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短短兩三句話,讓相親的男人留戀不舍,腳步微動,欲想再爭取一下表現(xiàn)機會。
誰知靜姝并不給他這個機會,說完就瀟灑離開了。
回家,她很認真對嫂子說:“沒相中�!�
“他沒相中你?”段麗麗驚訝。
“不是,是我沒相中他�!�
此話一出,不僅段麗麗蹙眉訝然,家中其他人紛紛投來不解眼神。
姜綺姍直言不諱,諷刺:“端鐵飯碗的人民警察你都相不中,怎么,想攀更高的枝?”
姜母拉過大女兒,溫聲溫氣勸解:“你是不是嫌棄對方家庭在農村。傻閨女,想忿了吧。嫁人圖的是丈夫有沒有本事,誰家往上數(shù)三代不是泥腿子出身啊,只要丈夫上進,不愁沒好日子過。”
“不是。”姜靜姝搖頭,“我不是嫌棄他家庭�!�
“除了這個,還能因為什么�!苯_姍抱胸,冷笑。
姜靜姝撩起眼簾,她該怎么解釋,也許別人婚嫁第一看重的是家庭背景,工作文憑。
但她卻恰恰相反。
排在更前面的是人品三觀。
姜靜姝不想嫁給一個聊不上路的丈夫,而且,她顏控。
今天見面的相親男,說實話,長相她只能給四分。
這還是對方特意捯飭過的形象。
姜靜姝閉口不談真實原因,家人拿她沒辦法,就在姜母一籌莫展,想法子勸說女兒早些放棄幻想,認準現(xiàn)實找個好人家嫁了時,門外響起一陣凌亂急促的腳步。
木門“嘭”地打開,驚嚇到一屋子人。
酒氣熏天,臭的幾個孩子立馬捂鼻跳開,拿胖手指指著身形搖晃的姜大鵬叫嚷:“爸爸好臭�!�
段麗麗臉都黑了。
姜母顧不上和女兒說話,連忙扶住大兒子,“這是喝了多少啊�!�
“媽,我,我殺人了�!闭f完,一頭栽進八仙桌腳柱底下。
姜父倏的站起,厲聲呵斥:“說什么胡話呢!”
姜大鵬醉的暈乎乎,大著舌頭哭訴:“我不是故意的,他挑釁我,是他先動的手�!�
姜母半跪在地,焦急詢問:“誰挑釁你,你倒是說啊�!�
姜大鵬被他老媽搖著上半身,偏偏媳婦也來湊熱鬧,試圖搖醒這個醉鬼。
“姜大鵬!”
姜大鵬一個激靈,挺直腦袋,看著是要吐的樣子。
姜靜姝攬住跟前的小侄子,阻止他往前湊,并連連后退。
剛退到沙發(fā)邊,她大哥就開始哇哇吐,嘔吐物噴了段麗麗和姜母一身。
姜綺姍嫌惡地“咦”出聲,八卦也不想聽了,趕緊逃回房間,關緊房門。
混亂的夜直至凌晨兩點才休戰(zhàn),恢復平靜。
大哥那句“我殺人了”久久徘徊在眾人心中。
父母更是整宿失眠,暗暗祈禱,這是一句酒后胡言。
可惜,怕什么來什么。
第二日清晨,姜家大門被人從外面拍得震天響。
睡在陽臺的姜靜姝第一個驚醒,她抓起薄衫外褲套上,攏好頭發(fā),出來看墻鐘,剛過六點二十。
姜父開的門。
三四個大漢推搡著姜父進來,氣勢洶洶,看起來就不好惹。
“姜大鵬呢,叫他出來。”
姜父心下一沉,緩聲詢問:“你們是……”
為首的大漢黑眉倒豎,“認識李光榮李主任嗎?”
兒子所在車間的副主任,姜雨來當然認識。
那人又說:“昨晚你兒子借酒勁打傷李主任女婿,許文凱,我是許文凱的表哥�,F(xiàn)在我表弟躺在醫(yī)院昏迷不醒,這事,你們家得給個說法吧。”
姜母捂著胸口,一把撐住旁邊座椅,“我兒子說,是你表弟先動的手,他算正當防衛(wèi)。”
“呵,正當防衛(wèi)�!弊苑Q傷者表哥的大漢像笑面虎似的一步步靠近姜母。
姜靜姝怕他們傷害母親,一股腦沖上去擋在前面,活脫脫幼崽護主。
黑面大漢饒有興致盯著眼前女孩的嬌嫩面容,語氣肉眼可見的緩和下來,“正當防衛(wèi)把人送進急救室,你就是報警,走司法程序也不能這么善了。”
姜父扭頭,“那你們想怎么樣?”
