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大姐夫?qū)幊晌鋸亩道锾统雠Fば欧�,鄭重地放在蘇語凝面前:“這是一百塊,恭喜小妹搬新家。”
“大姐……”蘇語凝剛要推拒,卻被蘇清月按住手:“你現(xiàn)在不比以前,一個人帶兩個孩子,花錢的地方多�!�
蘇語凝摸著信封上的褶皺,想起前世大姐下崗后擺攤被城管驅(qū)趕的狼狽。
她將錢塞回寧成武手中:“我已經(jīng)想好再開個什么店了,到時候親自去請大姐當掌柜�!�
蘇向黨抓起椅背上的花襯衫往外走:“媳婦兒,跟我去店里看店!”
姚贏美從廚房追出來,“深城學的派頭倒是足�!�
正午的日頭白得晃眼,蘇語凝站在玄關(guān)送客。
顧清淮牽著明軒落在最后,雪松香混著孩子身上的奶味飄過來。
他指尖在門框輕點,“有事可以往我辦公室打電話�!�
說著,摸出一張名片遞給蘇語凝。
蘇語凝接過來看了眼,上面只有他的名字和電話,沒有寫他是長峰集團的董事長。
“顧叔叔再見!”童童撲過來抱住顧清淮的腿,小臉在西裝褲上蹭出油印。
蘇母慌得直拽孩子:“哎喲這小臟手……”
顧清淮彎腰將童童抱起,孩子嘴邊的飯粒粘在他肩頭,“明天有一場兒童音樂會,需要我……”
“不用!”蘇語凝搶著回答,又覺唐突,軟了語氣道:“童童的事,總不能一直麻煩你�!�
顧清淮鏡片后的眸光微閃,終究沒再說什么。
等電梯門合上,蘇母拍著胸口直念叨:“這位顧同志通身的氣派,倒比陸長青像大學生。”
蘇語凝望著電子屏跳動的數(shù)字,突然想起前世報紙上那張模糊的側(cè)臉。
上一世,兩人沒有任何交集。
這一世,他們已然如此熟絡!
“娘,您帶孩子們午睡吧。”她轉(zhuǎn)身取下墻上的帆布包,“我跟大哥去店里看看�!�
家具店里,刨花的清香混著桐油氣息撲面而來。
蘇立軍正蹲在墻角調(diào)試刨床,軍綠色汗衫濕得能擰出水。
“小妹你看!”他獻寶似的掀開防塵布,“照你說的加了暗格,能藏十本小人書!”
蘇語凝指尖撫過床柱上纏繞的葡萄藤,忽然想起童童說要在飄窗摘葡萄的稚語。
她掏出筆記本勾畫:“床頭再加組矮柜,方便放夜燈和溫水。”
董芳容拎著竹籃走進來,掀開藍布露出碼得整齊的汽水:“老楊呢?”
“去春水巷扛木料了�!碧K立軍抓起汽水,打開后“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完一瓶。
“這是你要的菜譜�!倍既輳膰苟道锾统稣鄢煞綁K的紙頁,“按你說的,寫了魚香肉絲、宮保雞丁這些新鮮菜式�!�
蘇語凝展開菜譜,油漬斑駁的紙上畫著歪扭的辣椒和肉片。
董芳容指著“魚香肉絲”幾個字:“這菜名怪新鮮的,可咱縣里人能吃慣這酸甜口?”
蘇語凝沒有告訴他們湖城擴市的消息,只是說道:“湖城務工潮馬上要來了,天南海北的客人多著呢。咱們把川菜湘菜都掛上招牌,保管比國營飯店還熱鬧�!�
話音未落,門外傳來“吱呀”一聲。
老楊弓著背扛著兩根木料進來,汗珠子順著木紋往下淌:“小蘇老板,這批木料可了不得!你瞧這紋路,跟畫兒似的!”
