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爸爸！媽媽！”童童的尖叫突然傳來。兩人轉(zhuǎn)頭望去，昭昭正手腳并用地往梧桐樹上爬，樹杈上卡著童童的恐龍水壺。
顧清淮一個箭步?jīng)_過去，襯衫扣子崩開兩顆。他托住女兒的小屁股時，昭昭突然咧嘴一笑，將沾滿口水的冰棍糊在他臉上。
童童在樹下笑得打滾，衣服上頭上都沾滿了草屑。
傍晚的生日蛋糕插著七支蠟燭，火光在童童亮晶晶的眸子里跳躍。
他雙手合十，又偷偷睜開一只眼：“這次愿望和紙條上的一樣哦！”
奶油大戰(zhàn)持續(xù)到月明星稀。蘇語凝給昭昭洗澡時，發(fā)現(xiàn)小姑娘胳膊上多出個水彩筆畫的手表，表盤歪歪扭扭寫著七點。
“軒軒哥哥說，等妹妹出生就給她畫真手表！”童童扒著浴室門邀功，被顧清淮拎著衣領(lǐng)提去寫日記。
蟬鳴漸弱時，顧清淮靠在床頭看文件，金絲眼鏡滑到鼻尖。蘇語凝擦著濕發(fā)進(jìn)來，發(fā)梢的水珠滴在深城電子廠的報表上。
“林珊說的合作，你考慮得怎樣？”他摘下眼鏡揉眉心，“去東京至少要兩周�！�
蘇語凝望著熟睡的昭昭，小丫頭夢里還攥著童童送的玩具車。
“胡教授說新研發(fā)的集成電路需要日本的技術(shù)支持，這趟必須去。”她頓了頓，“只是童童的生日愿望……”
顧清淮突然合上文件，將人拉進(jìn)懷里。薄荷剃須水的味道籠罩下來時，窗外的月光正巧漫過昭昭的嬰兒床。
“我們可以努力一下�！彼奈锹湓谒i骨處，“從今天開始�！�
晨光熹微，蘇語凝在腰酸背痛中醒來。顧清淮早已不見蹤影，床頭柜上留著字條：“去工地查看防洪措施，早餐在灶上溫著。”
灶臺上的白粥里臥著荷包蛋，用番茄醬畫著笑臉。蘇語凝舀起一勺，忽然聽見院外傳來爭吵聲。
“還我們老陸家祖宅！”李素華的聲音尖利如舊，“長青不在了，地契就該歸我！”
蘇語凝推門的手頓了頓。陸長青去世后，李素華來鬧過三次，次次都被街道辦勸走。沒想到童童生日剛過，她又找上門。
“陸老太太，房產(chǎn)證上寫的是語凝的名字�！鳖櫱寤吹穆曇衾潇o克制，“法律文書您也看過……”
“什么狗屁法律！“李素華的掃帚砸在轎車引擎蓋上，“你們害死長青，霸占我們陸家房子，要遭天打雷劈！”
童童突然從二樓窗戶探出頭：“壞奶奶！不許罵我爸爸媽媽！”
這一聲徹底激怒了李素華。她撞開顧清淮往院里沖，枯槁的手直指蘇語凝：“掃把星！克死我兒子還想搶房子！把童童和昭昭還給我！”
昭昭被嚇醒的哭聲驚動了蘇父蘇母，蘇語凝將女兒護(hù)在身后，蘇母舉著鍋鏟從廚房沖出來。
關(guān)鍵時刻，公安同志下車扣住了李素華的手腕。
“又是你！”年輕民警皺眉，“上次在伊美服裝店門口鬧事，保釋期還沒過吧？”
李素華突然癱坐在地，從懷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照片：“長青啊……你看看這些沒良心的……”
照片上的陸長青穿著高中校服，笑容清澈。
蘇語凝別過頭，前世今生的記憶如潮水翻涌。那個在雨中給她撐傘的少年，終究被欲望吞噬成灰。
事情平息后，顧清淮默默修好被砸變形的車門。童童蹲在旁邊遞工具，突然小聲問：“爸爸，為什么奶奶說妹妹是陸家的？”
顧清淮的手頓了頓，螺絲刀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因為她太想念自己的兒子了�！�
他擦掉童童鼻尖的機(jī)油，“就像童童想念幼兒園的王老師�！�
