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蘇清月還是有些猶豫:“可廠子里……”
她現(xiàn)在的廠子效益很好,工資也高,一個月有九十塊。加上寧成武,兩個人到手的錢就有兩百。
去幫小妹開店,若是賺錢還好說,可若是不賺錢,她也回不來廠子了。
蘇語凝明白她的擔(dān)心。
前世大姐和大姐夫在一年后卷入了下崗潮,家境一落千丈。
“大姐放心,我保證店里比廠子里賺得多�!碧K語凝朝姚贏美努了努嘴:“不信你問二嫂,咱們音像店還沒正式開張,今天賺了多少錢?”
說起這個,姚贏美就一臉激動:“早上來了個小伙子,花四十買了兩盤磁帶。下午又來了兩個年輕人,一人花了二十買了鄧麗君的《甜蜜蜜》�!�
“這就賺了八十?”蘇母滿臉不可置信:“就昨晚那個聲音像貓叫的那個小姑娘唱的東西,能賣到二十塊?”
蘇語凝將賬算給一大家子人聽:“四盤磁帶,成本四十八塊,音像店還沒正式開張就掙了三十二�!�
“深城的東西真有那么好?”蘇父滿臉感慨:“老二還是有點用!”
姚贏美說道:“都是小妹的眼光好,沒有小妹,他就是個不成器的�!�
“哈哈哈!”
屋內(nèi)眾人大笑。
音像店今天賺的錢,相當(dāng)于一個普通工人小半個月的工資,這給了蘇家人極大的信心。眾人都摩拳擦掌,準(zhǔn)備大干一番。
蘇語凝拉住蘇清月:“大姐,這件事不急。另一個店我還沒相好做什么,等定下來了再跟你商量�!�
蘇清月咬了咬唇,像是下定了決心:“行!小妹!我聽你的�!�
老二的音像店還沒正式開業(yè)就賺了三十二,若是開張了,每天賺個一百塊不成問題,這比她在廠子里上班可掙錢多了。
“媽媽,童童想吃西瓜!”
蹲在地上陪昭昭玩了一會的童童看大人們的臉色都沉浸在喜色中,忍不住起身拉了拉蘇語凝的衣裳。
“對!西瓜!”蘇清月趕緊去院子里的水井將西瓜撈了上來。
蘇語凝抱起童童:“童童,過兩天我們就搬去城里,你可以交到新朋友,開心嗎?”
童童靠在她懷里,手心握著她粗壯的辮子:“跟媽媽在一起,童童就開心�!�
蘇語凝眼眶有些發(fā)酸。
只要能跟兩個孩子在一起,無論要她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第二天,蘇家人都起了個大早。
蘇清月和寧成武兩口子由于要去廠子上班,草草吃過吃飯就先走了。
二哥蘇向黨先騎車去了城里,音像店今天開張,他要把昨天訂好的霓虹燈招牌掛起來。
除了大姐和大姐夫,蘇家人一大家子今天都要去城里。
屋外響起喇叭聲,是老鄧開著運輸隊的小貨車來了。
蘇語凝從堂屋出來,給了老鄧兩包大前門:“鄧大哥,辛苦了,又讓你來幫忙搬家�!�
老鄧接過她手里的煙,心想這個蘇家妹子會來事,難怪能在城里開店。光是將整整五千塊交給蘇向黨,任由蘇向黨在深城折騰,這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的。
“老鄧來搭把手!”蘇立軍肩上扛著兩大包東西,飛快朝車子跑來。
“來咯!”老鄧將煙扔進駕駛室,幫著搬東西。
第43章
“鍋碗瓢盆就不要帶了�!碧K語凝經(jīng)過堂屋,看見大嫂董芳容正在廚房里裝碗筷。
“吃飯的家伙怎么能不帶!”董芳容手上的動作不停。
蘇語凝笑著打趣:“大嫂你把這些帶走了,爹和大姐他們怎么做飯?”
