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
然后lee就反反復(fù)復(fù)咕噥著這句話。
從這種反應(yīng)來看，
他變成現(xiàn)在這幅樣子，
多多少少都跟被燙掉的人有關(guān)。
“你看過的照片里，有和這人體型相似的么？”秦究指著焦斑。
那個男人體型微胖，個頭不高。從脖子和垂著的手來看，應(yīng)該有點年紀(jì)了。
吳俐本想搖頭，突然又頓住說：“啊，有一個�！�
“誰？”
“應(yīng)該是整個研究團隊的領(lǐng)隊�！眳抢f：“我只在一張照片里看見過他，
也是在最中間的位置，唯一一個坐著的。不排除是因為他比其他人年紀(jì)都大，但我傾向于他是領(lǐng)頭�！�
“照片你有么？”秦究問。
“沒有，我能看到合照已經(jīng)是運氣好了，不可能給我機會偷拍下來的�！�
這在意料之中，秦究點了點頭：“那可以描述一下他的樣子么？”
吳俐：“……”
在理性客觀的吳小姐眼睛里，人都是行走的解剖圖，描述長相這么主觀感性的事，不在她的功能范圍內(nèi)。
她默然兩秒，補充道：“不過我記得他的樣子，如果真能見到，我想我應(yīng)該可以認(rèn)出來�！�
秦究點了點頭說：“那就夠了，謝謝�！�
“應(yīng)該的。”
秦究拿回照片。
合照中，那個跟游惑肖似的女人就站在煙頭燙出來的焦斑旁邊，即便是拍照，她都沒有露出笑容。
她總是這樣嗎，即便對著家人？
秦究忍不住想。
他遲疑幾秒，還是把照片放進(jìn)了游惑手中。
游惑垂眸看了好一會兒，最終將照片翻轉(zhuǎn)方向，擱在老于面前的茶幾上。
從吳俐提到研究團隊起，老于就再也沒出過聲。他的兩只手絞得很用力，始終處于高度緊張的狀態(tài)。直到游惑把照片推到他面前的一瞬間，他的臉?biāo)⒌匕琢恕?br />
就連于聞都覺察到了不對勁。
“老于？老于你干嘛了？”他拍了拍老于的肩。
對方毫無反應(yīng)，依然直愣愣地看著那張照片。
于聞跟著看過去，然后就愣住了。
因為他在照片里看到了游惑的媽媽，那個他應(yīng)該喊姑媽的女人。
這個姑媽常年身體不好，去世很早。于聞只在很小的時候見過她，他對這個姑媽的全部印象都來源于照片，因為老于的相冊里有很多她的照片。
老于常說，小時候他們姐弟倆感情最好。
每次聽到這句話，于聞都會問：“那后來呢？”
老于總說：“她特別有出息�！�
他答非所問，于聞就自動理解成后來姑媽太厲害了，所以跟他這個不太厲害的酒鬼爸爸生疏了。
再后來，就去世了。
于聞其實一直想知道，“特別有出息”是怎么個出息法。
現(xiàn)在……他總算明白了，面前的照片就是佐證。
剛剛吳姐姐說什么來著？哦，就是這張照片上的人，組團設(shè)計了這個害人的考試系統(tǒng)。
他姑媽赫然是其中之一。
那老于……
于聞茫然地看向他爸。
老于在游惑的沉默中坐立難安，過了好半晌才艱難開口：“小惑啊……”
他欲言又止，嘴唇開開合合好幾次，最后頹然地說：“算了，既然這樣……你想知道哪些事？問吧�！�
游惑安靜片刻，淡聲說：“你愿意告訴我什么就說什么�！�
就這一句話，讓老于悶了頭。
又過了許久，他啞聲說道：“行，好。也憋了這么多年，干脆都說了吧�！�
“我確實……很早就知道這個系統(tǒng)了。剛剛小吳醫(yī)生估算的時間其實有點出入，據(jù)我所知，這個項目真正開始能往前追溯二十大幾年，跟你的年紀(jì)差不多。你媽媽很厲害，當(dāng)時就是核心成員。”
“我不是一直說自己當(dāng)過兵么？前前后后一共當(dāng)了六年，前兩年是正常服役，后面四年被調(diào)到了這個項目的研究中心。我不是參與項目的，只是站站崗巡巡夜，事很少，挺清閑的�！�
老于手指捏著照片一角，邊說邊有些出神。
那時候，他覺得跟這項目沾點邊都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至于他直接參與的姐姐就更厲害了。
從什么時候開始一切都變了味呢？
好像……是他發(fā)現(xiàn)小外甥的眼睛不對勁的那天起。
那時候游惑4歲還是5歲？
