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除了執(zhí)念,楊重鏡沒法再用其他的說法來解釋自己對季楠一次又一次的心軟。
“不是的……哥哥。”季楠面露慌張,幅度很輕地搖頭,想要解釋,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好像楊重鏡剛剛那句話,對他來說無比重要。
楊重鏡靜靜地看著他,那個一臉冷淡說著“不想”的季楠和此刻的人相重合,讓他沒忍住心頭火起,冷聲嗤了出來。
他嘲諷又尖銳,牙關(guān)緊咬,狠狠偏過頭去。
恍惚之間,季楠仿佛看見楊重鏡眼底的淚光,在路燈之下,極度刺眼。
“季楠,”楊重鏡停頓好一會兒,才又說:“你說這些有什么意思。”
“騙騙我就算了,狠起來你連自己都騙�!睏钪冂R收斂情緒,眼神又恢復(fù)涼薄,硬聲說:“是不是還把自己感動壞了�!�
“可我又不是傻子,”楊重鏡說:“我不愿意再被騙了�!�
第23章
“自作多情�!�
季楠幾番欲言又止,話到了口邊,又生生咽了回去。
楊重鏡嘴上說著不在意,眼神卻不受控地看向季楠。
有那么幾秒,他是真的在期盼季楠給他一個解釋。不管那個解釋是什么,內(nèi)容是真是假,對于楊重鏡來說,都算不上重要。
他的眼神渴求,和說出的話全然相反,是一種極力壓抑著的懇切。
但現(xiàn)實往往可悲,楊重鏡沒有等到他想要聽到的內(nèi)容。
“……對不起�!奔鹃f。
對不起。
楊重鏡斂去神情,堪稱麻木地停頓兩秒,隨后牽起嘴角,笑了。
重逢的這些天里,他無數(shù)次覺得懊惱和煩躁,但沒有哪一刻像現(xiàn)在這樣,清晰地感受到諷刺和不值得。
季楠總是這樣,隨口一句話,就能精準地戳到他的心�?傇谒詾樽约阂呀�(jīng)足夠卑微的時候補上一刀,讓他前所未有的意識到,喜歡上季楠,所需要付出的尊嚴,是沒有下限的。
好像他楊重鏡的心,就廉價到可以隨意踐踏。因為不在乎,所以連一個敷衍的借口都不愿意給。
“算了�!睏钪冂R沉默許久,尖銳的話幾度到了嘴邊,最后又咽回去,只說出來一句“算了”。
即使已經(jīng)這樣難堪,楊重鏡幾番衡量,還是做不到徹底和季楠撕破面子。
這聲算了,不僅說給季楠,更說給他自己。過去那樣久的事情,現(xiàn)在提及,沒有任何意義。他眼巴巴地要個答案,將幾年前的場景記得清清楚楚,除了自取其辱,不會有別的用處。
但季楠顯然誤會了他的意思。
他眸子瞬間睜大,眼神肉眼可見地變得慌張,雙唇輕顫著,生怕楊重鏡走了,真的不再要他。
季楠用力攥緊楊重鏡的小臂,嗓音因為過度緊繃而溢出破碎的嘶啞。他沒法控制自己的力道,偽裝了這么多天的冷靜盡數(shù)消散,大腦被負面情緒填滿。
算了是什么意思?楊重鏡對他徹底失望了嗎?因為自己滿口謊言,沒有一句真話,所以楊重鏡不要再給他一點機會,也不要再看見他了嗎?