“可王老師只是調(diào)走……”
“有些人離開了，就再也見不到了�！鳖櫱寤磳鹤优e上肩頭，“所以我們要珍惜眼前人�！�
童童點了點頭，也不知他是不是真的聽明白了顧清淮話里的意思。
七月的暴雨來得又急又猛。
蘇語凝從東京返回那日，湖城火車站外的積水漫過腳踝。
她護(hù)著公文包里的合同蹚水而出，抬眼便看見顧清淮的黑色轎車亮著雙閃
后座堆著童童的暑假作業(yè)和昭昭的布娃娃，儀表盤上貼著新拍的全家福。
顧清淮接過她的行李時，指尖無意擦過她手腕：“例假還沒來？你這個月例假遲了十天�！�
蘇語凝耳尖一燙：“可能是考察期間太累……”
“我在醫(yī)務(wù)室拿了試紙�！鳖櫱寤醋兡g(shù)般掏出個鋁箔包，“胡教授說實驗室的離心機(jī)也能驗……”
“顧清淮！”蘇語凝羞得去捂他的嘴，卻被他順勢扣住手指。
車窗外雨簾重重，收音機(jī)里飄出鄧麗君的我只在乎你。蘇語凝望著飛速后退的嘉江大橋，突然覺得這雨聲格外溫柔。
第141章
顧清淮接了蘇語凝到家時，童童正教昭昭用蠟筆照著全家福的照片畫畫。畫紙右下角多了個歪歪扭扭的小人，扎著和昭昭一樣的蝴蝶結(jié)。
“這是新妹妹！”童童興奮地舉起畫紙，“我連名字都想好了，叫月月！”
蘇語凝扶著桌沿坐下，在童童期待的注視中微笑：“好，都聽童童的�！�
夜深人靜時，試紙上的兩道紅痕映著臺燈暖光。顧清淮從身后擁住她，掌心輕輕覆在她小腹：“這次我會一直在�！�
窗外驚雷炸響，昭昭的哭聲與童童的夢話交織。蘇語凝望著床頭柜上的全家福，突然覺得不久后，也許真會有個叫月月的天使降臨。
晨霧裹著槐花香漫進(jìn)窗欞時，蘇語凝輕輕掀開薄被。顧清淮早已不見蹤影，廚房飄來熬小米粥的香氣，混著收音機(jī)里東方紅的旋律。
“怎么起這么早？”她扶著門框，看見顧清淮正在煎荷包蛋。他的鼻尖上沾著面粉，案板上的油條炸得金黃酥脆。
顧清淮轉(zhuǎn)身時，金絲眼鏡上蒙著水汽：“掛了個專家號，八點半。”
蘇母從衛(wèi)生間下樓時正好聽見這話，忙問：“怎么了？你們誰生病了？”
蘇語凝趕緊指了指自己：“前幾周去日本考察，不大適應(yīng)那里的生活方式，感覺身體不舒服，想去醫(yī)院看看�！�
蘇母給她端了杯豆?jié){：“聽說日本吃生肉，你是不是跟著他們吃壞了肚子？”
她點頭：“確實是這樣。”
剛到日本的時候，每次吃飯，她都會想到家里熱騰騰的飯菜。以后到日本考察這種事情，還是交給顧清淮比較好。
湖城人民醫(yī)院的走廊漆成蘋果綠色，墻上的“計劃生育好”標(biāo)語被陽光曬得褪了色。
護(hù)士站的老式掛鐘指向八點二十五分，穿白大褂的女醫(yī)生推了推圓框眼鏡：“蘇語凝同志？進(jìn)來吧�！�
檢查室里飄著消毒水的氣味，B超機(jī)的探頭涼得蘇語凝一顫。醫(yī)生盯著雪花點跳動的屏幕，突然露出笑容：“胎心很清晰，差不多六周了�！�
顧清淮攥著病歷本的手驟然收緊，窗外的梧桐樹上，麻雀嘰喳著掠過泛黃的診斷書，那上面“早孕”兩個字被汗水浸得模糊。
“要注意補(bǔ)充營養(yǎng)。”醫(yī)生撕下處方單，“現(xiàn)在胎兒需要大量蛋白質(zhì)，每天保證一個雞蛋……”
湖城百貨公司的嬰兒用品柜臺前，顧清淮對著玻璃展柜犯了難。這個時候物資還不算豐富，貨架上擺著清一色的白棉布襁褓，連奶瓶都只有兩種款式。
“同志，有沒有帶卡通圖案的？”他指著角落里印著熊貓吃竹子的被面，“這個來兩套�！�
