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他在寂靜空蕩的臥室里剁下了公爵的頭顱、四肢、胸膛和腰腹，又將它們拼合在一起。蠟燭油沿著刀口滴了一遍，凝出乳白色的封膜。
他灌了幾杯酒，在巫醫(yī)的注視下席地坐了片刻，又依葫蘆畫瓢剁了艾麗莎。
白色的蠟燭圍著他們擺成一圈。
巫醫(yī)指著那兩位倒霉的過路人，問道格拉斯：“好了，就剩最后一步了。我再向你確認一遍，你找這兩位可憐人確實和公爵、公爵夫人相似嗎？不像的話，可不會成功哦�！�
道格拉斯半跪在路人夫婦面前，用酒將他們潑醒。
他背對著巫醫(yī)，頭也不回地說：“很像，他們非常恩愛。”
路人夫妻崩潰的哭叫聲中，道格拉斯伸手擱在了那對夫妻頭頂。
……
公爵老爺當晚死而復生。
他肢體腐壞的部分，替換成了那個路人的身體，包括長了瘡的大半張臉。
在他睜眼的瞬間，年輕的管家道格拉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蒼老下去，轉(zhuǎn)瞬成了老人。
一切都如巫醫(yī)所說……
遺憾的是，公爵夫人卻復活失敗了。
***
巫醫(yī)舔了舔嘴唇，說：“我至今都記得公爵當時的表情，旁邊是被剁的妻子，鏡子里是他自己拼合而成的臉，地上全是血，旁邊還有一位老得完全陌生的管家……嘖�！�
他斜睨著同樣被捆的老管家說：“你是我見過最下得了狠手的人了，我第一次試圖讓自己脫離死亡都沒有你那么干脆，還掉了幾滴鱷魚眼淚呢�！�
“不過公爵也很讓我意外�！�
在巫醫(yī)眼里，古堡人才輩出。
管家剁人像砍瓜切菜，一點兒負擔沒有。而復活的公爵也只驚慌了幾分鐘，就泰然接受了所有。
巫醫(yī)說，古堡里的仆人們太多了，一個個復活太麻煩。他有辦法讓他們繼續(xù)存在，不算活著也不算死去，就像困于古堡終身守衛(wèi)的幽靈。
公爵對他表達了感謝。
巫醫(yī)又說：“您的夫人怎么辦？重新下葬？”
公爵找來一個大木箱，指使道格拉斯把艾麗莎裝進去，回答說：“沒關(guān)系，我可以時常邀請一些客人……”
“要是愛侶或夫妻，就像我和艾麗莎一樣�！惫粽f：“我有足夠的耐心等待，道格拉斯會始終陪著我，對嗎？”
道格拉斯附和：“我一直都在，我會為您物色最合適、最恩愛的客人。”
主仆兩人出奇契合。
在巫醫(yī)提出“復活以及不斷更換身體都會受到詛咒，血肉盡失”時，他們毫不猶豫瞄向了卡爾頓山背面的小鎮(zhèn)。
***
“詛咒是怎么轉(zhuǎn)移的？”游惑鉗著對方手腕。
巫醫(yī)遲疑著不太想說，手指跟游惑較著勁，企圖往后縮一些，起碼離豬再遠一寸。然而不論他怎么使勁，對方始終穩(wěn)如泰山。
巫醫(yī)臉都他媽憋紅了。
“你怎么忍心對女人下這么狠的手？”他頂著修女的皮囊，質(zhì)問游惑。
游惑無動于衷：“還可以更狠�！�
巫醫(yī)氣結(jié)。
他趁著游惑離得近，死死盯住游惑的眼睛，硬的不行來軟的，又企圖蠱惑游惑：“這位漂亮的紳士，其實我還有很多——唔！”
話說一半，秦究膝蓋往他背上一壓。
巫醫(yī)身子一塌，當場親了豬一口。
“……”
秦究看了游惑一眼，要笑不笑地低頭威脅巫醫(yī)說：“迷魂湯灌錯人了，這位漂亮的紳士現(xiàn)在很不耐煩你看不出來？不過比起他，我更壞一點。”
他低沉沉的嗓音響在巫醫(yī)耳邊，像個魔鬼：“剁一頭豬，我沒問題，剁你這個人，我同樣沒問題。你如果總這么不配合，恐怕連一整頭豬都撈不到，我迫不及待想給你單拼一顆頭�！�
