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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程潛:“你知道我們都不會怪你�!�

    韓淵:“假裝不知道,其實知道。”

    越是知道,愧疚就越是深邃。

    沒有人怪他,他反而會越發(fā)地怪自己。

    韓淵:“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我現(xiàn)在明白這個道理了……不過不算晚,還能讓我看看扶搖山�!�

    兩人兩廂無言,沉默良久。

    程潛忽然抬起一只手,那矮墻上坐著的韓淵見了,便會意地微微一彎腰,在他手心拍了一下。

    一聲脆響,所有的背叛與糾纏,幾番兵戎相見,一時間全都灰飛煙滅了。

    程潛:“行了,你做師兄的隨口嚇唬人,就不去找小師妹道個歉?”

    “明天吧,”韓淵有些局促地說道,“今天天色太晚了,那么大個姑娘了,半夜三更的,不大好去找她……唉,不是看著她長大,真習(xí)慣不過來。”

    這方面程潛深有感觸,剛要說什么,突然,遠(yuǎn)處院子里一團(tuán)火好像煙花似的在爆開,彤鶴的身影一閃,落在了一棵大樹上,夜色中水坑顯得有些尖銳的聲音喝道:“你是什么人!”

    程潛臉色一變,霜刃在矮墻上輕輕碰了一下,下一刻人已經(jīng)不在原地,韓淵緊跟著飛身追了上去。

    只見水坑院子有一個臉色慘白、看不出男女的人,一身花花綠綠,裝束比水坑還要詭異一些。

    韓淵從一團(tuán)黑霧中走出來,雙手抱在胸前,看著那人皺眉道:“妖修?”

    那人見了韓淵,瑟縮著往后退了幾步,退路便又被人堵住了。

    程潛道:“今天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你不在后山妖谷中老實待著,跑來扶搖山,是活得不耐煩了?”

    兩人一前一后,堵得那妖修無處可躲,他口中忽然發(fā)出一聲恐懼的尖唳,驟然身化大鳥,直上直下地要躥上云霄。

    韓淵當(dāng)空而立,身后有龍影一閃而過,逼人的魔氣當(dāng)空而落,將那大鳥活活壓了下來,韓淵一甩袖子,手背上血誓的八卦印一閃,他口中“嘖”了一聲,不滿道:“不讓我殺生�!�

    大妖落地摔成人型,還沒來得及逃竄,一個劍已經(jīng)壓在了他的脖頸上。

    劍上的寒霜將那妖修的脖子映得一片青白。

    程潛一手執(zhí)劍,漠然地將他按在地上:“我要是你,就不會想著跑�!�

    妖修臉上露出痛苦神色,他似乎不大會說人話,雙膝跪地,痛苦地抬頭看向水坑,用怪異的腔調(diào)開口道:“你是王后……的……”

    第98章

    王后的什么玩意,這鳥妖結(jié)巴無論如何也沒說出來,最后他急得仰面發(fā)出一聲鳥叫,沒來得及變成人手的爪子在空中磕磕絆絆的畫了個圈,艱難地比劃出了自己的意思——你是王后的蛋。

    水坑認(rèn)為這種稱呼是對她青春美貌的極端冒犯,于是將腰一叉,站成了一把茶壺,罵道:“是啊,一顆蛋長了這么大,你們大王很如鯁在喉對吧?他老人家記掛了我這么多年,扶搖山剛開就派你來殺我,也真是夠誠心的……不過你們?nèi)貉热硕妓拦饫玻恳膊慌蓚厲害的來,看不起我嗎?”

    程潛默默后退了半步,躲開她的狂轟亂炸,心里不由得產(chǎn)生了深深的疑惑——她這一套標(biāo)準(zhǔn)完美的潑婦罵街都是跟誰學(xué)的?

    水坑這輩子竟也能顯得伶牙俐齒一次,鳥妖瞠目結(jié)舌,啞口無言,瑟縮了一下,滿面悲傷地看著她,灰蒙蒙的眼睛里裝了滿眶的潸然欲泣。

    氣勢洶洶的水坑沒有料到這反應(yīng),當(dāng)即驚奇道:“喂,我就說兩句,你干嘛哭哭啼啼的?”

    妖王就算腦子里有殘疾,想必也不會派個哭哭啼啼的刺客來行刺。程潛見這妖修鳥爪子里好像沾了一把紅泥,便用霜刃的劍鞘撈起鳥爪,瞇起眼端詳了片刻,確定這正是扶搖山客房院墻上的。

    程潛問道:“你去客房那邊干什么?”

