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季楠抿著嘴,一言不發(fā)。他頓了頓,別開眼,撿起剛剛?cè)釉谏嘲l(fā)上的襯衫,將其披在對方身上,纖長的睫羽很用力地顫動幾下,顯得倔強也固執(zhí)。
燈光冷白色,柔和地灑在半蹲著的楊重鏡身上。
他微微仰著頭,目光毫無保留的映著季楠的倒影,看起來透出虔誠。那是包容的,波瀾不驚的,好像不管面前的這個人對他做什么,他都能夠欣然接受。
如果不是季楠剛剛親眼目睹,這對眸子露出那樣懇切的哀傷,他或許真的會淪陷在這真摯的溫和里,再一次相信對方的話——然后……
然后呢?
繼續(xù)享受楊重鏡的偏愛,讓這件事和以往每一次一樣,輕而易舉的翻篇嗎?
他如鯁在喉,咽喉如同刀割般生疼。如果一切可以具象化,此刻的季楠,應(yīng)該早已血流如注。
下意識的反應(yīng)才是最傷人的。季楠光是想到,就痛苦的想要干嘔。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因為楊重鏡愛他,所以他也真的理所當(dāng)然地認為,不管自己做什么,對方都不會生氣,也不會難過。
就算難過又怎么樣?反正只要自己比他更加委屈,他總會來哄自己的。因為楊重鏡是更愛的那一個,所以他有恃無恐,嘴上說著愛,卻從來沒有考慮過,楊重鏡也是人。
他擁有比自己更加敏感的靈魂,給出來的愛意濃烈,這樣的人,被傷害時,只會更加徹底地感到痛苦。
可明明在決定愛上楊重鏡的時候,季楠在心里發(fā)誓,會對他一直好下去。
只是因為楊重鏡從來不輕易表現(xiàn)苦難,他怎么可以就真的在內(nèi)心給他戳上不會痛苦的標(biāo)簽。
選擇離開的時候,季楠當(dāng)真沒有想過,楊重鏡會難過嗎?
不可能的。
他想過,甚至不止一次。
難眠的夜晚里,季楠反復(fù)去想,輾轉(zhuǎn)反側(cè)地,想過無數(shù)次。他知道楊重鏡會受傷,也知道他會因此崩潰。
快要分別的那段時間,楊重鏡的小心翼翼,退到無路可退的忍讓,近乎卑微的懇求,他全都看在眼里。
他明明知道,在楊重鏡心里,自己有多么重要。如果他肯,早在第一次提出分手時,季楠就該斷得干干凈凈,至少長痛不如短痛�?伤澙凡恢悖宰寳钪冂R跟著他一起煎熬。
說季楠任性,一點都沒有冤枉他。他咬住后槽牙,磨出令人頭皮發(fā)麻的細碎聲響。
是因為他,一心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武斷又自以為是,才會落得這個場面。傷了楊重鏡的心,還讓他從此落下這樣深重的疤。
楊重鏡該有多疼呢?精神和肉體的雙重凌遲,肉體上的傷痕可以結(jié)痂,那心里的呢?
他說前幾個月都還在疼,是因為自己的出現(xiàn),所以喚起了內(nèi)心深處的隱痛嗎?
答案顯而易見,季楠卻不敢認。
他嗓音嘶啞的不像話,每說一個字,都宛如刀割,聲聲泣血一般:“對不起……”
季楠低下頭,雙手依舊維持著替楊重鏡披上襯衫的動作。他神經(jīng)質(zhì)地細微顫抖,咬著牙,用干澀到疼的嗓子,重復(fù)道:“對不起�!�
“是我的錯……是我做錯了�!�
季楠下頜緊繃,神色被發(fā)絲遮擋,卻輕而易舉地讓人看出來,他的情緒壓抑,甚至到了不太對勁的地步。他紅眼眶鮮紅欲滴,像是恨極,喃喃道:“我不知道,我不該,不,我早就應(yīng)該知道……”
“季楠?”楊重鏡任由對方捏著自己的雙肩,眉頭不自覺地蹙起,他察覺到季楠的不在狀態(tài),抬起頭,喊:“你在說什么?我剛剛說的話,你聽不見嗎?我說跟你沒關(guān)系——”
“是楊白舒,對不對。還是楊天德?”