蘇立軍忙上前搭手,他粗糙的掌心撫過木料,眼底泛著光,“給童童和昭昭打套小桌椅正合適,保準傳三代都不帶壞的�!�
蘇語凝心頭一動:“先別急著做家具,把這木料剖成薄片,鑲在店門框上當裝飾�!�
她比劃著隔壁快餐店的門頭位置,“再刻上蘇記快餐四個字�!�
董芳容看著小姑子發(fā)亮的眼睛,突然想起昨天她說的要讓客人沒進門就聞到香味。
這會兒才明白,這香味不僅要飄在鍋里,還要刻在門楣上。
日頭西斜時,刨花堆成了小山。
老楊踩著人字梯將最后一塊木匾掛上門楣,“蘇記”二字在暮色中泛著暖光。
蘇立軍在下頭扶著梯子,忽然“哎呀”一聲:“招牌往左歪了兩指!”
“別動別動!”董芳容急得直跺腳,“左邊那枚釘子還沒敲實……”
“嘩啦——”
暴雨說來就來,豆大的雨點砸在未干的金漆上。
蘇語凝抄起門后的油氈布就往梯子上爬,碎花裙擺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老楊在雨幕里喊:“使不得!濕了招牌事小,摔著您……”
話沒說完,蘇語凝已經(jīng)利落地將油氈布罩在招牌上。
雨水順著她濕透的辮梢往下淌,卻掩不住眼里的笑意:“這可是咱們的活招牌,淋壞了我得心疼半年!”
第50章
太陽剛爬上紡織廠的煙囪時,蘇記快餐的玻璃窗上已經(jīng)貼上了鮮紅的“開業(yè)大吉”。
蘇立軍正踮腳往檐角掛紅綢燈籠,風一吹,穗子便掃過門楣上泛著金漆光澤的“蘇記”二字。
“小妹,這川菜辣子雞的油溫得幾成熱?”董芳容系著嶄新圍裙,在灶臺前緊張得直冒汗。
她面前擺著蘇語凝手寫的菜譜,辣椒與花椒的香氣嗆得她連打三個噴嚏。
蘇語凝將最后一摞搪瓷碗擺進碗柜,轉(zhuǎn)身笑道:“八成熱下鍋,炸到金黃就撈,可別學昨兒把鍋燒糊了!”
眾人哄笑中,街角傳來汽車鳴笛聲。
顧清淮的黑色轎車緩緩�?�,司機老陳捧著兩只半人高的花籃下車,紅綢帶上寫著“財源廣進”四個金色的大字。
“顧總特意訂的�!崩详悓⒒ɑ@擺在快餐店門口,又指了指旁邊的家具店,“那邊也訂了一對�!�
蘇語凝轉(zhuǎn)頭看向轎車,車窗緊閉。
司機像是猜到蘇語凝在看什么,連忙笑著說道:“顧總在開會,脫不開身。等開完會后,他一定親自到店里祝賀�!�
童童扒著玻璃門驚呼:“媽媽!顧叔叔的花籃比我還高!”
說著,便踮腳去夠金色的向日葵。
“使不得�!碧K母扒完蒜走出快餐店時,正好看到這一幕,趕忙攔住童童:“摘了就不喜慶了。”
聽說摘了不喜慶,孩子立馬縮回了手:“有顧叔叔送的花籃,我們家最喜慶�!�
童童雖然年紀小,卻知道大人最在乎喜慶。
過年喜慶,開店跟過年一樣喜慶,所以有很多忌諱。婆婆說這花不能摘,那就一定不能摘。
家具店那頭突然炸響鞭炮,蘇向黨穿著花襯衫跳出店門,手里舉著喇叭:“開業(yè)大酬賓!買家具送雕花擺件!”
幾個穿紡織廠藍工裝的中年人駐足觀望,目光掃過櫥窗里陳列的弧形書柜時,瞳孔倏然放大。
那書柜通體胡桃木打造,頂部嵌著波浪形玻璃格子,側(cè)面雕著水仙花的圖樣,比省城工藝美術(shù)廠的書柜還好看。
“同志,這書柜什么價?”戴眼鏡的男人急切地敲了敲玻璃。
蘇向黨伸出三根手指,在對方倒抽冷氣時又笑瞇瞇補了句:“送同款雕花椅子一把!”
另一個穿藏藍工裝的女人則指著一套床頭柜:“這柜子我上月在省城見過類似的,你們這價錢……”
“同志您細看這柜子�!碧K向黨拉開最上面的抽屜,敲了敲里面的夾層:“這里面另有玄機,男同志藏私房錢保準不會被發(fā)現(xiàn)�!�
“哈哈哈!”