售貨員踩著凳子取貨，鐵質(zhì)貨架發(fā)出吱呀聲響：“這是上海產(chǎn)的，質(zhì)量特別好�！�
她打量著顧清淮的西裝，“給領(lǐng)導(dǎo)家孩子買的？”
“給我閨女�！鳖櫱寤刺统龊窈褚豁斥n票，驚得售貨員瞪大了眼睛。
林珊這段時間在湖城，她今天正好到百貨公司買東西，看見顧清淮買東西，忍不住打趣道：“顧總這是要把百貨公司搬空�。俊�
夕陽染紅文化宮琉璃瓦時，萬象園的C區(qū)別墅飄出燉雞湯的香氣。蘇母舉著鍋鏟迎出來，看見顧清淮拎著的網(wǎng)兜里露出淡黃色絨布，忍不住念叨：“才兩個月，急什么……”
“媽，這是防輻射圍裙。”顧清淮展開件鉛灰色的橡膠圍裙，“胡教授說電子廠有電磁波……”
“凈信這些洋玩意兒！”蘇父蹲在葡萄架下修童車，“當(dāng)年懷凝凝那會兒，你媽在紡織車間踩縫紉機(jī)到臨盆……”
話沒說完就被蘇母瞪了回去：“老黃歷翻什么！現(xiàn)在有條件自然要講究�！�
她摩挲著進(jìn)口純棉布料，眼角笑出菊花紋，“這料子軟和，給昭昭改件罩衫正好�！�
周末的家庭會議破天荒停了電視。八仙桌上攤著辭海，童童堅持要查“月”字的釋義：“要挑最好看的！”
“玥，神珠也。”顧清淮的鋼筆尖在紙上勾畫，“顧玥，怎么樣？”
蘇語凝正在織毛衣：“小名就叫豆豆，好養(yǎng)活。”
“不要豆豆！”童童舉著畫滿恐龍的日記本，“叫小暴龍！”
爭執(zhí)聲驚醒了午睡的昭昭，小姑娘揉著眼睛吐出個奶泡：“妹妹……香香……”
最終在蘇父的旱煙桿敲桌聲中定下名字：若是女孩便叫顧玥，男孩則叫顧明洲。童童抽著鼻子妥協(xié)，條件是允許他在嬰兒床貼滿霸王龍貼紙。
梅雨季來臨時，蘇語凝的孕吐突然加重。
電子廠新到的日本設(shè)備頻頻出問題，她挺著微隆的小腹在研發(fā)中心的車間調(diào)試，冷汗浸透了襯衫。
“蘇廠長！”女工阿玲舉著扳手沖進(jìn)來，“三號貼片機(jī)卡住了！”
蘇語凝彎腰查看電路板時，眼前突然天旋地轉(zhuǎn)。最后聽見的是此起彼伏的“小心”，再睜眼已躺在廠醫(yī)務(wù)室的鐵架床上。
“過度疲勞。”廠醫(yī)收起血壓計，“胎像不穩(wěn)，必須臥床休息�！�
顧清淮聞訊趕來時，白大褂上還沾著工地泥漿。他握著蘇語凝冰涼的手，鏡片后的眸光劇烈震顫：“生產(chǎn)線我找胡教授接手，你現(xiàn)在跟我回家�！�
“可是德國訂單……”
“沒有可是�！彼y得強(qiáng)硬地打斷，“童童和昭昭需要媽媽，我……”
尾音消弭在顫抖的呼吸里，蘇語凝這才發(fā)現(xiàn)他左手纏著滲血的繃帶，分明是從工地匆匆趕來時受的傷。
養(yǎng)胎的日子慢得像老座鐘的擺錘。顧清淮從蘇向黨的店里弄了臺雙卡錄音機(jī)，每天午后就放鄧麗君的甜蜜蜜。
春節(jié)前夕，文化宮掛起紅燈籠時，顧玥在雪夜降生。產(chǎn)房外的走廊上，童童用凍紅的小手折著紙恐龍，軒軒在值班室借了紅紙剪喜字。
當(dāng)嬰兒啼哭劃破寂靜，顧清淮沖進(jìn)產(chǎn)房時險些撞翻輸液架。蘇語凝蒼白的臉上浮起笑意，懷里的小團(tuán)子攥著他的食指，力道輕得像蝴蝶振翅。
“小暴龍來啦！”童童踮腳去看襁褓，恐龍貼紙粘在了妹妹的包被上。昭昭認(rèn)真地把銀鈴鐺系在嬰兒床邊，哼著走調(diào)的小星星。
第142章
出院那日，鵝毛大雪覆蓋了整個湖城。
這天是除夕夜，是闔家團(tuán)圓的日子。
蘇母和蘇父在家準(zhǔn)備年夜飯，蘇家?guī)讉�哥嫂也全都在萬象園。