“豬羊雙拼也可以�！�
巫醫(yī)：“……”
漂亮紳士跟魔鬼一唱一和，冷冷地說：“三選一，給你三秒時間考慮�！�
巫醫(yī)覺得他碰到了變態(tài)。
“3�！�
“2�！�
巫醫(yī)立刻開口：“靠的食物和酒�！�
“公爵為鎮(zhèn)民準備的美食和美酒都是媒介，吃了這些東西，就約等于承諾要自我獻祭，吃得越多，捆綁越深，越早受到詛咒。”
“食物和酒？”
游惑忽然想起周祺吃不下東西又突然發(fā)燒的反應，轉(zhuǎn)頭問管家：“古堡提供給客人的也是這種？”
道格拉斯沒吭聲，顯然是一種默認。
巫醫(yī)插話說：“當然了，好不容易騙來的客人，就算公爵用不到你們的身體，也可以借你們擋一部分詛咒，何必浪費了呢？”
游惑和秦究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皺起眉。
這個話不能細想。
如果詛咒的范圍不僅止于鎮(zhèn)子，還包括考生。那么教堂里那些不死不活血淋淋的人，恐怕也不全都是鎮(zhèn)民。
“詛咒怎么解？”游惑問巫醫(yī)。
巫醫(yī)說：“你們不是偷聽了很久么，我說過，轉(zhuǎn)移到另一個人身上就行了呀�！�
“我說的是徹底解除�！�
游惑彎下腰，冷冷看著他。
巫醫(yī)跟他對視片刻，敗下陣來，破罐子破摔地說：“殺了受詛咒的人，或者殺了公爵�！�
“你——”
垂著頭的管家突然彈起來，剛要張口，被秦究塞了一嘴豬蹄。
巫醫(yī)咯咯笑著，重復道：“殺了公爵就好了。”
一面之詞難免有詐，秦究看向角落里蜷著的血人，說：“神父？”
血人像死了一樣，過了片刻，虛弱地抬起頭點了點：“我記得這個……”
秦究：“謝謝�！�
他的目光在巫醫(yī)和管家之間掃量著，突然玩笑似的說：“審問暫時結(jié)束，大考官覺得他們表現(xiàn)怎么樣，abcd排個等級？”
游惑松開手，用下巴指著巫醫(yī)說：“這個c，重考一輪。”
巫醫(yī)：“……”
他又指了指道格拉斯：“d，直接淘汰吧。”
秦究抬手在額角碰了一下，痞痞地行了個禮：“給我半分鐘�！�
道格拉斯嘴角邊皺紋下拉，麻木中透著一絲生無可戀。
***
地底陰暗的環(huán)境讓人忽略了時間，游惑和秦究拎著禮服從小屋里出來，天色已近傍晚。
遠方的天空又布滿了陰云，含著濕潤的水汽朝這里聚攏。
他們套上禮服回到教堂，卻發(fā)現(xiàn)眾人圍著那群保齡球，氣氛有點詭異。
高齊老遠就沖他們說：“可算回來了，再不見蹤影我們就要去掘后院了�！�
“這是干什么呢？”秦究往人群看了一眼。
高齊說：“我們找到一些線索，知道治好病人是什么意思了�！�
眾人把幾張擔架床翻過來，給游惑和秦究看背面的血字。
“有重復部分，綜合來說就是一句話……”高齊深吸一口氣，說：“殺了他們就是解脫�！�
他還著重指了其中一張床板說：“這個肯定是考生留的，殺一個病人3分，上不封頂。”
全部殺完，也許這場考試就結(jié)束了。
但游惑粗略一數(shù)，除去放任自由的神父，這里原本25個病人，現(xiàn)在依然是25個，一個也沒少。
沒有一個考生動手拿分。
===第128節(jié)===
秦究挑了一下眉。
沒等他開口，考生中有人咕噥了一句：“除此以外還發(fā)現(xiàn)了一些痕跡，我們覺得……這些病人里，起碼有四五個跟我們一樣，是某一場的考生。”
如果只是單純的npc，他們殺起來不會有負擔。