===第206節(jié)===
他有點記不清了，總之很小，小得好像隨便生個病受個傷就會夭折似的。
就因為這樣，他得知游惑被牽扯進(jìn)項目的時候，反應(yīng)才會那么大。
他感到毛骨悚然，又極端憤怒。
更令他難以接受的是，他姐姐對此應(yīng)該是知情的……
不僅僅是知情，甚至可能是這件事的促成者。
因為對方非常冷靜地說：“客觀來講，這對小孩本身沒有傷害。這個操作沒有創(chuàng)口，跟戴一塊智能手表本質(zhì)上沒有區(qū)別。你只是一時接受不了這種方式和理念而已。”
老于無論如何也理解不了，為什么針對自己的孩子可以做到“客觀來講”，就好像她只是在說某只實驗用的小白鼠一樣。
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從沒認(rèn)識過這個姐姐。
姐弟倆爆發(fā)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爭吵。說是爭吵，其實他姐姐始終很冷靜，激動的只有他一個人而已。
因為對方越是冷靜，他越覺得陌生和害怕。
年輕時候的老于比現(xiàn)在還要莽，做事全憑一股沖動。
他說服不了姐姐，又接受不了對方的做法。更重要的是，他只要一看到小外甥的眼睛，就整夜整夜地做噩夢。于是他很快走了一波手續(xù)，退伍回家了。
他氣憤地想：“又他媽不是我兒子，我瞎操心個什么勁！”
事實證明，他真的是個操心命。
就算離開了那地方，不再接觸任何和項目相關(guān)的東西，他還是會不斷想起那個小外甥。煩得厲害了，就找?guī)讉�朋友出去喝酒胡侃。
酒鬼老于就是這么被叫出來的。
老于有時候會想，血緣真是個神奇的東西。他只是舅舅而已，頂多照顧了游惑小幾年，怎么就這么操心呢？
但他又會想，連他這個舅舅都會心疼，他姐姐怎么能做到那么鐵石心腸的？
也許是近臭遠(yuǎn)香吧，后來幾年他跟姐姐斷了聯(lián)系，因為項目的保密關(guān)系，他見不到她和游惑，也接收不到他倆的信息。
時間久了，他琢磨琢磨，又似乎能明白他姐了。
對她而言，這個兒子的出生把她的生活軌跡弄得一團糟。丈夫離開，工作被耽誤，精力不濟，她的身體也留下了種種病根，后來再也沒有真正健康過。
她對這個孩子，大概真的沒有那么深的感情吧。
但明白不代表贊同。
老于依然排斥這種做法。
這對曾經(jīng)感情很好的姐弟，慢慢變成了幾年見一面的親戚。
他有了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兒子。但每一次見到游惑，他都忍不住滿懷愧疚。
他其實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愧疚的，但他就是忍不住。
那孩子越大越冷淡，話不多，也不愛親近人，因為很多人都怕他。
別人不知道原因，怕得莫名其妙。但是老于知道，所以他越是害怕，就越心疼這個外甥。
越心疼，就越怕游惑有一天會知道原委，知道他眼睛里藏著東西，知道……主張這樣做的人是他母親。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這成了老于最擔(dān)心的事情。
終于有一天，這件事也真的發(fā)生了。
老于永遠(yuǎn)都記得那一天。
他姐姐靠在病床上，用一如既往的平靜音調(diào)對他說：“……游惑眼睛里的東西在他成年之后就可以取出來了，具體看需要吧。我知道你一直在想什么，但最好不要去干擾那個進(jìn)程。系統(tǒng)現(xiàn)在的發(fā)展略微有一點……超出預(yù)料，干涉多了會發(fā)生什么很難說�！�
她說：“我可能確實不適合當(dāng)一個母親，最開始總?cè)滩蛔“褜λ值脑箽夂拖訍簬У剿砩�，實在很難純粹地喜歡他。我本來就不是感情充沛的人。比起小孩，我對項目成果的熱情可能更多一點。你知道我為什么要讓他變成系統(tǒng)的學(xué)習(xí)對象嗎？因為我想啊……如果他是項目成果的關(guān)鍵部分，我會不會有多一點耐心，把他照顧得更好一點，也更喜歡他一點。”