    鳥妖忙嗷嗚亂叫地比劃一通,見沒人聽得懂他的鳥語,便焦急地伸爪去抓水坑的裙裾。

    韓淵一巴掌拍掉他的爪子:“說話你就好好說,少動手動腳的�!�

    鳥妖連滾帶爬地從地上起來,指了個方向,試探性地走了兩步,見這回沒有人再打他,便放心大膽地直起腰來,在前引路。

    這畜生心眼還怪實在的,居然一點(diǎn)也沒打算趁機(jī)逃走,引路引得很認(rèn)真,走兩步還要停下來等他們片刻。

    三個人疑惑地跟上去,那鳥妖徑直將他們帶到了唐軫離去前住過的客房。他指著客房說了好大一通鳥語,見言語不通,急得用爪子直撓墻。

    水坑:“……”

    她開始不那么向往去群妖谷統(tǒng)領(lǐng)全族了,因為感覺這些族人好像都有點(diǎn)缺心眼。

    程潛心里一轉(zhuǎn)念,問道:“住在這里的人已經(jīng)走了——但你認(rèn)得他么?”

    鳥妖連連點(diǎn)頭。

    程潛又問道:“難道他是因為見到了你,所以才匆忙離開的?”

    鳥妖繼續(xù)點(diǎn)頭。

    “胡說八道,”程潛一把掐住鳥妖那比尋常人細(xì)一些的脖子,輕而易舉地將他按在矮墻上,冷冷地道,“就憑你能嚇跑他?你要是真知道什么不該知道的,他早就將你滅口了,還容得下你四處亂飛?”

    唐軫的背叛好像一把尖刀捅進(jìn)他心里,程潛這句話里帶著說不出的殺意。

    韓淵和水坑都是一愣。

    水坑疑惑地問道:“等等,滅什么口?這里住的不是唐前輩嗎?”

    那鳥妖差點(diǎn)被程潛一把掐死,炸著毛抵死掙扎了片刻,終于可憐兮兮地從頸子里拉出一塊木牌,他舌頭都被掐了出來,喉嚨里“嗬嗬”作響,臉紅脖子粗地將那塊木牌塞進(jìn)程潛手里。

    木牌中隱約含著符咒之力,程潛周身殺意未退,面無表情地伸手扯下那塊木牌,將鳥妖扔在一邊。

    只見木牌正面刻著一只彤鶴,刀法精湛,顯得鳥身亭亭玉立,分毫畢現(xiàn)……但看得出刻的不是水坑,那應(yīng)該是一只成年的彤鶴。

    背面則是一面細(xì)密的符咒,歷久彌新,在夜色中閃著柔軟的熒光。

    韓淵:“什么東西?”

    “一張傀儡符,”程潛仔細(xì)查看了一番,說道,“還沒有用過。”

    韓淵:“傀儡符?傀儡符能有多大用?”

    傀儡符能替主人分擔(dān)一次致命傷害,關(guān)鍵時刻能救命,但本身并沒有什么攻擊性,唐軫怎么會怕這東西?

    這種修為稀松的雜毛鳥,一次打不死,還不能再打一次么?

    程潛先是疑惑,突然,他心里掠過了一個猜測。

    程潛試探地問道:“這是里面住的那個人刻的?”

    通常傀儡符只能使用一次,只有一種情況例外——就是只要符咒本身沒有失效,刻符咒的人自己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傷害攜帶此符之人的。

    鳥妖拼命點(diǎn)頭。

    一個半夜三更從后山山穴中偷溜出來的鳥妖,身上為什么會有唐軫的符咒?

    唐真人他到底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韓淵用腳尖撥了一下那鳥妖:“這東西是你的?”

    大舌頭鳥妖一挺胸,鏗鏘有力地說道:“王后的!”