活到現(xiàn)在，誰沒殺過幾個小怪啊。
但當他們得知其中有真正的人，就誰都下不去手了。
3分，對大多數(shù)人而言很可觀。
但就像高齊和趙嘉彤說的，沒到程度。
他們還沒被逼到為了3分殺考生的程度，這是多值得慶幸的一件事。
不過這種氛圍很快就被打破了，因為秦究把地牢里打聽來的內(nèi)容告訴了所有人。
眾人的臉當時就綠了。
其中以高齊最為青翠。
他喝的酒比在場所有人加起來還要多，如果詛咒應驗到本場考生身上，他妥妥前三。
***
暴雨在入夜前砸了下來。
古堡佇立在雨幕之下，像靜伏的野獸。
西塔樓一層寬大的臥室里，公爵正在沖男仆們發(fā)脾氣，他砸了一只杯子，弄濕了一副油畫，踹翻了房內(nèi)所有能踹的東西……
因為管家遲遲不見蹤影。
十多輛馬車接回了所有客人，唯獨不見道格拉斯。
引誘客人犯錯誤不是他最拿手的么？什么事讓他耽擱到了現(xiàn)在？
公爵轉(zhuǎn)著手上的戒指，氣壓低得沒人敢靠近。
有那么一瞬間，他懷疑道格拉斯跟那個巫醫(yī)搞到一起去了，也許背著他偷偷做了點什么。
但很快，他又說服自己。
誰都有可能對不起他，除了道格拉斯。
“老爺，晚宴時間到了�！币粋�男仆提醒他。
盡管仆人早就不算活物了，行為舉止透著一股僵硬的死氣，但他們依然會感到畏懼。
公爵緩了片刻，沉著臉交代：“如果道格拉斯回來，請他滾來這里等著我，我要好好教育他什么叫守時�！�
說完，他換上公式化的微笑，轉(zhuǎn)身去了晚宴大廳。
今天的晚宴非常奇怪。
客人們盯著酒和烤雞，面色凝重。只有三位先生表現(xiàn)突出——
游惑和秦究就像不知道詛咒一樣，一如昨夜，不緊不慢地嘗了所有食物。
至于高齊……
反正沒救了，他索性放開來喝。
公爵輕輕敲了敲杯壁，微笑著說：“怎么？我親愛的客人們今天食欲不振？這是我讓廚房精心準備的，不吃的話，我可能會有些傷心。”
“……”
好，你是題目你臉最大。
考生們深吸一口氣，頂著一副壯士扼腕的表情，用叉子勾了一點點雞皮……
公爵兩手交握，面具后的眼睛彎了起來。
夜里10點，晚宴結(jié)束。
公爵坐在桌首，目送考生們離開大廳。他的視線始終追逐著那兩位完美先生，心里盼著道格拉斯早點回來，給他帶回來一點令人高興的小消息。
最后一個考生離開，一個男仆匆匆跑過來。
“公爵老爺�！�
“嗯，是不是道格拉斯回來了？”
男仆灰白的臉色居然能變出好幾種色彩，他僵硬片刻點了點頭說：“唔，剛剛回來了……”
“那他人呢？在臥室等我了？”
男仆猶豫地說：“沒有�！�
公爵皺起眉：“為什么？”
男仆往后縮了縮脖子說：“管家……嗯……一回來就鉆進了自己臥室�！�
公爵有點生氣，也有點納悶。
他讓男仆帶路，板著臉殺到了道格拉斯的臥室。
“道格拉斯你究竟在玩什么把戲？”公爵推門便是一句斥責。
意料之中的回應并沒有到來。
意料之中的人影更是不存在。
“他人呢？！”公爵瞪了男仆一眼。
男仆指了指臥室某角落說：“在……在呢……”
公爵定睛一看：
一只裹著管家襯衫的豬癱在那里，襯衫領(lǐng)口還別了一張羊皮紙。
公爵大步走過去，摘下來一看。
紙上的手寫體龍飛鳳舞：
公爵老爺，我是道格拉斯，您讓我去找客人的小麻煩。
這個小麻煩，您還滿意嗎？
祝您愉快。
“………………………………”
公爵差點氣到去世。
他發(fā)著抖揉掉羊皮紙，轉(zhuǎn)身就往臥室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