“不,不是,”季楠咬著內(nèi)唇壁,口腔很快彌漫開鮮血的鐵腥。
這個關(guān)頭,只有靠著這種尖銳的疼痛,才能讓季楠勉強清醒,好想出應(yīng)對楊重鏡的說辭。
“哥哥,你別算了�!奔鹃钡貌恢獜暮握f起,只能下意識地用低姿態(tài)進行懇求,說:“你別不要我,我可以和你解釋的�!�
“行,你解釋�!币娂鹃@個樣子,楊重鏡反而冷靜下來。他口吻平靜,雙手環(huán)胸,抱臂看著對方。
空氣驟然安靜下來,楊重鏡在這個三伏天里,居然沒由來地感到冷。
“因為,我家里的一些事情。”季楠艱難地張口,好半天才吐出后面的話:“……后面有點意外,所以沒有去�!�
“我……”季楠咬著牙,努力斟酌著字句。
楊重鏡在等待的過程中耗盡耐心,他終于看不下去,長舒一口氣,結(jié)束了這場煎熬。
“車到了,回去吧�!彼渎暣驍�,收回視線,剛剛流露出的脆弱也仿佛只是季楠的錯覺,楊重鏡還是那個,什么都不在乎的楊重鏡。
一路無話,車廂內(nèi)的氣氛僵硬到近乎詭異。
連剛上去熱情搭訕的司機都察覺到兩人之間的氣場不合,聲音逐漸小下去,識趣地閉了嘴。
回到酒店,天已經(jīng)黑得徹底。
季楠被楊重鏡那么一打岔,渾身的精神氣都消了下去。他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疼,臉色也難看,明明吃了飯,但就是覺得胃里翻江倒海,讓他惡心地想吐。
“你好,請問現(xiàn)在有空出來的房間嗎?”他勉強掛上點笑,停在前臺,低聲問。
前臺正坐著打盹,聞言望過來,說話都有一瞬間結(jié)巴。她“啊”了一下,然后才反應(yīng)過來季楠的問話,說:“稍等,我?guī)湍橐幌�。�?br />
楊重鏡眼皮抬了抬,看上去對此毫無波瀾。他停在一旁,默不作聲地等著。
前臺吞了口口水,眼珠子轉(zhuǎn)了一圈,從楊重鏡黑著的臉看到季楠強打著也依舊低落的神色,隨后搖了搖頭,職業(yè)假笑道:“不好意思,房間已經(jīng)被預(yù)訂完了�!�
“預(yù)訂完了?”季楠擰了下眉,面部表情有一瞬的停滯。他大腦宕機少時,才又反應(yīng)過來,抱歉道:“不好意思,我忘記了�!�、
前臺被這一句道歉砸的有點疑惑,她剛要開口,就見季楠從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機,調(diào)到酒店預(yù)訂的界面,說:“1001是我預(yù)訂的,麻煩幫我辦理一下入住�!�
“哦,好的�!鼻芭_慢半拍地點點頭,下意識地看了不遠處站著的楊重鏡一眼,然后接過季楠遞過來的身份證,低頭不再看了。
無端的,她有一種直覺,這兩個人的關(guān)系不簡單。
和季楠說話的這短短幾分鐘,她總有一種自己被人盯上,背脊都發(fā)涼的驚悚。
女人的第六感不容忽視,前臺在心里默念阿彌陀佛,決定明天下了班就去廟里再拜上一拜。
天老爺作證,這姻緣可不是她拆的。
入住辦理的很快,前臺剛把房卡遞出去,余光中那個一直站在旁邊的男人就轉(zhuǎn)過身,沒等季楠,直接走了。
脾氣還挺大的,前臺心里嘀咕。
要是她有這么漂亮的男朋友,她肯定舍不得這么跟他甩臉色。換她的話,她吵架都扇自己巴掌。
被打上“渣攻”標簽的楊重鏡還對這一點全然不知,他正處于一種說不出的別扭中,連自己都不知道在跟誰較勁。
不得不承認,最開始從前臺那里,只拿到一張房卡的時候,楊重鏡腦子里閃過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季楠故意的。
故意用這種拙劣的理由來和他拉近關(guān)系,制造相處的機會。就算季楠及時解釋,說是因為旅游旺季,酒店房間嚴重不足,他也并不相信,只覺得這個借口同樣拙劣,漏洞百出,無一不彰顯著對方心里盤算的小九九。
一直到剛剛,季楠見縫插針地,只要有機會,就和他說酒店有了多出來的房間。他才逐漸意識到,他自以為的那個,季楠拙劣的借口,就是真正的事實。
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僅此而已。
楊重鏡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氣,讓胸腔里憋的那口氣緩沖少時,才沒讓自己的表情崩壞。
“你干嘛?”季楠擰了下眉,用身體攔住了楊重鏡前行的路。
他過了半秒,又覺得自己的語氣太過生硬,于是清清嗓子,低聲說:“我搬吧,時間不早了,你好好休息�!�
“反正我的行李也少,很方便�!奔鹃肓讼�,補充道。
他的眼神溫軟,看起來真誠,發(fā)自內(nèi)心地為楊重鏡考慮。
季楠確實是好意,但楊重鏡不想領(lǐng)這個情。
他眼神冷冷,手上使上了勁,將季楠強硬地撞開,說:“不勞煩您了,季總�!�
作者有話說:
小楊:他居然不是欲擒故縱��?