季楠對楊重鏡的話語充耳不聞,眼淚倒是不再掉,只用一對通紅的眼眸,緊盯著他的眼,聲音很淡,如同下一秒就要消散在空氣中。
楊重鏡臉上的表情愣住了。
他瞳孔不自覺收縮,幾乎不可置信地,從季楠口中聽到這兩個人的名字。
他僵硬地嚅囁了兩下唇,想要借此機會,質(zhì)問些什么。
明明早就想好,可是真的到了這一刻,楊重鏡卻只吐出一片無聲,什么都問不出來。
“是他……”季楠搖了下頭,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喃喃自語:“是我太蠢了……”
季楠的不對勁具象化,負面情緒負面而來,如同洶涌的海,幾乎將楊重鏡吞沒。
他慢半拍地回過神來,抬起眼的瞬間,才發(fā)現(xiàn)季楠的視線沒有焦點,虛無地落在空中,是飄渺的,找不著根。
“季楠?”楊重鏡顧不上再去管心里的情緒,眉頭緊鎖,掙開了季楠雙手對自己的禁錮,音量不自覺提高:“季楠!”
“你看著我!”楊重鏡身上披著的襯衫因為起身的動作滑落在地,他反手用力將季楠摁在沙發(fā)上,雙手捧著他的臉,語氣染上焦急:“說話�。俊�
堪稱僵硬的幾秒鐘,空氣都隨著靜止了。
季楠失焦的眸子緩緩回神,依舊是紅的,帶著極致憤怒過后的茫然,像是被什么抽空了力氣。
他眨了兩下眼,纖長的眼睫隨之抖動,在光線的映照下,落下一片弧形的陰影。
“……對不起�!奔鹃獜埩藦埓�,說。
“我不要你的對不起。”楊重鏡冷著臉,見對方回過神,才松了口氣,說:“本來就不是你的問題,好好的道什么歉�!�
“你剛剛怎么了?身體不舒服嗎?”他說著說著,又不自覺地要擰起眉,心頭跳得厲害,總覺得哪里不對勁:“為什么——”
“我太激動了,”季楠扯了下唇角,語調(diào)慢吞吞的。
不知是不是燈光的原因,楊重鏡總覺得他的臉色更蒼白了一點:“哥哥,看著好疼啊�!�
他紅著眼,努力想要笑出來,聲音極輕極淡,融進空中便要消散不見:“我好后悔……我是不是很沒用?”
“我總是讓你疼。我總是讓你疼。”
季楠聲音哽咽,笑容牽強又難看,他嚅囁著唇,輕聲問:“和我在一起,是不是你總要受傷?你不疼嗎?可我看著都疼�!�
“如果沒有遇見我——”是不是楊重鏡,就根本不用經(jīng)歷這些疼了?
如果沒有季楠,楊重鏡是不是會生活得很好,平安順?biāo)�,擁有一段健康的戀愛。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帶著滿身傷痕,還要忍受自己的欺瞞,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辦法給出去。
明明自己都痛成那樣,還要為了保護他,不讓他傷心,而反復(fù)說著和他無關(guān)。
怎么可能和他季楠無關(guān)?怎么可能和他季楠無關(guān)!
季楠咬著牙,嘗到口腔中上涌的血腥味,他用力抓住楊重鏡捧住自己臉的右手,力道極大,隱隱透出些失控的瘋狂。
他仰起臉,目光一寸寸梭巡過楊重鏡的臉,像是要死死將人記在心里,這輩子都不要忘掉。
“不要說這些話,我不喜歡�!睏钪冂R心頭駭浪驚濤,理智尚存,沒有被季楠帶偏。他極力忽略心口翻涌而起的鈍痛和后知后覺的委屈,撇開頭,一字一句,說:“不要后悔,楠楠�!�
他硬著嗓子,說完這句話,很深地喘了一口氣,才又說:“我從來沒有后悔過,遇見你�!�
楊重鏡說這話的時候,眼眶是泛著紅的。他似乎覺得這樣沒出息,所以下意識地別開眼,不想讓季楠看見自己的模樣。
“我也不后悔愛你,我愛你,很愛你。季楠,我不需要你覺得抱歉,也不需要你愧疚。我只是要你愛我�!�
他輕聲說:“你只要愛我就夠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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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幾天太忙啦,所以時間不太規(guī)律,等我熬過期末月就可以穩(wěn)定更新啦!