顧清淮用厚厚的的軍大衣將妻女裹成粽子，童童和軒軒在前面撒歡似的踩雪印。
司機(jī)老陳開車在路邊等著他們，看見兩個孩子蹦蹦跳跳的跑過來，趕緊出聲喊道：“兩位小公子慢一些，雪地路滑�！�
像是應(yīng)了他的話一樣，童童腳下一滑，“噗通”摔倒在地。
軒軒跟在后面“咯吱咯吱”的笑著，也假裝滑倒。兩個孩子在雪地里打著滾，歡快的笑聲感染了后面的蘇語凝和顧清淮。
“還好咱們生了個女兒�！碧K語凝將孩子緊緊抱在懷里：“若是男孩，跟著童童和軒軒，指不定多鬧騰。”
現(xiàn)在光是兩個男孩，每天在家里鬧起來，都快把房頂掀翻了。如果再來個跟在他們后面搞破壞的，那光是蘇父蘇母可管不過來。
上了車，兩個孩子總算是安靜了。
顧清淮將早就準(zhǔn)備好的靠枕墊在她后背，讓她能坐著舒服些。
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鵝毛大雪將湖城裹成銀白世界，顧清淮小心翼翼抱著襁褓中的顧玥，軍大衣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只露出嬰兒粉嫩的小臉。
蘇語凝扶著車門剛要下車，就被呼嘯的北風(fēng)吹得縮了縮脖子，圍巾上的雪粒子撲簌簌往下掉。
“慢些�！鳖櫱寤打v出左手托住妻子的胳膊，雪花落在他金絲眼鏡上凝成冰晶，“臺階結(jié)冰了�！�
童童和軒軒早就像炮彈似的沖進(jìn)別墅的院子，棉鞋在青石板上踩出兩串歪扭的腳印。
昭昭被蘇母抱在懷里，隔著雕花鐵門拼命揮動虎頭帽，含混不清的沖著外面喊道：“妹妹！妹妹！”
院角的臘梅在風(fēng)雪中舒展枝條，廚房飄出的白霧裹著炸丸子的焦香。
董芳容舉著鍋鏟探出頭，圍裙上沾著面粉：“雞湯煨在煤爐上，凝凝快進(jìn)屋暖暖！”
八仙桌已擺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糖醋鯉魚瞪著琥珀色的眼睛，糯米藕片淋著金黃的桂花蜜。
蘇向黨正往暖氣管上貼手剪的窗花，大紅“福”字倒映在顧玥黑葡萄似的瞳仁里。
“小玥兒看看，這是二舅剪的小兔子！”蘇清月逗著襁褓里的嬰兒，突然“哎喲”一聲，“這小手勁兒真大！”
顧玥攥著大姨的珍珠耳墜不撒手，童童急得直跺腳：“妹妹快松手！這是大姨結(jié)婚時戴的！”
蘇清月害怕小玥兒誤將珍珠耳墜吞進(jìn)肚中，趕緊將耳墜收進(jìn)口袋里：“等小玥兒長大了，大姨再給你買漂亮的首飾，現(xiàn)在你還用不上�！�
“我以后也要給玥妹妹買！”童童拍手笑道。
軒軒也跟著說道：“我也要給玥妹妹買，還要給昭昭妹妹買�！�
鵝毛大雪紛紛揚(yáng)揚(yáng)地落在湖城，蘇家別墅的雕花鐵門上積了厚厚一層雪。
童童和軒軒蹲在院子里堆雪人，紅蘿卜鼻子歪歪扭扭地插在雪堆上，昭昭裹著粉色棉襖在旁邊拍手，虎頭帽的銀鈴鐺隨著動作叮當(dāng)作響。
廚房里熱氣蒸騰，董芳容掀開蒸籠，白霧裹著八寶飯的甜香涌出來。蘇母用筷子戳了戳燉得酥爛的肘子，轉(zhuǎn)頭沖客廳喊：“老蘇！把新買的酒拿出來！”
顧清淮扶著蘇語凝從二樓下來，軍大衣裹著襁褓中的顧玥。
嬰兒睡得香甜，小臉在暖黃燈光下泛著淡淡的粉。蘇語凝臉色還有些蒼白，但眼角眉梢盡是溫柔：“媽，您別忙活了，夠吃就行�！�
“那怎么成！”蘇父抱著壇子黃酒從儲藏室出來，旱煙桿別在腰間晃晃悠悠，“小玥兒是你和清淮第一個出生的娃，得好好慶祝！”