    韓淵聽了,臉上發(fā)生了一場微妙的風(fēng)云變幻,轉(zhuǎn)頭對水坑道:“雖然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過恐怕你是多了個便宜爹�!�

    水坑茫然無措,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鳥妖總是想往水坑身邊湊,可憐巴巴地被程潛的霜刃劍攔在一旁。他比比劃劃地從懷中掏出一個盒子,只見盒中一物,里三層外三層地裹著好幾層錦緞,層層剝開后,里面露出了一根半尺來長的火紅羽毛。

    鳥妖雙手捧著羽毛,小心翼翼地伸長胳膊遞給水坑,灰蒙蒙的眼睛里有說不出的期待。

    水坑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伸手接了過來,羽毛上不知有什么東西,一下刺破了她的手指,一粒血珠順其而下,轉(zhuǎn)眼融入了那團(tuán)火紅中。

    空中憑空響起一聲悠長清冽的鳥鳴,隨即,一團(tuán)霧氣憑空而起,落在地上鋪展開,一團(tuán)恍如真實的幻影呈現(xiàn)在了幾人面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先被一個女妖奪了去,只見她身披錦袍,長擺曳地,通體的雍容華貴,臉上看不出一點(diǎn)上不得臺面的妖氣,與她并肩的男人雖然也勉強(qiáng)能算是器宇軒昂,但明顯被她那耀眼的榮光奪了風(fēng)頭。

    兩人打扮登對,似乎是夫妻,中間卻隔了老遠(yuǎn),頗有些“相敬如冰”的意思。

    鳥妖指了指幻影中的兩個大妖,比比劃劃道:“王,王后……”

    韓淵訝異地看了妖后一眼,又看了看水坑,完全沒看出這做鄉(xiāng)下柴雞打扮的小師妹竟是妖后親生的。

    妖王與妖后后面還有另一個人,似乎是來做客或是觀禮的,頗為事不關(guān)己地站在一邊。

    程潛吃了一驚,低聲問道:“那是師祖嗎?”

    鳥妖看了童如一眼,比劃了一個畢恭畢敬的姿勢。

    幻影中最前面是一個老頭,也不知他活了多大年紀(jì),臉上的皺紋活能夾死蒼蠅,畫著花花綠綠的油彩,一雙皮包骨的手里捧著幾片舊龜甲,神神叨叨地跪在地上,閉目半晌,他仿佛聽夠了天音似的睜開眼,臉上滿是頹敗神色,嘆了口氣,隨即口吐人言道:“上諭人間將有劫,降下天妖,天妖應(yīng)劫而生,浴血出世,必奪妖王之力,大亂。”

    妖王聽了,臉色難看得要命,問道:“天妖何在?”

    那老頭張開烏鴉嘴,說道:“誕于妖后腹中�!�

    這話說完,那老頭便渾身抽搐,倒在地上死了,真的原地化成了一只大烏鴉,將自己活活說死了。

    他兩腿一蹬,一了百了,沒有狗屁事,卻釀成了一場大禍。

    眼前幻影一閃,只見那妖王手中持劍,劍下有個小孩子,死了。

    小孩也就是凡人兒童五六歲的模樣,眉宇間與妖王還有幾分像。

    這場景不必解釋,眾人都看明白了——老烏鴉只說有天妖,并且天妖是妖后生的,沒說是已經(jīng)生下來的還是未來的,妖王以為此劫應(yīng)在了自己的孩子身上,他聽說天妖會奪取他的法力,決定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大義”滅了親。

    妖后闖進(jìn)來,見了此情此景,當(dāng)場翻臉與妖王玩了命,可惜未能戰(zhàn)勝妖王,負(fù)傷離谷,臨走時,只有一只巴掌大的小灰鳥跟著她。

    鳥妖指著落在妖后身后那灰頭土臉的扁毛畜生,羞澀地介紹道:“我�!�

    沒人理他,誰都不關(guān)心一只丑家雀。

    接著,幻影再次一轉(zhuǎn),只見妖后換下了她那身累贅的裝束,只做尋常女子打扮,匆忙地帶人上了扶搖山。

    她帶著一個樣子有些木訥的年輕姑娘和一個受了重傷的人。

    都是熟人——女的是唐晚秋,受傷的正是唐軫。

    唐軫自胸口往下戳著一根巨大的獠牙,半邊身體已經(jīng)焦黑一片,卻依然能看出清秀溫文的眉目來。

    韓淵疑惑道:“這是哪段舊事?”

    程潛道:“唐軫說過,他年輕時曾與師妹唐晚秋在外游歷時遇險,正是師祖施救,應(yīng)該就是這時候�!�

    程潛話音沒落,只見幻影中的扶搖山門口,一個正挽著褲腿干什么活青年抬起頭來,一見此人,程潛的呼吸不由自主地一滯,整個人呆住了。

    師父……

    韓木椿還是畫像上的模樣,氣質(zhì)卻已經(jīng)有了后來老黃鼠狼的猥瑣雛形,吊兒郎當(dāng)?shù)貙⑹稚系匿z頭往肩上一扛,遠(yuǎn)遠(yuǎn)地見了妖后,此人口中也沒個尊稱,直呼其名道:“紅云,哪陣風(fēng)把你吹來了?”