黑面大漢挑眉,邪笑說:“訴求很簡單,你兒子要么坐牢,要么賠錢�!�
聽見坐牢,姜父姜母雙雙心漏半拍,“好,賠錢,賠多少�!�
“不多�!�
好不容易把幾尊煞神請走,姜父重重癱坐在掉漆木椅上。
段麗麗打開房門,姜大鵬腳步沉重地跟在后面走出來。
姜父一看見兒子,胸中怒火再也按耐不住,撈起桌上的茶杯就往姜大鵬腳邊砸,四分五裂的碎片差點崩到身上。
可見姜父有多生氣。
“開口就八千,把我和你媽和這房子一起賣了也不抵賠償錢�!�
姜大鵬萎靡地垂下頭顱,肩胛骨塌陷,跪在父親母親面前,哽咽哀求:
“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不是故意的,都是許文凱那小子出言不遜,上來就推搡我。他向來和我不對付您也知道,我顧及他老丈人身份一直忍著,昨晚……昨晚喝醉,一時沖動才……”
“爸,媽,我求求你們,這次一定要救我。我不想坐牢,孩子們那么小,不能沒爸爸啊。”
姜母一把鼻涕一把淚,走過去舉起拳頭捶兒子,“現(xiàn)在知道后悔,知道求我們,下死手的時候怎么不多想想�!�
“你讓我和你爸爸怎么辦,上哪去湊八千塊錢。”
家里愁云慘霧,姜靜姝只好盡力降低存在感,不當點火炮仗。
然而天不遂人愿,她躲著麻煩,麻煩卻自己找上門。
第4章
她做了一個夢
姜靜姝在一次外出陪姜母逛供銷社,被自行車廠趙書記的二婚兒子無意瞟見。
頓時驚為天人。
那天正逢趕集,眨眼功夫,嬌嬌美人就消失在人潮中,不見蹤影。
之后幾天,趙小龍猶如三魂丟了七魄,到處打聽姜靜姝下落。
就在姜家人為姜大鵬的事發(fā)愁掉頭發(fā)時,趙小龍打聽到了佳人所在。
他提著昂貴的營養(yǎng)禮品上門,先自曝身份,后謙卑有禮的提出來意。
姜父姜母被趙書記兒子求娶自家女兒這一消息砸的腦袋發(fā)懵。
第一反應是懷疑真假,緊接著,就是受寵若驚。
趙書記,廠里二把手。眼前的青年是趙書記獨子,聽說在銀行上班,還是個小領導,雖然二婚,但工資高,單位福利待遇好,放到婚嫁市場,妥妥的金龜婿。
而且,趙書記的權力豈是小小車間副主任可以抗衡的,若是兩家真的能結為姻親,那兒子的事……
姜大鵬顯然也想到了這點。
全家熱情洋溢地接待貴客,完全忽視了另一位當事人的心情。
姜靜姝沉默地坐在母親身旁,耳朵聽著周圍七嘴八舌的吹捧聲,心中卻異常平靜。
她不認識眼前這個人,更談不上喜歡。
只因對方家庭條件好,可以幫大哥平定打傷人的麻煩事,她的父母兄嫂便迫不及待想將她推出去當作籌碼禮物。
姜靜姝忍了又忍,無論趙小龍如何目光灼灼盯著自己,她始終垂覆眼睫,不做任何回應。
等人離開,她張嘴欲說些什么,姜大鵬一個跨步握住妹妹雙臂,“妹,頂頂好的條件,你可別再挑了�!�
“是呀,靜姝,放眼整個縣城,我敢打包票你絕對挑不出第二個比趙書記家條件更好的上進青年�!�
夫妻倆一唱一和,沒給姜靜姝插話機會。
姜母姜父雙雙看著大女兒。
姜靜姝深呼吸,輕輕掙脫開大哥的鉗制。
輕聲說:“他二婚,我不想給人當后媽。”
姜大鵬急了,生怕大妹壞他事,“二婚怎么樣,你要沒這張臉,人家能看上你?”
姜父瞪眼,覺得兒子這話說的太重。
“你起開,你惹的麻煩,現(xiàn)在有求于你妹妹,口氣還這么硬,誰給你的臉�!�
姜母站出來打圓場,半抱著閨女說:“你哥沒壞心思,他就是最近上火,脾氣有點沖。”
“明天,媽去打聽打聽趙小龍的情況,二婚有壞有好,不能一桿子打死了�!�
羅鳳英碰上兒女大事,性子一下變得干脆利落,第二天清早就出門打聽趙家情況去了。
中午,羅鳳英面帶笑容回到家。
段麗麗急切,“怎么樣啊媽,孩子多大?”
段麗麗認為姜靜姝之所以不同意嫁給趙小龍,是害怕對方孩子大,養(yǎng)不熟。
姜母端起茶杯大口喝水,然后才說:“都打聽清楚了�!�
“趙小龍和他前面那個老婆是因為夫妻感情不和離的婚。孩子將將兩歲,和咱們家俊俊上下年紀,我遠遠看了一眼,圓滾滾胖乎乎的,應該不難帶�!�
“他在銀行當小領導,月工資比你爸爸還高,一個姐姐嫁去了隔壁縣,家里人少清靜,嫁過去就是享福�!�
段麗麗聽的兩眼放光,一個勁慫恿大姑子,“靜姝,你再猶豫,人可就被別家好姑娘搶走了,多好的條件吶!”