董芳容手上的動作一頓,尷尬不已:“我倒是忘了這個�!�
“以后咱們就在自家店里吃飯�!眲傞_張的時候,店里是最忙的,大家都在店里吃,省得還要在家里開火。
等今天忙完,她得寫幾道菜譜,快餐店沒有招牌菜可不行。
前世湖城擴市后,大批天南海北的務(wù)工人涌入湖城,也有不少外地人來開飯店。
有很多菜,她只吃了一次,但是到現(xiàn)在她都還念念不忘。
現(xiàn)在湖城的菜系都是本地菜系,大家翻來覆去地吃,早就吃夠了。外來的菜系還沒出現(xiàn)在這個小城,正是她打響自己招牌的時候。
“小妹,準(zhǔn)備出發(fā)了!”蘇立軍在外面喊。
“這就來了!”蘇語凝提上昭昭的紙尿褲,快步走出房門。
蘇母一手牽著童童,一手鎖門。
音像店今天開張,所以全家人都去城里。
小貨車裝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載著蘇家人往城里而去……
一向安靜的春水巷是被一串鞭炮炸醒的。
蘇向黨站在人字梯上,手里竹竿挑著的紅鞭炮噼啪作響。
幾個穿喇叭褲的小青年捂著耳朵往店里沖,鞋底踩過滿地紅屑,又將紅屑帶進了店里。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雙卡錄音機的喇叭震得玻璃柜臺嗡嗡顫,鄧麗君的甜嗓混著電子琴音流淌出音像店。
對街裁縫鋪的王嬸探出頭,手里縫到一半的襯衫“嗤啦”扯出個豁口。
“要死啦!大清早嚎喪呢!”
姚贏美踮腳將最后一張海報撫平,聽見罵聲,她抄起雞毛撣子往柜臺一拍:“王嬸,這是香港歌星,別人想聽都聽不到。您有福氣,不花錢也能聽!”
柜臺前頓時哄笑一片。
戴蛤蟆鏡的時髦青年擠在最前面,指尖敲著玻璃:“同志,譚詠麟的《愛情陷阱》來兩盒!”
“買兩盒送海報!”蘇向黨從梯子跳下來,穿著花襯衫像只撲棱的孔雀,“媳婦兒,給這位同志拿費翔的最新海報!”
姚贏美手忙腳亂地翻找磁帶,忽然瞥見柜臺下壓著的價目表,急得直拽蘇語凝衣角:“小妹!譚詠麟的磁帶標(biāo)價十八,他咋收人家二十?”
“深城來的原聲帶,都賣二十,低于十八不賣�!碧K語凝將收的錢塞進鐵皮錢箱,銅鎖“咔嗒”合上的脆響讓她眉眼舒展。
這聲音比鄧麗君的歌聲還動聽。
日頭攀上紡織廠煙囪時,春水巷已堵得水泄不通。
穿中山裝的老頭背著雙手在店門口轉(zhuǎn)悠,忽然被旋轉(zhuǎn)彩燈晃了眼:“傷風(fēng)敗俗!”
話音未落,就被擠上來搶海報的姑娘撞了個趔趄。
門外傳來摩托轟鳴聲,三個穿皮夾克的青年跨在嘉陵摩托上,后座綁著的錄音機正放著震耳欲聾的迪斯科。
“老板娘!”為首的青年甩出五張十塊的鈔票,“張國榮得要兩盒,再來十盒空白帶!”
姚贏美數(shù)錢的手直哆嗦。
五十塊!夠買三袋白面了!
“同志,空白帶兩塊錢一盒。”蘇向黨湊過來,“從深城進的貨,錄三百首歌不帶卡殼!”
蘇語凝正將空白帶從柜子里拿出來,玻璃門突然被推得叮當(dāng)亂響。
“公安同志!就是這家店放黃色歌曲!”
王嬸叉著腰,身后兩個戴大檐帽的民警正往店里張望。
喧鬧的店鋪霎時死寂,費翔的“一把火”卡在磁帶上,發(fā)出刺耳的滋啦聲。
蘇向黨的花襯衫瞬間濕透。
蘇語凝卻不慌不忙打開柜臺,抽出蓋著紅章的營業(yè)執(zhí)照:“同志,我們放的都是文化部審批過的歌曲�!�
她指尖點在費翔的磁帶編號上,“您看,這是深城音像出版社的正版磁帶�!�
民警湊近細看,忽然指著墻上的張國榮海報:“穿皮衣騎機車,這不是宣傳資產(chǎn)階級享樂主義?”