    說話間,韓木椿目光略一掃唐軫與唐晚秋,唐晚秋與他目光相接時,竟微微一愣之后不自在地低下了頭,沒敢吭聲。

    妖后道:“他因為我被梼杌所傷,你師父呢?快點(diǎn),我要找他救命�!�

    “兇獸梼杌?”韓木椿面色微微一正,隨即將剛才在地里刨東西的鋤頭往空中一拋,毫不挑剔地踩著此物飛上了天,口中道,“跟我來�!�

    程潛貪婪地看著韓木椿,哪怕是御物飛行,他那一邊高一邊低、沾滿了泥巴的褲腿也看不出有任何仙人氣質(zhì)。

    可他依然看不夠。

    直到這一行人再也看不見了,程潛才有些落寞地別開視線。

    鳥妖比比劃劃地指了指唐軫住過的院子,好似是充滿崇拜之意地抬起拳頭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韓淵猜測道:“你們王后被妖王所傷,離開妖谷,半路上遇到了兇獸梼杌,啊,我知道了,妖獸一族,強(qiáng)者為尊,強(qiáng)者吞噬弱者都是常事,兇獸見她修為受損,想要趁火打劫,是不是?”

    程潛回過神來:“所以唐軫那次所謂受傷,不像他自己說的那樣‘不知天高地厚’,而是為了救人——救妖后嗎?”

    鳥妖又使勁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抬起兩只鳥爪子,不熟練地將其化為人手,掰扯著兩只微微有些變形的拇指,往一起點(diǎn)了點(diǎn)。

    韓淵在旁邊懶洋洋地接話道:“這個我看明白了,他們倆養(yǎng)傷養(yǎng)著就勾搭到了一起……”

    程潛瞥了他一眼——閉嘴。

    韓淵一回頭看見水坑呆愣愣的神色,翻了個白眼,默默地將自己那不甚尊重的話咽了回去。

    唐軫那時還沒有被卷入噬魂燈中,身上沒有那種繚繞著倦怠的死氣,他有一雙安靜如春水的眼睛,縱然當(dāng)時修為還不高,但博聞強(qiáng)識,謙謙君子,即便是人,也會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何況是個沒見過什么像樣男人的妖。

    扶搖山地廣人稀,掌門童如神出鬼沒,十天半月不見蹤影,韓木椿不務(wù)正業(yè),成日與花鳥魚蟲相伴,除非唐晚秋主動去找他,否則也不怎么露面。唯有掛名弟子蔣鵬會偶爾出現(xiàn)一次送些丹藥……沒人打擾,正是暗生情愫的好地方。

    此事發(fā)生得十分順理成章。

    妖族帝后有殺子之仇,基本算是決裂,妖后另尋良人,這本也無可厚非,但要命的是,他們之間有了一個孩子——恰恰是這個孩子應(yīng)了老烏鴉預(yù)言的劫。

    天妖生而不祥,妖后剛一懷胎便引來了天劫,十幾道柱子粗的大雷追著她劈,乃至于驚動了童如。

    童如冷眼旁觀了片刻,終于還是沒忍心,出手保下了她。好在天妖沒生,無功無業(yè),引來的天劫并沒有一定要將她們母子置于死地。

    此后,唐軫決定離開扶搖山,為了妖后母子,出發(fā)去尋找傳說中的大雪山金蓮葉。

    北邊越過一望無際的草原,便進(jìn)入終年不化的冰原,冰原又叫做“極北”,有玄武堂坐鎮(zhèn),而極北再往北,便是萬里無人的高山與深淵,谷底深處有天池北冥之海,盡頭飄著終年不化的大雪山。

    大雪山居無定所,并不見得每次都在一個地方,因此又叫做“大雪山秘境”,種種傳說神乎其神。

    大雪山秘境與心魔谷不悔臺、亡靈之地的忘憂谷并稱人間三大不可抵達(dá)之地。

    據(jù)說大雪山之心生有金蓮,只開花,平時不長葉子,只有花凋謝的一瞬間,雪山崩潰重新凝結(jié)時,根部能生出一片拇指長的葉子。

    那片葉子能抵達(dá)大道源頭,化去世間所有罪業(yè)。

    唐軫異想天開,要去尋找那片金蓮葉,給他不知是兒子還是女兒的孩子渡劫。

    童如親自將唐軫送到扶搖山腳下,說道:“金蓮葉自古只是傳說,我昨天翻遍九層經(jīng)樓,沒見它有只言片語的真實記錄,誰都不知道它是不是存在……大雪山秘境里兇險萬分,我都不見得能全身而退,你不再考慮一下嗎?”