客廳的電視機(jī)正播著春晚前的預(yù)熱節(jié)目，費翔的冬天里的一把火讓童童扔了雪球往屋里跑。紅木茶幾上擺著好看又好吃的水果糖，玻璃糖紙在燈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暈。
“爸爸！我要看《西游記》！”童童撲到顧清淮腿邊，恐龍毛衣上沾著雪粒。
顧清淮單手抱著女兒，另一只手調(diào)著電視旋鈕：“等吃完年夜飯，孫悟空就出來打妖怪了�！�
忽然，院外傳來敲門聲。穿藏藍(lán)中山裝的張主任踩著積雪走進(jìn)來，公文包上還沾著未化的雪片。街道辦的小王跟在后頭，手里攥著罰款單，鼻頭凍得通紅。
“顧同志，蘇同志�！睆堉魅未曛止䴕�，“真是對不住，大過節(jié)的……”
蘇母端著糖醋魚愣在廚房門口，油星子濺在圍裙上。
“超生罰款的事吧？”顧清淮從容地放下茶杯，金絲眼鏡后的眸光沉靜如水，“早準(zhǔn)備好了�！�
蘇語凝輕拍襁褓的手頓了頓，這個時候的計劃生育政策嚴(yán)如鐵板，街道辦年前就貼滿了宣傳標(biāo)語。她懷孕五個月時，張主任曾委婉提醒過，但顧清淮只說“萬事有我”。
“這是罰款通知書�！毙⊥跽归_蓋著紅章的文件，“按政策，你們這種情況超生要罰五千……”
“稍等�！鳖櫱寤崔D(zhuǎn)身上樓，木樓梯發(fā)出吱呀輕響。蘇父忙給客人沏茶，茶杯里飄出清新的香氣。
童童蹭到蘇語凝身邊，小手輕輕碰了碰妹妹的臉蛋：“媽媽，什么是超生？”
“就是……”蘇語凝望著窗外的雪，想起深城電子廠女工阿玲被迫流產(chǎn)時的眼淚，“就是咱們家比規(guī)定多了一個寶貝�！�
顧清淮拎著黑色的皮箱下來時，電視里正好開始播新聞聯(lián)播。他當(dāng)眾打開箱扣，成捆的大團(tuán)結(jié)整整齊齊碼放著，油墨味混著樟腦丸的氣息在暖空氣中彌漫。
“五萬，您點一點。”他將皮箱推到張主任面前，語氣輕松得像在付菜錢。
張主任的茶杯“當(dāng)啷”磕在茶幾上。五萬塊，相當(dāng)于普通工人二十年的工資。街道辦的人都知道顧清淮是長峰集團(tuán)的董事長，有的是錢。但親眼見到這筆巨款，還是驚得說不出話。
“顧同志，你這……”張主任的手在皮箱上方懸了半晌，最終重重嘆了口氣，“用不了這么多……”
第143章
“這是咱們約定好的，在年關(guān)結(jié)清，大家都安心�！鳖櫱寤葱χf上鋼筆，“辛苦您跑這一趟�！�
小王清點鈔票時，手指都在發(fā)抖。蘇語凝垂眸輕哄著顧玥，余光瞥見顧清淮腕間。
這個男人總是這樣，把風(fēng)雨都擋在身后。
雪漸漸小了，遠(yuǎn)處傳來零星的鞭炮聲。送走街道辦的人，童童突然舉著玩具槍沖出來：“壞蛋被打跑啦！”
滿屋哄笑中，八仙桌擺上了最后一道菜。
顧清淮開了酒，醇厚的酒香與燉雞湯的熱氣糾纏上升。昭昭坐在特制的高腳椅上，小手抓著糯米藕往妹妹襁褓上蹭，被蘇清月笑著攔住。
“咱們小玥兒有福氣�！碧K父抿了口酒，皺紋里都漾著笑意，“生在這么好的年代，住大房子，喝進(jìn)口奶粉……”
“可不是！”董芳容給蘇語凝舀了勺鯽魚湯，“凝凝懷孕那會兒，清淮特意托人從港城買麥乳精，我見都沒見過那稀罕物。”
顧清淮將挑凈刺的魚肉夾到蘇語凝碗里，鏡片被熱氣蒙上一層霧：“等開春暖和了，帶孩子們?nèi)ズ呎障�。童童不是想要彩色照片嗎？�?br />
“我要穿著新買的衣服拍照！”童童揮舞著雞腿，油星子濺到軒軒臉上。兩個男孩笑鬧著爭搶氣球，把昭昭急得直拍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