第88章
“坦白。”
又是這樣。
季楠緊攥住楊重鏡的手有點無力地松開,他緩緩低下頭,渾身的肌肉也宛如泥石流一樣,迅速滑落放松下來。
他似乎是想要笑,唇角抬了抬,卻沒能成功勾起來。
“我只要愛你,是什么意思?”
季楠聲音很輕,但他們相隔的距離實在近,所以即便這樣,落在楊重鏡耳中,也格外清楚。
夜已深,周邊安靜得不像話,頻率相重的心跳聲混合響起,連呼吸聲都逐漸趨向一致。
季楠撩起眼皮,直勾勾地撞進楊重鏡的眸子里。他沒有給楊重鏡回答的機會,還是那把很輕的嗓子,不帶什么情緒地反問:“難道在哥哥心里,我不夠愛你嗎�!�
“是因為覺得我不夠愛你,所以才對我只有這一個要求?”季楠啞著嗓子,像是自己都對此感到荒謬。他說到后來,因為情緒已經(jīng)到了邊緣,甚至連氣音都劈了叉,尾音顫顫巍巍的,在空氣中劃一道弧度。
這是個什么尖銳問題,楊重鏡甚至不用思考,就下意識地否認。
他搖了下頭,剛要開口說話,就再次被季楠堵了回來。
“楊重鏡,如果你真的這么覺得,那你不會委屈嗎?”季楠仿佛感到疑惑,他咄咄逼人,一定要從對方嘴里挖到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你覺得自己這樣特別偉大嗎?無條件對我付出,只要我可以也愛你。”
“你為什么這樣想我?為什么就覺得我沒有你那么愛你——”
“——那你為什么會認識楊白舒?”楊重鏡臉色變了變,已經(jīng)到嘴邊的解釋繞了個圈,變成了同樣尖銳的質(zhì)問。
他冷下臉,身子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向季楠,毫無預(yù)兆地開口發(fā)難。
這個問題就像一根刺,長年累月地扎在他心里,無時無刻不刷著存在感。都說時間會沖淡一切,但是楊重鏡只要一刻還愛,就一刻不得安寧。
他太疼了,又習(xí)慣了忍受疼痛,貪戀又怯懦,所以不管是三年前,還是三年后的如今,他都沒有那個勇氣開口問。
季楠說的沒什么錯,楊重鏡的確如他說的一樣,潛意識里認為自己付出的更多。
一段感情里,想要絕對的公平,是一件很幼稚的行為。
楊重鏡從前沒有覺得,卻在分離的三年里,學(xué)會坦然接受這一點。很沒有出息的時刻,他也會去想,如果他不再去計較這根刺,像季楠所想要的一樣,接受他的隱瞞和欺騙,不再回頭看。
可這種自欺欺人的事他已經(jīng)做過一遍——得到的結(jié)果那樣慘烈,他不能允許一切再次重演。
他循序漸進,以為自己給季楠留的體面,能讓對方和自己心照不宣。
可哪有什么心照不宣,楊重鏡覺得荒謬。
心平氣和都是偽裝出來的假象。他哽著嗓子,冷硬的聲音從喉嚨里擠出來,刮擦著泛出苦澀的干疼:“還有我爸,你怎么認識的�!�
“你說我不相信你,可是你什么都不告訴我,想要我怎么相信?”
楊重鏡牙關(guān)緊咬,分明是質(zhì)問季楠,最后卻自己紅了眼眶。他目睹季楠的雙眸露出茫然,下一秒因為驚訝而將唇微微張開,遲來的,又被反應(yīng)過來的慌亂所替代。
“你要我信任你,可是你有一丁點地信任我嗎?”