第24章
“叫聲哥哥�!�
季總說不出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楊重鏡摔上門,消失在自己的視線里。
他徒勞地盯著被關(guān)上的門,發(fā)了幾秒呆,整個人都愣愣的。他躬下身去,呆滯地看向地面,腦子亂成一團麻,伴隨著急速的心跳聲。
楊重鏡說他是個騙子,一點錯都沒有。
季楠有多卑劣,沒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
是他做錯了事,從最開始就錯得徹底,所以楊重鏡怎么對他,都是他應(yīng)該承受的。
他應(yīng)該把所有的事情和盤托出,把判決權(quán)交到楊重鏡手上,至少讓他知道事情的全委,可是他不敢。
季楠寧可讓楊重鏡誤解,也不敢說出那些見不得人的陰暗。
他太害怕了,也沒法想象楊重鏡知道那些之后,會露出什么樣的神情。
會厭惡他,徹底地遠離他,覺得曾經(jīng)付出的喜歡和愛都是浪費,然后惡心嗎?
季楠光是想到這種可能,就忍不住地發(fā)顫,他聲聲干嘔,想要把胸口堵著的沉重吐出來,好讓自己好受一點,輕松一點。
這樣的感覺很難形容,不知道是源于生理,還是由于心因。
敲門聲一下下,由遠及近敲進季楠的耳膜。
回憶混亂紛雜,亂哄哄的一片。
季楠陷在過去里,雙眼無神,視線沒有焦點地落在空氣中。好半天,才被一陣響過一陣的敲門聲拉回思緒。
他猛地抬眼,眸子驟然注入光線似的亮起來。像是猜到了什么,季楠的腳步都因為急切而有些許的凌亂。
“哥——”他慌慌張張地拉開門,胸口稍稍起伏著,聲音都細微地發(fā)顫,無一不昭顯著主人的激動。
但和他猜測的不同,來人并不是楊重鏡。
“喲,今天嘴這么甜?”
白以南手上拿著個檔案袋,伸手在他眼前晃晃,笑得不懷好意,說:“再叫一聲哥哥來聽聽�!�
季楠熱切的眼神在看到白以南的一瞬間冷淡下來,效果等同于當(dāng)場一盆涼水迎頭澆下,里頭含著的亮光滅掉,就差沒把雙標兩個字寫在臉上。
“你過來干什么?”季楠側(cè)開身,讓白以南進來。他清清嗓子,收斂起外露的情緒,神色淺淡,說:“這么晚了�!�
“你這是什么反應(yīng)?”白以南對季楠這種波瀾不驚非常不滿,他挑了下眉,說:“你不應(yīng)該很驚訝,我怎么知道你住這間房嗎?”
季楠懶得搭理白以南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徑直走向一旁,收拾自己的行李。
白以南要不到答案不罷休,非要跟楊重鏡較上勁,坐在沙發(fā)上問個不停,煩的季楠耳朵都要起繭。
季楠呼出一口氣,終于不堪其擾,停下手上的動作,轉(zhuǎn)過頭,分給白以南一個眼神,說:“你無不無聊�!�
“這酒店都是你的,你知道我住哪兒很稀奇嗎。”
季楠閉了閉眼,站起身,坐到白以南身側(cè),很自然地伸出手,想要去拿放在茶幾上的那封檔案袋。
白以南“欸”了一聲,擋住了季楠的手。
他二郎腿一翹,把檔案袋護到自己懷里,口氣狂妄:“季總,這資料我費了好大的功夫才給你找來的,你一聲謝謝都不說就要拿走,怎么,空手套白狼��?”
“謝謝�!奔鹃四�,罕見地反思幾秒,認認真真地和他道謝。
季楠有點累,這種累不只是身體上的,更多的是精神層面。他張了張唇,看上去還要繼續(xù)說些什么,用言語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似的。
白以南可受不起這個,他嘴角一撇,要笑不笑的,被季楠突如其來的正式逗地想笑不敢笑。
“你別,我聽不得那些酸話�!彼隽藗停的手勢,上半身猛地湊過去,笑道:“你叫我聲哥哥怎么樣,就當(dāng)給我的謝禮�!�
“嘖,剛剛那聲叫的是真好聽�!卑滓阅蠐u頭晃腦,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散發(fā)著欠打的氣息。
“再讓我聽聽唄?”