剛換鞋進家門的姜綺姍聽見三人對話,眼前浮現(xiàn)趙小龍那張并不丑的臉,轉念就覺得二姐得了便宜在賣乖。
隨即鼻孔朝天,冷哼著進了房。
“我…考慮考慮�!�
“行,你自己好好想想,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段麗麗和姜母不敢把人逼太緊,說到底,他們家是結親,不是結仇。
姜靜姝非常糾結,一方面感覺母親和嫂子分析的對,以她現(xiàn)在的條件,往后挑,說不定還不如趙小龍。
另一方面,她靈魂深處在抗拒,有個聲音在說:再等等,再等等吧。
當晚,姜靜姝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夢里她最終在家人輪番勸說下,嫁給了趙小龍當后媽。
孩子是小,但架不住有心人挑撥,又有親媽時不時探望吹耳旁風,姜靜姝一片真心喂了狗。
為了當好后媽,結婚前兩年,她一直沒要孩子,等把繼子拉扯到上學年紀,好不容易懷孕卻在送孩子上學時,一腳踩空,滑下樓梯,落得個終生不孕的結局。
婆婆嫌棄她生不出孩子,不能為趙家開枝散葉,明里暗里貶低她,婆媳關系一度降至冰點。
趙小龍,起初還愿意為她說話,夾在中間緩和家庭氛圍。
后來,慢慢就變了,變得不老實,在外面拈花惹草養(yǎng)小三。
小三抱著私生子上門逼宮,繼子白眼狼,婆婆更不會站她,姜靜姝崩潰抑郁,傷心欲絕之下遠走他鄉(xiāng),一輩子流浪。
夢鏡結束,姜靜姝睜開眼睛,滿頭冷汗。
天朦朧亮,她輕手輕腳穿好衣服,抱著小布袋離開姜家。
早晨五六點鐘,大街上有環(huán)衛(wèi)工人在掃街,包子鋪面粉攤的老板早已忙的熱火朝天。
她單肩背著布袋,漫無目的走到肚子發(fā)出咕咕叫。
隨便在街邊一家面粉攤坐下,點了碗飄著蔥花的湯粉,慢條斯理吃干抹凈,放下兩毛五分錢離開。
問了有手表的路人,知道時間后,找到可以打電話的公用電話亭。
她掌心緊緊捏著一張寫有電話號碼的紙條,然后伸出食指,一個號碼一個號碼按上,撥出去。
漫長的三十秒等待,對面終于接通。
“喂?”清冷的,極具少年感的聲音隨著電波傳遞過來,和記憶中的有些不同。那邊再次“喂”了下,禮貌發(fā)問:“哪位?”
姜靜姝緊了緊話筒把手,吞咽喉嚨說:“我是姜靜姝�!�
大概意外,對面停頓數(shù)秒,不敢置信,“靜姝呀�!闭Z調驚喜,像是期待已久的來電。
“嗯,徐斯哥�!彼悬c點害羞,聲音小小的,不仔細聽,都聽不清內容。
“你在哪兒呢?回老家了吧�!毙焖购荜P心她。
“我在桐鄉(xiāng)縣。徐斯哥,我可以去北京找你么?”
第5章
北上投奔徐斯
電話費昂貴,徐斯貼心,沒問她原由,果斷地報出學校地址,包括公交路線。
“到北京后,如果方便,第一時間給我報信,我去接你。如遇意外,你就照著我給的地址來學校�!�
他語速極快,姜靜姝記憶力好,抓緊在一分鐘內掛斷電話。
然后迅速拿起鉛筆記上地址班級和公交路線。
再多講幾句,電話費就要超了。
從電話亭離開,姜靜姝直奔縣城火車站。
她布袋里帶著戶口身份證明,全部家當六十八塊錢。
姜家人誰都想不到,小妮子有說走就走的勇氣。
去北京的列車剛巧九點有一趟,姜靜姝掏出身份證明和票錢塞進窗口,買好票出來,晃眼瞄見一熟悉面孔。
高高壯壯的黑面大漢,好像是許文凱他表哥。
電光火石之間,就在他轉頭剎那,靜姝“咻”的跑到柱子后面,趁著人流,躲進女廁。
她后怕的拍拍心口,寄希望于上天保佑,讓她此行一切順利。
五年的知青生活磨平了執(zhí)拗和單純,她依舊缺愛,卻不會再像小時候那樣渴求父母兄妹的愛。
九點過五分,列車準點啟動,緩緩朝著目的地行駛。
火車上旅客巨多,老弱病殘,抽煙打鼾吹牛皮的中年人,熱鬧的仿佛一個大型集市。
好在她輕裝上陣,靠窗的位置沒有過道擁擠,更幸運的是,旁邊坐著的人看上去蠻有修養(yǎng),是一位帶黑框眼鏡渾身充斥書卷氣息的女生。
兩個人都屬于話不多的性格。
唯一有交集的地方,大概是默契的在對方上廁所時,互相幫忙占座看行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