他說著,終于撕裂掉所有表象,殘忍地將隱痛的傷疤揭開。話語是尖銳的,帶著憤怒的火,全然不留絲毫退路,字字珠璣:“季楠,是不是我不說,你就覺得我什么都不知道?”
“為什么——?你問我為什么?”楊重鏡似乎是覺得好笑,他話音頓了幾秒,隨后才說:“我和你說過那么多遍,你相信我�!�
“但你沒有�!彼麆e過頭,笑得很難看,眼眶也紅的不像話,如同滲血。
他一字一句的,每一個字都透著刻骨的疼:“……你寧可信楊白舒的鬼話,都不愿意信我的�!�
太疼了,楊重鏡想,愛一個人,太疼了。
情緒是多么奇怪的東西,明明就在幾分鐘之前,他還在想,季楠好像真的很愛自己,整顆心都浸在觸動里。
說出愛意的時候,他會預(yù)料到此刻毫無預(yù)兆,驟然爆發(fā)的爭吵嗎?
“……”
季楠說不出一個字。他覺得頭暈,張了張唇,好半天才只吐出一片無聲。
短短幾句話,其中蘊含的信息量實在太多,讓他運轉(zhuǎn)不過來。明明每一個字都聽得清楚,連起來的意思又晦澀難懂。腦子要爆炸似的,燒的他講不出一個字。
楊白舒?和楊白舒有什么關(guān)系?楊重鏡為什么會知道自己和楊白舒有接觸……?
是他剛剛犯病的時候,講漏了嘴?不然為什么他會突然提起這個,自己又為什么,對此沒有一點印象?
他腦子亂嗡嗡的,仿佛有無數(shù)只蜜蜂鉆進大腦,同時振翅,掀起來如潮般的痛來。
好一會兒,季楠才終于從那陣晃神里回過神,眼皮很重地抖動一下,直直地墜下,好像不堪重負,被什么東西徹底壓垮。
“……楊,白,舒?”
僅僅三個字,季楠卻念得格外牽強。他一字一頓,聲音生澀得要命。搭在沙發(fā)上的十指攥著沙發(fā)柔軟的表面,直到骨節(jié)都因為用力而泛出慘白。
他牙關(guān)緊咬,微微張開一點,一旦松了勁,就透出明顯的顫抖:“你在說什么啊,哥哥。”
都這個時候了,還要裝傻。楊重鏡深生出無力的痛苦,閉了閉眼,被氣笑了:“你自己剛剛說的話,這會兒就忘了?季楠,你是真的聽不懂,還是在裝聽不懂�!�
“到現(xiàn)在,你還是要繼續(xù)騙我,是不是?”
楊重鏡眼里的失望太過明顯,像針一樣,狠狠扎進季楠的心臟。他急急搖頭,下意識地否認,被指尖嵌入的掌心破皮流血產(chǎn)生的疼痛也不再能讓他保持清醒。
季楠倉皇地伸出手,無意識地搖著頭,顫聲道:“我沒有,哥哥�!�
“別他媽叫我哥!”