季楠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不要和傻子一般見識。他被白以南吵得頭疼,忍了又忍,說:“白以南,你能不能別煩�!�
“切,”白以南聳了下肩,把手上拿著的檔案順手扔到季楠那側(cè),說:“沒意思�!�
酒店的燈光不太亮,是有點曖昧的氛圍燈。這樣的光不太適合看文件,但季楠懶得管。
他接過白以南扔來的文件,一秒都沒耽誤,拆開了密封條。
里頭東西不多,簡明扼要,是一個人的近年履歷。大大小小皆記錄其上,是白以南勢力能涉及到的最底層。
調(diào)查對象是楊白舒,楊重鏡同父異母的哥哥。
“你說你查他有什么用,”白以南懶洋洋地靠著沙發(fā)背,雙臂交疊在腦后,說:“按我說,你不如直接跟楊重鏡說清楚,是死是活做個了斷算了�!�
“撒一個謊要用無數(shù)個謊言去圓,就算你真的堵上楊白舒的嘴,以后也會出岔子。”
季楠低著頭看資料,聞言頭都沒有抬一下。
白以南看著季楠那個油鹽不進的樣子,就知道自己又是白說了。他伸了個懶腰,見好就收,也沒再去勸。
各有因果,他頂多提點兩句,過多的插手,倒顯得越界。
季楠的顧慮其實并不難猜,白以南想,無非就是擔(dān)心楊重鏡看清了他的真面目,更加討厭他。
從前他沒有真正和楊重鏡碰上面,所以覺得季楠的擔(dān)憂正確且客觀。換做自己,被這樣對待,肯定讓季楠有多遠滾多遠,沒有出手把人整死都算是他仁慈。
但他今天碰上了。
平心而論,白以南之前并不待見季楠那個素未謀面的心上人。
他不覺得有什么人值得季楠吃那么多苦,為了一個前男友要死要活,甚至可以放棄十多年堅持的尊嚴,跪下來去求自己早已斷絕關(guān)系的生母。
見到之后,他又覺得,大概還是自己不懂愛情。
楊重鏡的表現(xiàn)顯然不像是放下,即使他冷淡又不耐。
白以南每一秒都在觀察,最有意思的一點,就是楊重鏡總在季楠視線落在自己身上時,用余光打量他。
手指也會收緊,渾身肌肉都緊繃起來,好像季楠的眼神轉(zhuǎn)移,就是天大的背叛。
哪里像分手多年的前男友,分明就是即使吵架,也忍不住去關(guān)注對方動態(tài)的小情侶。
“算了,我不管你�!毕氲竭@里,白以南放下二郎腿,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說:“你慢慢看,我先回去了。”
轉(zhuǎn)過身時,他癟了下嘴,想,可能這就是情侶之間的小把戲吧。
作者有話說:
白以南:我也是你們py的一環(huán)嗎?
第25章
“對不起�!�
白以南沒想到的是,天公不作美,他剛推開房門,就和門外的楊重鏡打了個照面。
都說情敵相見格外眼紅,白以南此刻算是體會到了。
楊重鏡的眼神冷淡,從他臉上掃過的時候,有同實質(zhì)化,涼冰冰的,讓白以南有種被蛇信子舔舐的錯覺。
“呃,晚上好?”白以南罕見的有點尷尬,他莫名有一種偷情被正主捉奸的心虛,食指蹭了下鼻尖,跟對方打招呼:“又見面了�!�
這句話說完,他就在心里懊惱的不行。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胡話,讓本來就尷尬的場面更上一層,光腳趾都能扣出一棟三室兩廳。
“白總�!睏钪冂R倒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樣,面不改色地說:“我回來拿點東西,打擾您和季總敘舊了,抱歉�!�
“不是什么重要的東西,我就先回去了�!�
白以南吞了口口水,內(nèi)心有點糾結(jié)。他搖擺不定,大腦飛速運轉(zhuǎn),要不要跟楊重鏡解釋解釋。
但人家都沒問,主動解釋又怪怪的,白以南開不了這個口。
正猶豫著,門就被人從里面拉開。季楠擰著眉,臉色難看得緊,說:“你怎么還……”
話沒出口,就在看清在場人的臉時戛然中止。季楠半瞇著的眼睜開,喉結(jié)迅速滾動一下,震驚半點沒有偽裝,沒想通剛剛搬走的楊重鏡怎么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
“哥哥,你怎么來了�!倍潭處酌�,季楠就收拾好方才無意流露的不耐,語氣從煩躁轉(zhuǎn)換成小心翼翼:“外面好熱,你進來坐吧�!�
白以南虛虛靠著墻,雙手抱臂,看見季楠那個不值錢的樣子就無語,對著他的背影翻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的白眼。
“沒事,”楊重鏡聲音淡淡,甚至還笑了一下,說:“您和白總慢慢聊�!�
他說完就要走,被季楠死死拉住,力道大的要命,連楊重鏡這種向來能忍疼的人,都沒忍住皺了眉。
“不是,我跟他沒什么聊的。”季楠跟白以南不同,他在楊重鏡這里向來不要面子,生怕對方誤會一星半點,把關(guān)系撇得干干凈凈:“哥哥,你別誤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