    唐軫沖他深施一禮,說道:“前輩,我相信事在人為。”

    尚且年輕的唐軫臉上并沒有后來那么多的疲憊與憂慮,他顯得堅定異常,與童如告別后飄然而去。

    幻影到此終結(jié),鳥妖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他、他再……再也沒回來�!�

    韓淵道:“小師妹在蛋里待了一百多年,我記得我們第一次遇見唐軫的時候,他說自己是百年前被吸進(jìn)噬魂燈中的鬼影,算起來也應(yīng)該是那時候的事�!�

    唐軫再也沒回來過,之后唐晚秋也自行告辭離開。

    妖后幾次三番想殺了腹中胎兒,可惜最終沒能下手,躲過天劫后,她離開扶搖山,回到妖谷,獨(dú)自上了臨仙臺——后面的事,他們就都知道了。

    若她當(dāng)時肯帶著唐軫留給她的傀儡符上臨仙臺,說不定也不至于喪命。

    可惜沒舍得。

    百年后風(fēng)云變幻,扶搖派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帶著北冥君童如的一魂闖了進(jìn)去,將天妖在染血之前帶了出來。

    程潛暗嘆了一口氣,心道,人都不在了,留著東西有什么用?

    童如后來冒天下之大不韙,登上不悔臺,與天爭命,是不是多少也受了唐軫那一句“事在人為”的影響呢?

    回想起來,那一次南疆途中,正在尋找冰心火途中的唐軫突然停留,他是被彤鶴化妖骨的動靜吸引來的嗎?

    十方陣前群魔亂舞,唐軫一個一直耍嘴皮子的人突然出手杠上玄黃,是不是也是因為玄黃斬向水坑的長戟?

    可他既然心知肚明,百年前已經(jīng)逃離噬魂燈,為什么這么多年不肯露面?

    他在扶搖山莊、乃至于扶搖山全部逗留借宿過,水坑甚至毫無戒心地向他吐露過自己的身世,他為什么一直不肯言明,甚至聽了她的抱怨,連臉色都不肯變上一變?

    他又為什么要在鳥妖認(rèn)出了他之后便匆忙離開?

    如果不是這鳥妖身上帶著他多年前親手下刀刻的傀儡符,他是不是真要像程潛說的那樣,殺了這鳥妖滅口?

    水坑突然一聲不吭地轉(zhuǎn)身走了,平生第一次,她覺得自己或許不該生出來。

    程潛一橫劍拍開企圖跟上去的鳥妖,沖韓淵使了個眼色:“你去看看她�!�

    韓淵皺眉道:“那你要干什么去?”

    “去追查噬魂燈�!背虧撘惶�,客房門口的一盞長明燈便落在了他手里,“以唐軫的性格,他當(dāng)時不大會在半途逗留,應(yīng)該就是在大雪山附近、或者干脆是大雪山秘境中被卷入了噬魂燈,我要去看看……對了,你上次告訴我,蔣鵬之所以入鬼道,是因為天衍處?”

    韓淵:“魘行人的消息來源……”

    “不見得是真的�!背虧摰�,“那日三王爺口中細(xì)數(shù)天下大能,連天衍掌門在他眼里都‘資質(zhì)不夠’,我總覺得此事天衍處雖然不是干不出來,但以蔣鵬的修為身份,當(dāng)時不一定能入他們的眼�!�

    韓淵一挑眉:“你對唐軫有懷疑,因為什么?”

    程潛臉上微微露出一點(diǎn)難色,沒吭聲——他不敢確定如今的噬魂燈是否和唐軫有關(guān)系,那么但凡有一點(diǎn)可能,唐軫是無辜的,他就不可能將自己的懷疑訴諸于口。

    唐軫畢竟是他的朋友。

    “哦,我懂了,義氣,”韓淵頗為嘲諷地笑了一下,隨即道,“你打算招呼也不打一聲,自己去?”

    程潛:“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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