圍觀群眾一陣哄笑。
“訂了你這柜子,家里那口子找私房錢,直奔床頭柜來不就行了!”
“以后咱們?nèi)h城男同志的私房錢藏哪里,大伙不是都知道?”
“這只是打個比方!”蘇向黨將抽屜關(guān)上:“咱們師傅上門組裝柜子的時候,夾層裝什么地方,由男同志說了算。”
機靈的人趁機問道:“裝別的家具里也可以?”
“那是當然!”蘇向黨攬過一旁蘇立軍的肩膀:“咱們蘇記家具店的手藝,化腐朽為神奇,再老舊的家具,也能煥然一新!”
“我訂一套衣柜!什么時候可以上門安裝?”
“我也要一套衣柜!”
蘇向黨拿出一個嶄新的本子,邊登記邊說道:“一個一個來!全部都有!”
當家具店的訂單簿記滿三頁紙時,隔壁快餐店飄來爆炒的香氣,辣味混著豆瓣醬的醇香勾得人食指大動。
穿工裝的漢子們循著味兒涌來,卻被櫥窗里紅油鮮亮的回鍋肉絆住腳步。
蘇立軍在檔口吆喝:“魚香肉絲配米飯,三毛管飽!”
蘇語凝站在收銀臺后,指尖飛快撥動算盤珠。
玻璃柜里整齊碼著十二道菜,每道菜前立著竹牌價簽——宮保雞丁兩毛五,麻婆豆腐一毛八,最貴的紅燒蹄髈也才五毛錢。
“要這個!這個!還有這個!”穿工裝的男人將鈔票拍在臺面,目光黏在紅亮的水煮魚片上移不開。
他身后隊伍越排越長,穿喇叭褲的時髦青年們舉著汽水瓶探頭張望,像群等待投喂的錦鯉。
后廚的鼓風機嗡嗡作響,姚贏美穿梭在蒸籠間,揭開蓋子的剎那,粉蒸肉的香氣如浪潮般撲向大堂。
“魚香肉絲賣完了!”蘇立軍掀開后廚簾子,沖灶臺前的董芳容大聲喊道:“媳婦兒,再來一鍋魚香肉絲!”
董芳容董芳容渾身是汗,額角的碎發(fā)黏在通紅的臉頰上。
她手里端著最后一盆紅亮油潤的肉絲,“最后一鍋,肉絲沒有了!”
饒是他們先前做足了準備,也沒想到生意會這么好。原本準備的是一整天的菜,沒想到在中午就賣光了。
蘇母正端著搪瓷缸喂昭昭米糊,眼神卻緊盯著門口。
幾個穿喇叭褲的時髦青年正探頭探腦,“同志,能外帶不?”
領(lǐng)頭的小青年敲了敲玻璃柜,“我們要十份宮保雞丁,每天中午的時候送到百貨商場。”
蘇語凝從收銀臺走出來,麻花辮上沾著辣椒籽:“加兩毛跑腿費�!�
“可以!”小青年摸出一張十元的票子:“先付四天的,跑腿費等送到的時候再付�!�
“同志您留個名字�!碧K語凝在登記簿上點了點:“以后每天的飯菜送到后,您也要簽個字�!�
這是她前世得來的經(jīng)驗,以免有人暗地里使壞。
小青年簽了字,看見隔壁穿著花襯衫精力滿滿的蘇向黨,問道:“春水巷的音像店也是您家的?”
“對!”不等蘇語凝回答,端著魚香肉絲出來的蘇立軍搶先回道:“都是咱們老蘇家開的�!�
“一口氣開三個店,有本事!”小青年豎起大拇指。
蘇立軍滿臉自豪,這都是他小妹的本事。
今天光是快餐店賺的錢,都抵得上廠子里的工人大半個月工資了。
下午兩點,送走最后一位吃飯的客人后,眾人圍在收銀臺前,看蘇語凝飛快的打著算盤。
當她在賬本上記下中午的營業(yè)額時,所有人都眼前一亮。
五十六塊五!
高級工人一個月的工資才八十塊。
僅一個中午,他們就賺了高級工大半個月的工資?