“這是鼓勵青年學(xué)習(xí)機車維修技術(shù)�!碧K語凝面不改色地胡謅,“您看歌詞——Thanks
thanks
thanks
Monica,這是感謝勞動模范莫妮卡同志呢�!�
門口的青年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民警將信將疑地轉(zhuǎn)了兩圈,最終被蘇語凝塞了兩盒“慰問磁帶”,暈乎乎地出了門。
買磁帶的青年對著蘇語凝豎起大拇指:“老板娘說得好!”
蘇語凝從柜子里拿出鄧麗君的海報:“多送你張海報,以后多光顧我們店的生意。”
音像店的生意出乎意料地火爆。
蘇語凝想起今天百貨商場要送貨到萬象園,便出了門,騎著車直奔萬象園而去。
蘇父蘇母和大嫂一家在清河路那邊,得把那邊的房子也收拾出來。
等電視機這些裝好,她再去清河路那邊接童童。
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讓童童看上電視,城里孩子愛看的,她也要童童看上。
蟬鳴裹著熱浪撲在身上,蘇語凝第三次低頭看表。
當(dāng)時針指向十點時,終于看見了兩輛三輪車從十字路口那邊拐過來,騎車的師傅正伸長脖子朝前張望。
“師傅,這里!”蘇語凝抹了把脖間的汗,揮了揮手。
三輪車拐進萬象園,兩個穿制服的退伍兵小跑著迎上來:“蘇同志,您是住B區(qū)嗎?”
“對!B區(qū)東戶!”蘇語凝扶著電冰箱外殼:“勞駕搭把手�!�
三輪車可以直接開到B區(qū)樓下,送貨還有專門的貨梯。
兩個保安加上送貨的師傅共四個男人,他們正將三件電器往電梯搬。
旁邊的客梯“叮”一聲響,顧清淮邁著大長腿走了出來。
他是從陽臺看見蘇語凝帶著保安在搬東西,特意下來的。
“顧同志!”蘇語凝的麻花辮掃過他挽起的襯衫袖口,雪松香混著汗水的氣息撲鼻而來。
顧清淮微微頷首,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在冰箱側(cè)面輕叩兩下:“承重點在底部,豎著進電梯更穩(wěn)當(dāng)�!�
蘇語凝聞言恍然大悟,忙招呼眾人調(diào)轉(zhuǎn)方向。
第44章
盛夏的蟬鳴在萬象園的林蔭道間此起彼伏,蘇語凝站在客廳,看著兩位送貨師傅將裹著泡沫的彩電搬進來。
“蘇同志,這索尼彩電往客廳哪個位置擺?”師傅抹了把汗,用刀片挑開捆扎的麻繩。
蘇語凝快步上前,指尖點在落地窗旁的墻面:“靠墻放,天線朝東�!�
她記得前世鄰居家的電視總因信號問題飄雪花,靠著窗放,能更好接收信號。
師傅搬洗衣機時,洗衣機突然在貨梯里卡住了。
金屬門“嗡嗡”顫動,送貨的小工急得直拍控制面板:“這洋玩意兒咋不靈了!”