“不過后來發(fā)現(xiàn)，我還是想得太簡單了。因為時間長了，連我自己都怕看他的眼睛。有時候他盯著我看久了我會想，是他在看我，還是他眼睛里的那個東西在看我�！�
她說完安靜片刻，轉(zhuǎn)頭對老于說：“我知道你心疼游惑，但還是少放一點感情吧，他以后——”
這句話最后沒能說完，因為他們看到了站在門口的人。
直到現(xiàn)在，老于也不知道當(dāng)年的游惑聽見了多少。
他只記得自己當(dāng)時驚出滿身冷汗，也記得少年游惑那張冷淡的、毫無血色的臉。
那一瞬間成了他后來做噩夢的永恒主題。
如果可以，他想倒退回那個時候，捂住游惑的耳朵攔住他的腿。
所以很多年后，當(dāng)游惑被系統(tǒng)除名，記憶被全盤干擾，老于其實是高興的。
因為他會忘記那些事。
***
“這兩三年……我其實知道你還有事沒辦完，也知道這里應(yīng)該有人會試著拉你進(jìn)來。我一直在想辦法避免這件事，拉你去人多熱鬧的地方，讓于聞多跟著你。但沒想到系統(tǒng)會連我們一起拉進(jìn)來�！崩嫌谡f：“舅舅想得比較自私，就是不想讓你再來這個鬼地方�！�
他頓了一下，又補充道：“這也是你媽媽當(dāng)初的意思，她意識到了這個項目的問題挺后悔的，所以叮囑我好好照看你，如果你傷到哪兒或者送掉半條命，我以后下去了可沒臉見她�！�
直到這一刻，他也依然堅持——
他還是會在講述來龍去脈的時候修飾一下，省去一些、跳過一些。
他依然希望游惑永遠(yuǎn)不要想起那些事，這樣，在他的記憶中，他的媽媽就只是天性冷淡，不善于表達(dá)，不茍言笑……
而不是不喜歡他。
老于想，他這個酒鬼莽夫其實幫不了什么忙。
他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當(dāng)一個窮操心的舅舅吧。
第135章
未知理由┃都是鏡像人怕什么？
游惑的目光落在那張照片上，
很久沒有說話。
老于有點心虛，
因為最后那幾句話是他編的。他生怕游惑會追問真假，一句謊話總要用十句去圓，
解釋多了，
難免會露出破綻。
他這個外甥太聰明，
老于擔(dān)心會被當(dāng)場戳破。
尷尬事小，他怕游惑會難過。
誰知游惑并沒有追問。
他只是從照片上收回目光，
點了一下頭。
又過了好一會兒，
他抬眼問老于：“你剛剛說，她意識到了項目的問題？那個時候就有人意識到問題了，
為什么項目還會繼續(xù)？”
老于完全愣�。骸澳恪憔蛦栠@個？”
游惑“嗯”了一聲，
淡聲說：“她有跟你提過原因么？”
老于眨巴著眼，
傻了好半天。
于聞看不下去，輕輕拱了他一下。他這才回神，連忙搖頭說：“沒有，沒說過原因。她過世之后，
我跟項目那邊的最后一點聯(lián)系也沒有了，
畢竟那個保密級別不是我能接觸到的。我當(dāng)時聽她那么說，
還以為項目要停了。直到你后來又被牽進(jìn)去，我才發(fā)現(xiàn)他們居然還在搞�！�
“那當(dāng)初發(fā)現(xiàn)問題的人應(yīng)該不多。”游惑說。
“為什么？”
游惑平靜地說：“人多了，總有幾個清醒點的�！�
老于張了張口，發(fā)現(xiàn)這話沒法反駁。
“可能……可能就只有她發(fā)現(xiàn)了吧�！崩嫌谥缓庙樦脑捳f。
“不止，應(yīng)該兩個�！庇位笥终f。
老于覺得自己可能沒長腦子：“還有誰？”
游惑指著照片中間的焦斑說：“這個�！�
一個項目出了問題，下面的人都發(fā)現(xiàn)了，
領(lǐng)頭者不可能毫無察覺。
而且這個項目能繼續(xù)下去，一定有他的推動。如果他沒有出力，問題也不可能瞞上那么多年。
lee說過，這個人害了他們。
應(yīng)該就是這個意思。
所以，他們是出于什么原因，不想終止這個項目？
吳俐插了一句：“有些做研究工作的人，投入的心血和時間太多，就不想停下來�？梢岳斫鉃槌杀咎甙�，別說這么大的項目。就是我寫博士論文的時候，實驗中途出了點問題，都會有點消極心態(tài)，覺得算了，不想推翻重來，要不就這樣糊弄一下吧。當(dāng)然，只是一時的，最后該重來一樣要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