第51章
蘇立軍倒吸一口氣,臉上顯出激動的紅暈:“賺錢!賺大錢了!”
向來鎮(zhèn)定的董芳容也是滿臉不可置信:“開快餐店能賺這么多錢?”
村里以前也有人來縣城開餐館,但從沒聽說誰能賺這么多錢的。
一定是小妹新加入菜譜的那些菜,那些菜她以前從來沒吃過,甚至連名字都沒聽說過,小妹又是從哪里知道的?
陸長青是大學生,肯定是陸長青告訴她的。
董芳容沒有多想,眼底全是賬本上五十六塊五那個數(shù)字。
“音像店的流水比這更好!”蘇向黨和姚贏美今天一直在這邊店里幫忙,音像店暫停營業(yè)半天。
“那邊店的成本高!”蘇語凝合上賬本,“店里忙不過來,二哥你認識的人多,得請幾個人來店里幫忙。”
“家具店還得找?guī)讉木工,光是老楊他們幾個,恐怕忙不過來。”棉紡廠工會訂了二十套員工宿舍家具,光做這就得小半個月。
“找人的事交給我�!碧K向黨拍拍胸脯,“保準都是能吃苦的�!�
蘇語凝又道:“來干活的人,除了正常發(fā)工資外,我們還包一頓飯。”
她考慮到以后還可以多接些外送的單子,跑腿費兩毛,這完全是無本生意。
午后的天氣燥熱,店里沒什么人上門,蘇向黨便回了音像店,二嫂姚贏美繼續(xù)留在這邊幫忙。
蘇母抱著童童回了萬象園,大嫂和二嫂去了菜市場。
蘇語凝伏在嶄新的繪圖紙上,鉛筆尖“沙沙”劃過紙面。
前世記憶如潮水漫涌。
九十年代流行的組合柜、帶滑輪的書架、可折疊的兒童床……每一道線條她都精心描摹著。
她畫到第三張圖紙時,顧清淮推門走了進來。
他看見她伏在餐桌上,碎花裙擺垂落在地,被風扇吹得掀起一角,露出白皙的腳踝。
此時的蘇語凝注意力全在面前的圖紙上,沒有注意到他的到來。
他本要出聲喚她,目光卻被案上的圖紙吸引住了。
可拆卸的多層兒童床,帶隱形收納的轉(zhuǎn)角書柜,甚至還有他上月在國外展會上見過的折疊桌……
這些超前的設(shè)計像一簇火苗,在他眼底灼灼燃燒。
“這是你設(shè)計的?”他拾起一張圖紙,指尖拂過波浪形的柜門紋樣。
蘇語凝驚得筆尖一顫,慌忙用掌心遮住圖紙,“隨便畫的……”
顧清淮抽出被壓住的另一張圖紙,鏡片后的眸光銳利如刀,“蘇同志去過歐洲?”
蘇語凝喉頭一緊。
前世她為給昭昭籌醫(yī)藥費,曾在家具廠打過工,那些流水線上的新潮設(shè)計早已刻進骨血。
可這話如何說得?
“在……在雜志上見過類似的�!彼哆^筆記本蓋住圖紙,轉(zhuǎn)移話題道:“顧同志怎么有空過來?”
顧清淮將她的慌亂盡收眼底,忽然從公文包抽出一份文件,“棉紡廠工會想訂五十套員工宿舍家具,我覺得蘇記……”
話音未落,司機老陳匆匆跑進來,附在顧清淮耳邊低語:“陸長青在春水巷音像店鬧事。”
蘇語凝手中鉛筆“啪”地折斷。
此時的春水巷彌漫著磁帶的焦糊味。
陸長青踩在滿地狼藉中,皮鞋碾過鄧麗君的笑臉,“聽說蘇老板生意紅火,怎么連我這個丈夫的面都不肯見?”
蘇向黨攥著掃把擋在柜臺前,花襯衫沾滿黑灰,“姓陸的,公安局就在兩條街外!”
“報警?”陸長青踢翻陳列架,張國榮的磁帶嘩啦啦散落,“我來看自己老婆的店,犯哪條王法?叫你妹妹滾出來!這些店用的都是老子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