我。就像我在您體內(nèi)保留了一點怪物回路，我們的生命中都需要一點點邪惡，這樣才能更好地活下去�！�
將軍勉強提提嘴角，她似乎不太認同“一點點”這個形容。
“祝兩位一切順利�！弊詈�，她禮貌地道了別。
“……她并不是真的針對你�！眲偝鲩T，諾爾就立刻表示。
“我知道，將軍真想離間你我，不會蠢到當我的面挑事�！�
忒斯特把酒瓶收進頸鏈。臨走前，他特地又搶走了幾瓶好酒，哪怕他們都不怎么愛喝，“她看不慣我又打不過我，嘴上找找場子罷了。”
諾爾無言，現(xiàn)在塔赫大陸上能打過忒斯特的怕是沒幾個，但瘋修士并不打算因此擴大他的小心眼。
忒斯特用心靈感應(yīng)繼續(xù)道，
諾爾說。
忒斯特很寶貝那枚金幣，諾爾不是沒考慮過當場搶回來，只是當時到處都是普通民眾，他們實在不好動手。
忒斯特無比自然地握住諾爾的手，邊走邊嘟囔。
諾爾眉頭動了動，從懷里掏出坎多：“……我們晚飯回去吃�！�
他不想忽視忒斯特的直覺。而對他來說最重要的，除了身邊的忒斯特，就只有迷失塔了。
兩人拐進暗巷，諾爾照常想象迷失塔內(nèi)的情況，坎多憑空扒拉半天燭淚，卻沒能照常展開傳送火圈。
“不對勁。”坎多啪啪拍打地面，“我的傳送被阻礙了，我——”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龍爪一把抓住。諾爾當場恢復成中體型巨龍，以隱形法術(shù)藏匿身體。他一爪坎多一爪忒斯特，飛快沖向迷失塔的方向。
飛行期間，他反復使用琳恩留下的玩偶腦袋，試圖與塔內(nèi)聯(lián)絡(luò)。遺憾的是，對面始終沒有回應(yīng)。
迷失塔出事了。
……
五個小時前，許愿噴泉邊。
“好寶貝兒們，跟著你們的媽媽，爸爸去給你們買點吃的�！北死葠鄣嘏呐囊浑p兒女，“艾芙，我去排隊，你帶孩子在噴泉玩。等我回來，一家人一起許愿。”
艾芙拉滿懷愛意地摟著兩個孩子：“我們就在這等�！�
彼利揮揮手，走向購買葡萄霜糖的小攤，悠然走到隊伍末尾。與此同時，他的手插進衣袋，把玩著口袋里的金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