“讓讓�!鳖櫱寤磫问謸巫¢T框,另一只手托住洗衣機底部向上一提。機器穩(wěn)穩(wěn)滑出轎廂,他襯衫袖口蹭了道灰痕,神色卻依舊從容。
蘇語凝遞過濕毛巾:“多謝顧同志,總是麻煩你�!�
“舉手之勞�!鳖櫱寤唇舆^毛巾卻不擦手,反而俯身檢查洗衣機的插頭,“這款是雙缸半自動,甩干時要記得扣緊蓋子�!�
他修長的手指劃過塑料旋鈕,仿佛在調(diào)試精密儀器。
蘇語凝望著他低垂的睫毛,忽然想起前日幼兒園園長輕蔑的眼神,猶豫著要不要開口詢問介紹信的事。
“童童的入學(xué)材料準(zhǔn)備好了?”顧清淮仿佛能讀心,“三位業(yè)主聯(lián)名擔(dān)保簽署的介紹信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我現(xiàn)在回去拿給你。”
不等她說話,他轉(zhuǎn)身出了客廳,再回來時,手里就多了個牛皮紙袋。
紙袋邊緣還帶著體溫,蘇語凝抽出文件時,聞見油墨的氣息。
業(yè)主委員會鮮紅的公章旁,顧清淮的簽名力透紙背。
“明天帶材料去幼兒園,王園長不會再為難你�!彼屏送平鸾z眼鏡,鏡片后的眸光如深潭,“明軒聽說童童要來,特意留了鐵皮青蛙做禮物。”
蘇語凝喉頭微哽。
“顧同志……”她剛要道謝,卻被明軒的喊聲打斷。
“爸爸!阿姨家也有會唱歌的大匣子�!泵鬈幉恢螘r溜進了客廳,小臉貼在電視機屏幕上。黑白畫面里正播著《黑貓警長》,主題曲隨著雪花點滋滋作響。
送貨師傅尷尬地撓頭:“天線還沒裝好……”
“我來吧。”顧清淮解開腕表揣進褲袋,皮鞋踩上茶幾的瞬間,腳下一滑。
他身形一晃,蘇語凝下意識扶住他的腰。隔著襯衫布料,掌下的肌肉倏然繃緊。
“對不��!”她觸電般縮回手,耳尖泛起薄紅。
顧清淮卻已利落地接好信號線,熒幕驟然清晰。
明軒興奮地指著警長摩托:“突突車!爸爸也有突突車!”
眾人哄笑中,洗衣機突然“轟隆”震動。甩干桶瘋狂旋轉(zhuǎn),師傅關(guān)掉洗衣機,指著電冰箱道:“制冷管要靜置兩小時再通電�!�
蘇語凝牢牢記下:“多謝師傅!”
送走師傅后,明軒纏著蘇語凝:“阿姨,童童什么時候來跟我玩?我給他準(zhǔn)備了禮物�!�
她摸著明軒的腦袋保證道:“明天!軒軒明天就能跟童童一起玩�!�
窗外忽然炸響驚雷,鉛云壓著玻璃幕墻翻滾而來,眼看就要下雨了。
而此時在晉城,趙明月帶著陸長青才剛回到趙家。
趙公館的雕花鐵門緩緩開啟,陸長青望著門廊下那對青石獅子,喉結(jié)不自覺地滾動。
趙明月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臺階上,清脆的聲響像鞭子抽在他脊梁上。
“待會兒見了我爸,該說什么記得嗎?”趙明月突然轉(zhuǎn)身,丹蔻指甲幾乎戳到他鼻尖。
“晉城的投資計劃已經(jīng)……”
“蠢貨!”她猛地揪住他領(lǐng)帶,將他拽得一個踉蹌,“要說我們是在湖城考察民生項目!你那個村婦前妻,半個字都不許提!”
二樓書房的門虛掩著,紫檀木的沉香混著雪茄氣息涌出來。
趙明德站在落地窗前,深灰色中山裝襯得他身形如松,腕間的沉香珠串隨著轉(zhuǎn)頭的動作輕響:“舍得回來了?”
陸長青的后背瞬間沁出冷汗。這位掌控晉城半數(shù)煤礦井的趙老板,連眼角的皺紋都透著威壓。
“爸,女兒這次在湖城發(fā)現(xiàn)個商機……”趙明月親昵地挽住父親手臂,卻被一把甩開。
“跪下�!壁w明德的聲音不怒自威。
沉香珠串重重拍在書桌上,他的目光掃過女兒微微隆起的小腹:“未婚先孕,趙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爸,長青是大學(xué)生,馬上就能……”
“大學(xué)生?”趙明德冷笑一聲,從抽屜甩出份文件,“湖城師范畢業(yè),檔案里還有偷竊實驗室器材的記錄,這就是你給我挑的好女婿?”
陸長青瞳孔驟縮。當(dāng)年他為了湊錢買一塊手表,偷賣實驗室的器材,這事連他家里人都不知道。
趙明月指尖發(fā)顫地撿起文件,鮮紅的“處分記錄”刺得她眼眶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