楊重鏡狠狠拂下季楠的手,眼睛紅得可怖,他聲音沙啞又難聽,明明是發(fā)火的那個人,卻好像比季楠還要難過,他抖著嗓子,低低說:“…別喊我哥�!�
他抿著唇,直直的眼睫在燈光下照出一片陰影,含著讓人看不懂的陰翳。
季楠的手被毫不留情地拂下,晃在身側(cè),撞上沙發(fā)的邊角。
沙發(fā)邊緣是柔軟的,但季楠喉頭滾動,覺得痛的難以忍受。五臟六腑都錯位了一般,絞纏在一起,讓他只有躬下身去,才能稍稍得以緩解。
空氣陷入死寂,爭吵過后的余韻,被冷白色的燈光包圍,時間也跟著靜止了。
客廳的鐘表依舊一下一下走,發(fā)出很輕的“嘀嗒”聲。敲在楊重鏡的心頭,讓他甚至沒有維持站立的力氣。
等待的過程是痛苦的,楊重鏡原本以為自己早已習(xí)慣等待。
他高估了自己,等季楠回答的幾分鐘,他如同溺入水中,時間每走一秒,窒息的瀕危感就越強烈。
好在即將溺斃的最后一秒,楊重鏡抓住了那根救命的稻草。
季楠緩過神,僵硬地抬起頭來,像是剛學(xué)會說話,褪去方才的慌神和哽咽,變得無甚波瀾:“你想我說什么�!�
他頓了頓,話音波瀾不驚,沒什么表情波動。如果忽略流下血的掌心,這樣的季楠,看著才終于有了點正常人的模樣。
楊重鏡一直擰著的眉松開了。
他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重新將身子蹲下去,和季楠四目相對,同樣將語氣放緩,說:“所有�!�
“季楠,我要知道,你瞞著我的所有事情�!睏钪冂R的聲音沉穩(wěn),甚至不需要打腹稿,在季楠松口的下一秒,就自然而然地說出來。
或者說,這么多年里,他早已在心中將這個場景,模擬了無數(shù)次。
“你和楊白舒的相識,你們做的交易,還有接近我的目的�!睏钪冂R稍稍仰起頭,眉眼深邃,目光灼灼,仿佛無論何事,都不能在他眼前遁形。他話音稍頓,說:“楊天德找過你,你和他有什么關(guān)系�!�
還有,
“你手上的疤,到底是不是因為開罐子不小心的劃傷�!�
楊重鏡每說一句,季楠的臉色就白上一分。他握住沙發(fā)邊緣的手不自覺地加深變緊,心沉沉落下去,砸不出一聲響。
他忽然覺得好笑,為自己之前所撒下的那些拙劣的謊。如果對方一切都了如指掌,那他遮遮掩掩的那些模樣,落在楊重鏡眼里,該有多愚蠢。
“你不是都知道——”
季楠模樣頹廢,眼睫垂下去,眸子黯淡下去,只見一片暗色,全然放棄掙扎一般。他長發(fā)凌亂地散在雙肩,看起來狼狽又難堪,整個人都灰撲撲的,沒有絲毫光亮。
“我要你自己說�!睏钪冂R伸出手,動作強硬地捏起季楠的下巴,逼迫對方看向自己,說:“我只聽你說,季楠�!�
“這是不一樣的,你親口告訴我,和我從別人那里知道�!�
他態(tài)度和動作一樣堅持,重新找回了自己的主場,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步步都在緊逼,不給對方丁點逃避的機會和可能。
季楠的喉嚨里泛起苦。
他思緒很亂,卻在楊重鏡的注視下,變得冷靜異常。真正到了事情敗露的時候,季楠反而覺得,沒有想象中的那樣難堪,反而是心平氣和的。
沒有他自以為是的絕望,可能是今晚上發(fā)生的一切,都太過跌宕起伏,已經(jīng)耗盡了他渾身所有的力氣。
“我八歲的時候,因為一些事情,被我爸收養(yǎng)了�!奔鹃丝跉�,神情平淡地敘述:“他清醒的時候,對我很好�?伤畹锰纯嗔�,所以抽煙,酗酒,賭博,吸d。要靠著這些東西,才能活下去�!�
“不過最后也沒活下去,不記得是哪天,他自殺了。”季楠垂下眼,不想讓楊重鏡注視自己:“他給我留了張存折,還有房子。錢我還了高利貸,但是房子,我舍不得賣。”
“楊白舒說給我錢,讓我找你。我缺錢,我答應(yīng)了�!彼谖瞧降�,如同冷眼旁觀的局外人,講述著不為人知的故事:“我們第一次見面,是我故意的。”
說到這里,季楠甚至笑了一下,想要用不在乎來掩飾難堪似地,輕聲說:“我知道你下了體育課,會去那家超市買可樂。”
楊重鏡眼皮跳了跳,沒有料到這一茬。他說不上來什么感受,神情也看不出波動,全身上下,都透著近乎奇異的平靜。
仿佛季楠說的所有,都在他意料之中,所以即便對方這樣直白地將赤裸裸的真相揭開,他也沒有外泄任何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